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福氣

第十二章福氣

時至八月初,華帝還沒有絲毫放諸侯離京的跡象,當中按耐不住的人便不在少數。頻頻私下會面,甚至是小動作和連橫部署,華帝不急,等得越久狐貍尾巴就越容易露出。

商允本不是閑得住的人,卓文就特意囑咐近日不要出府半步。大凡受了牽連,寧可錯殺,不可姑息,華帝會忌諱一個小小永寧侯?

商允心有戚戚。

一日夜裏,卿予搖扇哄他入睡,他就翻來覆去合不上眼。“今日又魔怔上什麽了?”卿予打趣。

商允便坐起身來看她:“這幾日我天天在想,晉州偏安一隅固然是好,但提心吊膽的滋味委實不好過。”幽幽一嘆,繼續道:“卿予,從前去晉州就說了好好照顧你,如今連累你也困在京城,我這個永寧侯做得實在無用得很。”

“可是晚間的酸棗子吃多了,連說話也酸溜溜的了?”

商允無語,自己難得正緊,她就這副模樣調侃。氣憤之餘她卻湊了過來,氣息就貼在他臉龐,商允心中莫名一緊。過去不乏這般親近場景,他卻不似眼下拘謹。

卿予就笑:“我家商允天生俊朗,相貌不凡,光是看看都甚為養眼。又栽得一手好茶花,文人雅士趨之若鹜,國中無人可及。再是一手好字,即便不識字的人都覺得入眼。”

商允不禁嘴角抽搐,不識字的人怕是指的她自己才是。

再者,這番話實在聽不出來是在恭維他。

可偏偏,他卻是愛聽的。

“你真如此想?”他挑眉問她,心情似是好了多半。

卿予就點頭:“看在我晉州那筆嫁妝的份上,千真萬确。”

商允啼笑皆非。

翌日,商允随遇而安的性子又突顯了回來,一掃之前焦慮。他在院中樹蔭下看書,卿予就在池邊子喂魚食。陽光打在魚池上,泛起波光粼粼幾分紮眼。她知曉如何寬慰旁人,卻不知曉如何寬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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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卓文都是在她睡着後才回偏苑,之前的不愉快之後兩人就再沒有講過話。每日醒來,卿予憑借身旁被褥的印痕才知他來過。

第六日上頭,卿予沒了睡意,仰頭坐在藤椅上發呆。等到三更天才聽到腳步聲,于寂靜夜裏空靈過境。他推門而入,一身酒氣,眼眸深陷該是幾日都沒有睡好。

卿予微怔,他則挂着醉意:“在等我?”

也似未多期許她應聲,只拂袖将她拉起往內屋走去。連路都有些不穩,一頭栽在床榻上,連帶着将她扔至內側。

“卓文!”她稍怒。

他已側身抱她:“青青,我幾日沒阖過眼了,讓我好好歇歇。”

卿予詫異,幾夜都是回來躺了片刻就走?

未等到她開口,耳畔已響起均勻的呼吸聲。他雙手環在她腰間,頭則靠在她後背,依賴意味深濃。卿予心底莫名湧起酸處,亦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之人呢喃嘆息:“青青,我若放走商允,你可會留下?”

留與不留又能如何?卿予緘默。

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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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你近來風流得很,送走了姍姍,自己在府內藏嬌。”華帝嘴角勾起,笑眸之中隐者幾分寒意。

至此一瞬,卓文賠笑:“陛下見笑,不過找些樂子。”

“男人風流些不是壞事,不過,卻聽聞是商允的婢子?”眼角餘光瞥過,句句皆是試探。

“瞞不過殿上,确實是個讓男人銷魂的女子。”他既已知曉如此清楚,還有多少秘密瞞得住,虛與委蛇沒有異議。所幸半真半假。

“素聞你們夫妻二人舉案齊眉,能讓你把持不住的女子,何時帶進宮來我瞧瞧?”是何時,不是不如。

“怕是入不得殿上的眼,将來姍姍知曉,是要鬧的。”他回絕得徹底,華帝嘴角一絲冷笑。

車辇上,卓文一言不發。

有人今日是旁敲側擊,他便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她要躲,而且要躲得越遠越好。

……

回到平遠侯府,徑直往東苑而去。商允在槐樹下看書,卿予則在一旁搖着扇子。商允伸手,她便遞上水杯,商允喝完又自覺送回她手中,始終未曾移目,專注于書頁。

卿予微微打着呵欠,卻沒有一絲厭倦反是一派閑适和安心。看到精彩之處,商允就舉起書本給她看,這一句妙哉。

卿予眉頭一蹙,商允就捧腹大笑,忘了你是讀不懂的。

卿予收了折扇,一把搶過,誰說我不懂的。商允笑得更換,拿反了。卿予便氣得咬牙切齒,扔了書就要上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商允警覺退後。

“我是女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她振振有詞。

“噗。”商允笑不可抑。

她惱羞成怒,漲紅了臉。

商允才瞥到一旁有人:“卓文兄?”

卓文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此時的卿予與商允便像極了從前的自己與卿予。過去的八年,她和商允有剪不斷的默契和靈犀,印在每個平凡日頭中,恰如先前的一幕。不必造作,信手拈來就是笑逐顏開。

而他和她之間除卻恨意羁絆,便是形同陌路。

“商允兄。”喚得不是永寧侯,商允有些怔忪。他們有話要說,卿予就退去。路過身旁時他想伸手,挽不過的馨香流失在眼眸。一瞬間,他已知曉此生再抓不住。

商允蹙眉看他。

“我已和殿上奏請,商允兄可以返回晉州了。”他實在不知該有表情。

“回晉州?”商允出乎意料,此時回晉州便是宣告警報接觸,他可以不必待在京城,安心回去做他的永寧侯。商允沒有想過峰回路轉得如此迅速安穩,但若是卓文所說便不會有假。

商允畢竟年少,心中湧上喜悅就有些沉不住氣:“何時可以動身?”

“明日。”攥緊的雙手隐在袖間,掐得手心生疼。

“卓文兄,大恩不言謝。”商允不知言何,只得抱拳俯身。

“不如今日陪我喝一杯,算是給你踐行。”

卿予還未走遠就停了腳步,八月裏,槐樹綠蔭下生出了一抹涼意。羽睫傾覆,看不清半分情緒。商允卻是開懷,從身後摟住她轉了幾圈:“卿予,我們要回晉州了。”

卿予算是江湖女子,還是被他吓了一跳,加上他身子一向弱怕他吃不消,眼下就是驚呼:“放我下來,商允!”

“嘻嘻,不放。”他正在興頭上,從前也這般打鬧過。

“商允你玩大了!”威逼利誘警告。

先前的陰霾似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卻是兩人的笑聲。

卓文腳下踟蹰,終是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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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由心生,心境不同酒的滋味也就好了許多。商允心情大好,卓文陪笑居多,氣氛還算融洽。卿予斟酒,或爾給商允搖扇,再有就是讓他慢些喝。他身子弱,再如何也不該如此貪杯。

商允就揶揄她小氣。

卿予也不搭理,只是斟酒的時候,給他的永遠都是半杯。到了卓文處,她斟酒,他就一飲而盡,好端端的踐行變成了卓文悶酒。

商允倒是盡興,也不免埋怨:“就不該讓你也來,掃興得很。”

卿予瞪他。

久未開口的卓文卻突然笑道:“商允兄,好福氣,羨煞旁人。”

卿予手一顫,酒杯盛滿灑出,濺在他白色衣袖上觸目驚心。好似開在心底的罂粟,凋零着奢靡與頹廢。

只這一句羨煞旁人,卿予眼底濕潤。

商允喝得有些多:“卿予是我好運撿到的。”

卓文微頓,語氣晦澀:“是有人弄丢了。”

卿予僵在一旁,眸間的盈盈水汽,再多看一眼便會奪眶而出。

“那是傻子。”商允不勝酒力,倒下就睡。卿予起身準備扶他回屋,卓文卻伸手按住。“青青,先前光顧喝酒,現下餓得胃疼。”他已許久不曾這般說話,像個迷途不歸的孩子。

卿予回眸看他,他不願松手。

兩人便這麽看着,腦海中的浮光掠影将眼底刺痛。

低眉垂眸,卿予正欲開口卻聽商允呢喃:“卿予,我頭疼。”

先前的“好”字便隐在喉間,再未說出。

“回房我給你按按,下次別喝這麽多了。”好似訓斥,卻溫柔體貼,商允只唔了一聲。他雖是男子,卿予會武功抗他回去不算難事。但他喝醉,卿予又怕傷着他,背影便有些跌跌撞撞。

只這一刻,卓文濕了雙眼。

……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堅持大綱啊,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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