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出口氣,側對衆人心緒調整。
現在,她已經基本不緊張了,本來就不緊張,那部分因為他進來,注視了她而引起的緊張也已經建設的平靜無波。
她的棋盤已經擺上,不管他出現也好,不出現也好,她都按照計劃,讓人渣頭上的天,塌下來。
在會議室裏一片煙霧缭繞嘁嘁喳喳的時候,老威廉終于來了。
老威廉年過六十,精神十分矍铄,他把法國本土的有凡希傳媒交給小威廉打理,自己專程跑到Z市,開始進軍中國市場。可見雄心不小。
老威廉和離若辰握手後,程諾和牟豔柔分別給雙方倒酒。
這次順了牟豔柔的意,秦弦主動給老威廉身邊倒酒,牟豔柔給離若辰倒酒。程諾這個環節有意躲了去給在座的其他人員挨個斟上紅酒。
這種會議有一點也像酒會,畢竟還是雙方初次接觸,喝掉聊點,彼此留個蜻蜓點水的印象。
雙方寒暄完畢,大衛做了合作方面的具體介紹。
各個老板們雖然年紀不一,但看文案的時候基本都是在線狀态,認真的看。
183.他家急不着急傳宗接代嗎?
程諾稍稍等待一會兒,其實剛才很多人已經看完了。
等秦弦和大衛代表各自老板發完言,她從大衛身邊站起來,視線溫和的掃過各位迪思奇的董事舉起身前的水晶高腳杯。
板寸整齊理出了鬓角的座兒,皮膚微黑,露出俊俏的包子臉。這張臉卻并不柔媚,只顯得是個陽光年輕了些的男孩子而已。
為了這天然黑,她特意去海邊嗮了一禮拜。說話間滑動的喉結顯得她的幹練英氣。
在這群老板們紮堆的油膩中老年男人們面前,她年輕幹練倒像一股清流。
程諾嗓音洪亮,高腳杯在空中統一劃過然後輕碰了桌面:“很榮幸這次我們優凡希和耀煌科技迪思奇游樂股份有限公司的合作我能有幸參加。我是程諾,協助大衛負責有凡希傳媒的策劃創意方面的工作。”
沒有過多的渲染和客套,程諾說完便舉杯一飲而盡。
“下面我将優凡希公司對迪思奇的近期廣告計劃具體介紹一下。各位董事可能已經留意到了文案裏的第一條——”
離若辰抱臂靠在真皮沙發上,眯眸注視着眼前這個現合作公司的員工。
二十天前,他追尾他的賓利,第一眼,他便心房驟然緊縮。
像!九分像!
三年半,一千一百多天,他第一次看見有人如此像她。
那個傻到不會為自己辯解,不,自己也沒給她機會辯解的小女生。
帶着他的孩子,就那麽消失了,沒了。
三年半前,在她消失的十五天之後,帝都也沒有她回去的消息,離若辰開始着急,一開始,他以為這又是她的詭計,欲擒故縱,孩子即将出生再做一個大的籌碼。
但是,十五天,二十天,他派出了大量的人尋找她的消息,他隐隐擔心,确切說是擔心她肚裏的孩子。
二十五天,一個月。
他徹底着急,幾個設想都被否定,他查看了老虎從帝都帶來的她的東西,包括他送她的平板,終于發現蛛絲馬跡。
她沒有聽他的話,一直和一個叫夏日苦丁茶的微友聯系。
于是他找到了那個夏日苦丁茶,是她的大學室友,叫遲果豆。
夏日苦丁茶用了一個中午的時間給他講那個叫萬芍藥的女生的遭遇。
于是,他知道了自己是怎樣的殘忍。
自己一向自诩大道行商,修老人院,建孤兒院,捐贈各種學校,然而,他現實中卻做了一件多麽龌龊惡毒的事情。
等自己知道真相時,那個費盡心思想引起他注意的人已經消失了,還帶着他的孩子。
夏日苦丁茶說她聯系不到她了,他不信,然而他得到下屬的消息是,她已經,死了。
在他以為這又是她的陰謀詭計時,她已經孤零零的,去了。
他特意去查了交通隊的肇事記錄,在第一場冬雨中的一場車禍。有現場記錄,有送殡儀館的記錄。
有她發上掉落的一個淡綠色的頭花。
就那麽消失, 帶着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這輩子似乎總是他負人,這次辜負的更多。
離若辰換了個姿勢,仰頭,拄腮,挑挑眉頭,壓掉眼底的潮濕。
眼前又是那個和她極像的小男生的模樣,他舉杯,微揚起有青須須胡茬的下巴——
在離若辰眼裏,幻化出她的樣子,小小的有點方有點圓的下巴,粉白的脖頸,那麽稚嫩,柔軟的皮膚,還有她粉色的唇瓣經常沁着冷豔的珠光色的唇彩。
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人兒,個性有點張揚,有點黏人,回想起來,她也挺單純可愛,如果——
如果自己不是讓偏見先入為主不是被棗核臉誤導的話。
程諾對于工作上的事情已經爛熟于心,講起來頗為上口,中途,牟豔柔個她倒了一杯水,她喝口水,目光下意識的往一個一直回避的地方看去。
驀地,撞進了兩道幽暗深邃莫名的寒潭裏。
他貌似一直在看她過于詳細甚至有點啰嗦的演說。
一邊吸煙一邊看,面前的缸子裏填滿了多半的煙灰,手上往嘴邊送的也不知是第幾根。
寶藍色襯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黝黑結實的小臂,以及,三年前就見他帶過的一塊純鋼黑表。
程諾頓時移開視線,心裏微微得意,又微微凄涼,好在面無表情掩飾的好。
“哎,倒有點像以前的一個女孩,會摸牌的那個——”
高妙音挨着離若辰近,探頭對着他耳邊小聲嘀咕。
“我忘記了。”離若辰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語氣打住話題。
他心裏不想再讓人拿那個女孩來當個笑料說事,過去的他不了解已經傷害, 未來的他希望把她好好的埋在心裏,安安靜靜的悼念。
“歡迎各位迪思奇的董事,有什麽更妥帖的建議以便我們及時修補方案。”程諾最後道。
離若辰沒吭聲,遮掩在白色煙霧裏,棱角分明的五官,表情令人猶如隔岸觀火琢磨不清。
眼神卻正好和她對上。
程諾內心劇烈猶豫零點一秒,沒有回避,對着離若辰審視的寒潭般的目光勾唇淡笑:“這是我們優凡希方面的當前材料,離總裁還有什麽指教嗎?”
問完,她都驚嘆于自己的出擊,未免帶點挑釁,未免帶點執拗,與主位上那個修長挺拔的身軀做着暗暗的較量。
雙目交接,離若辰自始至終,将抽夾在手指擋在他的嘴前,神情莫測,面無表情。
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之間。
就在程諾決定放棄對視低頭開始收拾文案的時候,男人突然出聲道:“可以做的再詳細點。”
他說着離開座位程諾好像突然發現男人太高,高到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沉着無異,平着頭餘光完全看不見他的臉。
離若辰這邊站起來,衆人呼吸都要放輕也知道會議主要內容基本完成。
他和老威廉打了招呼,之後,路過程諾身邊,始終模樣嚴峻,忽然冰冷的長指往程諾肩上一拍:“理念不錯,再仔細點送到我辦公室。”
程諾只感覺到渾身麻木僵硬,他那一掌雖然輕,但在她卻像身後忽然襲來的疾風徹骨,随之是那熟悉又陌生的令她曾經無數次心悸的男性氣息。
但是程諾早已經不再是多情的懵懂少女,她知道曾經心裏奔騰的那些鹿早就撞死了,一切複雜心思只在心裏,她只是應了一聲,過于的接觸令她因為戒備而面無表情,看上去倒像是淡定。
擡起頭,他人已經走到門外。
老威廉緊接着也離場,會議室裏頓時活躍起來。
程諾剛在大衛身邊坐好,高妙音立即過來,也在離若辰剛才拍過的地方拍了一下,手指還壓了下去:“小夥有運氣,離總很賞識你。”
程諾低頭佯做憨厚的笑笑沒有吱聲。
這個稍顯油膩的中年大嬸,話多,事多,男女通吃雙性戀。就是顆有潛力的原子彈啊。
這一次她要盡量避開高妙音。高妙音有八卦體質,程諾不希望前進的路上多出一點點的波折。
高妙音在程諾臉上注視了一會兒,離開。
她走之後,程諾摸了摸自己耳後的皮膚,那裏原先有一顆不小的紅痣,到法國後已經激光做除了。
為了和以前的形象拉開距離,她多多少少還是對面部做了些微調。包括眼皮加深加凹以突出眉骨,鼻梁加高成希臘鼻以硬化包子臉的肉肉。這些令她原本柔和親切的面相多出幾分高冷幹脆。
她是她,又不是她。
她相信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的人,比如像張澤宇認出她是因為遲果豆多少做了透露,換做其他人,一般還是認不出這張注射了雄性激素改變了的臉原本還是個粉面桃花。
會議結束後,優凡希的人接着回辦公地點進行緊張的準備。
牟豔柔一路上若有所思自動就成了迪思奇總裁離若辰的粉。
回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在網上找了不少關于離若辰的資料,正史野史小道消息資訊八卦都有。
哇哦,原來離老板還沒結婚?難道是個同的?
哇哦,離老板有未婚妻。但是,有未婚妻這麽多年還沒轉正是不是感情有問題?
牟豔柔分析對比找各種證據,陷入了新一輪思考。
程諾和她在一間辦公室,埋頭整理數據時,聽見女孩的笑聲,擡頭,牟豔柔歪頭拄腮對着她那個屏幕傻笑。
程諾掃一眼牟豔柔的屏幕,霸屏的是個男人,那個深仇大恨死不足惜的人渣。
程諾敲敲桌板。牟豔柔還比她大兩歲,犯花癡的程度一如她當年。
“材料都弄好了?”
“哦,整好了。程師,我發你郵箱了你看下。”牟豔柔趕緊按鼠标換了頁面。沖程諾扮個鬼臉,她目前并不怕這個小帥哥倒是有時候有想逗逗他的沖動。
“工作的時候不要為不相幹的人事分心。”程諾提醒道。善意的提醒,畢竟那男人是渣男,畢竟牟豔柔是自己的手下。
“不是不相幹,是我們合作方的老大哎。”牟豔柔回味悠長托腮道:“哎,程師,你說有錢人怎麽都不愛結婚啊,離總也有三十五了,資料上說還是單身,他家急不着急傳宗接代嗎?畢竟那麽有錢。”
“不過,也是,有錢人在外面生幾個完全可以保密。”
184.為了自己的身世
牟豔柔經過分析自我總結。
“啪!”水杯砸木頭的重磅聲,程諾眉頭擰緊呵斥道:“公司高薪請你來是八卦的?”
牟豔柔吓一哆嗦,手裏的鼠标都下掉了。自從來這個新公司三個月,見到這個小主管一個月,她還從來沒被呵斥過,也沒看他發過火,以為是個病貓,原來蔫摸中帶藏着這麽厲害的火氣吶,趕緊惹不起閃人。
讨好道:“額,那我去煮點咖啡,程師你喝什麽的?”
“拿鐵吧。明天的揭牌儀式雙方出席的 人數和酒會細節都落實了嗎?”
“嗯嗯,我方的已經落實,迪思奇方面初步定下來的是邱昊天副總。我還在等傳真。”
“了解。傳真來了給我看。”
“嗯呢,必須的。”牟豔柔小心翼翼的逃出程諾視線,小帥哥發威也像只小老虎呢。
程諾抿緊嘴角,剛才牟豔柔那句傳宗接代令她非常介意,非常不愛聽,這是她的死穴,是她的禁忌,是她蟄伏忍隐不惜改變自己來複仇的原因啊。
壓了壓內心的波動,思考明天的事情。
好了,明天是邱昊天來過場,可以暫時讓身心清靜一下,畢竟和仇敵見面的感覺并不好。
分外眼紅要說也不為過。
但是剛才牟豔柔的話還是萦繞在耳邊:你說有錢人怎麽都不愛結婚啊,離總也有三十五了,資料上說還是單身,他家急不着急傳宗接代嗎?畢竟那麽有錢。
這也是程諾的疑問。
當年,不是說要結婚了嗎?
不是為了結婚就和她撕下面具了嗎?
說就等着她這個代運工具誕下一男半女就和既定的好人家兒女結婚嗎?
不是那麽決絕的把她當做一坨生育工具嗎?
怎麽?
難道因為自己的逃開沒令他們達成生子的願望就不結了?
呵呵!
渣男終究是渣男,再怎麽表演也改變不了他渣的本質。時光長了他三歲也只說明是個老渣男!
牟豔柔走到辦公室的一角煮咖啡,她的高挑的胖墩墩的背影正好擋住程諾的電腦屏幕和監控之間的距離,程諾面上浮現一絲冷笑,手指已經按着發送鍵,輕松的發出了一封郵件。
然後關閉電腦頁面,删除文件痕跡,回到文案的頁面,呆呆的看着屏幕,眼裏卻什麽偶讀沒有,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奇怪的滋味,并沒有預見的欣喜并沒有大仇得報開始第一步的輕松,相反,心裏就像墜上了一塊大石頭。就像行走在一個無底的隧道,看不見盡頭的光亮和風景,但是不管怎樣,她的行動已經開始了,并且必須在一年內完成目标。
淘淘,給媽咪加油好嗎,我知道你在天堂裏也會替媽咪順利的開始計劃而高興的。
牟豔柔煮完咖啡的時候,程諾佯做漫不經心的在看手機。
手機是靜音設置的。
現在,她習慣了手機靜音,仿佛那個五點五寸的地方散發着銀灰和清冷的小地方才是屬于自己的精神小窩。
有時候她用打游戲來平靜自己獨處便會想起的痛苦不看的過往。以至于她現在從當年的游戲小白到現如今游戲的等級蹭蹭直升,先進的裝備也買了不少。
打開密碼,程諾看見一串號碼。
閉着眼睛也能想到,是張澤宇和遲果豆的。
給遲果豆回複了一個信息,但是,她目前不想和張澤宇走的太近。
說起來應該埋怨遲果豆的八卦體質,不應該給張澤宇透露太多,以致讓他一下子認出了她。
以前她或許猶豫着試圖接受他,在那灰暗的帶着一些流浪的記憶裏,她曾把他當做苦難歲月的一線光明,然而一切都已經讓那個人渣破壞殆盡。連同她對這個世間懷揣的美好。
程諾翹起嘴角苦笑着删掉張澤宇的信息,還是冷卻他的好。有些事是注定的。
沒想到他倆之間就是如此的無緣,三年前和三年後還是一樣的結局,
男人都是有血性的。沒人能接受她那不堪回首的歷史,包括她自己都不能。
時光雖然能改變一切,但是那些經過的發生過的事情,那些痛不欲生的往事,不能改變沒有消失只是被秘密封存。
再想起那些,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痛徹心扉,全部崩盤,只是淡淡的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摧毀那個人渣就是她後半生的目标,罷了。
好在,這次張澤宇沒來短信,時光讓他也變得不那麽墨跡了。
删完了電話,程諾又暫新的儲存了迪思奇全部懂事的電話,包括他,那個人渣的。
唇邊一絲冷笑。手指點擊離若辰三個字的時候,竟然她那麽 的自然。
一切都是結束一切也才剛剛開始。一切都是瞬間一切也都是永恒。
淘淘,媽咪不會讓你白白從媽咪肚子裏離開的。
晚上。冬夜路燈朦胧,人影稀疏。
程諾拐進z市第五醫院,血栓科一病區。
靠近走廊最外面的加病房。樓梯口的風進到樓裏第一時間就吹進這裏。
她是為了自己的身世才到這裏。
程諾抱了束鮮花,腳步緩慢,在整個走廊轉了一大圈,最後艱難的走到病房門口。
駐足往裏看。
玻璃窗裏面五張病床,最外邊靠門的一張床上,半倚着一個一只手臂不能打彎只有一條手臂勉強可用的老婦人,頭發很短,可能為了方便梳理,穿戴的衣服看上去不是便宜貨但是随處都有髒掉的痕跡。
她正在認真的吃水果。
吃的是超市那種切好的打折盒裝的蜜瓜。
她的嘴蠕動的倒還靈光只是手臂不那麽自如,抓不牢蜜瓜片以至于掉地上幾片,老婦人發出心疼的啧啧聲。
彎腰艱難,但是也要去撿起來。
鄰床的一個陪護的阿姨看見道:“老姐姐,地上的辣麽髒,不要吃了。明天我來再給你帶一盒。”
老婦人擡起眼皮繼續彎身撿地上的蜜瓜片:“不買了,洗洗,還能吃。”
程諾鼻尖有股酸氣,咬了咬牙,咽回去酸澀的味道。
她記憶裏這個養母是很好吃的也很會吃。
所以程諾記得在她還叫萬芍藥還在十幾歲之前的時候,這個養母經常晚餐要燒四道菜以上。即使吃水果,在家裏也是要找個好看的盤子,洗淨切片擺好造型插着牙簽一點一點悠着心情吃。
那時的她,幹淨豔麗豐腴,渾身上下透着股利索幹脆精明美豔的勁兒。
然後,有一天她就一言不發的拿走所有存折,走了。
臨走時,那個叫做萬芍藥的小女孩抱着她的大腿不讓她上車,哭着喊媽媽媽媽別丢下我,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一定聽你的話,好好做家務好好讀書長大掙多多的錢給你花。
這個養母嗤笑了一下,那邊小轎車裏按了喇叭滴滴滴的催促,這個養母為了抽出大腿,伸手推到了萬芍藥皺眉立目不耐煩的說:“趕緊走開,我那有時間和你這個拖油瓶廢話,記住以後不要找我,見到我也不要喊我,不要耽誤我去尋找幸福生活。”
程諾再次咬咬牙,仰頭憋回去眼底的霧氣。提醒着自己不要婦人之仁,一個連老公和兒女都不要,為了自己享樂無情無義的女人,色衰愛弛患病被抛棄,落到這個下場是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她狠心貪圖錢財和人私奔,那個養父或許還不至于沉淪酒桌賭場,那個哥哥也不至于無人管教身陷囹圄。
雖然那個養父也是程諾所恨的,但是,她更恨這個轉臉無情告訴她街上見到都不要喊她一聲媽媽的養母。
恨這個把自己當做流浪的貓狗,給了一個以為的家又轉手抛棄她的女人。
如果可以而已選擇,她不願意被這樣一戶人家領養,如果可以選擇她更不願意被抛棄她的親生父母生出來。
但是,她改變不了事實,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帶來的後續的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三年前養父把她當貨物一樣出賣,被她知道了事實,她這一輩子都會糾結于被父母抛棄不愛的痛苦當中。
十年不見,這個養母和之前判若兩人,完全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算起來她也就五十出頭的年紀,如果保養得當的話按照養母愛美的天性,完全應該是四十左右風韻猶存。
程諾的眼圈又紅了,她畢竟還做了自己八年的母親,畢竟還給了自己童年一個遮蔽風雨的小家。
咽下眼淚,程諾敲門走進去。
“請問,這是一區零零一號病房嗎?”
“額,你——”正在吃蜜瓜片的老婦人擡頭看見程諾眼光一下子就直了。
“你找誰?”另一創陪護的阿姨回頭問。
“我來看個病人,說是住在這裏的。”
程諾打量一下這房間裏的兩個病人加一個陪護疑惑的說。
“哦,你說的可能是三床啊,今早出院了。”
“哦,那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抱歉。”程諾把花順手插在空蕩的三病床的床頭櫃一個罐子裏。
緩慢的轉身出來走到養母身邊,宛如一個學雷鋒做好事的好青年的樣子蹲下給她撿起所有掉落的蜜瓜片。
“ 你?等等?”養母瓜片也從不吃了,不錯眼珠的看着他:“小夥,你是哪裏人?”
“我從國外剛回來,怎麽了?”
185.他的心病
“你有兄弟姐妹沒有?”養母執拗的看着她發問。
程諾搖頭:“我不知道,我從小被法國夫妻領養的。”
“周山福利院?”養母盯着她吶吶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
“阿姨怎麽知道?”程諾耳朵裏灌進了一個重要的詞彙,周山福利院啊?難道那裏就是自己幼小時存身的孤兒院嗎?
養母依舊怔愣的看了程諾一會兒,失神般,繼而低頭繼續拿起蜜瓜片卻沒吃喃喃自語:“我也有一個女兒來着——”
“......”
程諾關門轉身幾乎是逃出了病房。
沒人看見她轉頭對一霎那眼淚已經猶如滂沱大雨。
這是做了她八年母親的女人。
雖然,她對她已經沒什麽印象了,但是這一刻聽見她說自己也有個女兒,程諾的心還是泛起了波瀾。
在衛生間裏整理好情緒。
向走廊中間的醫生辦公室走去。
對進醫院,程諾心裏是很忌諱的,這令她想起了三年前各種在醫院裏進行的檢查,給淘淘的檢查,要不是她內心裏莫名其妙 還想看一眼曾經的那個喊過媽媽的女人。
“醫生,一病床的病情咋麽樣?”
醫生看着程諾警覺的問:”你是患者的什麽人?“
什麽人?很難定義的關系。
“就算認識吧,本來看親友意外碰見個鄰居。”
“鄰居呦。”醫生微微有點失望。
“這床除了醫保報銷的其他費用都欠了半個月,要不是看在患者說情,她有輛車正在拍賣的情況下,早就停藥了。我們醫院就算救死扶傷的地方但是也不是慈善機構免費住院吧。”
醫生抱怨完又低頭做原先的事情。
程諾被晾了一下,沉住氣道:“住院這麽久,究竟什麽病?還欠費。
“她這很難說。腦血栓倒是輕微的,嚴重的是心髒,她的血壓太高。說沒事就沒事,說有事也是分分鐘就走的。”
“......”
這話刺激的程諾也似乎感覺到心房隐隐作痛了。
養母才五十出頭,風光離開那個家,如今——
每個人的命運都沒人知道詳情,外人看見的永遠是表面。
善也好惡也罷,對也好錯也罷。畢竟,她養了她八年。
程諾從包裏拿出一張卡:“這裏二十萬,補交了欠費之後,希望能給她一個比較好的治療。”
醫生停下手裏的活兒,以為聽錯了,擡頭疑惑的盯着她看了數秒。
“你到底還是她設麽人?我們不能亂收費的。”
“就當善款好了。哪有給錢還不要的道理。”程諾将卡放在桌上又從桌面拿過一張白紙:“請你在這紙上簽字吧,也好有個憑證。”
“好吧。”醫生揉揉眼睛,眼底閃過懷疑肯定在懷疑在肯定等一系列問號。不過還是認認真真簽名,能收到醫藥費畢竟是好的。
程諾在醫生辦公室出來穿過走廊下樓時,在電梯緩步臺遇到了那個她叫過養母的人。
她微愣。對方卻很平靜似乎是等在那裏。程諾發現她頭發都花白了。
“你認識芍藥嗎?”
養母開門見山的問。
程諾定定的看着這個女人。
她的臉龐她的眉眼,她在她記憶中美麗的無以倫比的面孔。
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刻薄的又可憐的面相。
她把她帶出孤兒院,又像扔掉一只流浪貓狗似的把她抛給了一個比孤兒院更悲慘的地方。
無情的抛棄,無情的離開,告訴她不許打擾她的幸福生活,即使大街上見到 也不許喊她媽媽。
十年。
如果就是那個萬芍藥死了,她也是不知道吧。那個萬芍藥,不就是死了嗎。
“不認識。”程諾微微搖頭從她身邊走過去。
那婦人回頭看她,愣愣的看着這個很像自己當年曾經收養過一陣子的那個女孩,眼神有點恍惚。
她不知道的是,程諾在進電梯後,雙手捂住臉,無聲的滿臉淚水。
離若辰和倪珍珍在兩年半前即将舉行隆重的婚禮的前夕,離老爺子突然中風,辭世。到死也沒看見一心求抱的大重孫子。離若辰因為這事也很自責,畢竟自己心知肚明,不是離家的親骨肉滿心想給離家一個香火慰藉老爺子的養育之恩卻讓老爺子遺憾離開,并且,他想到了那個差點就來到世上的孩子,那個他的骨肉。
離家那時候陰雲密布,又出來幾個争家産的堂親,和珍珍的婚禮因此被迫取消。
之後,二人各自的事業繁忙,離若辰的心緒陷在莫名的空落裏,一直也沒有再擠出時間進行繁瑣的婚禮準備。
這場看似被意外和繁忙耽誤的婚禮,如果追根究底的話,其實是中間,多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張親和可愛的包子臉,那些甜膩膩的喊着男神叔叔的清脆聲音讓夜深人靜時的離若辰沒有辦法面對各種情緒,是自責還是懷念還是什麽?
他懷疑自己被下了魔咒,注定這輩子就是要對不起心裏的女人了,先是倪珍珍然後是這個,萬芍藥。
或者說,結婚倒成了他的心病,有意無意的他在躲避。
倪珍珍如願以償的搬到了域外花園二十二號別墅。
不過二人到底是住在一起還是分開住的争論時有發生。
離若辰的意思就各回各的住處,但是工作之餘,他會和她有時間待在一起。
離若辰還是住在父母的老房子,一是處理公務方便,二是他不想看見域外花園二十二號裏的那片花園,那顆紫藤樹那片他酒後胡來要過她的長椅。
那個場景在他心裏漸漸變成了一場祭祀,祭祀他對不起的這個無辜的女孩子。還有那個無辜的胎兒。
倪珍珍自然是希望雙宿雙栖。她表面要矜持着女孩子的害羞,她沒辦法說出,辰你為什麽不主動——要我。
辰,我們什麽時候辦婚禮的問句。
但是她會用婉轉撒嬌的方式表達。
“辰,你最近瘦了,如果住一起的話我會方便照顧你啊。”
離若辰攤在沙發上葛優躺,倪珍珍貓腰面對着他,慢條斯理地解開他白色襯衫的上面兩粒紐扣。松開領帶,順勢将細膩的雙手撫摸在他的胸膛。媚眼盈盈的望着他。
離若辰胳膊搪開倪珍珍的手自己解開領帶:“我沒事,你看你才瘦了,有時間多回去看看你姆媽,她煲湯特別好。”
“明天一起吧。我姆媽剛買了乳鴿,姆媽說你最愛喝乳鴿湯,嘻嘻,她比我還知道你的胃口。”
倪珍珍手指從他胸膛拿開婉轉的就像一條小藤條順勢攀上離若辰的脖子:”幹脆我和姆媽學來做給你吃好了,不是說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關照好男人的胃。不知道總裁大人給不給我這個機會呢。“倪珍珍手指靈巧的捏着離若辰的肩骨給他放松按摩。
”你這雙手還是畫畫比較好。乖。”離若辰按住在他身上調皮的倪珍珍,疲态道:“你去陪媽媽我先眯會兒。”
曾經,他最享受和她這樣溫柔纏卷的時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莫名的就沒了情緒,莫名的就覺得有什麽變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将他和倪珍珍,将他和他們的過去隔開,忽然的他喜歡獨處,潛意識裏就不希望有人,任何人去打擾獨處中的他。
心裏那個角落有個空間。本來塵封了,今天又掀開。
被一個忽然出現的合作方的小男生攪亂,不是他學高妙音出櫃,是他和她實在是像。
說不出的哪裏,很像,但是,明明,就是兩個人,一個在巴黎長大,一個已經在地下,安靜睡了三年。
也許畢竟三年的心債,多少有點往像的地方聯想吧,離若辰想。習慣性的摸出一根煙點上。
珍珍最近在變着法的催婚。
煙霧升騰,其實男人的心裏對這份斷斷續續八九年的感情也是迷惑的。
倪珍珍從來沒有再他心裏消失,從來沒有因歲月增加減少分量。
感情上他是個謹慎內斂悶騷的人,他一直重溫着她們相識之初的激情美好,溫習着他們之間熱烈的誓言,但是時光,世事不止一次的阻斷了他們的緣分,婚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往昔的一切美好竟然無法和今日重合。
他還是他,珍珍還是珍珍,到底什麽變了。
索性不想了。
離若辰洗了澡出去客廳。
倪珍珍正和沈玲玲說話,兩個人挨着很近,嘁嘁喳喳的比母女還親近。
“若辰啊,今晚我留珍珍在這住。我們娘倆可是一直投緣見了就不想分開。”兩個女人一看見離若辰出現,立刻會意一笑,沈玲玲随即開口道。
“也好,珍珍你多陪陪我媽,正好我晚上去公司開個電視會議。”
離若辰本來是想在客廳待會兒和她們聊聊天,聽見沈玲玲這一番話,不知怎的忽然變了主意。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倪珍珍一邊笑靥如花的臉陡然一僵,毫無防備的撅起了嘴。
但是她馬上就收斂情緒笑了。
她現在不敢逆着離若辰。她知道自從那年自己拖延了他的求婚,放棄和他結婚的準備去法國留學再回來之後自己的底牌就不多了。
辰的骨子裏霸道冷血,他喜歡溫順乖巧知書達理的女子,她就是一直做着這樣的面子,至少在他面前。
她所有的不滿所有的情緒可以在別處發洩,在離若辰面前,她永遠要做一個精致的懂事明理的女人。安靜,聽話,配合,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186.她贏了
就像他們初見時,他動情的誇贊她的話:“你就是世界上最精致的一幅畫。”
離若辰瞥見了倪珍珍的不高興,
摸摸倪珍珍的頭:“你們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半山射擊館。”
他又捏捏她的臉,倏忽一下子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了那個肉乎乎的包子臉。
他迅速松手,好像多捏一下就對不起眼前的女人。
“好啊。阿姨也一起去嘛。”倪珍珍依偎在離若辰懷裏嫣然一笑,同時不忘周到的邀請沈玲玲。
“我可沒有那個愛好,明天我還要和老頭子爬山去。”沈玲玲識趣的拿起報紙假裝看擋住臉,給他們小兩口親昵的空間。
離若辰輕拍倪珍珍的肩膀,撫摸着她靠在自己懷裏的頭發,升出一點歉疚。
這是已經認定的女人,跟了自己多少年,幾乎用了整個青春,自己造的其他孽不該由她承受。
況且,一切的起因也是自己虧欠珍珍做母親的權利。他要珍惜,不該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上樓換了衣裳,靠在牆上,對着穿窗戶點燃一根煙。
冰涼陰郁的臉上俊美無俦波瀾不驚般,看着樓下的游泳池,眼底不經意露出一絲淡淡的落寞。
那個女孩,執意要求他關注她關注她的孩子,把多少亂七八糟酸甜苦辣的情景留在了他的心上,他那麽嫌棄過她。她就越是有一股子勁兒,要鑽進他的心裏。
她贏了,她生前沒做到,等她消失了,卻做到了。
十二月十八號,程諾很早就到了公司,大衛頂着兩個黑眼圈也到了。
程諾撇撇嘴:“又泡夜店去了?”
“沒辦法,應酬。”大衛聳聳肩。
程諾也不深說,她知道大衛是個同,來z市一個多月了,形單影只,這邊的伴沒法國好找,他要求又高,精力充沛寂寞無聊的男人去夜店釋放多餘的精力。
不久,牟豔柔也到了,大衛和老威廉開賓利,程諾和牟豔柔和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坐商務車一起朝w市開去。
今天揭牌的是迪思奇游樂場。但是車子卻朝街面上一個裝飾氣球的玻璃門大樓前停下。
這是事先溝通好的。
揭牌儀式只是個儀式,游樂場正式開始營業還有一段時間,迪思奇方面不希望媒體此時報道半成品的游樂場館和各種設施。
重點也是涉及到一些商業機密。
三道半月形矗立的大紅的拱橋門早已呈在街口。
現在是不到九點,九點二十八儀式正式開始。
這個大廈是迪思奇的辦公總部。
一樓大廳裏早已經布置的流光溢彩金碧輝煌。
歐式華麗低垂的水晶燈,蜿蜒而上的樓梯鋪着大紅的地毯。将慶典現場烘托的甚是熱鬧。
吊燈上系着彩綢包括四周幾扇寬大的落地玻璃門都披着紅綢。
牟豔柔今天特意穿上了上金色裹身開叉旗袍,大衛讓她負責優凡希一方配合老威廉出的接待工作。說白了就是和禮儀差不多。
牟豔柔也很高興這個任務,旗袍是公司給的置裝費,将她整個豐滿柔潤的身子裹在一襲金紅色裏印花圖案裏,活脫脫像條觀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