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船

五日後,兩人便到了膠州碼頭。

膠州碼頭由于是出了京都往東南方向的唯一一個碼頭,因此碼頭規模算的上大,行路的客人和運貨的貨船不在一塊兒。

傅荀在前一晚住宿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一個商隊,帶頭的商人姓李,也是黔洲的,這次也是帶了不少的東西想帶回去為家鄉盡一份力,一聽說他們夫婦也是想回家鄉看看的,便邀了他們一塊兒回去。

此時他們站在運貨的碼頭上,看着一車車的貨物被擡上船,李商人便有些感慨的說道,“這一船東西雖說都不算值錢的東西,但這一路運來花費可不少,光是租車和租船的價錢都快有這堆東西的一小半了。”

這裏面大都是些米面,幹糧,還有一些防水的油布,廉價的衣物,被子,一些治簡單疾病的藥材,雖然都很便宜,但對于剛受災的黔洲那些人來說,卻都是頂頂緊缺的。

傅荀就站在李商人的旁邊,看着來來往往搬運的工人,問道,“既然如此麻煩,何不直接捐錢給官府,官府會置辦的。”

“官府?”李商人有些不屑的笑了一聲,但到底還是顧忌着被人聽到,便壓低了聲音說,“官府的人可不會顧忌百姓的死活,他們就盼着出點災禍呢,哪一次有災了,那些當官的荷包不是鼓三分,這錢往官府一捐,底下老百姓估計連個銅板都看不到,還不如直接拉東西過去實在,把東西浩浩蕩蕩的往城裏一拉,那些官府的人就算是眼饞也沒辦法了。”

李姓商人身材微胖,腆着個大肚子,臉圓眼睛小,看起來是典型的奸商長相,可就是這樣一個“奸商”不辭辛苦,願意從千裏之外帶着一船貨物,只為替家鄉盡一份心,反倒是那些讀了十多年聖賢書的官員,借着天災發財,吃着人血饅頭的盛宴。

傅荀知道商人也并不都是奸的,官吏也不都是貪的,但至少這次天災貪的人不會在少數,否則又怎麽會有李姓商人這樣千裏送物資的情況呢?

傅荀裝作震驚的樣子,問道,“怎麽會這樣,就算是有官員貪污,也不至于一個州府都這樣吧。”

古來有官商勾結的說法,商人總是跟官府一些人走的近的,傅荀如此,也是希望從他嘴裏能得到一些有用的訊息。

“唉~”李姓商人嘆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清官或許是有的,但這次卻聽說是上頭有大靠山,就算是有那麽幾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又抵什麽用呢?”

兩人說着話,那好幾車的東西已經全部都被搬上了船,船頭喊了一聲,“老爺,東西都弄好了,您要不要現在上船了。”

“就過來了。”李姓商人回了一句,看着傅荀似乎還有什麽想說的樣子便道,“上船再說吧。”

程寧在外人面前一直聽話的擺出不高興的表情,就算是一直聽着傅荀和人說話,她也不發一言。

李姓商人一開始沒注意到,但他和傅荀一直在碼頭說了許久的話,都沒見她有什麽變化便覺得有些奇怪了,若是因為女子家的矜持的話,那上船之後就該回自己房間待着呀,可他卻一直跟在傅荀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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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了船,李姓商人和傅荀夫妻站在船頭看着船一點點開起來,在四周無人的時候,李姓商人便有些猶豫的問道,“令夫人看起來有些不同,這是……”

按兩人這種點頭之交的交情,這種話原本是不方便問的,只是他們畢竟還要在同一艘船上待一段時間,若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還是問清了為好。

“內人前幾年生了一場重病,病好後便有些不善言辭,反應也有些遲了,身邊也不太能離人。”程寧的特征太明顯,為了避免通過這個被人查到痕跡,傅荀沒有說出他心智有缺的事實,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心疼,看着程寧的眼神也滿是愛戀缱绻,他說道,“我去京都說是闖蕩謀生,其實是覺得京都作為一國之都,能人異士定然不少,希望有人能治好她的病。”

都說人有千面,傅荀沒了尋常那副陰沉的模樣,此時看起來倒是完全像是一個深情的書生模樣了。

原本李姓商人也覺得傅荀一個書生,不在家裏考功名,反而不遠千裏出去闖蕩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倒是真的合情合理了。

李姓商人有些惋惜的拍了拍傅荀的肩膀,鼓勵似的說道,“一切總會好的,何況尊夫人的情況,若不仔細看的話也看不出什麽。”

傅荀握緊了程寧的手,“她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只是沒人希望自己一直病着,我是怕她自己心裏不開心,又不同我說。”

程寧一直低着頭,傅荀握住了她的手後,她也緊緊的回握住了他的,她知道夫君一直在說謊,不過夫君跟她說過這是因為他們有大事要辦,她不知道是什麽大事,但卻知道要一直聽他的話。

程寧現在是真的有些不高興了,她站了好久,腿有些不舒服了,她用手撓了撓傅荀的手心,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意。

不知這是不是暗示着兩人天生一對,傅荀從一開始就能聽明白程寧那些沒頭沒尾的話,現在就更加能懂她一些動作的意思了,結合從出客棧到現在的情況,他很快就猜出了程寧不高興的原因。

他對着李姓商人有些抱歉的說道,“站了這麽久,內人怕是有些受不住了,可否先找個地方坐下來。”

程寧點了點頭,對自己夫君能明白自己的話感到高興。

李姓商人看着他倆的模樣,這下是萬分相信兩人的感情了,他哈哈一笑道,“是在下疏忽了,來來來,我們到裏面去。”

這雖然是貨船,但船內既有廳又有房,房間在左右兩側,船艙便是大廳。

此時廳內已經坐了不少人,既有和李姓商人一起的随從,也有一些船上的員工,看起來有些嘈雜。

大家看到李姓商人進來,紛紛站起來,恭敬喊道,“老爺。”

“嗯。”李姓商人擺了擺手,“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于是廳裏又恢複了熱鬧,只是在清靜處單獨空了一桌出來,離衆人剛好有一段距離。

船上雖然什麽都有,但也算不上奢侈,桌子是最普通的八仙桌,程寧跟着傅荀坐了一邊,李姓商人便在相鄰的那一邊坐了下來。

一坐下,兩人便又開始了剛才碼頭上的話題。

傅荀先開口,他沒有繼續問官員的情況,而是有些焦心似的說道,“也不知道黔洲現在情況如何,我父母,岳父母,還有兄弟不知道是否平安。”

李姓商人想安慰,但想起自己家裏的情況也是一片未知,便只能說道,“看天意吧,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度過這場浩劫。”

“不怕天災就怕人禍啊!”傅荀繼續道,“原本我是聽說災情剛一上報朝廷便又撥錢又派糧的,因此以為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事,至少活下來的人不用擔心餓死了,可聽你剛才這麽一說,實在是……”

“我也就是聽說,你也不必太擔心。”

傅荀長嘆了一口氣,“這空穴難以來風,恐怕這其中還是有些什麽的,也不知道這錢到底是被那些人貪了。”

“還能有哪些人,官官相護,但凡有一個人貪了,就必然能找出第二個。”李姓商人搖了搖頭,“我聽說這次從地方到洲牧,一直上到京都,這一層一層的複雜着呢,否則我也不會如此行事了。”

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傅荀心裏沉了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這種事若是被查出來,恐怕就是大罪了。”

“那也得查得出來啊,誰知道呢?”

言盡于此,傅荀知道再多的憑他一個商人恐怕也不知道了,但這次的同行也算是有所收獲了。

至少從這位李姓商人的說法來看這一筆赈災款不僅被貪了,被貪的數目還不少,至少是一多半,而且如他開始所料,這不僅是地方的事,京都也有人在操作,而且職位肯定不低。

地方的事需要抽絲剝繭慢慢取證,至于涉及京都的部分,相信只要有了證據,董書那邊就會出手,這件事也就算了結了。

兩人又随意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不大,裏面的東西也都一目了然,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條凳子,底部都是固定在船上的,不能移動,看起來就像是最簡單的那種客棧的房間。

程寧沒坐過船,對船上的東西充滿了好奇,等門一關,房間裏只剩他們兩個之後,她就開始在房間裏轉來轉去,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似乎對着這小小的房間,也能發掘出無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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