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沖我們來的

子桑君晏!

江行舟和楚紅月都一怔。

上一任天道傳人的名字!

村人急忙解釋:“他腦子不大記事,許是受了刺激。測了骨齡,是十三歲。年歲小,只是性情沉悶了些。”

這些宗門收徒對年齡有限制,超過十四歲,那若非什麽天才人物,輕易可是不收的。

村人生怕誤會,這才解釋。

楚紅月唇角勾了一下,沒什麽表情。

心底微微的失落,繼而自嘲,怪不得這少年給她一種特別的感覺,原來對方的氣質很像傳聞中那個人。

江行舟也搖了搖頭。

現在的修真界,不管是出身底層還是各大宗門裏,逐漸興起一股崇拜那位的風氣。

以前只是他們那一輩經歷過的底層修士懷念斯人,現在是年輕人,尤其是些特立獨行的年輕散修,頗有些以其門人自居的意味。

于是,修真界很多人取名字時候有意靠近那個人,若是名字不能取,道號也要致敬。

什麽南宮宴,顧子桑,簡直到處都能聽到,含蓄一點的便帶一個君字。

卻不知當年那位行走修真界,獨來獨往,別說門人,半個侍從也沒有,身邊唯一一個能靠近他的人,還背刺于他。

修真界上層對那位的态度諱莫如深,但人都死了八百年了,早魂飛魄散,那樣的人物一萬年才有一位,這些底層修士再怎麽鬧也成不了第二個。

更重要的是郁羅蕭臺并不将這股風氣放在眼裏,只當嘩衆取寵。

哪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郁羅蕭臺弟子崇拜子桑君晏,那位叫暄葉的天道傳人也不以為意,提起被逐出師門的上一任傳人,也稱一句師兄。

正是因為暄葉品行溫純雅量,素來謙遜仁善,頗有君子之風,只是資質普通修為不顯身體也不好,以至于郁羅蕭臺再怎麽行事嚣張霸道,修真界也不會算到他頭上,都清楚郁羅蕭臺早被九侍宸架空,暄葉不過是個擺出來好看的門面。

但江行舟活了九百多年知道的更多,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怪怪的感覺,別人提起暄葉的時候,他從不附和也不反駁,只敬而遠之。

“不行!”記錄名字的弟子好笑地敲敲桌案,提醒這位少年,“這名字不能用!”

再崇拜那位,可以名字裏含帶一個字兩個字甚至三個字,略作致敬,但決不能頂着那個人的名字招搖世間。

事實上,一般用兩個字的就已經落了下乘,用了三個字的幾乎就可以說是俗了,但再嘩衆取寵的人也不敢把自己的名字直接叫成子桑君晏。

對于崇拜者而言,這不是一個名字,是一種至高的道意。

少年聲音淡淡:“不能用?”

“對,不能!諧音字也不行。這是為你好。”不管是崇拜子桑君晏的人還是懼怕厭惡子桑君晏的人,都不會喜歡頂着這個名字的人,這少年若堅持,那簡直可以想象他以後的修真之路會多麽坎坷短暫了。

“說真名!”

少年靜默了一瞬:“照夜。”

弟子看了他一眼,名字是一種道意,修真界的人聽人的名字,出彼口入吾耳,絕不會和凡人一樣會錯認成同音別字。

雖然少年說得是照夜,但記錄名字的弟子卻清楚沒有人姓照的,對方幾次三番不配合讓他有些微惱,于是問也不問,直接寫成了“趙夜”。

“下一個!”

怕對方會鬧,準備好說辭的弟子不善地看向他,卻見少年面容冷清淡漠,只看着懷中抱着的花盆,心無旁骛,獨自走向一旁,沒有看他的登記冊一眼。

“真是個怪胎。”正常人不會有那種目空純粹的目光,更不會用那種心神守一的專注看一盆花,哦,還只是個有芽的枝蔓——那是修煉打坐時候出神入定了才會存在的神情。

這段插曲無人在意。

很快結束了甄選弟子,楚紅月他們帶上告別父母的新弟子們登上了飛行法寶。

這名叫幻青山的飛行法寶,合起來是一卷畫,可以背在背上不顯,打開人坐在畫紙上,外界看去恍如是一座水墨青山,一次最多可以搭載二十人。

一道宗沒有這種法器,他們往常都是禦劍飛行,遇到需要撐場面的情況,才會動用掌門的一尾舟。

一尾舟顧名思義,是一個像扁舟一樣的飛行法寶,使用時候,雲中還會有蓮花蒹葭游魚等幻象,雖然小了點,只能乘坐三五個人,但也很彰顯臉面。

這回的幻青山是江行舟自己私人的法器,他們散修有很多奇遇,能修行到元嬰,各個手裏都有幾個不為人知的寶物。

雖然因為臨時換了生源地,耽擱了一點時間,但有幻青山在,黃昏時分楚紅月他們終于還是進入了一道宗的地界。

“我們一道宗雖不是什麽高門大派,門內也有三位大乘期的修士。”

弟子們給好奇不安的新弟子們講解着。

“知道什麽是大乘期修士嗎?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乘期下一步便是渡劫期,進入渡劫期随時都可以飛升。”

江行舟聽了沒什麽反應,心想,現在一聽大乘期都了不得了,可在八百年前,大乘期的修士連名字上天書的資格都玄。當年能與子桑君晏一戰的,哪個不是渡劫期,更有半步飛升的聖人。

可盡管如此,萬年多也沒有出過飛升的了。

現在的修真界,等級森嚴,尊卑分明,飛升之途,眼見愈加渺茫。

“江師叔,您看那是什麽?”一旁的楚紅月忽然臉色一變。

江行舟回神望去,待看清之後,立刻催動法決讓幻青山停靠一旁。

“噤聲!”

船上所有人立時沉默,緊張又好奇地望去。

“是郁羅蕭臺的标志!”有人小聲驚呼。

能讓江行舟這個元嬰修士也如此嚴陣以待的,自然不是什麽普通人。

江行舟肅穆:“郁羅蕭臺的标志是一盞青蓮,蓮生九瓣,若一色青白,便是郁羅蕭臺本宗,天道傳人暄葉本尊座駕。我等一般見不到這樣的大人物。若是蓮中有一瓣是金色,便是九侍宸長老門下了。青蓮每一瓣的金色位置不同,代表不同的九侍宸長老。別的你們不用特別區分,一律恭敬避讓就好。但若是看見第三瓣金色标志,一定有多遠躲多遠。”

“為什麽?”有弟子問。

楚紅月沉着臉:“因為,那一宗門下,盡出瘋狗!”

大家悚然一驚看向她。

一位弟子不解:“可我聽說,郁羅蕭臺近些年來行事雖然越見霸道,但一直都很有章法,嚴謹天律,若門下做了違令之事,一定倍加懲處。”

楚紅月冷聲:“你聽說過什麽叫拿着天道律令反律令?瘋狗之所以是瘋狗,是因為行事完全不拘一格。抽斷你的根骨,碾碎你的法身,再給你的神魂續接聖藥,讓你捏骨重生,不該受的苦楚也已經受了。”

江行舟也點頭:“招惹了他們,便是事後告上郁羅蕭臺,按律懲罰了他們,造成的損失也無法挽回,被折辱打臉的,也已經臉面掃地。”

弟子們年歲都不大,似懂非懂。

“可我聽說,有人告上郁羅蕭臺後,得到的補償簡直堪稱奇遇。本來只能止步化神的修為,進入了煉虛境。”

“我也聽說,有一位大乘期修士原本卡在合體境突破無望,眼看就要湮滅,就是因為郁羅蕭臺的補償才進階的。”

楚紅月撇撇嘴:“我問你,若有人打你一巴掌給你一塊肉骨頭,你願不願意?”

弟子們頭搖得似撥浪鼓。

“若有人把你踩在腳下,當成狗一樣肆意玩弄,但事後讓你修成金丹,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

這些弟子都還年少,少年人眼裏骨氣尊嚴更甚一切,更何況他們相信憑借自己日後也一定能突破金丹,聞言漲紅了臉。

但也有些弟子早熟,築基都已經困難,早早認識到了仙途何等殘酷,回答的時候便頓了頓。

江行舟淡淡地說:“你們不願意,怎知那些化神境、合體境的大人物就願意了?有些雖因此進階,卻種下心魔,妨害更大。”

楚紅月諷笑:“他們也不算說錯,還當真有人狂喜,感謝對方肯辱自己,巴不得湊上去多被辱幾回呢。”

弟子們互相看一眼,想起楚紅月曾經有一位未婚夫,前些日子退婚了,好像是因為對方惹上了郁羅蕭臺下一個三等宗門,後來卻因禍得福成了郁羅蕭臺的二等弟子。

之前那人遭難,楚紅月還為了此人差點和掌門鬧翻,只身和對方一起離開,最後卻獨自回來了,什麽也不說,只應了掌門的退婚提議。

大家之前不明所以,怎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了,只當對方攀上了高枝抛棄了楚紅月,如今看來,或許是楚紅月看不上對方。

江行舟心有戚戚:“大宗門的大人物尚且如此,若是小門小派,對方暗地裏手重一點,讓你在天地間消失,誰都不知道,世間可沒有第二個子桑君晏會說,‘修士不得恃強枉殺’,一劍結果他們。”

他之前待過的一個百人門派,就是這麽沒的,不清不楚,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一片沉默。

楚紅月背過身眼不見為淨,回眸随意一瞥,卻是一怔。

人群後面,抱着花盆的黑衣少年坐在角落裏,一手虛攏着那纖細孱弱只有一個芽的枝蔓,像是怕有什麽意外會不小心傷了那芽。眸光沉靜,心無旁骛,周遭的一切聲音仿佛都沒有入他的世界。

“我是不是看錯了,”一位弟子忽然顫聲說道,“那飛行法器好像沖着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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