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朝會
風荷園一片兵荒馬亂,此時的朝堂之上卻是人人都噤若寒蟬。
今日天未亮,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的雨一直沁進了宮牆裏,被雨打濕過的紅色顯出一種暗沉來,好像是澆上了無數的鮮血。
“混賬!”
承天殿裏傳出一聲怒喝,随之而來的是一本砸到衆人腳邊的奏折。
兩個月前,一場為時五天的暴雨,江南道黔洲一帶山洪爆發,山下河道被堵,水漫遍地,近兩萬民衆流離失所,哀鴻遍野。朝廷立時下撥四百萬兩白銀,從周邊臨時征調二十萬石糧食,用于安置災民,撫慰百姓。這份奏折說的就是這件事。
但是卻并非是好消息。
災民還未安置好,糧食卻已經差不多沒有了,而且更嚴重的是,黔洲居然有地方出現了疫情,而且還隐瞞不報,這份奏折一方面是禀報赈災的情況,更多的卻還是希望朝廷能再撥一筆款過去。
一個黔洲而已,不過是一次洪災,四百萬兩白銀,二十萬糧食,竟然還不夠,而且在朝廷如此重視的情況下竟然還出現了疫情,也不怪乾嘉帝會震怒。
這份奏折是太子那邊找人拟的,當然明面上不過是一份地方官加急遞上來的折子而已。
底下的人統統屏息凝氣,不敢多發一言。
“四百萬兩竟連兩萬人都安置不了嗎?底下人都是幹什麽吃的,黔洲洲牧又做了什麽,竟然還有了疫情。都看看,看看裏面寫了什麽,有了疫情竟然還敢隐瞞不報,還有這折子,說是已經遞了多次,朕竟然才看到!”乾嘉帝見底下無人說話,不由的更為生氣。
一片寂靜。
天子一怒,沒有人敢在此時觸黴頭。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站了出來,手裏拿着笏板,雙手交疊向前一伸,俯身道,“父皇息怒,兒臣以為,天災無情,黔洲疫情之患,想來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要戶部撥銀,治理此次災患。”
說話的人劍眉星目,身形高大,與乾嘉帝有七分相似,正是乾嘉帝最寵愛的大皇子謝迦道。
有大皇子打頭,原本一片寂靜的朝堂之上立時便多出了幾道附和聲。不外乎就是先赈災,再追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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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此時,又有另一位長相文雅的人站了出來,對乾嘉帝行了一個禮,恭敬道,“兒臣以為此時蹊跷,其中關竅還需徹查,方可安撫民心。”
此話一出,立刻便有人反駁道,“徹查?下官敢問太子,徹查一遍需要多少時間,這時間太子等得,黔洲的萬千災民可等不得。”
先前說話的正是當朝的太子謝迦庭,只是他雖然貴為太子,卻因為不是很得聖寵,所以在朝堂上的威望倒是比不過大皇子,這才會話一出口,就有人敢反駁,無非也就是想揣摩聖意,想向大皇子示好而已。
事情做得如此明顯,這種人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謝迦庭臉上沒有絲毫被挑釁了的惱怒,聲音依舊不平不穩的向乾嘉帝進言道,“我所說的意思并非是不管災民,只是可以讓戶部撥銀,再由陛下選一兩個信任的人,并帶上刑部或大理寺的人,一面是攜銀去赈災,一面也是派人去徹查此事。”
乾嘉帝沉默不語,他雖然更偏愛大皇子一些,但此時卻也覺得太子所言更為有道理。
“皇上,臣以為太子所言有理。”
“臣也以為可以一試。”
衆人見乾嘉帝久久不語,有人主動站了出來。
太子平常不結黨,也不拉攏朝臣,可為人謙和有理,在朝堂之上也從不出風頭,每每進言也是言之有物,反觀大皇子,雖然表面沉穩,內裏卻是狂放,朝堂之上的有些言語也顯得淺薄,因此,一些中立派的心裏卻是更欣賞太子的,更不必提一些自願擁護太子的人了。
乾嘉帝往下掃了一眼,謝迦道雖然心裏惱怒,但此時也做出一副贊同的樣子說道,“兒臣也以為太子說的有理,先前是兒臣疏忽了,只是這要派的人選怕是要慎重。”
如此情狀,乾嘉帝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一些,“不知諸位愛卿可有什麽人選?”
“刑部侍郎曹休向來鐵面無私,斷案無數,兒臣以為此人正合适。”謝迦道說道。
曹休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天災雖無情,人事卻可救,臣願前往替陛下救萬民于水火,并徹查此事。”
曹休三十四五,蓄着須,臉龐端正,人卻很清瘦,看起來倒是真的有幾分清正嚴明的樣子,只是大家都知道這人雖然沒有明裏投靠大皇子,但家裏卻有個女兒是大皇子的側妃。
皇帝雖然有些昏庸,但對朝堂這些事還是知道的,他看了看大皇子,又看看曹休,沉吟了一會兒,顯然不是很滿意。
傅荀便在此時站出來,請命道,“臣也願前往。”
太子也說道,“傅少卿雖然年輕,但手段卻不弱,赈災一事事關重大,兒臣以為由曹侍郎和傅少卿一起更為穩妥。”
一個大皇子黨,一個太/子/黨,一個刑部,一個大理寺,表面看起來也确實是無可指摘了,皇帝當下就下了旨,封刑部侍郎曹休為欽差,大理寺少卿傅荀協助,再撥50萬兩銀前往黔洲。
到底還是大皇子的人壓了一籌,退朝時大家紛紛都在交頭接耳,又說皇上果然還是更偏疼大皇子的,也有猜測這次赈災的事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的,被讨論的兩位皇子卻都未做停留,下朝後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宮。
大皇子還未封王出宮,此時仍是住在皇宮之中,他此刻正和幕僚還有剛封的欽差曹休讨論此次的事。
“務必不能讓他們查到本宮身上,盡量往太子那邊攀扯。”大皇子對着曹休說道。
“臣明白。殿下放心。”曹休道。
“傅荀就是太子養的一條瘋狗,你同他一起要小心不要被抓住什麽把柄。”謝迦道提起傅荀,語氣是滿滿的厭惡。
傅荀自從入了大理寺之後,給他們這邊的人找了不少麻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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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太子與傅荀也正在商讨這件事。
太子道,“你這些時日為了查探此時也是辛苦了,此次前去務必小心,以免查出了什麽,他們情急之下會不利于你。”
“臣明白。”傅荀說道,“臣打算與曹休分頭行事,不走官道,自己微服暗中查探。”
太子猶豫了一下,“這樣确實更容易探聽到消息,只是也相當于把自己置于險地了。”沒了官府的名頭,暗中就算被殺了,随便推到山匪強盜的身上也查不出什麽。
“臣會小心的,還請殿下同意。”傅荀躬身。
太子思索片刻,最終還是答應,“我會去跟父皇說的。”
“多謝太子。”
太子将人扶起,擔心的說道,“此行千萬不要輕易洩露行蹤,我再從身邊調兩個暗衛給你。”
每位皇子成年後身邊都會有幾個暗衛保護,作為太子,身邊的暗衛更是會比尋常皇子要多,知道太子是好意,傅荀也就沒有推辭。
事情商量完,傅荀推辭了太子的留飯,回了府裏。
程寧此時剛吃過藥睡着了,大夫看過之後,程寧的燒漸漸的退了,只是人還是一直處于一種昏睡的狀态,中間偶爾清醒一會兒也是喊着難受,讓兩個丫鬟實在是擔心又心疼,看見傅荀回來,也顧不得許多就迎了上去。
“世子可算是回來了,夫人病了,到現在都沒怎麽醒過。”
傅荀因為兩個丫鬟的湊近臉色先冷了三分,聽見她們的話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聲音冰冷道,“怎麽回事。”
“今日早晨我們在門口等了許久,見夫人一直未起覺得有點不對勁,便大膽進去看了一下,誰知道就看見夫人躺在床上,我們怎麽喊也沒有反應,我們走近了才發現夫人都燒糊塗了,請了大夫過來,現在燒已經退了,只是仍還是不怎麽清醒。”如雨把事情巨細靡遺的都交代了一遍,臉上全是憂色。
傅荀走到床邊,看了一下躺在被子裏的人,眉頭緊緊皺着,臉色也有些白,他彎下腰探了探額頭,燒确實已經退了,現在的溫度倒像是還比尋常人低一些。
見世子還是關心夫人的,如風便在旁邊道,“夫人這幾日日日都等着世子回來一起用飯,世子未歸,夫人也一直沒有吃飯,晚上更是不肯上床睡覺。”
如風心思簡單,她想着夫人是因為世子病的,世子若是知道了也會多心疼夫人一些,夫人執拗又勸不了,只希望下次世子能體諒一下夫人這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傅荀從進門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好,聽了如風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直看着昏睡的程寧,目光深邃。
如雨見狀,趕緊把還想說話的如風拉了出去,只留他們兩人在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