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危險,不怕

兩人沒有在這個小城裏多留,住了一晚,很快就往他們的目的地——寒山鎮走去。

他們在車馬行雇了一輛馬車,又加了些錢尋了車夫。

一路走去,果然如那客棧中的小二所說,越往前走去,流民便越多。車夫似是對這些事很有經驗,看見有流民往馬車邊湊,就直接抽了馬一鞭子,馬車霎時就快了起來,原本還想站在路上攔住馬車的人見狀都退了開去,但仍是不死心的跟着馬車,嘴裏喊着,“夫人,老爺,小姐,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都好久沒吃過東西了。”

流民不知道車裏是什麽人,就把能想到的都喊了一遍。

程寧原本是悄悄掀了簾子在看的,方才被攔路的流民吓得“啊”了一聲,又退回了傅荀身邊,此時聽着外面的叫喊聲,又忍不住重新掀了簾子往外面看去。

外面的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有些人追着追着馬車便因為體力不濟跌到了地上,有些人卻還是不死心的追着,眼神裏既是絕望又是瘋狂。

程寧忍不住就轉頭看向了傅荀,語氣有些着急道,“夫君,外面,吃飯。”

傅荀還沒回答,外面的車夫聽到了這話便扯着嗓子對車內的人大聲道,“夫人可不能給他們東西,外面那些人都是餓狠了的,要是見到了東西,馬車都要被他們拆了,就前段時間,有一輛馬車裏的人心善,停車施舍了他們些東西,結果聽說連人都被他們殺了分食了。”

車夫講了這麽長一段話,語速又有些快,,程寧沒有全部聽懂,不過卻是聽到了殺人,一時間就被吓得往傅荀身邊湊了湊,輕輕說道,“怕!”但眼睛還是忍不住通過那不斷飄起的簾子向外面看去。

傅荀從頭到尾臉色都沒變過,對外面說道,“只管趕路就好。”

“唉!”車夫應了一聲,又揚起了馬鞭,很快就錯開了那一撥流民。

馬車又行了三日,才到了寒山鎮,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好幾撥流民,但都是快馬加鞭的直接略過了,不過這麽多流民也能看出這裏的情況究竟差到何種地步了。

入了寒山鎮,他們便結了銀子讓車夫回去,傅荀則帶着程寧往鎮裏走去。

寒山鎮雖然叫鎮,實際上卻是該叫寒山縣,只是地處偏遠,便一直沿襲了以前的稱呼,沒有改名字,太子安排在此處的人便是寒山縣的縣尉柳時遺。

此人原本算不上是太子的人,不過是個中了進士還在等待候補的小官,只是遵循孔孟之道便覺得一國儲君才是正統,言辭間對太子多為傾慕,結果被大皇子知道了,便直接把人調來了這偏遠之地,還只做了個小小縣尉,不過這樣倒是讓這人徹底對太子投誠了。

但這人行事多憑心意,既無油滑手段,又無深沉心計,在這裏做個縣尉也是被人排擠,否則也不會收到了傅荀的消息,才知道他待的地方居然出了事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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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荀入了城便按約定進了一處小巷子,尋到一戶門口有一棵矮樹的屋子敲了門。

柳時遺這幾日都在家中等候,聽到敲門聲便趕緊過來開了門。

他在京城是見過傅荀的,因此一見面便認了出來,“傅大人”他拱手行禮。見到傅荀身邊跟了個女子,臉上難掩訝色,問道,“這是?”

傅荀也沒和他多說,只是回道,“吾妻。”

柳時遺不懂為什麽過來查案還要把妻子帶來,不過在地方兩年,到底也不是全無長進,把心裏的疑問壓了下去,先把人請進了屋子。

程寧一直緊緊跟着傅荀,見到了柳時遺之後,也是乖乖地躲在傅荀身後不說話。

柳時遺把人引進了書房,正想和傅荀禀告自己這些時日查探到的消息,誰知道見大人的妻子并沒有回避的意思,便将目光投向了傅荀。

傅荀淡淡道,“無妨。”

柳時遺也不多問,便直接說了起來。

一個縣以縣令為尊,縣令之下又分設縣丞、主簿和縣尉,寒山鎮除了他這個縣尉外,其餘幾人早已共事已久,柳時遺便隐隐受到了排擠,加上他為人說難聽點便是有些迂腐,和油滑的縣令更是合不來,這樣一來,府衙裏有什麽事他基本都是最後知道的,有時甚至是不知道的。

這次便是這樣,朝廷的東西一下來,他便被縣令派去在城門處設了粥棚,每日都在那裏施粥,其餘的事卻是一概不知了。

何況這粥說是粥實際上一鍋裏面見不到幾粒米,竟然還有糠皮,他為這事也和縣令說了許多次,但縣令一口咬定上面發下來的就是這些東西,他為這件事煩心,自然就更沒有精力去管其餘的事了,若不是收到了傅荀的書信,去下面的村莊暗自查探了一番,根本就不知道竟然有地方發生了疫情,而他們的縣令也是完全沒有上報的意思。

要知道這疫情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時遏制住,危及一整個州府都是有可能的,他們縣令也是膽子頗大。

柳時遺說完了這些,見傅荀還是面不改色,便下意識的看向了他身後的人。

程寧一直記着傅荀的話,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她低着頭,身形又被遮住了大半,實在是看不出什麽。

一直盯着女子看也不是君子所為,柳時遺很快便收回了視線,想了想,便繼續說道,“守着康華村的那幾個衙役都是固定的,我也不好去問,裏面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看他們送進去的石灰和草藥漸漸的都少了,怕是情況不太好。而且我發現他們這幾日似乎在購置火油,我怕他們是想放火燒村。”

傅荀的神色總算是有了變化,“明日我們想辦法過去看一看。”

程寧往下拽了拽他的衣角,傅荀低下頭就看見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輕輕說道,“看一看。”

這就是想跟他一起去的意思了,傅荀其實有時候也不太明白,這小東西為什麽自己越是冷落她,他反而跟自己越是親近,現在更是敏感的不行,自己還沒開口,她居然就能隐約知道自己不想帶她一起了?

傅荀低着頭,深深的看進她的眼睛了,想确定她是不是不傻了,可最終也只能看見那雙眼睛跟一汪清泉似的,清澈見底,他嘴角扯了扯,有點嘲笑自己的多心。

程寧看傅荀不理他,有些着急的把視線投向了他身邊的柳時遺。

柳時遺便說道,“村裏情況不明,夫人前去怕是會有危險。”

“危險,不怕!”程寧說。

傅荀擡起頭遮住了程寧看向柳時遺的眼睛,在她耳邊輕聲問,“阿寧為什麽想去呢?”

“跟夫君,一起。”程寧想把傅荀擋在她眼睛上的手拿下來。

傅荀感嘆似的說了一聲,“阿寧好乖啊!”

“阿寧,乖!”程寧下意識的想點頭,卻被擋在眼睛上的手弄得不舒服,她又開始想把手拿開,發現傅荀的手不為所動的時候,就有些着急地說道,“手!手,阿寧,看不見!”

傅荀彎了彎膝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那阿寧要記住,以後有什麽事問我就可以了,不要問別人。”

傅荀說完就把手放了回來,程寧看看傅荀,又看看旁邊的柳時遺,有些懵懂。

傅荀便微微笑着又問了一遍,“阿寧記住了嗎?”

程寧根本就分不清他講的是什麽意思,只能大概知道夫君又不高興了,她于是用力的點點頭,大聲道,“阿寧,聽話!”

傅荀似乎連眼睛裏都帶上了笑意,動作溫柔的摸了摸程寧的頭發。

兩人雖然說了不少話,但實際上不過才一會兒而已,柳時遺在旁邊看的不明所以,覺得這樣的夫妻看起來哪裏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最終他看兩人似乎是結束了談話,便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若要去康華村便只能走山路翻過去,而且村裏也不知到底情況嚴不嚴重,那病會不會傳染,夫人是女子,若是前去怕是多有不便。”

程寧着急地扯了扯傅荀的衣服,傅荀面不改色,對柳時遺說道,“無妨。”

柳時遺一時間不太明白這無妨是說夫人同去無妨,還是不必擔心他會讓夫人同去。

于是他問道,“不知夫人可否同去?“

阿寧立刻便說道,“去!”

但話一說完,傅荀便聲音平淡的說道,“她留在家裏。”

阿寧有些激動地跺了跺腳,堅持道,“我去!”

傅荀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聲音冷淡道,“阿寧又開始不聽話了嗎?”

程寧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有些怯怯的看着傅荀,“阿寧,聽話。”

傅荀又笑了起來,語意溫柔道,“那阿寧明天乖乖待在這裏等我回來好不好?”

程寧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聽着傅荀繼續和柳時遺說話,她一個人低着頭,腳下畫着圈圈,嘴裏喃喃道,“夫君,一起,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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