第27章

浴室一開始就開了暖氣,龍頭裏的熱水還在往外冒,空氣裏彌漫着一層霧氣。肖意看着鏡子裏的人影漸漸模糊,肖數的手在他背上輕輕撫摸了一下,他一下子繃緊了神經,有些局促。

肖數早在腦海裏勾勒了一番別樣風景,只是不敢付之行動,遲疑了片刻,将絞好的毛巾放到他手上:“我先出去了。”

肖意不知怎的,有些慌張,迅速地擦了一下,換內褲時一只腳勾了一下站不穩重重地摔倒在地。

肖數聽到了動靜,推門進來,一眼看到了肖數倒在地上內褲還在腳踝處的尴尬場景。他輕輕咳了一聲,問:“你……要不要緊?”

肖意沒有說話,臉色有些泛紅,掙紮着要起來。肖數看不下去,也顧不得其他,扶了他一把,順便幫他把褲子穿上,所有的景物自然被他一收眼底。他擡頭看到肖意極不自然的眼神,像是寬慰地說了一句:“沒什麽大不了,在醫院的時候都是我幫你上廁所的。”

肖意忍無可忍,對他下了逐客令:“滾!”

安頓好肖意的其他事宜,肖數真的要滾了。臨走前吩咐了幾句,無非早點休息按時吃藥不易多思等等,肖意覺得有些煩,用被子蒙住了頭。

多舌的肖數有些放心不下,終還是走了。等他一走,四處靜悄悄的又開始孤寂。肖意關掉燈,在黑暗裏睜着雙眼。床單一邊還留着肖數的體溫,他剛在上面賴了幾分鐘,像是等待被留下來。

肖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這一夜睡得雖然不算怎麽好,但至少不再做噩夢。

肖數一日三餐都給他送過來,順便給他收拾打掃一下。他說話算數,大老遠跑去商店買來玻璃按上。每天這樣奔波讓肖意有些不忍,說:“我叫外賣行了,你不用每天跑這麽多次。”

肖數無非找個名目過來看他幾回,說要叫外賣斷然不肯答應:“外面的東西不幹淨,況且你現在需要營養,不能随便應付。”

肖數每日熬着骨頭豬腳雞湯,試圖讓肖意好得快些,并大有把他養成一個胖子的意圖。肖意則叫苦不疊,每每在這個上頭與之周旋半天。

“太膩了,我不想吃。”

“聽話,這個對你的骨頭好。”

“真咽不下了,這麽多。”

“那你想吃什麽?”

肖意想了想說:“家常豆腐。”他毫不遲疑地脫口而出,卻被自己理所當然的心思怔住。

肖數嘆了口氣,看着坐在沙發上堅決跟一鍋骨頭湯對峙的男人,眉頭深鎖的樣子有些好玩,頓時生出幾分作弄的念頭:“也可以,但是你得付出點辛苦費。”

肖意一時不知這辛苦費該怎麽支付,還沒反應過來被對方按在沙發背上,同時将一團熱氣送了過來,肖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臉似乎在詢問着某些信息,他讓那炙熱的目光盯得有些恍惚。

肖數看他不動,大了膽子又靠近些,幾乎與對方的唇碰在一處,然後他感覺到胸口被推了一把,他就停滞不前,呆了幾秒鐘。

肖意別開臉,目光落在別處,很多東西不是趁一時之快而是需要考慮周全。他沒有想好,不敢往前。

肖數雖有些失望,但是想起幾個月前肖意極力反抗的情景似乎已經好了不少。他不敢貪多,一點一滴已然心醉。

于是他帶着這份雀躍回到店裏,專心地做他的家常豆腐。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犯賤,可這世間能讓他犯賤的也唯有這一個人。

呂行在廚房門口看着他,默不作聲。現在是下午時段,其他人都在休息,這位老板卻躲在廚房偷偷摸摸地搞他的私房菜。

“肖意好些了嗎?”

肖數吓了一跳,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唯恐又被他嘲弄一番,說:“他還行,不過傷筋動骨沒那麽快好。你要不要嘗嘗我的豆腐?”

呂行謝絕好意,只說:“我沒這口福。”

“幫我嘗嘗鹹淡,我舌頭有些麻木。”

呂行:“……”于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當了白老鼠,被別人家的恩愛酸得一口牙疼。肖數的手藝還不錯,夠得上大師傅水平,那一盤家常豆腐色香味俱全。

“還記得那位劉哥嗎?上次來砸店的那位,這回叫人送來了幾箱葡萄酒,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肖數微微愣了一下,把鍋鏟一丢,摘下圍裙去水槽邊洗了手。店門口果然放着幾箱酒,送酒的人已經離開。

肖數沉默了一下,說:“到時候見着人封個紅包送去,有來有往,別顯得我們小氣。至于這酒不能用,偷偷處理掉吧。”

呂行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息事寧人,可就怕對方得寸進尺。”

“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別無他法。他若想再鬧自然也有法子應付,若只是單純示好,就順水推舟。我們初來乍到,需要幾個保護神。”

肖數說罷,讓人将酒搬了進去,自己坐在櫃臺前按着計算器算賬。臨時傍晚時又開始忙碌起來,店裏來來往往的人多。他得一點空閑,做了幾個小菜用保溫盒裝着送去給肖意。

肖意閑得發慌,正用一個手按着電腦鍵盤,噼噼啪啪地打字。肖數以為他在跟人聊天,心想手都這樣了還不如打電話省事,看了一眼,是份工作上的報告,就說:“你們老板真苛刻,說了放你病假卻讓你幹活。”

肖意笑了一下,說:“我如果整天只是吃吃喝喝,真成廢人了。”

“行了,先吃飯吧。”

肖意偏了一下頭,問:“是什麽?”

肖數把保溫盒裏的菜倒出來放在茶幾上,家常豆腐、白灼蝦,還有燈盞糕。肖意看到燈盞糕眼裏亮了一下,問:“你做的?”

“嗯。”肖數表情不明,只是替他盛好了飯,把蝦一個個剝好放在碟子裏。

肖意拉過他的手看了一眼,上面被熱油飛濺了幾處,他想諷刺他這個大廚不合格,嘴裏卻有些苦澀。是啊,如果他不懼生死,不懼流言,還有什麽可怕呢?只要他向前一步,前面就有一個人為他義無反顧。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肖數收回手,拿了個檔案袋給他,裏面裝的是肖意出事那天身邊的物件,“你自己看看,有沒少的?你的車報廢被拖走了,這都從車裏找出來的。”

手機、證件、錢包等等一樣不少,肖意忽然莫名想起那個銅質的龍龜,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銅質工藝品?”

肖數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說:“很重要嗎?我再幫你去問問?”

肖意想到那幾日反常的狀态好像就是從這個龍龜開始的,可一個陌生人為什麽要害他?也許只是巧合,他就沒再往深處想,說:“沒什麽,不見就算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肖意養傷的那幾個月基本都在家裏,肖數依舊一日三餐報到完了再回去。後來,肖意去醫院做了鋼板拆除手術,骨頭愈合得還不錯,至此才能慢慢下地走動。

那時已到了年底,下過一兩場小雪。肖數店裏生意還不錯,他與那位劉哥不打不相識做了酒肉朋友,成了他店裏的門神。

肖筱玫在家裏因為過年問題跟老公吵了一架,賭氣帶着兒子來了肖意這邊。肖意也打算回家一趟,就決定一起走。

“你們怎麽去?”肖數聽了不由地數落,“一個行動不便,一個小孩,一個肩不能提的女人。”

“坐動車吧,然後再轉汽車……”肖意也知道困難,但過年好歹還是得回去,肖筱玫又因為這個跟婆家鬧翻了。

“肖筱玫她自己沒車?”肖數眉頭一皺。

“有,她剛拿出駕照的時候出過一個小車禍,從此就有心理陰影不敢開車。”

“也有她怕的事?”肖數冷笑了一下,印象裏這位堂姐跟她母親一樣都是彪悍無比,不肯吃一丁點的虧。他沉默了片刻,說,“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再轉汽車,到那還得打車,太折騰了。”

“沒辦法,”肖意笑了笑,“不然你跟我們回去?”

肖數這些年拒絕回家,那裏也早就不再是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麽親生父親是誰。

肖意知道他心裏隐痛,只覺得失言,想找個其他話題含糊過去,卻聽肖數說:“我送你們回去。”

肖意有些意外,他不過随口一說,并不想強迫他面對不願意面對的事。可如果他真願意回去也是好事。

事實上肖數想得并不複雜,他只是單純地想送肖意回去,至于其他他并不在乎。周圍人目光也罷,空洞洞的家也罷,理不清的身世也罷,都不足以他熄滅心裏對于對方的一團火。他早就鑄就了銅牆鐵壁,任誰都攻不破。

“那你店裏怎麽辦?”

“過幾天都放他們回去過年,呂行是個成年人,管得好自己。”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出發的那天,肖筱玫知道由肖數開車送他們回去,有些不情不願。可如今是年關流動量最大的時候,與其任性去擠火車,不如勉為其難坐了順風車。她搞不定家裏的男人,反得了一肚子氣,又恨自己不争氣連個車都不敢開,如今只能委委屈屈地上了人家的車,關鍵這人還是自己不待見的。

二手車比不得新車,開起來一陣雜音,肖數雖然之前已經去修車店修理了一番,依舊逃不過刻薄人的嘴。

“喲,這車都不用裝音響了,直接三重奏。”肖筱玫在後座一臉不放心地替自己跟兒子綁了安全帶。

肖數按住把她們母子扔在荒山野嶺的沖動,一邊專心開着車,一邊接口:“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什麽時候讓我也坐一下你們家的豪車,過過有錢人的瘾。”

副駕駛座上的肖意不禁揉了一下眉心,這兩人唇槍舌戰,這一路估計都不寂寞。他目前積極地在做康複,想着等年後就能正常上班,在家裏呆久了有些麻木。

途徑一個服務區,他們下去上了洗手間。肖數無聊地靠在車上抽了支煙,冬季的上午,陽光微弱仿佛垂死的老人,寒風入骨,凍得人直發抖。公路旁的景色也有些寂寥,荒草一片。肖數抽完煙,從旁邊花壇裏偷摘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塞在懷裏,然後看着那個俊朗的男人緩緩從遠處走來,人群裏只望見了他。

人都上了車,肖意正在綁安全帶,冷不防旁邊的人偷塞了一個東西在自己手裏,他怔了一下,是朵淡黃色的小花,羞羞答答地在掌心綻放。肖數鎮定自若地開着車,肖筱玫母子在後排絮絮叨叨,車裏放着一首情歌,肖意在這密封的空間裏坐如針氈,臊了一臉。

作者有話要說:

有在看的偶爾冒個泡吧,總覺得在唱獨角戲~~~~(>_<)~~~~我這冷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