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子
第九章方子
已然兩日,碧兒便和永寧侯一行人混得熟絡,變成了東苑的常客。所幸侯爺離府之前吩咐過她多加照顧,并無不妥。
碧兒與彩荷不同。
彩荷是随夫人從馮國公府嫁來的丫鬟,碧兒則是五年前到的平遠侯府。聽聞那時平遠侯府剛出了意外,老婦人過世,侯府上下丫鬟家丁全部撤換一新。卓文見她機靈懂事又有分寸,才安排她和彩荷一處伺候夫人。
碧兒平素話不多,看得明白也裝悶葫蘆。
偌大的平遠侯府,知曉侯爺和夫人貌合神離的恐怕只有她和彩荷,興許還有窦争。人前相敬如賓只是幌子,人後并非舉案齊眉。年年十月,侯爺都會陪夫人在院中燒紙錢,小世子要叩首跪拜。
侯爺和夫人成親不足五年,小世子便有四歲,這段奉子成婚的姻緣并不圓滿。
許是由着夫人的關系,侯爺沒有邀請過外人在府中下榻,即便是私交甚好的燕王殿下。永寧侯到的時候,碧兒便是詫異,先前并未聽聞過永寧侯與侯爺有何瓜葛。
而侯爺近日的舉動也奇怪得很,偏苑的熱水整宿整宿供着,不許外人踏入。再者,就是不止一次遣她去打聽卿予姑娘的事情,入府五年來,侯爺挂心的人事少之又少,卿予姑娘便是例外。兩人平素裏遇上,卻是連一句寒暄都沒有,仿若路人。
碧兒深知什麽事該充耳不聞,對卿予也就持着幾分戒意,敬而遠之。
直至這三兩日的相處,才覺和之前的想象相距甚遠。
她人很和善,亦會和顧言甚至永寧侯使性子,但率真不羁的性子委實讓人心生親近。碧兒料想侯爺是否也是如此,因為卿予姑娘與府中之人不同,便刻意多留心了些。
她就對卿予改觀不少。
時至第四日上頭,她替卿予送煎藥的罐子,卿予無意問起多日不見平遠侯去了何處。碧兒臉上遂才一頓,繼而恢複笑意,不知曉呢,說得是外出幾日。夫人不在,興許便沒那麽急趕回,或許十天半月?
她是有意試探。
卿予手中果然一僵,藥水就險些濺到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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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侯的藥還要喝幾劑?”碧兒不留痕跡轉了話題。
“良藥苦口,怕是要喝上些時候,是遭罪了些。”字裏行間隐隐透着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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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避過他人行至偏苑并非難事。
苑內依舊流水潺潺,只是果真漆黑,空無一人。
卓文走後翌日,她好似脫離鳥籠的雲雀。第三日上頭開始頻頻走神,悵然若失。第四日起就失了睡意,輾轉反側後起身踱步至此。
原來無人的時候,偏苑便是這般冷清。
恍然想起,昏黃燈光下他端坐坐亭中,指尖輕叩杯沿,側顏隐在光暈中,幾分看不真切。腳步響起時,就擡眸看她,眼底是望不見盡頭的深邃幽蘭。
她都記得。
推門而入,指尖拂過裏屋的書案上,覆着一層薄塵。想來沒有他的吩咐是不會有人貿然入苑,所以苑外漆黑一片,屋內也沒有打掃的痕跡。
四圍安靜得很,也不會再有人來,卿予就俯身點起油燈。微弱一盞,不敢太亮,只隐隐照得清身前。
【書案一如既往的整潔,和他在四海閣時一般。他總是會教她按照自己的喜好規整,久而久之,卿予雖不認得字,卻也擺放得相差無幾。他就很高興,興致上來伏案閱卷。
卓文看書喜靜,她便卧在藤椅裏看他或者打盹,也不吵他。
亦如她練傘的時候,他就倚樹而坐,再久都目不轉睛盯着她。
各自時間彼此不擾,卻伴其左右。
卓文兩月回一次四海閣,大凡他走,她就習慣去他房間的藤椅窩着打盹,與他在時并無兩樣。
只是練傘練至興頭,突然回眸,樹下卻空蕩無一人,偶有失落。
……】
卿予拂袖收手,這般平和恬淡的記憶已然很久未有。
目光就落在腳下,書案角落,一枚陳舊的花色荷包。
俯身去拾,良久沒有起身,捏在手中的荷包隐隐有些顫抖,陳舊的顏色已不精致,卻呵護得很好。
她又如何會不認得這枚荷包?
【“這便當做定情信物,我先取了,省得你日後反悔。”不過一枚花色的荷包,也值得他搶。
事實是他不僅搶了,還狡黠道了句“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那枚羊脂玉佩,就在她枕下放了許久。
直至五年前摔得粉碎,他怔在一旁,遂後俯身去撿,紮得指尖盡是血跡,一言不發。
……】
這枚荷包,他竟還留着。
放下手上的燈盞,端詳良久才循着荷包上的錦繩牽開。纏繞得青絲結在一起,便不知愣在一處多久。
十指小心黏去浮灰,放回原處,又看了片刻,遂才起身滅了燈盞。迎頭撞上熟悉的男子氣息,手一抖,燈盞便摔在地上。
溫熱的鼻息就貼近耳後:“可是想我了,才來這裏睹物思人的?”
不知他已經看了多久。
“我卻是想你了,比從前更想。”他也好似不介意她慣有的緘默,自問自答。傾身将她打橫抱起,便往床榻走去:“我不碰你。”
屋內沒有燈火,月色太遠又照不進來,看不清彼此,卻依稀感覺對方該是在看自己。都不知如何開口,卓文便起身去點檀香,微弱的火光就将他的側顏映入眼簾。
“好好睡,我在這裏陪着你。”
卿予翻身朝內,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她該恨他,狠意卻總是稍縱即逝。淚水将臉頰浸得生疼。
他全當不知。
添加過罂粟的檀香,份外安身靜息。約莫一盞茶時間,身後平和而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卓文才點頭,開門:“久候了,我不想驚擾到我夫人。”
零星子早已失了耐心:“我最不喜歡等人,偏偏你每次都讓我等。僅有一日空閑你還這般磨蹭,我晌午前就走,你還不讓開?”
卓文側身相讓。
零星子拎箱而入,也不顧身後之人,直入主題。輕掀眼皮,指尖點在腹間多處,再是靜心把脈。
不如一炷香,便是憤憤開口:“也是下藥的人毒,虧得這位姑娘狠得下心,小小年紀便敢自斷經脈,才報了一條性命。”
自斷經脈,卓文心揪到一處。
“更恨庸醫誤人!”零星子已然起身,在藥箱裏四下翻弄,許久才找出青花瓷的藥瓶,挑出一粒給她喂下。“經絡尚未完全通暢,便用藥恢複,反而越積越深。長此以往,只會一次比一次嚴重。”
“如何解?可有方子?”零星子的話卓文深信不疑。
“方子?呵呵,自然有的。”他笑得有些隐晦。
“那你便開方子,還愣着做什麽!”卓文有些惱。
零星子也不磨墨,就翻開茶杯倒了些水,食指沾着水在桌上畫了兩字。
卓文兀覺心沉入谷底。
零星子素來不是話多之人,今日卻是例外:“女子生産便是最大的經絡重塑,生産之後,即可痊愈。頭胎需得護好了,若是滑了,只會更糟。”
卓文的臉就青得怕人。
她為了不要他的孩子,連絕育藥都會喝,又如何會再要他的孩子?
零星子并不關心他心中所想。
“這是最好的方子,除非你不信我。這瓶藥計量輕些,遇有雨天可以服用暫緩疼痛,治标不治本。”跨上問診箱,行色匆匆:“再無關緊要一句,平遠侯可聽可不聽。”
卓文方才回神。
“少則兩月內,房事不宜過激,除非想讓尊夫人早死。若是早死就不要說我來看過,以免壞了我的名聲。”神醫都有怪癖,零星子沒有救一命殺一命的奇葩喜好已是難得。
“知曉了,樊彭送人。他對零星子從來禮數周全。
樊彭應聲照辦。
“青青,你果真不想要我們的孩子?”他撫上她額頭,幽幽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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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是在自己房中,卿予并不稀奇,以卓文的身手要避開顧言根本無需多費功夫。
只是他昨日非要看着自己入睡做什麽,她不得而知,別扭得很。
腹中隐隐作痛,想來昨夜該是下了一場大雨。可換做往常,一夜大雨後,她不睡到晌午是起不來的。有人慣于滿足,疑慮就抛諸腦後,只上前緩緩推開窗戶。地上餘留的雨氣沾染了幾分泥土的味道,其實好聞。
有人從窗前走過,她一聲叫住:“顧言!”
顧言驚愕:“卿予姑娘今天氣色倒是不差!”意思不言而喻,都以為她要卧床不起。
“我也不知為何。”心情去好了許多,“侯爺呢?”
“侯爺與平遠侯正在書房下棋,卿予姑娘你若是好了便去看看吧,你也知曉侯爺的棋藝是沒有幾人能比得過的。”
卓文也在?
卿予搖頭:“下棋我便不去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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