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揚的金發。

Chapter.18 暗無天日

埃爾溫低下頭來,被汗水溻濕、凝固着細小血塊的金發在臉側微微搖晃。

他在靠近塞維爾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這樣——伸出那只滿是擦傷和淤青的手,緩慢地摸了摸凱茜恬淡的睡臉。女孩兒還在睡夢中輕輕地打着嗝,柔軟的鬈發像打着盹的幼犬起伏着的小肚皮,被他撫摩時毫無知覺。

塞維爾沒有發出聲音,因為不想打擾到這樣安逸的氛圍,也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和埃爾溫開口。除了做愛外,他和埃爾溫再也沒有像這樣靠近過——埃爾溫身上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圍繞着他,肉豆蔻的信息素侵蝕着他的肺葉,又在他面前安靜地低垂着頭顱,黯淡的金色眼睫地顫抖着,掩住了那對專注無比的藍眼睛。

許久之後,他才聽見了埃爾溫的聲音。但那聲音極輕極低,像寂寥又細微的雨聲,塞維爾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埃爾溫輕輕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啊?呃唔……這是我應該做的,”塞維爾頓時坐立不安起來,猶豫着說,“……你呢?埃爾溫,你還好嗎?”

随後,他聽見埃爾溫平靜的聲音:“我沒事。”

“你需要睡一會兒嗎?”塞維爾又問。埃爾溫整晚只睡了一個小時,清醒時又遭受着那樣高強度的刺激,要塞維爾自己肯定承受不了,“還有三個小時,清除夜就要過去了。而且,我們在這裏很安全。”

埃爾溫擡起眼睛來看了看他,又沉默地看了看躺在他膝頭睡成一團的凱茜。明明這個動作自然無比,卻莫名讓塞維爾臉頰發起燙來。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想到了埃爾溫像凱茜這樣睡在自己大腿上的模樣。

這太尴尬了。他側過臉去,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聲:“埃爾溫,你要是覺得累的話……可以休息一下的。”

埃爾溫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塞維爾逐漸緊張起來,以為自己又因為多管閑事惹Alpha讨厭了。他咬着嘴唇等了一會兒,就在以為埃爾溫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對方低啞的聲音:

“……我還有點事情需要去做,”他說,“還有,等我忙完後,我會送你回家。”

“唔?好、好的,”塞維爾有些驚訝,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追問,“你還要去做什麽,埃爾溫?”

埃爾溫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回答。也正是這個時候,麥克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喂!埃爾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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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維爾和埃爾溫幾乎是同時愣了一下,然後,埃爾溫很快轉過頭去。麥克斯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靠近後,他将手臂搭在了車門上,向埃爾溫投去探究的目光:“你怎麽還在這裏?”

埃爾溫輕輕地皺起眉,又看見他轉過臉去,笑着和塞維爾說:“想不想和埃爾溫一起去見見世面,親愛的?”

塞維爾被埃爾溫拽着胳膊擠入人群之中。

他聞到了人群獨有的、熱氣騰騰的渾濁味道,被熏得腦袋裏一陣陣地發暈。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麥克斯會把他推出來,也沒有想到埃爾溫會這樣強硬地拉着他,在嘈雜的人聲中對他低聲警告:“不要亂跑。”

“啊……好!”塞維爾趕緊回答。

他踉跄着跟在埃爾溫身後,和一撥人流一同沖進一家剛被拆掉大門的珠寶店。店內的半身模特假人正擺着雍容優雅的造型,蒼白的手臂上綴着碎鑽手鏈,修長的脖頸上挂着珍珠項鏈,微笑着看向他們,也看向琳琅滿目的、被探照燈的強光照耀着的水晶、銀器和黃金首飾——它們正在玻璃櫃臺裏如魚鱗般粼粼閃光。

塞維爾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便看見一個手拿撬棍的男人猛地砸向櫃臺,玻璃頓時如水花般迸濺而起,碎裂成一片晶瑩閃爍的星海。而後,有人跳進了櫃臺裏,将堆放在櫥櫃裏的珠寶往外抛,珍珠、翡翠和五彩斑斓的歐泊像大雨般噼裏啪啦地砸落下來,惹得人群哄然喧騰,紛紛伸長手臂去接這場珠寶雨。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塞維爾感到胸前一沉——有什麽光滑冰冷的東西撞進了他懷裏。他吓得一個哆嗦,本能地抱住,然後發現這是一堆彼此糾纏成疙瘩的黃金項鏈,白色的小标簽上寫着天文數字。

“拿着,”埃爾溫還維持着将這堆流動的黃金塞進塞維爾懷裏的姿勢,殘留着淤青和血渣的手指按在塞維爾的胸前,然後用那對藍眼睛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把它拿好,不要走神。”

塞維爾連忙點頭,把這堆黃金首飾緊緊護在懷裏,活像抱着剛出生的嬰兒。周遭的吵鬧與争搶聲讓他不敢再東張西望,埋頭緊跟着埃爾溫往裏走——埃爾溫仿佛帶有極強的目的性,當着他的面踢開了員工通道的窄門,又沿着幽深的通道徑直往前方走。

珠寶店早在清除夜開始前就拉下了電閘,通道內一片漆黑,只能看見窄門逸散而出的光線越過他們的肩膀,向前直直投射出人體輪廓的朦胧影子。埃爾溫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開了手電筒,慘白的光束搖晃着,暈開的光圈照亮了通道左側的一扇小門和門上的一點小字。

塞維爾吃力地眯起眼睛,試圖在晦暗的光線下看清楚門上寫着什麽。但他只能勉強看清像極了“勿入”、“專用”的字樣,房門便再次被埃爾溫暴力破壞了——Alpha撞開了門板,于是,伴随着重物碰撞的清脆碎裂聲,房間裏冰冷凝滞的空氣頓時流動起來,像濕冷的潮水般緩慢地往外溢出。

“這是……?”塞維爾忍不住小聲嘀咕,“這是哪裏呀?”

埃爾溫沒有回答他,反而從一旁輪廓模糊的鐵架上拎起一只沉重的東西,示意塞維爾接住。

塞維爾迷茫地眨眨眼睛,好半天才意識到這是一只手提箱,而不是什麽只可能在清除夜出現的古怪東西。

埃爾溫或許是想讓他用箱子裝東西——塞維爾本能地猜測。他乖巧地接過手提箱,把它輕輕掀開,再把兩手快要兜不住的黃金嘩啦啦地倒進箱子裏。然後,他重新扣好提箱,擡起頭來眼巴巴地等待埃爾溫的下一步動作。

“過來。”

此時的埃爾溫已經高高地站在一排排列整齊的抽屜櫃前。塞維爾看見埃爾溫将手電筒擡高了些,落在牆壁和鐵架間的蒼白暈影晃動起來像極了蠕動着的白蟲,散開的光線甚至讓Alpha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龐顯得越發陰森起來。

塞維爾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挪着步子靠近了些。這時,他才聽見埃爾溫的嗓音稍稍柔和了些:“這裏是倉庫。我要把這些值錢的東西都帶走,”Alpha的聲音略微頓了頓,“塞維爾,你幫我把它們都收進手提箱裏,可以嗎?”

“……好的!”塞維爾有些受寵若驚。他把手提箱再次打開了,抱在懷裏,剛想問埃爾溫需要自己怎麽做,便看見Alpha撬開了一只抽屜,然後手臂一掃,手電筒搖晃着的白光裏便有連串的黑影叮叮當當地落下來,像流水般傾瀉進手提箱裏。

塞維爾吓得趕緊拿穩了箱子。埃爾溫開始掃蕩整個倉庫,把那些潋滟閃光的金銀珠寶從抽屜裏粗暴地扯出來,再往下扔,塞維爾緊跟着他,擡着腦袋去接,看着這些白花花的銀鏈、手镯、鑽戒像瀑流一樣高高墜下,撞進提箱裏。于是,所有瑰奇美麗又斑斓的色彩就這樣彙聚在他懷裏,讓他覺得自己活像懷抱着幾團鱗片流光的、挪動着身軀的蛇,每一次搖晃都會聽見嘶嘶的蛇鱗摩擦聲。

“埃爾溫……”在偶爾的空隙裏,他艱難地舉着沉重的箱子,想要和Alpha多說說話,“我們為什麽要拿這些東西啊?”

埃爾溫低頭看了他一眼。塞維爾以為Alpha會像之前那樣懶得解釋,哪知道埃爾溫沉默了一下,又在珠寶噼裏啪啦摔進提箱的間隙中輕聲說:“我原本在清除夜拿到的錢都花在了凱茜身上,現在必須拿這些來填補窟窿。”

的确,如果不是在旅館裏發生了那場意外,他們根本不會離開旅館——塞維爾突然感到後怕,如果他們在旅館裏躲過了整個清除夜,就無從得知凱茜的遭遇,更不可能花錢把她從拍賣會上救回來。

凱茜多半會像蓋布裏奇一樣死在斷頭臺上。塞維爾輕輕打了個哆嗦,突然想到——那樣的話,當埃爾溫得知父親和妹妹的死訊,卻知道自己明明有機會去夜場營救,他會陷入怎樣的懊悔之中呢?

幸好,幸好這一切都沒有向最嚴重的方向發展。塞維爾喘了口氣,再次擡擡腦袋,繼續問出自己心底的問題:“你打算拿這些錢去做什麽,埃爾溫?”

“……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埃爾溫這回沒再看他,只是用平靜的聲音反問。

“麥克斯和我說了些事情,”塞維爾嗫嚅着,“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麽……很恐怖的事情?”

埃爾溫的身形頓住了。他陰郁的信息素在昏暗的倉庫內緩緩流淌,發出的細微響動像是尖嘯的前奏。塞維爾頓時應激性地顫抖起來,無意間洩漏出一點兒微弱又怯懦的信息素來,像發着抖露出肚皮給人看的流浪動物。

許久,埃爾溫終于用那低啞深沉的嗓音說話:“……塞維爾,你說,政權和國家究竟是什麽?”

“啊?”塞維爾愣了愣,搞不懂埃爾溫這個問題的意義何在,但他還是皺起鼻子,努力地從腦袋裏搜索知識,“如果是從我自己的理解來看……國家是一個由人組成的集體,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一部分,也是國家名義上的主人。政權……政權就更像是由我們選出的代理人。我們賦予他們權力,他們替我們行使權力。”

“但你也清楚,人只是國家名義上的主人,”埃爾溫冷淡地說,“一個沒有明确主人的委托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呢?”

“嗯……”塞維爾像是找到了課堂上的感覺,他思索着開口,“委托人會侵占我們的利益,因為我們沒有辦法形成一股純粹的力量來監督他們的所作所為。他們享受着群衆賦予他們的權利,群衆卻不能知道他們拿這權利去做了什麽,這會讓委托人肆無忌憚。”

“所以,如果沒有合适的牽制,真正掌控這個國家的人是無法被一個名義上的主人制約的。”埃爾溫輕聲說。

“偏偏人類是極易受到煽動的群體動物,當他們游行、選舉、擁護新的法案時,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他擡了擡下巴,瘦削的下颌線利落又幹脆,“就像清除夜,人類清除計劃能夠出臺就意味着大部人都遭受着愚弄,真心地以為這樣的制度對自己有好處。但在某些人看來,這只是被精心策劃好的、一年一度的娛樂活動,好将膿瘡徹底掩埋在盛世之下。”

“埃爾溫?”塞維爾越聽越心驚:“你……你要做什麽呢?”

埃爾溫舒緩地呼出一口濁氣,随後緩慢地開口:“你可以把這看作一場賭博,塞維爾。我想要獲得入場的資格,就要有足夠的資本和籌碼。”

這樣來說,一切都明晰了。塞維爾怔怔地想,埃爾溫想要将爛到骨子裏的東西通通剔除掉,所以他需要錢,需要參加權貴們組織的游戲,需要熟悉清除夜裏的一切醜惡東西。

可埃爾溫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這和他家庭裏發生的突變有關嗎?

沒等塞維爾想清楚,埃爾溫就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臉色看起來過于脆弱,埃爾溫對他說話時的口吻幾乎不帶感情:“你害怕嗎?你覺得我是恐怖分子?”

“我的确害怕……”塞維爾的聲線顫巍巍的。

他看着埃爾溫在黑暗中冰冷又平靜的臉龐,不知道自己鼓起了多大的勇氣,繼續說:“但是……但是我害怕的不是你,埃爾溫……我害怕你的力量太薄弱,怕你不能對抗這樣的龐然大物……”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望向埃爾溫的眼睛卻流動着細弱的水汽,像提箱裏閃爍的寶石微光,“我、我見識過它們的可怕。你要是出事了,凱茜該怎麽辦?還有……”

他頓住了。他原本想接着說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卻又覺得這樣過于唐突,只好悶頭悶腦地斟酌字句。但他最終沒能想出來,也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埃爾溫突然在一片寂靜中靠近了他,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塞維爾只來得發出一聲驚叫,随後聽見手提箱被掀翻後發出的巨響——昂貴的珠寶首飾像垃圾一樣被埃爾溫撞倒在地,綿密而清脆的響聲如同珍珠落地,也如同風鈴的脆響,更像是海浪拍打岩壁時的碎裂聲。

而就在這片嘈雜的聲響中,埃爾溫的嘴唇顫抖着貼近他柔軟的唇瓣。

埃爾溫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吻住了他。

【作者有話說】:

部分內容有參考委托-代理理論。

快完結了,至少在閉站前會完結的(躺

Chapter.19 巧克力

【預警】:非主要角色死亡,一點點色情

* * * * * *

埃爾溫把塞維爾送回公寓的時候,暗紅色的天際線邊緣已經隐隐浮出幾道白朦朦的霧氣。

距離清除夜結束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六分鐘,凱茜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她被埃爾溫抱着放進了塞維爾的床鋪裏,半邊漂亮臉蛋兒埋進了柔軟的枕頭裏,睡得無知又天真。

然後,埃爾溫向塞維爾借用了浴室——Alpha渾身滿是血渣和汗漬,指關節處生着磨損和淤青,看起來當真是個活脫脫的恐怖分子。塞維爾從櫃子裏掏出還散發着檸檬洗衣粉味兒的浴衣,小心翼翼地遞給他,又給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等到浴室裏的水流沖刷聲嘩啦啦地響起來,塞維爾就抱着自己的電腦,在搜索引擎裏悄悄地打上了“迪特裏希”這個單詞。

搜索結果很快出來了。塞維爾的目光順着頁面往下滑,感到自己神經質地咬緊了嘴唇。

最初的新聞标題是這樣的:“驚天醜聞!狄安娜之吻內幕人士揭露高層亂象!”

“狄安娜之吻”是迪特裏希家最大的産業,一向以“展現Omega最本真的美”這一理念享譽盛名,這一輪醜聞曝光後便引起了軒然大波——據神秘人士透露,公司高層針對Omega的歧視、欺淩和性侵犯從未斷絕過,一旦拒絕便會遭受诋毀、辱罵與失業的威脅。

再往後,接連不斷的Omega甚至其他性別的人紛紛發聲,有的是親身經歷,有的是耳聽目睹。輿論炸成一鍋粥,随後又有其他與迪特裏希家有關的産業爆出醜聞:財務造假、黑幕交易、涉及中東的敏感問題、種族歧視……

塞維爾把電腦擱在茶幾上,一手像是怕冷一樣抱着膝蓋,一手劃拉着鼠标往下拖。

蓋布裏奇在一年前申請了破産保護,又因為造假問題失去了聯邦政府的信任。将此視為恥辱的奧德麗帶着凱茜與他離婚後不知所蹤,獨留蓋布裏奇和尚在讀書的埃爾溫收拾殘局,看着收購公司像禿鹫般一口口吃掉這個龐大的産業死去後留下的滿地腐肉。

撒加裏·凱恩便在這個時候露出了真容——他就是最初揭發迪特裏希家醜聞的神秘人。塞維爾點開那段标題寫着“迪特裏希醜聞風波揭露者獨家采訪”的視頻,看見這個年輕貌美的Omega終于轉頭面向鏡頭,從容地敘述着自己已經獲得了司法保護,敘說着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們買賣的不是Omega的美,而是Omega的肉體,”他最後一句話是這樣說的,金色鬈發在耀眼的燈影下折射着黃金般的光,與塞維爾對視的眼睛裏神情平靜,“在他們眼裏,我們只是能被用去交換錢權的貨物而已。”

記者敏銳地察覺到撒加裏這句話裏仿佛藏着什麽潛臺詞,迫不及待地追問。哪知道撒加裏的保镖已經站出來,用那恐怖而剽悍的身軀擋住了鏡頭,畫面頓時漆黑一片,放上了采訪的結束語,搭配着沉重又悲傷的音樂。

塞維爾呆呆地望着黑屏,嘴唇蠕動了一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自從看見撒加裏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此時回想起來,便突然意識到撒加裏的金發、那曲線淩厲的眉骨、線條優雅的下颌骨還有神情裏的陰郁堅韌,全都像極了埃爾溫。

這是怎麽回事呢?塞維爾按在鼠标上的手指顫抖着,這一切真的像他想的那樣嗎——奧德麗只願帶走凱茜也是因為這個?

他腦袋裏亂糟糟的,本能地将頁面繼續往下滑,想要看看在撒加裏的采訪後又發生了什麽。但就在這個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整棟公寓樓像被爆裂聲敲響的銅鐘般猛地一顫,讓塞維爾吓得渾身悸顫,當即從地上彈起來。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跑到窗邊查看,發現樓下的便利店已經被砸了——一夥高中生模樣的混混炸開了卷簾門。冒着鉻黃色火焰的燃燒瓶被投擲進碎裂的玻璃門內,然後,高高竄起的火舌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叫。

塞維爾不由得抓緊了窗框。他眼睜睜看見一個渾身裹着烈焰的人影哀嚎着撞出店門,又在圍觀者的嬉笑聲中踉跄着跌倒在地,痛苦地掙紮打滾。他認出來那是便利店的老板——每當他在收銀臺前付賬時,店主那瘦削又嬌小的女兒總會躲藏在貨架後悄悄看他,被他發現後,她會羞紅着臉頰裝作在整理貨物,圓溜溜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而現在,她的父親在汽油與滾燙的火燒中慘叫,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看着罪魁禍首們橫掃過門口的貨架,帶着幾瓶利口酒和廉價的口香糖,在高溫吞噬店鋪的噼啪聲中揚長而去。

塞維爾僵直着站立在原地,聽見自己胸腔內像是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抽噎。他逼迫着自己移開目光,将視線從那逐漸失去聲息、散發出焦臭味的人形上挪走,逃避似的重新望向屋內。由于剛才的這起爆炸,屋子裏有不少擺件震落在地,還有、還有埃爾溫從夜場帶回來的琴盒,同樣摔落在靠近房門的地面上,原本緊繃的拉鏈裂開了一道大口。

塞維爾把擺件們從地上撿起來,放回原地,又哆嗦着手指想要扶起琴盒。但沒過幾秒,他伸出的雙手便停滞在了半空中——不知什麽時候,一個東西從琴盒裂開縫隙中滾落了出來,凝固着血污與油膏的、棉絮般軟綿綿的頭發在蒼白的燈影下晃着昏沉的微光。

這是一顆頭顱。

塞維爾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喉嚨裏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氣聲。不需要細看,他就能認出來這顆頭顱屬于誰,因為它的主人曾在無數次噩夢裏用同樣可怖的、陰森的目光凝視他——

死去的蓋布裏奇正半睜着那對昏暗渾濁的眼睛,用潰散的眼瞳與他對視。

塞維爾吓得不輕,當即軟了腿,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他喘得像犯了哮喘,下一秒又被身後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了胳膊,差點從喉嚨裏蹦出一聲尖叫。

“吓到你了?”

從身後傳來的是埃爾溫低啞的嗓音。塞維爾渾身抖得不行,被Alpha半拖半抱地摟着腰肢撈起來,手指攥着對方的衣袖直哆嗦,從喉嚨裏憋出一聲細細的“嗯”。

埃爾溫低垂着眼睫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有某種晦澀難懂的情緒,讓塞維爾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松開了手。然後,他看着埃爾溫彎下腰,手指插入蓋布裏奇蛛網般黏膩的鬈發裏,将父親的腦袋輕柔地放回了琴盒裏,再重新拉好琴盒的拉鏈。

“抱歉,”他聽見埃爾溫在關上琴盒的同時輕聲說,随後,這個年輕的Alpha緩慢地轉過頭來與他對視,“……我只是想帶走他,安葬他。”

塞維爾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他咬着嘴唇,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幹巴巴的“我知道”。

他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個話題了。而埃爾溫像是有着同樣的不知所措,沉默着沒再說話。塞維爾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絞緊了手指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很疲憊,也很困,還很餓。埃爾溫身上剛洗過澡的沐浴乳味道與信息素熱騰騰的,提醒着他也該去将自己好好清洗幹淨,但他不想現在就去洗澡,他想要和埃爾溫多說說話,哪怕一兩句都好,可他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怎麽都開不了口。

塞維爾感到自暴自棄。他想轉身,想往放着電腦的沙發走去,想要繼續檢索關于撒加裏的新聞,哪知道埃爾溫在他轉身時低低地喊了一聲“塞維爾”,然後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住了。

塞維爾困惑又不安,偏過頭去看埃爾溫想要做什麽,卻感受到Alpha洩漏的信息素沿着他們相接觸的皮膚一點點爬上他的手臂,像某種纏綿而膽怯的藤蔓植物。同時,埃爾溫輻射着蓬勃熱度的軀體緩緩靠近了他,Alpha比他高了一個腦袋,此時微微低下頭來,溫熱的氣息安靜地拂過他的耳廓。

“……塞維爾,”他聽見埃爾溫猶豫着壓低了聲音,“我的父親……是不是對你做過什麽?”

幾乎是在埃爾溫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塞維爾渾身僵冷起來,然後感到脊背竄過一陣驚慌的顫栗。

不要是現在。他顫抖着意識到——他不想在埃爾溫最痛苦的時候揭露這份傷疤,不想讓埃爾溫眼神裏再流露出破碎的神情來。清除夜給埃爾溫帶去的傷害夠多了,他不應該成為加害者,他想——他想至少對埃爾溫溫柔些,至少不要在埃爾溫面前怨毒地譴責亡者犯下的罪行。

或許是因為他遲遲不肯回答,埃爾溫圈住他腕骨的手掌緊了緊,啞着嗓子說:“……我知道他做過不少荒唐事。你可以和我說,塞維爾,就算他是我的父親,那樣的他同樣讓我感到厭惡。”

“……如果你不想說,”他看着Omega因為自己的話語露出忐忑的表情,便感到難為情似的別過臉去,錯開了與塞維爾交彙的視線,有些生硬地皺着眉說,“那就給我一個點頭或搖頭。”

塞維爾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他不敢看埃爾溫的表情,淺褐色的眼睫慌亂地撲閃着,許久後才靜悄悄地點了點頭。

随後,他聽見埃爾溫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喉音,像是一句低沉的道歉。Alpha的手指随即松開了。塞維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本能地反手抓住了埃爾溫即将離開的手掌,但在做出這樣魯莽的舉動後,他驀地漲紅了臉,在埃爾溫無聲的注視中顫了顫嘴唇,半天卻憋不出一句話來。

埃爾溫靜靜地等了他一會兒,仿佛也感到了無所适從。于是,Alpha低垂着眼簾,僵硬地找了個話題:“你還餓嗎,塞維爾?”

“啊?”塞維爾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和埃爾溫說過自己餓了。但那是在夜場,緊接着又發生了那麽多糟糕破事,他怎麽都沒有料到埃爾溫還會記得這個小細節。

他的确還餓着,近十個小時都沒有進食的胃袋空蕩蕩的。他的肚子原本還會咕嚕嚕地叫,到現在已經餓過了頭,只有偶爾會從腹部傳來一點細微的抽痛。

但塞維爾有些搞不懂埃爾溫發問的意圖,只能下意識地點點頭。随後,埃爾溫對他輕聲說了聲“稍等”,便轉過身去,彎腰從琴盒一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小塊棕色的包裝物來,再往他手裏一塞。

塞維爾慌張地接住,握在手心裏才發現埃爾溫塞給自己的是一條巧克力棒——它的包裝紙上還用粗體寫着“補充能量”的字樣,顯然是會出現在便利店或者自動販賣機裏的小零食。

“謝謝!”塞維爾眨眨眼睛,語氣半是開心半是驚訝。

一撕開包裝袋,巧克力甜膩迷人的香氣便滿溢出來。塞維爾忍不住咬了一小口,齒間發出清脆的咔嚓聲,活像一只用小兔牙咔咔磨牙的小動物。他咀嚼時左側的臉頰肉微微鼓起,細細密密的睫毛快活地顫動,然後又擡起眼睛來對着埃爾溫軟乎乎地笑:“它很好吃!埃爾溫,你也想要來一點嗎?”

埃爾溫的目光便順勢落在他濕潤的唇瓣上,看着那糖霜般閃爍着的、融化在Omega唇齒間的巧克力。于是,就像是被某種彌漫在兩人間的氛圍所蠱惑,Alpha神使鬼差地咬住了塞維爾剛剛啃過的地方,味蕾感受到了膩得發慌的劣質糖精,也嘗到Omega用嘴唇含化了的巧克力醬和咬痕上殘留的、滋味甜蜜的津液。

就像接吻一樣。

埃爾溫神情平靜,呼吸卻略微急促起來。他用舌尖戀戀不舍地舔了舔塞維爾留下的咬痕,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貪心,便狠心将那截巧克力棒咔吧一聲咬下來,和着Omega的津液一同囫囵咽下。

塞維爾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像之前那樣用柔軟的聲音向他提問:“埃爾溫,你是什麽時候買到它的?我怎麽不知道……”

“在夜場的時候。”埃爾溫簡短地回答,頭也不擡。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足以讓人感到心猿意馬,但塞維爾總是缺乏身為致命誘惑源的自覺。獲得解釋後,他臉上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細聲細氣地說:“……你在離開我的那段時間裏買到了它嗎?但是、但是我發現你的手上有淤青,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麽意外……”

話到一半,他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吐息也緊張地降低了頻率,因為埃爾溫突然湊近了他,混合着肉豆蔻和巧克力濃郁香氣的氣息灑在他的臉頰上。他不禁因此僵直了脊背,感受到Alpha的嘴唇距離自己的唇畔只有幾毫米遠,就像情人間即将唇齒交融的前兆——

當然,他可以躲開這個的,但他只是……不想躲開。

埃爾溫的手指輕而溫柔地搭上他的後頸,淡金色的眼睫像蜂鳥的翅膀般細微震動,顫得他心尖發癢。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緊盯着埃爾溫靠近的俊美臉龐,差點因為這過近的距離停止呼吸,心髒在肋骨的束縛下跳得失去了控制,如同脫軌的列車,即将沖破胸膛。

“……那算不上什麽意外,”埃爾溫就這樣貼着他的嘴唇低聲說,“當時有人在跟蹤我們。”

塞維爾發出細弱的吸氣聲。他想說話,張開的嘴唇卻被埃爾溫視作了邀請。Alpha試探性地吻了吻他,濕熱的舌尖舔過他敞開的齒間,又在他慌亂的嗚咽聲中忽然卷起他柔韌的舌頭,仔細而貪婪地舔舐、吮吸,像是要将他的軟舌吸出汁來。

他被吻得酥軟了腰肢,眼圈像要哭出來一樣潮紅着,喉嚨裏發出嗚嗚的祈求。但埃爾溫不肯放過他,傷痕累累的手掌撩開衣物、偎貼着他瑟縮的腰腹,将他推倒在吱嘎作響的沙發墊上,随後沿着柔軟光滑的皮膚往上摩挲——

“我吸引了他們的全部注意力,然後……”埃爾溫在親吻的空隙中喘着氣說,語氣隐忍,“我順便給你帶了點零食……這個是我唯一能夠在夜場買到的正常東西了。”

塞維爾的眼睫毛抖個不停,接着發出一聲貓咪撒嬌般的細細叫聲——埃爾溫略顯粗糙的手掌突然攏住了他的胸乳,藏在衣物下的乳尖倉促地擠進了Alpha的指縫,被磨得顫顫巍巍地挺立起來。

埃爾溫結實而朝氣蓬勃的身軀就這樣覆壓着他,呼吸滾燙,釋放出的信息素冷靜又瘋狂。這個大男孩兒的手掌緩慢地撫摩着他綿軟的胸脯,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有積壓的信息素在他耳邊緩緩降落,輕得如同呢喃,也如同一個膽怯的提問。

——可以嗎?

塞維爾發顫的手指摳抓着Alpha肌肉隆起的手臂,哆嗦了好半天才抽噎着小聲說:“我們……我們換個地方……”

Chapter.20 雨林

【預警】:舔穴

* * * * * *

客廳是公用空間,就算合租室友都離開公寓、躲進了不知道哪裏的避難所裏,塞維爾也不敢在這裏和埃爾溫做愛。他害怕自己股間漏出的淫水浸濕沙發墊,或者高潮時在地板上濺落小灘的水痕,這樣的話,嗅覺敏銳的人只需要聞一聞空氣中的潮濕味道,便能知道曾經有人在這裏被操得汁水淋漓。

塞維爾羞紅了耳根,将發燙的臉頰埋進埃爾溫的胸膛。他們也不能去卧室,凱茜在床鋪裏睡得正香,絕對不能被他們性交時發出的激烈響動吵醒。他們的交媾應該是隐秘的、不能被任何人窺探的,有着隔間的公共浴室就很合适,水流會像熱帶雨林裏嘩啦啦的暴雨那樣降落在他們赤裸的身軀上。滾熱的蒸汽會籠罩着Omega充溢着肉乳香氣的柔軟肌理,讓那蒼白沁水的皮膚透着醉醺醺的緋紅,像熟透了的、飽滿誘人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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