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醫生:溜了溜了

兩個小時後,李義看見何株從辦公室裏出來了,手裏拿着張名片。

黑色名片上的名字叫通龍,除此之外什麽信息都沒有。李義忐忑地等何株的答案——通龍提出的要求根本不可能被接受,退一萬步說,就算林醫生和這個肌肉男看對眼了,也需要本人在場。

何株沒有透露燈屋上的經歷,但聽他比較委婉的意思,林渡鶴大概率是不會出現了。

“他答應了。”

出乎意料,何株帶來了好消息。

“——用現在手上的兩間手術室作為抵押,和他借了八十萬美金。錢下午送到。”

李義目瞪口呆:“你怎麽做到的?”

何株平靜:“我答應他,說林渡鶴會陪他睡。”

“……”

“很不科學對吧?不過我被逼着發了誓。用我媽發了毒誓。”

“你真的發誓了?!”

“嗯,作為韓國人,你應該能理解我有多難過。”

李義拍了拍他的肩:“……太理解你了。”

何株一臉沉重悲痛,沒再說話。他們手上有了十間手術室的啓動資金,這條暫時處于勢力真空的灰色産業,即将成為他們的自助餐廳。

三個月後,金哥提着行李下了飛機。天氣漸漸涼了,馬尼拉機場卻還是氣溫宜人。

他看着手機上的地址,馬薩斯島。接機的人早就等在了外面,送他前往輪渡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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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車上沉默了一會兒,試着和這人搭話。但他發現,這人好像只是個普通的菲律賓司機,只會用粗糙的英語回答。

有那麽幾分鐘,他真的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像是自由了。但當他收到一個長途電話時,心頓時沉了下去。

警方那邊的聯絡員來和他确認是否抵達,他們要把金哥送到馬薩斯島的何株那邊,金哥要負責找到何株在國外進行移植手術的鐵證——貌似,嚴武備的工作組把何株立為了典型,必抓,必重判。

金哥嘟囔,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啥關系。說是好友,但轉眼就把對方往死裏整。

只要拍視頻傳回去就行,視頻越多越好。偷拍設備就在包裏,他需要找機會安在手術室——然而一切的前提是,他得找得到何株。

何株要是不想見他,或者他壓根就沒找到人……

金旺快四十歲了,不值一提的泥濘人生,有大半是在街道上混的。就算看上去像個混江湖的,他實際也沒真的不要命過幾次。

看上去狠而已。

起初以為何株是個好欺負的軟腳蝦,後來發現老實人被逼急了根本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後來以為自己能在嚴武備那蒙混過關,因為這警察貌似看着挺厚道的。

——結果別說三場審問,第一場審問就全招供了。

他本能的不想再和這兩個神經病扯上關系,卻被嚴武備逼着來做卧底。原來好像是兩個月前就會安排他過來的,但是因為嚴武備的身體出了些狀況,耽擱到了今天才來菲律賓。

在一整天的颠簸之後,他終于到了這座島。從船頭望去,遠處,被芭蕉葉的翠綠覆蓋的島在海面上起伏。現在是深夜,但遠遠就能看見島上的燈光。說實話,這座島的燈光,比菲律賓大多數地方的深夜都要來的璀璨。

“Dr.Liver”……後面是英語和漢語,金旺看不太懂。

豔粉和豔紫的燈光在深夜流轉,就算是診所的外牆都是淡粉色的,上面貼着許多韓式美人的整容前後對比。

這……怎麽看都是整容醫院吧?

金旺迷茫地拎着行李在外面站着,直到背後有人拍他的肩。他吓得跳開,看見昏暗中站着個穿着背心短褲的身影。

總之是人不是鬼。

金旺松了口氣,他還沒看清對方的臉,但估計這人是診所的保安或者看守。正準備開口搭話,他卻看見了這人的臉——

這人的臉,是個畫着“^-^”的椰子。

椰子人對他歪了歪頭:“呀HO!”

他渾身的血從頭涼到腳,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這人取下用椰子殼做的面具,果然是阿修的臉。

這時,有人從診所裏出來——都是荷槍實彈的雇傭兵,有幾個手裏還拖着不明生死的人。

“我們在找何醫生,你知道他在哪嗎?”阿修笑着問。但他很快就發現,金旺完全不懂英語。

“何株,哪裏?”他用最簡單的兩個英語單詞再次發問,同時從背後抽出手槍,對着金哥連開兩槍,兩槍都擦着他的腿。

死亡的威脅勝過了語言的隔閡,就算聽不懂英語,金旺也依稀懂了他的問題,連連搖頭:“不知道!不知道!NONONO!”

阿修嘿嘿笑着,攬住他的脖子,對着雇傭兵揮揮手示意收隊。金哥就這樣被拖走了,這世上沒什麽人比他更倒黴的,為了來找一個神經病,撞見了另一個更兇的神經病。

燈屋上的混亂差不多平息後,加納納回了意大利,處理了家族中的一些事。一同被帶回去的還有林渡鶴,盡管利茲是反對這件事的。

就算過聖誕節,她也不會帶自己的孩子回家。她知道哥哥在讨好父親,為的是那些仍然被父親緊抓在手裏的力量。

桑德曼家族的內部,正在進行一場危險的拉鋸。自從父親病重,人們默認權力将給予他的長子,也就是加納納·桑德曼。

年青一代都站在加納納的那邊,但對于長輩們來說,盡可能從這個年輕人手裏搶到更多的權力,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就像手握着幾十條缰繩,卻不能讓任何一匹馬逃離……一旦有一匹馬掙脫,很快,第二匹、第三匹……一切都會開始崩塌。

利茲在開車,她不喜歡用司機,也不喜歡傑德開車時那種精神緊張的樣子。可一旦把丈夫丢在後座,他就會開始喋喋不休。

“在我們焦頭爛額忙着對燈屋上的事情善後的時候,器官移植的産業鏈徹底失控了……”

“是的,所有交給你的東西都會失控——別唠叨了,哥哥已經派阿修去幫你處理了。”

“有一個叫Dr.Liver的手術室……有醫生說那些手術是何株組建的……”

尖銳的喇叭聲在林道上回蕩。利茲咆哮:“你已經把這件事說了快十遍了!阿修會處理的,第二天睡醒,你的競争對手就會因為火災焦屍而登上報紙!”

“我不信任阿修……”

“那麽你自己去處理!”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利茲唯一慶幸的,就是這次沒有帶孩子們回來。

她和傑德之間的相處很神奇。雖然單方面的咆哮占了絕大部分時間,可丈夫依舊很依賴她。

或者說,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有時候寧可被人咆哮,也好過被人抛棄。

利茲從後視鏡裏看了眼他低落的神色:“說點其他的吧。抱歉,J,我最近情緒有些……”

“我明白,我明白……”

“我反對把林送到老頭那邊去。我們幾個人是一起長大的,有次也是我發現渾身是血的他……你為什麽不能也幫忙說服哥哥?”

傑德沒有回答。他在思索理由。

但就在丈夫即将開口的時候,電話鈴聲從利茲的手拿包裏傳了出來。他幫她拿出手機,但利茲已經按了藍牙耳機上的通話鍵。

“這東西不需要拿出來。”她用口型告訴他,“管管你的強迫症。”

通話很簡短,大概只有半分鐘。利茲挂了電話,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

“他們解決了馬薩斯島上的那片手術室。但只找到了幾個看守,沒有找到那個中國人。”她說,“不過你的需求達到了。”

傑德松了口氣。但緊接着,他又開始不安起來。

“——那麽,那個何株呢?”他問,“他還躲在菲律賓嗎?不……他沒有護照,去不了其他地方……不對,林渡鶴是帶他偷渡到菲律賓的,沒有護照,他也可以偷……”

他的碎碎念,又被利茲崩潰的咆哮聲打斷了。

“別管他去哪了!——泰國、馬來、越南、老撾,随便他去哪!他回不去中國,在東南亞,不管他逃到哪,阿修都可以把他的腦袋裝進椰子裏!”

沒人知道何株去了哪。

整整三個月,十間手術室,已經足夠讓他還清史可荷那邊的債務。每次還款,通龍都想問林渡鶴什麽時候出來,但何株都用各種借口擋掉了。

有手術、有學術講座、有聚餐、有校友會、有度假計劃……

每次他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但更可怕的是,每次,通龍都相信了。

這讓何株覺得自己更過分了。他起初做好了很壞的準備,這個銀發文身肌肉男看上去很不好對付——但在私情方面,又好像一竅不通。

有醫護突然拒絕了手術。這是個征兆,何株判斷,桑德曼的勢力應該正在恢複。他立刻解散了工作室,并找了蛇人,安排自己偷渡回國。

第二周的周一,城市裏的人們正帶着困意走在上學或者上班的路上,在千裏之外的海岸邊界,一具充氣閥靠了岸。

沿着海岸走了将近半個小時,何株看見了第一個公交車站。每六小時一趟,目的地是火車站。

他想買車票,但手機提示他,他的身份證屬于被限制者。何株只能去旅游集散地坐大巴,在七天的車程後,他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審訊室的燈光比想象中來的蒼白。

他坐在那把不太舒服的椅子上,沒有手铐,也許是他的資格還不夠手铐。

而嚴武備坐在他的對面。

回家後沒多久,警方就将他帶走了。何株坐在審訊室裏,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我為了躲債,逃去了菲律賓。”他說,“我認罪。”

嚴武備什麽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男人憔悴了很多,何株突然問:“你回來之後,有去醫院看過嗎?”

——看過了。起初把體檢的事擱置在一邊,後來某次出任務時突然昏倒,心跳驟停。

送去醫院搶救,醫生驚愕地發現,這個人經歷過一場心髒移植。

“你要吃藥……”他放柔了語氣,“按時吃藥,不然,後果會很嚴重的。”

“你用了誰的心髒?”

“我不知道什麽心髒。對了,我是因為債務糾紛而被通緝的,但是回來之後,我已經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他的目光落在嚴武備的胸口,那裏面的心髒正在有力地跳動着,延續男人的生命,“除了偷渡,我身上,還有什麽事嗎?”

——何株離開了審訊室,他在門口點了支煙,等了一會兒;不久後,嚴武備也出來了。

秋冬難得暴雨,門外大雨傾盆,他們在門口相望,只有煙霧缭繞。

“……你知道現在醫學發展到什麽地步了嗎?”他的手指轉了轉香煙,“細胞納米電刀,可以精确地在血管上雕花。據說已經有醫生濫用這個功能,在病人的血管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說完,他熄了煙,撐開雨傘。

“要一起去地鐵站嗎?你不能淋雨。”

“你最好老實回家,哪也別去。”

“這不行。我還是市二醫院的外科醫生,”何株笑了,“下午要趕回醫院,談談重新上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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