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王子

這一天是周六雜志社不上班,等到周一的時候陳斯鵬一大早就打電話到雜志社找杜北燕,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杜編輯休假去了,要一周後才上班,陳斯鵬又不知道杜北燕住在哪裏,這下他和她徹底斷了聯系,他只能等着她來聯系他。

剛開始陳斯鵬還不相信杜北燕會真的消失,他想女孩子在這種事情上多少會有些不好意思,他耐心等等她會來聯系他的,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杜北燕卻遲遲沒有消息,她莫名其妙的消失簡直要把陳斯鵬逼瘋了。他不停的猜測着她消失的原因,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出車禍了,她不是走路從不看車麽?陳斯鵬每天一閑下來就上網去搜本市的交通事故新聞,還好裏面并沒有杜北燕的名字。如此反複幾天後陳斯鵬終于坐不住了,他決定找個人去問問清楚,他再這麽胡思亂想下去腦子非出問題不可。

王小軍向來是不上晚自習的,但偶爾也會給老師個面子在晚自習上露個臉,今天他心血來潮去上了一回晚自習,結果正打算開溜的時候鐵血班主任來查崗了,王小軍只得坐在那兒一直熬到放學。

下課鈴一響起來,王小軍就跳起來沖出了教室,他餓的心發慌,看見樹皮都想上去啃,在校園裏他剛好看見班上的乖乖女曹曉嬌在前面。曹曉嬌腦子不太靈光,但是憑着一股死心眼的勁頭,成績十分優異,在班上是老師們的寵兒。不過她從不因為成績好就自視甚高,對誰都特別的和氣,班上的男生都愛跟她開玩笑。

王小軍跑過去在曹曉嬌書包上拍了下說:“唉,有沒有吃的,餓死我了。”

曹曉嬌被他吓了一跳,她在書包裏翻了半天才翻出一顆水果糖,她把水果糖遞給王小軍有些抱歉的說:“只有這個。”

王小軍毫不客氣的接過來,剝開糖紙就扔進最林嘎巴嘎巴嚼着吃了,他舔了舔嘴唇說:“不吃你這糖還好,越吃越餓了。”

曹曉嬌不高興的說:“給你吃的,你還這麽多事。”

“我謝謝你,行了吧。”王小軍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就飛快的跑了,曹曉嬌在他身後氣得大喊大叫。

剛才那塊糖只是讓王小軍甜了下嘴巴,胃裏空蕩蕩的感覺卻更明顯了,他知道學校附近有個燒烤攤子,他決定去烤兩個雞翅膀吃,一想到雞翅膀王小軍整個人都要魂不附體,他沖出校門的時候一不注意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對方倒是站在那兒動都沒動,瘦的像麻杆一樣的王小軍卻整個人都彈了出去。他退了好幾步站定腳步後,這才發現自己撞上的人居然是陳斯鵬。

“你在這兒幹嘛?”王小軍奇怪的問道。

陳斯鵬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說:“我有點事兒,想找你聊聊。”

王小軍縮了縮脖子說:“哎呦喂,你可千萬別說聊聊這倆字兒,我們老師天天要找我聊聊,我一聽聊聊我就犯怵。”

“那我請你吃宵夜,順便跟你聊聊行不行?”

王小軍一聽這話眼睛立刻放亮了,他上去勾住陳斯鵬的肩膀說:“走走走!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燒烤特好吃,去晚了雞翅膀就賣光了。”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處在一生中浪費糧食巅峰期的王小軍吃東西的陣勢着實把陳斯鵬吓了一跳。他吃了十串羊肉串,兩只雞翅膀,一只雞腿,還要了滿滿一大滿牛肉面,看上去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陳斯鵬終于有點了解為什麽有一次他跟杜北燕通電話,王小軍一回去杜北燕就急急忙忙的挂了電話,從他這個餓死鬼投胎的吃相來看,如果杜北燕不及時給他弄飯的話,他估計會直接把杜北燕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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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斯鵬抓住他咀嚼的一個空檔問道:“杜北燕最近好麽?”

王小軍一邊啃着雞骨頭一邊說道:“她好着呢,最近她休假了,天天在屋裏睡覺,我都怕她直接睡死過去。”

聽了王小軍的話陳斯鵬稍稍安心了些,但是又有些火大,既然天天除了睡覺沒別的事可做,就不能抽個時間給他打個電話麽,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他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問道:“杜北燕到底是因為什麽生病的?”

王小軍愣了一下後說道:“怎麽又問起這個來了,不是說好。。。”

“你最好告訴我,”陳斯鵬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現在已經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

王小軍放下手裏的雞骨頭思索了片刻後,嘆了口氣說:“杜北燕之所以得病,是因為她初戀男友死了。”

陳斯鵬不由愣住了:竟是這樣。

王小軍繼續講道:“她的初戀叫小王子,他比杜北燕大兩歲,杜北燕十四開始跟他在一起,直到她二十歲那年那個男孩去世。”

“是。。。意外事故麽?”

王小軍搖了搖頭說:“是正常死亡,那個男孩有先天性腎功能障礙,能活到二十二歲已經很不容易了。”

陳斯鵬沉吟了片刻問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王小軍撥拉着面前的雞骨頭說道:“小王子身體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有一段時間杜北燕的媽媽剛好是小王子的管床醫生,我叔叔阿姨工作忙,杜北燕每天放學後就去醫院寫作業,有一次她去病房找我阿姨,結果就碰到了小王子,他們當時聊得挺投機的,後來慢慢就好上了。小王子是醫院的醫生護士給那個男孩起的外號,他長的又清秀又幹淨,什麽時候都是笑眯眯的,雖然身體不好,但從沒見他抱怨過,還老愛幫助別人,他人真的很好,看上去就像童話故事裏那個從遙遠的星球來的小王子一樣,他要是沒死的話,和杜北燕還真是一對。”

“可是他們小小年紀就早戀,小王子又是那種情況,家裏人不管麽?”

“管啊,怎麽不管,但是杜北燕根本就不聽,她從小看着就缺心眼,沒想到那方面開竅倒是開的挺早,不過他們當時在一起也挺好的,杜北燕那個時候老愛上課看小說,誰說也不聽,小王子說了她幾次她就再也不看了,學習成績也上去了,小王子和她在一起以後身體也好多了,當時家裏人覺得他們就是小孩子在一起玩玩鬧鬧,哪懂得什麽是愛情啊,也就随他們去了。”

“可是。。。就不怕出事嗎?”

王小軍莫名其妙的道:“出什麽事啊?”他反應了半天才終于反應了過來,他嗨了一聲說道:“你是說那方面吧,根本不可能,小王子身體不好,多走兩步路隔天都得進重症監護室,別說幹那種事了。”

陳斯鵬這下終于明白為什麽杜北燕有一個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那晚和他在一起時卻是第一次了。他繼續問道:“北燕難道不知道小王子身體的狀況麽?”

“她知道。”

“那他死了她為什麽還會受那麽大的打擊?”陳斯鵬不解的問道。

王小軍嘆了口氣說:“所以說杜北燕就是個大白癡。”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小王子是在她大二那年快放寒假的時候突然不行的,像他這種一直活在生死線上的人可能會對自己的死有某種預感,他上午給杜北燕打了個電話說他要做手術,讓她好好考試,等她放假再聯系,當天下午他就進了重症監護室,那天晚上他人就沒了。他走的挺平靜的,周圍的人也都很平靜,包括他父母,畢竟他的狀況大家都知道,能撐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當時這事誰都沒告訴杜北燕,怕她受不了,但是後來想想,那個時候也許告訴她就對了。”

陳斯鵬和王小軍都默然了,他們頭頂的鎢絲燈泡不時發出電壓不穩的聲音,王小軍面前的牛肉面已經涼透了,但他已經沒有胃口吃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後說:“我是親眼看着杜北燕發瘋的,那天她放假回來,拉着我去醫院看小王子,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小王子已經沒了,去了病房才發現他的床已經空了,杜北燕就問旁邊那床小王子去哪兒了,那個人是新來的,不認識杜北燕,他直接告訴她,死了。當時杜北燕看上去特別平靜的站在那兒,不哭也不鬧,她那個反應我當時看着有點害怕,後來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病床上那個人跟她說,你能不能幫我關下窗戶,我剛做完手術下不了床,杜北燕說了聲好就走到窗戶邊,但誰也沒想到她突然爬上窗臺就要跳下去。我當時簡直被吓呆了,那個時候我才十二三歲,還沒杜北燕高呢,我沖上去使勁攔也攔不住她,那個剛做完手術的人也吓了一跳,也跳下床來幫我拉她,我們兩個人一拉她一邊喊,後來跑進來一群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她才安靜下來,結果藥效過去了她又要跳樓,就這麽反反複複的折騰,後來我叔叔阿姨才意識到她這是腦子出問題了,沒辦法,只能讓她休學住院治療了一年。她出院以後我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變了,她再也沒提過小王子,但是我知道,她一直都沒忘了他。”

陳斯鵬默默的聽完了他的講述後說道:“她應該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當時為什麽還會那麽接受不了?”

“就是啊,我也向不明白,”王小軍有些激動的拍了下桌子說道,“說的沒良心點,小王子就是個早該死的人了,能拖到那個時候已經是奇跡了,再說就算他不死,他現在還活着,他那個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結婚生子,就算杜北燕不要孩子了,她難道打算一輩子就那麽照顧他嗎?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斯鵬也不明白杜北燕是怎麽想的,他覺得比起被初戀女友背叛的自己,杜北燕幸運多了,起碼那個男孩子對她從一而終,雖然最後那個男孩子死了,但是這不是早就注定的結局嗎?

王小軍嘆了口氣說道:“不過我後來有點明白了,杜北燕對小王子的感情比我們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

陳斯鵬擡起頭來有些詫異的看着王小軍,王小軍別過頭看着馬路上不時駛過的汽車說道:“小王子特別喜歡看書,他和杜北燕在一起經常就是一下午一下午的給她讀書聽,有一次杜北燕從王小軍那裏拿回來一本小說,她把裏面一句話抄下來夾在筆記本裏,那句話是,我愛什麽,就永恒的愛,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矢志不渝,我生性如此,現在想來那句話就是杜北燕最好的寫照。過去我跟她開玩笑,問她有多喜歡小王子,她特別認真地說就跟信仰共産主義一樣,我當時就笑了,以為她在說笑話,現在想想她的回答其實是認真地,她對小王子的喜歡已經上升為了一種信仰,她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圍繞着小王子在轉動,以至于她都不願意相信小王子遲早會死在她前面這個事實,所以當有一天小王子死了,她的世界跟着就崩潰了。” 說到這裏王小軍長長的嘆了口氣。

“麻煩讓一下,我給你們清一下桌子。”這時一個店員端着托盤過來了,王小軍默默的讓開,看着他把雞骨頭收進盤子裏去,等店員走開後他笑了一下接着說道:“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當時我媽覺得我爸沒錢,就踹了他找了個大款,後來我爸有錢了就找了很多的情人,所以我從小就覺得我對什麽情啊愛啊算是徹底看透了,這世界上哪有真情,只要時間足夠長,什麽都會改變,在時間面前什麽都是浮雲。但是杜北燕卻讓我明白,這世界上有些東西是時間也無法改變的,随着時間的流逝,有關小王子的事情非但不會在她的心中淡去,反而越來越深的融進她的生命裏去了,她選擇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沒辦法叫醒她。”

陳斯鵬一直沉默的盯着桌上的一個點,他反複思考着王小軍說的話。時間也無法改變的人,沒錯,杜北燕就是這種人,盡管她看上去一副沒有主心骨的樣子,但他能感受到她身上隐藏着一些偏執的幾乎可怕的東西。杜北燕自己也說過,她覺得自己的時間似乎在過去的某一個點永遠的停住了,陳斯鵬現在終于明白了,那個點叫做和小王子在一起的歲月。

“哦,對了,”陳斯鵬突然問道,“小王子的真名叫什麽?”

“說來真是特別巧,這也是為什麽我覺得你會是杜北燕的救星,小王子和你同名,他也叫斯鵬,不過他姓賀,叫賀斯鵬。”

王小軍的話音一落陳斯鵬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趕緊用手扶住自己的腦袋才沒有從椅子上摔下去。那個晚上杜北燕動情的呢喃又在他的耳邊響起,斯鵬,我愛你,斯鵬,要我吧,斯鵬,斯鵬。

賀斯鵬。

王小軍看見陳斯鵬的樣子趕緊上去扶住他說道:“大叔,你沒事吧?”

陳斯鵬過了片刻才緩過勁來,他把眼睛埋在手心裏搖了搖頭說:“麻煩幫我要瓶酒,度數最高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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