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麗娘
正如柳時遺所猜測的那樣,躺着的人正是從康華村跑出來的,名叫麗娘,因為是山民的女兒,仗着對山裏熟悉,便大着膽子趁夜色遮掩從村裏跑了出來,她這些日子本就沒吃什麽東西,一路上又要防着野獸,又要擔心被人抓到,等天亮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差不多虛脫了,本來找了處灌木想休息一會兒,誰知道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被涼水這麽一潑,麗娘果然醒了過來。她也沒計較臉上被潑了水,睜開眼,視線先落到了離她較近的傅荀身上,她有些虛弱的坐了起來,眼神有些戒備的問道,“你是?”
傅荀打量着剛醒過來的女人,沒有開口。一旁的柳時遺見狀安撫道,“姑娘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壞人也沒有直接說自己是壞人的,麗娘眼神中的戒備沒有減少,只是注意到不止一個人後,又下意識的往身後的灌木叢中又退了退。
灌木叢不比草叢,裏面的枝杈從身上劃過還是會有些疼的,柳時遺見她身上已經帶了些傷口,便着急解釋道,“姑娘不要再往後面退了,我們原本是想去山下的村子看一看的,不料在這裏發現了姑娘,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只見麗娘後退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但仍帶着些遲疑的問道,“你們,去山下做什麽?”
柳時遺看了傅荀一眼,見他臉上沒有反對的表情,便說道,“我是這裏的縣尉,聽說你們這裏出了事,想過來看看。”柳時遺知道傅荀的身份不便透露,就只說了自己的身份。
麗娘聽了柳時遺的身份不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就想跑。
“哎!”柳時遺剛喊了一聲便見傅荀已經幾個跨步把人又逮了回來。
傅荀把人丢在地上,冷聲問道,“你跑什麽?”
麗娘有些畏畏縮縮的看了傅荀一眼,不太确定他的身份,她想站起來,又知道絕不是眼前這人的對手,只能坐在地上,把自己縮的緊緊的,有些害怕的說道,“我,我沒病,不要把我關起來。”
傅荀又問道,“誰要把你關起來?”
麗娘看了柳時遺一眼,但很快就害怕的把眼神收了回來,低着頭,低聲道,“是官府的人,他們把村裏有病的人都關到了祠堂裏,村口守着人,不許我們出去,我,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偷偷跑出來的,你們不要把我抓回去,我真的沒病!”她語氣十分不安,說着話,忍不住偷偷擡起頭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麗娘在村裏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這眉毛,這眼睛,麗娘沒讀過什麽書,就覺得這真是她這輩子見得最好看的男人了,就是臉上沒什麽表情有點吓人,雖然還處于一種可能會被抓回去的害怕中,但欣賞美的本能還是讓麗娘的在傅荀的臉上呆了呆。
旁邊的柳時遺麗娘倒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不敢多看,她下意識的害怕當官的人。
傅荀注意到她的視線,臉色更陰沉了一些,他看了麗娘一眼,開口的語氣便跟含了冰渣子似的,“哦~你沒病為什麽要跑出來?”
Advertisement
“我,我沒辦法,一直關在那裏會死的,會死的,你們不要把我抓回去。”麗娘一直重複着,重新擡起頭,看向傅荀的目光已經帶上了懇求。
雖然眼前這個俊美的公子雖然是和官府的人在一起,但麗娘卻覺得長得這麽好看的人怎麽會是壞人呢,她知道憑一個人的相貌判斷好壞不好,但現在也确實沒辦法了,況且除了他,旁邊那個就是鎮上的大官,她就更不能相信了。
沒想到小姑娘一直求着一張冷臉的傅大人,反而對自己一臉防備加害怕,柳時遺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覺得這舉動有些奇怪,便又把手放了下來,問道,“你放心吧,我們和他們真不是一夥的,我雖然是縣尉,但卻對你們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最近剛知道,所以才想過來查探查探情況。”
麗娘終于敢把頭擡起來看一看柳時遺了,但眼神還帶着懷疑的問道,“你真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柳時遺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我若是和他們是一起的,怎麽還會這麽過來呢?”他指了指自己和傅荀上山的路。
麗娘看看柳時遺,又看看傅荀,一個無奈的看着他,一個冷冷的站在一邊,卻是都沒有要把她壓回去的意思,麗娘終于相信了他們的話,她咬了咬唇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就不要下去了,進去了就出不來了,有一個大夫就是過來給村裏的人看病,結果也被關在村裏,不許他出去了。”
柳時遺遲疑的看了傅荀一眼,然後說道,“好,我們不下去,那你知道村裏的情況嗎?”
麗娘點了點頭,她雖然也希望有人能救救村裏的人,但知道憑他們兩個人這麽下去肯定是沒用的,看他們的樣子,或許知道了村裏的情況後能有辦法救他們?
麗娘這麽想着便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了他們,包括村裏人怎麽染上病的,以及自己是怎麽逃出來的。
原來他們村因為祖祖輩輩都住在山腳下,對這山裏的情況已經有了些了解,山洪來之前就有一些人已經移到了離山更遠一些的地方,只是沒想到這一次情況比以往都要嚴重,泥水夾雜着山石轟隆隆的一瞬間就沖了下來,村裏的房子一下子就被壓垮了大半,也有一些人直接被壓死的,山上的一些動物來不及跑的也都葬身在這場災難中,大家等山洪過了之後,都沉浸在或失去家園,或失去親人的悲痛中,官府所謂的補貼他們這種偏遠的地方向來是收不到的,因此也沒指望,大家糧食沒了也只能冒險在泥水裏,在山上挖些野菜,或在被壓垮的房子下找找還有沒有能吃的東西。至于住,就只能大家擠擠,一起住在少數幾間沒被壓垮的房子裏,只等着天好了再重整家園。
誰知道,不知道從誰開始,漸漸的有人開始發熱,四肢無力,還有嚴重些的一直咳嗽不停,大家一開始只以為是普通的風寒,只是離生病的人稍微遠了些,也沒太在意,直到有人開始咳血了,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于是村長做主,讓生病的人都住到了祠堂裏,他自己則帶着幾個人趕了一天的路尋到了縣衙裏,向縣令說明了這件事,希望縣令能出個主意。
縣令當時就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從城裏尋了大夫,又派了幾個衙役跟他一起回去了。
大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到村裏一看立刻就說這不是風寒,而是疫病,至于病因,大夫也說不清,可能是老鼠吃了被山石掩埋的腐屍,也可能是村裏從山上流下來的那條溪水源頭有了不幹淨的東西,總之,大家也不敢喝溪水了,老鼠也全都合力絞殺了。
只是事情卻沒有朝好的地方走,村裏的人連同過來給他們看病的大夫,都被縣令派來的衙役困在了村裏,好歹縣令還沒有喪心病狂,隔段時間便會讓人送些藥材和少部分糧食過來,但村裏生病的人只多不少,村裏的人漸漸開始絕望,有些則開始往山上跑,被發現後,山腳也有人守着了,麗娘是因為長得嬌小不引人注意,加上她膽大包天敢夜裏往山上跑才僥幸逃出來的。
麗娘又說她原本也沒這麽大的膽子,只是他不小心看見了那些衙役拿進來的東西,除了藥材外,還有一小竹筒一小竹筒的火油,她下意識的覺得不對勁,便大着膽子跑了出來,希望能找人救救他們。
柳時遺安慰了越講越傷心,甚至已經開始哭了的小姑娘,便問傅荀道,“傅……傅公子,現在要如何是好。”
傅荀看了一眼把一張臉越哭越髒的麗娘,又看了一眼在旁邊手足無措的柳時遺,沒什麽感情的說道,“先把人帶回去吧。”
“啊?哦。”柳時遺愣了一下便要扶着人站起來,但又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手伸了一半又縮了回來。
傅荀不喜歡姑娘近身,對着柳時遺說道,“你扶着她。”
考慮到卻是是特殊情況,柳時遺便咬牙,有些尴尬的扶了麗娘半邊身子又開始沿原路返回。
麗娘走着,又不放心的問道,“那村裏?”
“你放心吧,他們就算想幹什麽也要再等幾天,不然也不會一竹筒一竹筒的往村裏運火油,放火燒村這種事,若是被查出來,我們縣令怕是就算不死,這輩子也別想翻身了。”
“啊?他們要放火燒村子!”麗娘雖然隐隐約約有個猜測,但聽柳時遺這麽說出來還是覺得心驚膽戰,她掙紮着又想回去看看。
“你回去就有用了?”傅荀說道。
他語氣平靜,只是再闡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我……”麗娘想到自己回去了也沒什麽用,又呆在了那裏。
柳時遺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只能讪讪的閉嘴,又重新把人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