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天
夏正宇背着雙肩背包, 分明幾天不見, 卻總覺得個子高了,但那張本來就肥胖的臉,現在已經不成人樣, 就像是被十幾個人瘋狂打了半小時似的, 眼睛都變成了眯眯縫,說話再無刻薄神情。
因為已經沒有了神情。
秦蒙驚得閉不上嘴,痛心疾首繞着他轉了幾圈,深感自己一句不負責任的話, 殘害了祖國未來的花朵。
忍不住伸手去捏他臉上的肉,是肥軟的手感,倒是舒服得很, 她将劉姨的事忘在腦後,詫異道,“不是,你家條件這麽好, 你就這麽缺錢?”
感受到自己的尊嚴被挑釁, 夏正宇一雙肉手拍開她,橫眉豎眼道, “天上掉紅包好吧,不要白不要。況且就你這個摳門精,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你這裏拿到一毛錢。”
繼而他雙眼放光的搓搓手,小聲問道, “那邊就是你男人?長得不錯啊。”
啧。
這動作,這語氣。
跟電視劇裏門口攬客的媽媽桑真是如出一轍,秦蒙真想知道,他平時都抱着電視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是話确實是她說的,不能騙孩子,秦蒙躊躇了會兒,揮手讓夏正宇上樓收拾東西,便握着衣角走到棋桌那邊,準備開口要錢。
她很愛陸子由。
但是……如果讓她自掏腰包去圓這個場,還是有些心痛的。
晨起的陽光灑在客廳中,這也是大家為什麽無事也願意在這裏坐着的原因,實在舒适到讓人暈眩,半躺在軟皮沙發上的時候最爽,當然只能等老爺子不在的時候,不然便會被罵坐沒坐相。
她坐過去的時候,陸子由正執子思索,眉頭不由得皺起。
身邊有熟悉的香味傳來,即使不擡頭也知道是她。
莫名眉頭便舒展開來,利索的落子,轉頭去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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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犯錯的小學生在等待班主任的訓話。
還以為她會因為劉姨的事情來争執,沒想到是這番神情,想逗逗她,便也沒主動開口問,陸子由跟老爺子繼續下棋,一局結束,已經是半小時後,哪邊早飯已經收拾好,衆人落座。
她還在沙發上坐着,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睛濕漉漉的望過來。
要命。
陸子由捏了捏眉心,坐在她身邊,将瘦弱身軀攬進懷中,“怎麽了?”
來了來了,秦蒙心下緊張,轉身便抱住他的腰,借着沙發後的大屏風便肆無忌憚的撒嬌,擡頭不由分說在他唇上落了一吻,明亮窗前映襯得她眉目更加溫軟,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後頸一下一下的撩撥。
“你……你介意,為我的錯誤買單嗎?”
這麽破問題。
陸子由啞然失笑,把她從自己懷裏推出來,低頭湊到她耳邊,壞笑道,“再鬧,可能我就要犯錯誤了。”
臭牛忙。
秦蒙拍了他胸口一下,後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又軟下聲音說,“除夕夜我跑去找你的時候,幸得一貴人相助,那日我便承諾給他好處,現在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好好說話。”
“啧,”秦蒙急的又拍了他一巴掌,惡狠狠道,“我答應夏正宇,年後讓你包紅包給他,一斤肉一千塊錢。”
還是頭次聽說有人的紅包是按照體重算的,陸子由好奇地伸手轉她的腦袋,想知道這家人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繼而無奈嘆氣,“我手上沒有這麽多現金,不然網上轉賬吧,去問問他多少斤。”
“年前他說自己九十五斤,現在應該一百了。”
“……”陸子由瞪大了眼,分明記得當時電話裏的聲音,還是少年音,怎麽就這般體重,他多大了?”
“十歲,”秦蒙見他瞳孔放大,還是很有良心地辯駁道,“他那啥,他長得高,跟十四五的男孩差不多高。”
別騙人了。
正興沖沖下樓的夏正宇聽見這句話,便猛地剎車停下來,垂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很是猶豫自己要不要為了紅包去打破這個美好的謊言。
秦蒙這個女人真是。
總帶來一些喜憂參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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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問題最後還是解決了,陸子由很是大方的網上轉賬過去,看的秦蒙肉疼,六位數的新年紅包,自己小時候怎麽沒這麽幸運。
她半倚在陸子由的身上,唉聲嘆氣了許久,想到自己一句話便送出這麽一大筆錢,便怎麽都打不起精神來。
“陸子由。”
“嗯?”
剝了個小芒果塞進他嘴巴裏,她無精打采地建議,“律所什麽時候開始上班?”
拽了張紙巾擦嘴,陸子由拿出手機看了看,還以為是小姑娘舍不得回去,便很善解人意道,“沒關系,我們可以元宵之後再回去。”
那還有好多天。
秦蒙眼神黯了黯,繼續蔫着脾氣剝芒果,手指被染成黃色,陸子由接手過來,讓她等着吃。
看着為她忙前忙後的男朋友,秦蒙的心一點點下落,很是真誠地提議,“明天去見我爸爸吧,然後順道回家了。”
“這麽急?不想在這裏多呆幾天嗎?”
“哎,”她接過芒果吃,雙眼無神,似被打擊的不輕,“不然什麽時候才能把紅包錢賺回來,你還是早點去上班,美容院給我發短信了,我會員卡次數到了,該續費了。”
“……”
那一刻,陸子由有種自己穿着財神服的錯覺,動一動腳下便都是金元寶。
既然說走,便也就準備動身,秦蒙跟老爺子說過後,倒也沒受到反對,大手一揮叫她随心自在,只記得明日見爸爸的時候,要好好介紹。
當時便把陸子由留下,說要交代點事情。
從樓梯下來,她索性無事,便想起自己早上被夏正宇擾到忘記去探望劉姨,明日要走,今日說什麽也應該去打聲招呼,便穿了棉服外套出去。
劉姨一家之前是住在宅子裏面的,後來老伴去世,女兒也漸漸長大,秦老爺子找人在宅子旁邊修了間小屋供她們居住。
人生可能就是這般,熱鬧的庭院會漸漸分散,各自為生,只餘着老人在那間闊達的空屋子裏,等待着孩子們來了又去了。
外門沒鎖,她徑自推開進去,熟門熟路的從地毯下拿出鑰匙開門,吱呀一聲,打開那扇木門,屋內安靜異常,她輕聲走進去,站在劉姨的卧室門口,小力地敲門。
“劉姨,是我,我來看看你。”
“進來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回答這一聲便咳嗽了很久,秦蒙慌忙倒了杯水給她,用手在她背後順着氣,滿目擔憂,“我帶您去醫院看看吧,上了氣管就不好了,及時拿藥還能治住。”
劉姨擺了擺手,将半杯水喝下去,才終于緩過氣來,拉過秦蒙的手握住。
不過是一夜的功夫,人卻好像老了幾歲,氣色極差,也是上了歲數的人,鬓角的白發掩蓋不住,她嘆着氣,握着秦蒙的手,反複的摩挲,一擡眼便是由衷的慈愛,“是劉姨不好,要不是以前太縱容海棠,也不會給你受這種委屈。”
果然是因為昨晚的事情。
秦蒙對喬海棠沒什麽好感,但也不是深仇大恨,說不上原諒與否,但肯定跟面前這位老人無關,父母離開後的多少個日夜,生病失眠,也都是她不分晝夜的守在身邊。
或許是因為被抛棄過,她便對片刻的溫暖都想要留存,這也是為什麽,願意一只受着喬海棠挑釁的原因。
反握住那雙粗糙的大手,秦蒙安慰道,“女孩子湊在一起總有鬥嘴的時候,她本性不壞,也沒傷害到我,您不必為此難過,說到底您就這一個女兒,幹嘛為了我大動幹戈呢?”
“傻孩子,你當我對你好,可這是因着你爺爺對我的恩情,我便回報給你。可海棠不過是承你們家庇蔭,一直做錯事,我也該讓她長長記性。”
見她還要寬慰,劉姨連忙阻止,笑着搖頭,“別再勸我了,我也就是氣急攻心,過幾天就沒事了。倒是你,遇到這麽個好男人,可要跟他好好過日子啊。”
秦蒙點頭。
便再無話可說。
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不多久便該着黑夜,她抖了抖棉服上的灰塵,揣着兜往家走,剛拐過彎,便看見熟悉的身影。
穿着暗灰色的呢子大衣,倚在她兒時上下學經過的大樹下,他似乎不怕冷的,總是直挺站着,不似她,總愛在冬天縮着脖子,像只戰敗的公雞。
踢了下腳邊的石子,她快步小跑過去,直沖進他懷中,把人撞到身後樹幹上。
聽見他輕輕“嘶”了一聲。
秦蒙惡作劇般的揪他耳朵,裝作兇狠問道,“是不是你去劉姨那裏告密?”
将她手拿下來,牽着帶進自己的衣兜裏,陸子由清淺擡眸,跟這天一樣暗,額前劉海被風吹的雜亂,只見他微微颔首,理直氣壯道,“昨晚那女人,讓我很不高興,我想你應該也不高興,所以就讓她離開。”
雖然感覺他這樣很有男友力,秦蒙收起自己花癡的心思,悶悶不樂道,“可是劉姨對我很好,從小便照顧我……”
“那跟我無關。”旁邊的人突然出聲打斷她。
陸子由停下來,側低着頭去看她,明明嘴角是彎着的,但是眼中卻沒有一絲的溫度和笑意,“除了你,我不會包容任何人。”
而這句話,同他早上說給那位婦人的。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