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分明的鼻下人中溝壑嘴唇上。

離若辰臉上的淺笑嘎然而止,眸光在萬芍藥臉上停頓兩秒,眉目間的平和清淡閃出厭惡不耐。

怎麽哪哪兒都有你?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不要臉了。

男人放下咖啡杯蹙眉喊道:“waitet,關門!”

背對着萬芍藥的女人也回過頭來,蛇精臉嬌滴滴,萬芍藥再次一愣,那誰——

那個那個那個,最近正熱播的電視劇的女豬腳——雪米!

心情就像坐着過山車又被撞擊了一下。她雖然不追星,但是遲果豆追呀。熱搜,八卦娛樂圈狗仔大料,天天向她灌輸。

萬芍藥對這個雪米倒是很有好感,模樣乖乖的可愛。熱播劇中雪米飾演一位屢屢被妖異迫害的仙俠少女。

難道,男神大叔和雪米——

服務員小男生就像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快速到位将包廂的門帶上:“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送咖啡時沒關嚴。”

眼前木板裝飾門檔上,只有男神大叔那嫌棄的眼神還定格在萬芍藥的視角。

萬芍藥抽抽嘴角。

誰稀罕看你,們!眼圈兒卻不争氣的紅了!

她表面活潑愛熱鬧,內裏卻像是陳年的藏滿了敗絮的橘子,脈絡斑駁,缺汁少水,自卑的自尊。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人是有等級的。人有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層。

了不起的人是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他這樣的男神大叔應該就是像長發及腰的新晉小花雪米那般光鮮美好,他們才能坐在一起。

但是,沒什麽,本來就不認識,真沒什麽!

萬芍藥開始看手機誰來的電話,低頭間,一瓣眼淚還是不争氣的掉下來。

哎,玻璃心!萬芍藥,你怎麽能長個玻璃心,是等着被摔的稀碎稀碎縫不起來嗎!

是想做個女版蛤蟆嗎!

萬芍藥一邊暗暗罵自己一邊使勁兒眨巴眨巴眼兒,撇清水霧,視線清明了,發現還是遲果豆那個新號。

“還擺架子了,出不出來要不要吃炸醬面!”

“額,吃什麽,什麽面?”不是自己一時恍惚聽差了吧。

“炸醬面!張大哥要請的,我告訴你萬大波兒,你就不知道好歹吧,看看人家張大哥這氣度——”

聽明白了。一臉屎要請客吃炸醬面——

“嗯嗯,知道了,我內啥——馬上出去。”

萬芍藥深呼吸,調節一下情緒,走出門口。

天完全黑幕。門前程亮亮的射燈照得她眼花。一下子分不清南北,有點蒙。

心神還是有點恍惚。她發現那個男神,不,那個老男人,是她的克星。

自己真不能看見他,只要一見到他,她那妥妥兒的正能量沒了,心情準沒個好兒。

他就是她的負能量!

忽然

車位裏一輛灰色的轎車沖她按喇叭,遲果豆搖下車窗探出頭:“這邊這邊——”

“哦。”萬芍藥乖乖上了車,此時也沒有了剛才耍寶的熱情頭了。

蔫蔫的靠在後座左邊。有點神不守舍。

他和雪米在一起——

思路在剛才那門裏還沒好轉回來。

“芍藥,你平時都去哪家吃炸醬面?”身邊傳來柔和的男聲。

“我知道文昌路有一家。”見她看着窗外沒言語,張澤宇又補上一句。

“額——哪家?”和我說話?

萬芍藥這才注意,旁邊還有人。

後座另一邊坐的就是一臉屎,此時車裏光線晦暗,她好像重返地球一般懵懂的看着他,他腮幫上的痤瘡看不明顯,輪廓倒顯幾分俊朗。

一臉屎見她轉頭對視,展顏一笑:“稱呼你芍藥,不介意吧?”

“哦,這個,代號而已。”萬芍藥發現了一臉屎,發現他還對自己一臉賤賤的笑,被老男人澆滅的鬥志,被蔑視的自尊瞬間觸底反彈:“你要吃炸醬面?吃什麽炸醬面啊,大晚上的,不是應該歌舞升平去唱歌,邊唱邊喝酒邊劃拳那才帶勁兒。我劃拳老厲害了,像這樣,哝,一只小蜜蜂啊,嘟嘟,飛到花叢中啊,騙騙——”萬芍藥發洩似的搖頭晃腦自己和自己的比量着手指頭,玩的挺嗨。見一車人都沒吭聲,聳聳肩膀:“怎麽都不說話?是不是看我有點水平?酒量再高也怕菜刀,手藝再好,劃拳拍倒——你們劃拳厲害的來拍我呀——”

萬芍藥嘚瑟的時候眼光掃過前面後視鏡看見一臉帥的嘴鼓着憋着笑,遲果豆小臉乍白,餘光再瞥到右邊的一臉屎,他似乎很享受的看她表演——

“芍藥,你看哈中華語言啊就是博大精深,各地俗語打油詩都是民間精粹,昨天我和人打麻将,一姐們邊糊牌邊說,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結果我被修理的很慘。芍藥改天咱們搓一天麻将,就知水平如何?”

一臉屎倚着靠背,眉目安然,閑适的發言完全出乎萬芍藥的預料。

怎麽,這家夥見多識廣?我都這麽神經病了他還能淡定的和我約着玩兒,難道是要逼姐姐我發飙才肯嫌棄我嗎——

你不是出國剛回的海歸嗎?打什麽麻将啊?也是醉了。

“打,麻将啊。玩錢的?”

“恩,玩錢的。”

“這個,玩,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玩兒,你看我瘦的跟丐幫幫主似的,兜比臉還幹淨——”

28.會演

“無妨,我喜歡扶貧,綽號小送——”一臉屎說話挺趕趟兒,小嗑一句一句溜達着。

萬芍藥感覺遇到茬子了,有點演不下去了。

“張學長,你真的願意為你對面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丐幫人都下腳踹的無辜智障美少女,點炮,截胡,上聽,讓毛爺爺都源源不斷的流進我的小挎包?”

萬芍藥托腮撐着頭,胡話越說越大。神經病是她今天的主打,不能讓一臉屎把氣焰打下去。

前面的遲果豆欲說還休,幹脆抱頭捂臉已經無語癱瘓狀态。

“我願意!”一臉屎嚴肅點頭。

“無論刮風下雨五一十一還是大禮拜都能随叫随到讓人家糊牌嗎?”

“我願意!”一臉屎繼續嚴肅點頭。

“艾瑪,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扒瞎看點本兒,說話有點準兒,你家是缺神經病嗎!”

“噗——”一臉帥實在忍不住了:“他家缺祖奶奶。”

“胡說,哥明明缺個少奶奶。”一臉屎擡手給一臉帥來個摸頭殺,眼神卻溫柔的看着萬芍藥。

萬芍藥洩了氣,鳴金收兵,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不想玩了,反正,她不想相親,他們也不是一路人。

自己哪有時間玩麻将?有那時間還不如去做幾家兼職。

其實看得出,一臉屎和一臉帥差不多,都是家境不錯的公子哥,她萬芍藥注定和這樣的少爺無緣。

主要卑微慣了,她也知道自己上不了臺面,心裏這關過不去。

相親,膩歪,婚姻,花前月下,那是柳依蘭和遲果豆她們幹的事兒,簡直是和她風馬牛不相及。

這句少奶奶的梗說完,沒人接話了,張澤宇也有點尴尬。

“咳!”一臉屎咳了一嗓子:“哎,看前面有個牌子,炸醬面館。吃完就去唱K。”

“還唱K啊。少爺小姐們,小的明天還要起大早上班哩。哎呦,我的小毛驢還在剛才那咖啡館——”萬芍藥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來。

“萬大波兒!你玩夠了沒!不喝咖啡說吃面是你,不吃面說唱K 也是你,張羅喝酒劃拳是你,不認賬了還是你,作妖兒痛快嗷,好玩是不!”遲果豆嗷嗚一聲,忍無可忍,終于小宇宙再次爆發,轉頭掐腰,彩發亂顫:“萬大波兒,你信不信今晚回宿舍你将有血光之災!”

“額——”

好可怕的恐吓!

這次豆子是真生氣了。萬芍藥抽抽嘴角,心說,今天的舉動确實刺激到她了,畢竟她也是好心,還是借坡下驢吧。

鬥雞眼半眯,皺眉,手捂胸口心痛狀:“我信我信!”

血光之災!這話說的很嚴重啊。

今晚回宿舍——

再不合作必定會被豆子聯合柳依蘭修理。那将不堪想象啊。

閨蜜真倒戈起來可難辦了。

趕緊抖個機靈,甜甜嘴:“好吧,你贏了!我聽組織的安排。”

“組織讓你馬上去吃炸醬面!”前座的美女依舊不依不饒。

“好的!炸醬面我最愛吃了。一日不吃如隔三秋。”萬芍藥小雞啄米的點頭,心說,節奏沒玩好,把自己整成賤賤的了。

“下車!”前座美女命令。

“嫂夫人,對芍藥溫柔點,咱年紀還小。”張澤宇一邊說,一邊先下車繞到萬芍藥這邊給她開車門。

“呦呵,我——嗬——”遲果豆看着一臉帥攤攤手苦笑:“這就向着上了,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沒有最賤只有更賤!”

一臉帥也笑:“倆深井冰。”

幾個人下車沿着胡同口往裏走了二十幾米終于看見一個昏黃的小店,早已經過了飯點的高峰期,店主夫妻在看電視,一邊桌子上十幾歲的男孩趴着寫作業。

幾個人要了面,匆匆吃了萬芍藥提議的老北京炸醬面。

萬芍藥絲毫沒吃盡興。炸醬面的精髓就是醬的做法。

這家以前萬芍藥經常來,真不是人家小面館的老北京炸醬的味道做的不盡人意,而是,一臉帥和一臉屎這兩人,包括遲果豆,根本看不慣這種胡同裏拐來拐去才能找到的小吃店的衛生狀況。都是習慣流連窗明幾淨的酒店,咖啡吧的主兒。

遲果豆和一臉帥基本沒動筷。一臉屎為了給萬芍藥面子勉強吃了幾口。

萬芍藥看他吃的狀态都替他累的慌,嫌棄這種小地方那還不如不來呢,不愛吃還不如不吃呢。

一個一個都跟為了陪她吃頓面像做了重大犧牲似的,萬芍藥幹脆眼一閉心一橫,嗖嗖往嘴裏劃拉面條。吃完抓起桌邊盒子裏的面巾紙要抹嘴把頭,手還沒落到嘴邊被一臉屎捉住。

“恩?幹嘛?我擦擦嘴邊的油。”萬芍藥觸電般甩手。

“用這個。”一臉屎悠悠的從遲果豆遞給一臉帥,一臉帥還沒來得及用,剛捏在手裏的紙巾抽裏抽出幾張遞給萬芍藥。

“咳!重色輕友熬!”一臉帥也悠悠的邊抽紙邊藐了他倆一眼。

聽的萬芍藥心裏特不得勁兒,這形勢完全被一臉屎掌握了主動權,整的自己和他真好像是一對兒似的。

不行,趕緊抽身,必須的,急流勇退呀!

雙手一捂肚子:”哎呦——哎呦,肚子,哎呦我的肚子!”萬芍藥臉色煞白,是一着急白的。加上會演。捂着肚子,一看就是很難受的造型。

能不難受嗎,她為了演的像,剛剛憋了半分鐘沒喘氣,臉色才有煞白加冷汗的效果。也是豁出去了。

“怎麽了?肚子又疼了?哎我去,萬芍藥你今天怎麽淨事兒呀。”遲果豆看她難受的造型感覺不是裝的,有點麻爪。

“芍藥別慌,馬上去醫院。”一臉屎倒是很冷靜一把扶住萬芍藥的肩頭将她往自己懷裏帶,估計是希望她能靠着舒服點,同時對廚房口毫不知情還看電視的兩口子說:“你家有沒有衛生許可證?我朋友剛吃完面就肚子疼,你們找個餐盒,把吃剩下的樣品送食品監督局檢查。”

“啥?檢查?誤會了吧,我們家的吃食都是幹淨的,這炸醬面我們晚上就吃的。肉醬是新炸的。”老板回過頭來說,一時還有點懵。

29.條件反射化學反應

“什麽手續我們都有,都開七八年了,這姑娘以前也來吃過,說愛吃我家面,姑娘你說是不是。我們家別看店面小,後廚很講衛生呀。”老板娘急眼了,走過來端起萬芍藥吃過的碗,放在鼻子底下聞。

夫妻兩為經營這家小店特意去北京老店學的手藝,就連炸醬的原料和程序都是按照北京的老師傅的步驟,原汁原味的做,這裏的 顧客大都是老生意。

炸醬面這東西愛吃的上瘾,不愛吃的認為和炒澆面,牛肉面沒法比。

來吃的好這口的都是老生意,從來也沒有吃完肚子疼的事發生。

老板娘檢查過幾個人的碗裏剩面後,堅定了臉上的神色,一副大義凜然的篤定:“我們家這炸醬面,沒問題。你們愛上哪找上哪找。”

“嗓門大就表示沒問題了?那就去拿餐盒給我裝起來,你們不怕事大,我更不怕,食監局反正也很閑。”一臉屎一把摟過此時已經尴尬的出冷汗的萬芍藥,不緊不慢義正辭嚴的道。

萬芍藥感覺臉都沒了。這下真煞白。被一臉屎摟過去也掙不出,腦門冒出冷汗。

怎麽還送檢,還食監局的,弄的複雜了,這不是她的初衷,她只想裝裝肚子疼,然後有借口不去唱歌溜走啊。

這冷汗看在她這邊的幾個人眼裏,真認為是炸醬面有問題了。

因為畢竟就萬芍藥一個人兒吃的歡,自己幹掉了一大碗,還專門挑肉沫吃。其他三人基本沒吃上兩口。

眼看着一臉屎和老板娘就怼上了,一臉帥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萬芍藥哼哼唧唧的從一臉屎的胳肢窩裏鑽出腦袋:“哎——別吵了,都聽——”

“別說話,你是受害者,我來處理。”一臉屎非常有擔當的又把萬芍藥的腦袋按回去。

“艾瑪,你摟着我算怎麽回事呀!”

“你別說話了,看這疼的一臉汗,讓張大哥處理。”遲果豆一邊給萬芍藥擦汗一邊壓着對炸醬面館夫妻倆的一腔怒火安慰萬芍藥。

哎我去!

這還說不清了!

萬芍藥心裏急又插不上話,被弄個沒發言權!幾次要鑽出腦袋都被一臉屎給重新塞回胳肢窩底下保護起來。

一時間小小的炸醬面館裏吵的不可開交。炸醬面館外面也圍攏幾個相鄰店鋪的人看熱鬧。

忽然四周的吵嚷聲小了下去。門口傳來徑直而入的腳步聲。

“我來客人了,你們可別影響我生意,要收集證據你們就自己裝走剩面。”老板恨恨的撂下這話便抽身去門口。

萬芍藥看見一雙穿着黑色船口軟皮鞋的腳從玻璃門進來。

腳脖上面是黑色的九分褲的褲管兒。

她被一臉屎摟着低俯的視線只能看到這些。

“兩碗炸醬面,炝拌海帶絲,酸辣海兔,麻油雞絲。”

果然是來客人。

這不是影響人家做生意了嗎。萬芍藥覺得再不出來說話良心不安今晚都不能睡覺了,再次使勁鑽出一臉屎的胳肢窩。

“哎,聽我說事——”

驀地,一道修長的男人側影在白熾燈光下襲進萬芍藥眼簾。

灰藍色襯衫,黑色窄腳西褲,比例合适的修長雙腿下面是皮質黑亮的休閑皮鞋。

戴腕表的一只手插在西褲口袋,另一只手的指間燃着正縷縷冒氣的半截煙。

優雅內斂的側面,深邃完美的五官像一道雷差點劈了她。

萬芍藥的小心髒頓時呼呼狂跳,本能的又縮回一臉屎的胳肢窩底下。

渾身的神經條件反射般起了化學反應,臉色通紅,腳随着就像,抹了油一般的往門口走,再也沒辦法在這店裏停留一步。

不是冤家不聚頭,怎麽又是他,那個老男人。他不是在咖啡廳陪那個新晉小花?

萬芍藥暗暗祈禱,別看我別看我。沒看見沒看見。

離若辰在進來之際就看懂了怎麽一回事,本來他習慣了面無表情,但餘光剛好瞥見夾在一個男孩子胳肢窩裏冒出頭的萬芍藥,瞬間也在原地愣了一秒。眉宇立刻微蹙,額間隐隐豎起一個川字型的疙瘩。

回轉頭瞪一臉帥。

“嘉旗,這個點兒鬧什麽鬧。”

“額,離叔,嘿嘿,巧哈,離叔也,來吃面?”離若辰在這種小店面裏的出現不僅是萬芍藥吓一跳,就是一臉帥也是驚吓不小。

離叔,離大總裁,可不是小打小鬧的位置,怎麽也到這裏吃面?

“是我問你。”男人的眼眸冷,漆黑懾人。

“哦,離叔,我和同學來吃面,學妹在這吃面後肚子不舒服——”

“這位老板,您也是我們家老生意了,您說我們小店啥時候賣過不衛生的吃食,這幾位非要說我家的面吃壞了那姑娘,又要化驗又要去告我的。我們小店哪禁得起他們這樣鬧。”老板娘過來給客人放消過毒的碗筷,委委屈屈的嘟哝想尋個證明人。

此時,秦弦也停好車進來,看見這場面,扶額。

“萬同學?”

“哎,秦,秦助理。”萬芍藥再也藏不住了,從一臉屎的手臂下鑽出頭來,擡眼就看見秦弦身邊的高個子射來一道刀子般的目光。

四目相對,男人沒說話就這麽薄唇緊抿,冷冷的審視她,眼神裏只有一片厭惡的冰涼。

喜怒毫不掩飾顯露的明顯,藐視的凜冽。那眼神看着也不是兇狠嗜殺,但卻特別的嫌棄,吓人。

萬芍藥哪能扛的住他那黑洞般的眼神。小臉面小自尊又被他搗的稀巴爛。

要是往常,她還能為了止口氣仗着膽子和他對付幾句,但是現在,自己裝病裝在先,沒理。

她很快低了頭,目光低得只能瞧他筆直修長的大腿,不過只瞧了一眼他那緊繃的大腿肌肉,眼神兒便又移開了。

這老男人自從在醫院之後不知道給她下了什麽蠱,搞的她一看見他就心律不齊。

現在竟有點怕。平時的伶牙俐齒插诨打鬥也沒了。

離若辰盯着她看到她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再不能承受時,開腔:“肚子疼?怎麽個疼法?”

他的聲線低沉圓潤那麽的正經,偏偏這話的語氣卻十分挑釁,輕浮,譏諷。

30.臉呢

萬芍藥下意識的雙手捂臉,一腳碰了下一臉屎,一腳碰了下遲果豆:“走吧走吧——”祖宗們趕緊走吧再不走我臉沒了。

“怎麽就走?芍藥,你別怕,衛生不衛生不是他們店主說了算的。真有事誰撐腰都不行。”一臉屎一把拽住低頭要溜的萬芍藥。更大力的摟住萬芍藥的肩頭,對視離若辰,對他用氣勢給萬芍藥這種小姑娘施壓,非常不屑。

離若辰鼻孔輕哼一聲,輕到幾不可聞,眸光無視一臉屎,拍拍一臉帥的肩膀,從他身邊擦過。

差不多走到萬芍藥身邊,停下,氣勢壓人:“你真有事嗎?是需要個廁所吧。”

又側頭對一臉帥不緊不慢的道:“嘉旗,擇善而交。”

“嗯嗯,離叔我知道了。”郝嘉旗被離若辰撞見這個場面早就沒電了,心裏突突亂蹦盤算着離叔會不會告訴他爸。

他是郝家三代單傳的獨生子,嘉行電子公司的未來接班人,一向都被家教要求的極為嚴格。

尤其上次他帶萬芍藥去離叔的頂山別墅按門鈴,事後被離叔尅了一頓。

這功夫暗暗溜邊兒,給一臉屎使個眼色:你就憋說話了。

萬芍藥眼看着離若辰沖着自己走過來,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煙味兒,有點木,正慌慌的手足無措,忽然耳膜裏傳入‘擇善而交’四個字,身子一頓。

仿佛自己這個氣球裏的氣徹底被他抽走了。

滿身心的冰涼疲倦。

他在說她!

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說她!

為什麽?老男人,為什麽就看不順眼?我到底怎麽你了?

上次吃鴨血粉絲就幸災樂禍,去要債看他臉色,剛才嫌棄她看包廂,現在又——

回回出場都被他擠兌,我救了你還是犯了多大的罪過了嗎!

包子臉揚的高高的擡頭瞪離若辰,眼角微微泛紅。強忍着眼淚沒出來。

她還氣一臉屎,本來簡單個事兒,走不就得了,被這個堅持原則油鹽不進的一臉屎搞的下不來臺。

主要還是倒黴到家的遇到了不想看見的人。

一晚上被他羞辱了兩次,幾率也是夠大的。

他那種目光包含的羞辱,是她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

萬芍藥的眼睛瞪着他都要瞪爆炸了,猛的從一臉屎手裏掙脫出手臂:“我需要個廁所行了吧!”

“芍藥——”一臉屎沒拽住。

萬芍藥從炸醬面館裏沖出去徑直順着彎彎曲曲的胡同裏跑,大腦空白接着淩亂,就想着逃離那個人,逃離那個丢臉丢大發的環境。

拐來拐去,拐的她自己都迷路了,才停下大口喘氣。

手機一直唱着:我賊拉拉的愛你——愛你勝過稀罕我自己——

一堆的未接電話。

按了按,是遲果豆的,還有兩個陌生號碼估計是一臉屎。

她抿緊嘴唇,不想接,又感覺對不住豆子,冷靜下來,其實一臉屎也是好心,如果不是被逼着相親,她應該不會煩他。

手指抖着發個短信給遲果豆:我沒事,晚點回宿舍。

她也不知道自己抖啥,可能胡同裏沒有路燈,還有狗叫,多少有點害怕。

借着昏黃的人家院子裏傳來的依稀燈光理了理方向,看見前面有條映出紅光的河,是河沿上挂着的一盞盞美化城市的紅燈籠的倒影。

萬芍藥判斷應該是老城區的環城河。

有河就有橋,一般看見橋了就能知道路。

萬芍藥從胡同出來順着河邊走。

夜裏九點多。剛剛進入夏初的天氣,晝夜溫差大,猛然一個夜跑的身影從她身邊嗖的過去。

萬芍藥吓了一跳四處張望。但是夜跑的人不多。

小河邊的馬路也沒什麽車輛,諾大的世界似乎只有萬芍藥一個人孤單單落寞的身影。

河的寒涼對着她的寒涼。

腦子裏纏繞着有很多思緒又似乎空的,沒什麽可想。

老城區離家裏近,到底是回家還是回學校?紅色燈影的水面很好看,輕薄的波紋被掠過河面的小風吹皺就像漾起一層細膩柔柔的奶皮兒。看着很舒服。

萬芍藥看着看着就感覺眼前刷的一道光柱,自己走在光束裏。

剛回過神來,嘎吱——

剎車聲。

萬芍藥一蹦本能的往馬路牙子上躲。

貼着她的人行道,身後上來一輛紅色轎車挨着她停住,副駕駛位置的車窗搖下,一個女人探出頭:“真是你呀,這麽晚了,在這看風景很不安全诶。”

萬芍藥戒備的快步離開這車三米遠,定睛一看,是個女人,大波浪的咖色長發,溫婉漂亮。

好像有點印象。

周圍沒人,肯定是和我說話。

“你去哪,我正好回楓泊水岸,順道的話送你一段。”車窗裏的女人再次說。

“哦,是十九幢的姐姐——”對方一說楓泊水岸,萬芍藥立馬想起來,這姐姐是上午自己收物業費時撞見的那個從輪椅上跌下的姐姐,就是發型有點變化。

被萬芍藥認出來,車窗裏的女人嫣然一笑,猩紅蔻丹的手指敲敲車門:“這裏不能随便停車,上來吧。”

萬芍藥也确實跑累了,頭腦的沖動過去,一看這周遭的安靜,還有條河——網絡上經常寫的殺人越貨的好地方,後脖頸子不禁嗖嗖冒涼風。

這地方人煙稀少打車費勁兒,再讓遲果豆來接自己,又說不出口,能說出口的話那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

不如就順風車吧。

“恩,好吧,那麻煩姐了。”

車後座有輛折疊輪椅,不用問就知道是前座姐姐的。

萬芍藥有點拘謹,眼光掠過後視鏡,突然發現開車的司機也眼熟。

是那個誰,那個和細毛羊阿姨一起去工程部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中年司機沒認出來她,反正眼光沒看她和不認識一樣。

萬芍藥也沒心情和他開腔,但是心說——

哎我去!太巧了吧!

眼前的姐姐和細毛羊阿姨她們認識?恩,認識。

也是呀,都住在十九幢。

“你姓萬?叫我珍珍姐吧。”車裏沉寂了片刻,前座的女人半側頭和聲細語的說道。

萬芍藥心頭一暖,被人自願叫做珍珍姐可是比客氣性的那一聲姐,有情誼多了。

31.別報警

“珍珍姐我叫萬芍藥。”

“芍藥,你才多大,遇到事不要想不開呀。”聲音細膩的像那河面上輕柔的牛奶皮兒。

“哦,我——”萬芍藥懵了一會兒,明白了這位姐的意思,立時尴尬的不知怎麽好,左右扭動像坐仙人球了似的:“珍珍姐,我沒什麽事呀,我就是走迷路了。”

“那就好。”前座的美女不再說話,她不說話的時候就是背影都顯得那麽的尊貴嬌美。

萬芍藥不禁想到女人味這個詞,非常适用于前面這個姐。

中年司機開車很穩,車速不快,車窗外路過幾個公交站,萬芍藥有心在在前面證券中心的環路車站下來坐環路直接回郊區的大學城。

再一轉念,今晚着實把豆子氣着了,沒準真有一場腥風血雨在宿舍等着自己。

再說,自己上班了,還是告訴父親一下比較好。

這一合計便說道:“珍珍姐,一會兒路過老街就放我下來好了,我家在石皮巷。”

“好的,老巷子黑,自己當心。”前座的美女柔聲道。

“嗯呢,謝謝珍珍姐。”

這一句‘自己當心’,聽的萬芍藥眼角都要濕潤 ,這些年除了遲果豆,她就沒聽過第二個人這樣關切的說過。

自己要是真有一個姐或者妹就好了。就不至于辣麽孤單。

遲果豆有親妹子,柳依蘭有親姐姐,哎,她們都是上輩子拯救了地球。

她們拯救地球的時候自己一定是在偷懶睡覺,所以這輩子才孤家寡人一個。

萬芍藥回到石皮巷弄堂裏,發現明啓奶奶的小賣店都關門了。

不知道自己這麽晚回來,老爸會不會又跳腳罵她。

拐過賣店,吸了吸鼻子,沒聞到酒味兒。心裏一陣竊喜,老爸今晚是沒喝酒。

他沒喝酒的狀态下,即使是不待見她,也只是酸幾句冷個臉而已,不會動手。

掏出鑰匙開門,院子裏漆黑,房間窗戶也沒透出燈光。

萬芍藥摸黑進院兒被幾個酒瓶子絆個趔趄發出哎呀一嗓子也沒出來聲音罵她。

家裏沒人?太好了。

這是萬芍藥最喜歡的結果,最好她回家時家裏沒人,自己偷摸的睡到黎明,取了換季的衣物,他們不用看自己眼見厭煩的罵人,自己也圖個清靜。

輕手輕腳的往自己的小窩走,這是一間老式煤棚子該建的簡易小房。

木板門防君子不妨小人,鑰匙一捅就開。

萬芍藥自然的拉拽門口垂下的燈繩,新房陡然一縮,瞬間驚恐的跑出來。

捂着胸口,臉都綠了。

跑到大門口,看着燈光大亮的房間裏并沒什麽人或者動物跟出來,才深深喘一口氣。

什麽情況?

房間裏就像遭洗劫了似的,所有的箱子櫃子都開着,一片狼藉,遍地雜物,水泥地面沒有下腳的地方,全是從櫃子裏掏出的她的衣物書籍床單被子。

甚至幾件沒想起來拿走的內衣褲都橫七豎八的甩在地面,粉色內褲上的小兔子豎着耳朵無辜的看着她。

家裏遭小偷了!這個念頭驚雷一般在萬芍藥腦袋裏炸裂。身子開始輕微的顫抖。

大半夜的,發現家裏進賊,太驚悚太緊張了。

萬芍藥隔着窗玻璃再次往房間裏秒了一眼,趕緊跑出大門,躲在暗處渾身哆嗦着給老爸打電話。

“爸——你們在哪?家裏,進小偷了我是不是馬上報警——”

話筒那邊遲疑了下,有噼裏啪啦打麻将牌的嘈雜。

“遭什麽小偷,別沒事找事,忙着吶!”啪嗒,挂了。

萬芍藥一時風中淩亂。

沒進賊?那小房裏怎麽回事?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老爸竟然說別找事兒?

正疑惑着,萬芍藥的手機響。

她老爸!

他是千年難得給她打一次電話,又剛撂了。萬芍藥疑惑。

“爸?”此時話筒裏比較清靜,除了風響,沒有了麻将館的嘈雜。

“你可別報警啊。你哥欠了點賭債,人家追着要,我們翻你的存折,你藏的太嚴實找半天,就這回事。”

啪!

這聲很重!

就像一記耳光打在萬芍藥包子臉。

“爸——”

臉頰火燒火燎的疼,心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今天疼的次數太多,直接掉進冰窟窿淹死。

不是賊!

是她老爸和她哥翻走了她的存折!

不告訴她徑直翻走!!!

她也是肉做的,也長了一顆軟糯的心,她也是爸媽的孩子啊,他們不關心她,不管她的生活。

甚至生病,被欺負,受委屈,都沒家人在乎她的死活。

她哭她怨她難受她痛苦都是她一個人的事兒。

這些她可以忍,可以原諒,但是,她用四年的大學業餘時間送外賣,做家教,風裏來雨裏去被嘲笑,被揩油,被冷臉,被拖欠工資。甚至豁出臉皮賣情趣用品,省吃儉用的除了養活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一萬五千塊錢存折!

沒了!被他們翻走了!

忽然想起十幾天前回家看見哥哥在房裏翻床頭櫃把她吓一跳的事。

原來——

她能說什麽?那是她哥,她世間唯一的哥哥。

那是她爸,她世間唯一的爸爸。

都是她世間雖然無奈但卻唯有的親人。

自己的哥哥用錢,就是當爸爸的和她說一聲,她能不給嗎?

可是,他們甚至沒有和她說一聲,甚至不顧她的隐私,直接翻走!

我能怎麽辦——嗚嗚嗚嗚——

如果這些年,他們哪怕能給她一丁點的家人的溫暖,她也心甘情願的把所有的錢拿出來給他們還賭債。她也不會這樣難過。

可是——她記憶中只有哥哥打麻将輸了進門就煽她嘴巴出氣,只有哥哥交了女朋友便把她趕出家門嫌她多餘,只有她頂一回嘴就被哥哥按住頭往窗玻璃上撞的冷血無情——

太多太多心酸的記憶,她不想要卻注定了這種出身。

投胎是個技術活她沒掌握這種技術。

但是她萬芍藥好歹知道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她不嫌家窮,嫌的只是沒有愛,沒有尊重沒有一點自己的立足之地!

眼淚無聲,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後背蹭着牆皮,瑟縮的蹲在牆角,捂着臉,連哭的心思都沒有,身心一片冰的麻木。

32.向白富美行列靠攏

淚珠就機械的幹巴巴的流,默默的挂在嘴角,腮邊,下颌,再滴答到地上。

一萬五千元錢,在別人看來不多,但,是她的希望啊!

是她脫離這個地獄一樣的家庭自己能買個小小的房子的夢想的第一步啊!

就這麽破滅的稀碎稀碎的!

中學時班級裏有個母親去世的女生,每當她受到了委屈都會在夜晚看星星。

她說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她的媽媽,她難過的時候,媽媽在天上就會看得到,就會保佑她!

此時,萬芍藥有多羨慕那個女生啊!至少她有媽媽的愛,至少她有變成星星的媽媽可以傾訴,至少她的媽媽即使變成了星星都是愛她的!

可是,她萬芍藥呢,是個連媽媽都不要的孩子!

她到底有什麽錯!這些年她最搞不懂的就是自己到底有什麽錯啊!

在牆角蹲到大腦一片空白,難受到什麽都想不清楚,眼淚也流幹了。

整個弄堂口,巷子裏連最後一盞人家的燈都熄滅了,萬芍藥直起發麻的身子,挪着灌了鉛一樣的腿,進到小房間,收拾能穿的所有衣物用條裙擺包着,鎖上大門,向路口走去。

這麽晚了,這個所謂的家,她再也不想住。

她也不敢住。

回學校的公交最晚一班是沒了,口袋裏的現金不多,咖啡店就螚大勁兒付了一百六,萬芍藥摸摸牛仔褲兜裏還有二十五元錢。

打車到學校都不夠。

今天晚上,難道要在街道流浪嗎?

她人前逞強要臉保護自尊,時不時的插诨打鬥強顏歡笑,究其實,不過是和草叢裏亂竄的野狗野貓一樣的命運。

走到雙腿麻木。人到悲時反而無懼,午夜的馬路異常的寬闊,街燈很暗,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只在很遠處有一對夫妻拉着孩子快速行走的剪影。

萬芍藥看的心頭酸澀,麻木到竟絲毫沒了害怕的情緒,機械的往火車站方向挪步。

潛意識裏她已經決定睡火車站。

以前覺得火車站是乞丐流浪漢的地盤,睡火車站的熱很可憐,現在想來也沒什麽好羞恥的。

二十五元正夠明天早中午的餐費和上下班的公交路費。

快到火車站的時候,路過一片拆遷區,基本沒路燈,歪歪斜斜拆了一半的大片房影有點襂得慌。

萬芍藥加快腳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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