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頭的付江烨在秘密謀劃。

隔着一條街外,謝雲冥找到了前不久他買糕點的鋪子。

此時。

今日一開張直接能吃三十年的糕點鋪子掌櫃正哼着小曲兒,打算收拾一下店鋪,提前打烊,好回去休息。

“今個財星當空照~”

他正哼曲哼到興頭上。一轉身,猝不及防的對上了謝雲冥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掌櫃哼到一半的歡快進財曲戛然而止,嘴角抖動着,憋紅了臉沉默了數息,才回神過來,心有餘悸的詢問,“客人您是怎麽了?”

買了他家糕點後悔想退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副兇神畢露的模樣,和氣、和氣生財啊!

“您要是想退貨,可以把糕點退回來,前提是不要有損壞……”

“你家糕點有問題,我師弟吃了後吐血了。糕點裏面加了什麽?”

謝雲冥開門見山的說出自己的來意。

掌櫃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不是買貴來退貨的?

而是糕點出了問題,吃了讓人吐血?

“這位客人,買賣講究誠信,若是你不喜歡我家糕點,大可來退貨。也不能血口噴人說我家糕點吃了讓人吐血這種憑空污人清白的……”

“噌——!”

Advertisement

清越的金屬碰撞聲響起,毫無征兆的打斷了掌櫃喋喋不休的話語。

囚龍劍的劍刃橫在掌櫃的脖頸上,淬滿靈力的劍鋒已經凝結出了一層冰霜。

凍得掌櫃牙齒不正常的顫抖。

“你以為我在騙你?”謝雲冥的嗓音淡漠,“若是訛你賠償,我何必多費口舌,這一劍下去,莫說賠償,你所有錢財都是我的。”

“……”掌櫃渾身發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東之巅內明令禁止殺人,可在整個雲霄界大背景下,殺人越貨是常态。不然他也不會守着東之巅的這個鋪子不敢去外面。

眼前這人就算現在不會真的殺了他,但是這人身上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糕點裏加了什麽?不然你死後,我也有辦法知道。”謝雲冥的話語輕描淡寫。

修士死後,魂魄暫時該不會離開軀體入輪回,但是在死後被搜魂,十有八九是會魂飛魄散,湮滅在天地間。

而且,他還有一條生路,只是——

掌櫃艱難的顫抖着他的喉嚨,“糕點真的沒有毒,所用的原材料都是極其珍貴的天材地寶級別的靈果靈花,吃下去對身體百益而無一害……我可以對天發誓!”

“所以原材料用了哪些?”謝雲冥一針見血。

“這是……我們家的獨門秘方,做糕點的手藝是自上古傳承下來的……”掌門臉色灰敗,洩露的配方,等于洩露了他吃飯的飯碗,但是命字當頭,他也不得不繼續開口,準備說出他的“配方”。

糕點那麽多種,原材料亦然。

而藥王谷的弟子浸淫各種藥材多年,若是他們平日能發現的藥材,應該早就找到了。不必來找這糕點鋪子的掌櫃買。

很有可能那種原材料只有在東之巅才有,藥王谷弟子鮮少出入東之巅,所以才會不知道糕點的原材料,但是他們估摸已經知道糕點的作用了。不然也不會在謝雲冥買走所有黃簽和紅簽糕點後還開口讨着賣,大宗門宗派的弟子多少都有些矜驕,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也不會放低姿态去求。

心中推測出了個八九層,謝雲冥的眉頭微蹙,“你只在東之巅賣糕點對嗎?”

掌櫃有些茫然的點頭,不明白眼前這人為什麽突然問他這個。

“有什麽做糕點的材料,是東之巅之外找不到的?”

掌櫃連忙點頭說道,“有的!東之巅在沒有被修建成雲端之城的時候,有一種名為白葉九芙花的靈花,加入白葉九芙花後,糕點中其他珍貴但屬性相沖的材料,就能完美的融合,而且保留材料本身的質感。是黃簽糕點和紅簽糕點不可缺少的調和物!”

“白葉九芙花?就是那種花?”謝雲冥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掌櫃想起了白葉九芙花在一般修士之間的傳言,當即也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是的,白葉九芙花……在東之巅這邊,寓意為愛情之花,加上它們大多數開在懸崖之巅,又有靈獸護着,想要摘取不容易,所以誰給道侶摘一朵白葉九芙花,就代表了他真摯的感情。”

謝雲冥:“……”

這花和那個什麽《東之巅·情劫》的話本,所描述的一樣——誇張。

起初謝雲冥以為這只是運用了誇張的手法,沒想到東之巅的民風如此,着實令他有些意外。

“那你經常摘取白葉九芙花地方在哪裏?”

“我能帶閣下去,但是閣下不若先把劍收起來,我們這麽着被人瞧見也不好……”

謝雲冥聞言收回了囚龍劍,他本身也不是完全依賴囚龍劍才能有實力控制這掌櫃不臨陣脫逃。

“走吧。”謝雲冥這般說着,先一步踏出了這間糕點鋪子。

掌櫃胡亂把他鋪子的門一關,挂上了“打烊中”的牌子,便匆匆去為謝雲冥帶路了。

這人不要他那上古傳承下來的糕點秘方,只是問白葉九芙花的下落,掌櫃心中也沒有什麽隐藏的,十分誠實的将人帶到了他平日摘白葉九芙花的地方——

清清冷冷的懸崖峭壁上,是光禿禿的白葉九芙花枝桠,還有早已經放棄這一叢白葉九芙花另尋它處的——守護靈獸空蕩蕩的洞穴。

未等謝雲冥出聲疑惑,掌櫃率先驚叫起來,“天啊!那些白葉九芙花呢?!我一個月前還在這裏摘過呢,怎麽突然就沒有了。”

謝雲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掌櫃哭喪着臉,“閣下,我可以發誓的!我真的沒說謊話!”

“除了這裏,還有別的地方有白葉九芙花嗎?”謝雲冥又問。

掌櫃遲疑了一下,“那我只聽過一個地方。”

謝雲冥:“你說。”

掌櫃:“就是話本裏不是有個常說的地方嘛,那個據說是在門派大比中,各大宗門宗派弟子的定情之地——迷宮比試。迷宮比試本身就是個小秘境一樣的存在,也有白葉九芙花生長在其中,正好方便了那些弟子傳遞愛意……”

後面的話語掌櫃沒敢再說,只因他身前的這人神情着實冷漠得有些恐怖了。

“一些雜書而已。”都說的是什麽東西。

謝雲冥嗤笑了一聲,用一副“我完全不信”的神情在掌櫃面前緩緩說道,“我會去迷宮比試中尋找,同時在我還沒有找到之前,你要繼續守着這叢白葉九芙花。”

“白葉九芙花的花期,就算用靈水灌溉,也要半年一次……我每次摘都會很小心的留下花骨朵。”

保證下次需要的時候還能有花摘。

“那就用靈水灌。”

謝雲冥面無表情的扔給掌櫃一個乾坤袋,裏面裝了百來瓶靈水,看得掌櫃兩眼微微發昏,只當自己遇到了要花不要錢的財神。

“現在,你要立誓,答應我要做的事情不能反悔。”財神這般對他說。

掌櫃沒有半分遲疑就同意了。

白葉九芙花越快長好,對他的利益也很大,他還指望着白葉九芙花做糕點呢。

就算這從白葉九芙花不能用,被這位有錢的閣下包了。他還能撿撿白葉九芙花的種子,試圖自己種植。

不過,鬧出今日這麽一遭,掌櫃左想右想,憑借着他多年的生存直覺,他的那家糕點鋪子還是先關門大吉的好。

近來東之巅多了許多趕過來參加門派大比的宗門弟子,也有他惹不起的勢力——比如眼前的這名實力不凡的劍修。

這邊的謝雲冥将将把替命蠱的線索定在白葉九芙花上,殊不知趕在他們到達之前,将花摘走的人,卻是漫不經心的撥弄着它們。

“谷師姐,你摘這麽多白葉九芙花,是打算送給誰呀,嘻嘻嘻,你告訴我嘛,我肯定不告訴別人。”柳枝璎纏在一名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身邊,不依不饒的想要詢問她的心事。

見粉衣女子不答,柳枝璎自問自答般的猜測着,“是不是君師兄?或者是萬師弟?”

“你吵死了。”粉衣女子一個目光也沒有給她,“怎麽?柳枝璃也嫌棄你了,所以跑來我這裏倒廢話?”

“谷師姐,你別這麽兇……”沒有在其他人面前的嚣張氣焰,柳枝璎對這粉衣女子的态度卻是難得弱勢了起來。

“別師姐師姐的喊,你我不同支,理應避嫌。”

柳枝璎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兒又極其不情願的說道,“可是,我們都是藥王谷的弟子。”

“噢?那你說說,你今早上和柳枝璃都去找什麽了?”

“我們……”

聽完柳枝璎的話語,粉衣女子找了個借口将她打發走了。

她住的庭院才再度恢複了安靜。

“啧,真是難為柳師叔收了個這麽個一根筋的弟子,洩露消息倒是第一個快。”

粉衣女子,也就是藥王谷少谷主——谷之磬,她面上露出嘲諷的神色,卻是心情不太好的蹙起眉頭。

柳師叔那一支弟子和她所在的谷主這一支弟子向來不合,不過這都是藥王谷自家事,在外人面前都不會有什麽馬腳。

都是些陳谷子爛芝麻的恩怨,越想心情越差,不想也罷。

谷之磬打了個哈欠,重新把目光放到這些長相妍麗嬌美的白葉九芙花上。

這花在東之巅是定情花一樣的東西,外頭不常見,但是竟然能影響她體內的不少的蠱蟲。

有趣。

谷之磬勾起唇角,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白葉九芙花的花瓣。

就是不知道最大程度能影響到哪條蠱蟲,可以留着回藥王谷的時候研究一下。

把白葉九芙花收進乾坤袋,谷之磬打算去柳枝璎說的那家糕點鋪子走一趟。

柳枝璃那人表面溫柔,實際上心底高傲得不得了,若不是什麽要緊事,她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執着拿不到的東西。

是什麽要緊事呢?

“可不要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了,柳師妹。”谷之磬壓低的嗓音好似在自言自語,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愉悅。

楚衍昏迷之後,眼底沒了謝雲冥身形的倒影,他的意識沒有去安然入睡,反而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境。

夢裏是一眼望不盡的赤紅色,空氣裏也一直充斥着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好似是沼澤一樣的地方,卻又比沼澤危險多了。

巨大的氣泡咕嚕咕嚕的在赤紅色的“沼澤”上冒出來。

好似是有一口巨大無比的鍋子正在下面煮着,煮開了後冒着翻騰的氣泡。

楚衍心底有些發怵,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步步朝那些赤紅色的“沼澤”踏去。

會被活活煮死的!

不能過去!停下來!

無聲的吶喊從他的心底冒出來,令楚衍恐懼的同時,也像一只無形的手,不斷推着他往前走。

他看到自己赤腳踩進了滾燙的赤紅色沼澤裏,那種燒灼感好似連靈魂都能燙傷,令楚衍下意識的蜷縮起腳趾。

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一直都很恐懼。

可身體還在不斷的往前走。

他要去哪裏?

他要做什麽?

這裏全都是赤紅色的沼澤,他根本走不出去的,甚至可能會死在這裏——

楚衍的意識有些崩潰的想着。

但是,他快死了。

和他綁了生死契的謝雲冥怎麽辦?

突然想到這一點,楚衍心底那濃烈不安的情緒,莫名其妙穩定了下來。

楚衍的心态一直都不錯,哪怕是被謝雲冥用劍刃所指,他也沒有這麽害怕過。

如果努力活着,也活不下去了的話,那也不是他的錯。

每一個癌症病人也都不想死,不是麽?

要珍惜現在還活着的時候,要想想辦法。

楚衍的心神寧靜了下來,腳底的灼熱到發痛的感覺也不再令他畏懼。

自那一剎那起——

從沼澤中倏然生出無數根的赤紅色的線狀物,瘋了似的朝楚衍的方向湧來。

它們鋪天蓋地,壯闊無比,擁簇在楚衍的腳底,仿佛要将他帶去某個地方。

隐隐有低沉古老的吼聲自遠方響起,像是某種古老的巨獸的嘶吼,那聲音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勢。

楚衍本該聽不懂的,但他卻離奇的聽懂了。

它說——

你終于來了。

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楚衍茫然的睜開了眼睛,眼眶有些濕潤,視線也有些迷糊。

什麽赤紅色的沼澤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溫暖的床鋪,床鋪邊還有令他熟悉的人影——

“師兄——!”

還好我沒死,你也沒事,那亂七八糟的都只是一場夢。

楚衍吸了一下鼻子,絲毫沒有什麽可憐巴巴的自覺,淚眼婆娑又真情實感的看着謝雲冥。

謝雲冥:“……”

他就離開了一刻鐘!

趕回來的時候,在路上就莫名其妙的心悸,從楚家心法那邊感知到了小病秧子的恐懼感,還以為人出事了。

回來後他設下的兩層結界都安然無恙,小病秧子蜷縮在床榻上眼角挂着淚珠。

他正想伸手去擦的時候,人醒了。

于是謝雲冥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

很難猜不到小病秧子遭遇了什麽,謝雲冥輕輕問了一句。“做噩夢了?”

“嗯。”楚衍有些悶悶的點頭,他至今還有些無法脫離那令他震撼的場景,想起那個巨獸一樣的嘶吼幾乎讓開始他有點頭痛。

“還好有你在。”

到底是想起謝雲冥才擺脫了那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噩夢,楚衍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說這話的時候,隐約透露出來的依賴。

這依賴的情緒柔軟的不可思議,像是少年同樣柔軟的意識,輕飄飄的落在謝雲冥的意識海。

已經換回一身白衣的劍修最終伸出了手,寬大的手掌在少年柔軟的發頂上摩挲了片刻,力道很輕,像是在安撫似的。

然而,在少年用詫異的目光望向他之前,他那微微抿起的薄唇率先開口了。

“太蠢了,做個夢都會被吓哭。”

他嫌棄意味的話語頓了頓,目光瞥見少年眼睫上挂着的水色,語氣有些生硬的繼續說道——

“別哭了。”

謝雲冥從來沒有安慰過什麽人,他也從來沒有照顧過、或者是養過什麽柔弱的東西。

保護和安撫的話語,對謝雲冥來說,從來不算個什麽東西。

他就是,看着小病秧子掉眼淚心煩。

謝雲冥深沉的給自己這種情緒找了個說法,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心煩,也不能讓小病秧子繼續掉眼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