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花不喜歡太冷”……
最初察覺到飛行法寶的時候,那東西還離他們很遠,若非修士的眼睛常人難以看見。
因此他們也能放心低聲交談。
現在他們明明靠邊避讓,那東西卻轉瞬就到了眼前。
江行舟的幻青山只是書畫幻象,那座飛行法寶卻是真真正正的一座巨峰。
映襯着他們一行二十人所乘的幻青山,如同一汪逼仄的小池塘。
巨峰上截隐在雲中,之前遠遠便看見清韻生輝的九瓣蓮臺标志,此刻已然近在眼前。
蓮臺光芒璀璨,讓人的眼睛無法直視。
“是,第三瓣金蓮!”
弟子們想到剛剛交談的內容,頓時臉色一白。
楚紅月也顧不得其他,神色嚴陣以待。
蓮臺光芒如日刺眼,一道宗原本的弟子還好,到底已經築基,那些剛剛招收的小弟子們紛紛眼中刺出淚來,扭頭遮面避讓。
江行舟到底是行走修真界多年的元嬰修士,揚聲說道:“吾等是一道宗門下,正待歸去宗門,請問尊駕是郁羅蕭臺哪位侍宸長老門下,途徑此處,若是不急趕路,便讓一道宗盡些地主之誼?”
這當然是客套話,實則恨不得他們趕緊走,大家就當沒碰見。
但對方毫不掩飾找上來,現在若不主動客氣些,點明這裏是一道宗地界,他們是在自己家門口,門內還有三位大乘期前輩坐鎮,誰知道這幫人會突然發什麽瘋。
他說完,楚紅月們都認真等待對方反應,不料卻只是聽到一陣笑聲。
那笑聲懶洋洋的,渾不在意輕描淡寫的樣子。
“一道宗?沒有一道宗了,以後只有郁羅蕭臺雩靂長老門下四等宗門,叫一道宗不合适,叫一道門吧。”
哄笑聲便又多了。
說話的聲音年歲不大,音色卻有些許陰柔意味,聲韻懶懶的也讓人心裏一涼。
一道宗所有弟子一陣茫然,互相看看。
江行舟心下一沉,但神情不變,又客氣地詢問:“請問是發生了……”
“不可能!我一道宗怎會成了什麽……四等宗門?”楚紅月牙關緊咬,神色怒然,毫無畏懼。
那上面的人似乎沒料到有人敢當面反駁,覺得新鮮有趣,并未斥責,反而懶懶地說:“有什麽不可能的,我們阿箬說看上那處地界用來養靈豬不錯,定能肉質肥嫩,問那掌門小修願不願意,他跪地感激涕零都來不及,哪裏有反對一句?”
江行舟聞言神色微變,楚紅月的父親,掌門楚頤好賴是化神期修士,對方卻稱之為小修,那他這個元嬰還算得什麽?
“你放屁!”楚紅月面容凜然,她生得豔若桃李,一怒一下反而更美,“我一道宗有三位大乘期長老,不是誰都能輕辱的!”
“大乘期長老,呵。就那将将四千年才勉強窺見大乘境門檻的廢物,也敢以大乘境自居?”
一陣輕蔑的笑聲。
一道宗所有人滿目凄惶茫然。
他們剛剛才聽聞大乘期高手何等威名,幾乎下一步便要飛升的仙人,怎麽在對方的嘴裏卻一文不名?
連楚紅月都一臉茫然。
江行舟倒不很意外,大乘期修為在他們這樣的人聽來自然是天人,但大乘期一級和九級之間天壤之別,比煉氣到元嬰的差距還大百倍不止。
更何況,八百年前的修真界,大乘期上還有渡劫期,彼時郁羅蕭臺的九侍宸長老,全都是渡劫期大圓滿,大乘期在那時候連名字上天書的資格都玄。
只是,那一代九侍宸大半死傷在子桑君晏手中,僥幸活着的也都紛紛境界倒退,這八百年來無人再重入渡劫期,這才導致大乘境被人當作修真界頂級強者。
聽聞一道宗這三位大乘期長老卡在合體期多年,靠着門派供給才勉強進入大乘期,卻遲遲不見進階,放在外面可以震懾一下旁人,在郁羅蕭臺面前連一盤菜都不算。
說白了,若是他們本事足夠,也不會窩在這種小宗門裏了。
江行舟原本心中忐忑,是怕招惹了麻煩,此刻聽聞一道宗只是加入了郁羅蕭臺,心中忽然一動。
他入一道宗也是因為壽元将盡,看中宗門內資源可助他突破元嬰,大宗門進不去才退而求其次,如今成了郁羅蕭臺之人,或許反而能有什麽奇遇。
至于那些什麽規矩、天律之類的,他有意無意忽略了。
一切念頭都只在須臾之間。
随着對方的話音落下,雲霧散去,巨峰上的景象頓時清晰起來,靈山秀水間一行人或站或坐在玉臺上,周圍仙鶴靈獸散落。
打眼望去,無論男女皆容色出衆,各有千秋,但神情姿态都一派懾人的倨傲不遜,唇邊微笑似嘲似諷。
盡管如此,中間坐在一起的兩個人還是吸引了幾乎八成的注意。
那男子容貌像凡人二十多歲的青年,錦衣華服,姿勢大馬金刀,一只靴子擱在金龍銮椅上,在他懷裏依靠的秀美的少年,唇紅齒白,跟周圍桀骜的修士比起來眉眼多了一份楚楚堪憐之色。
周圍的修士都穿着白色金色的服飾,廣袖翩然,望之若仙神。
男人懷中依靠的美少年也是白衣金冠,只是底衣鮮紅,多了一抹绮麗遐思。
唯獨男人一身金色和黑色的武服,黑色的靴子覆在赭紅的褲子上,神情懶懶又驕矜,不似修仙界的人,倒更像魔門之人。
看清兩人之後,楚紅月神情大變,眉頭深鎖咬緊了唇,目光盯着那個秀美的少年。
一道門的弟子一陣嘩然低呼。
“竟是他……”
“師姐的未婚夫……”
“不是說去郁羅蕭臺二等弟子了嗎?怎麽這幅……”
他們雖沒有說出口,眼中的神情卻已然暴露所想,無怪乎男寵、佞幸……
那少年臉色一陣紅,像是微窘,很快卻又故作坦然,靠在男子的懷裏,眼中一點惱恨望過來。
楚紅月冷冷地盯着那少年,終于明白宗門是怎麽惹上郁羅蕭臺的了,眼中幾乎冒火:“陳箬竹,你可真是個恩将仇報的小人!”
陳箬竹冷了臉,面色還紅,頗有些惱羞成怒:“恩?哪來的恩?我陳家遇難,求上門來,你父親卻打着退婚的主意,落井下石不仁不義……”
楚紅月聲音緊跟:“陳家遇難!你也好意思提陳家?你陳家因何人遇難,你不如看一眼你扒着的主人好好回憶一下?你父母叔伯兄弟在天之靈,聽到你這話恐怕要爬出來親自問問你這個光耀門楣的子弟!”
“你!”陳箬竹臉色漲紅,又怒又兇,但因為眉目那點楚楚堪憐,倒像是快要哭了一樣。
那男子一手撐着頭,一手攬着那少年的腰,眼睛懶懶地看着她,臉上卻沒有表情:“陳家之事是他們自己冥頑不靈,阻擋郁羅蕭臺行事,違抗天律,下面的人一時失手,難免過了點。不過郁羅蕭臺向來公正,本座給了他們捏骨複生的機會,是你們自己不要的。”
楚紅月鄙夷厭惡地望着那秀美楚楚的少年:“當初我不顧父親阻攔,陪你一同告上郁羅蕭臺,郁羅蕭臺許諾可以讓他們利用天地靈氣捏骨重生,可是你貪圖郁羅蕭臺二等弟子的身份,居然謊稱他們神魂保存不當消散了。”
郁羅蕭臺當時給了兩個補償方案,一是補償陳家死去的無辜,答應複活他們十個人的名額,但必須得他們自己提供元神魂魄。
二是讓陳家遺孤陳箬竹留在郁羅蕭臺修行,給他二等弟子的身份。
郁羅蕭臺的二等弟子,身份比修真界一個千人宗門的首席大弟子還要尊貴,得到的資源更是難以想象。
陳家不過是惹上了郁羅蕭臺的三等宗門就遭遇滅門之禍,在二等弟子面前,三等宗門的門主都要言辭尊敬。
于是,陳箬竹這個小人,竟然謊稱父兄神魂保存不善消散了。
介于以往這種事,郁羅蕭臺都會如此處理,楚紅月一直叮囑陳箬竹妥善安置,她一路上小心檢查,從未出過半點問題,怎麽就突然消散了。
楚紅月失望憤怒質問于他,對方反而譏諷她,說她陪着自己一起來郁羅蕭臺,不過是想利用他找機會扒上郁羅蕭臺。
楚紅月原本與陳箬竹小時候一起長大,早早定親,就算他修為低微,為人性格軟弱,也并不介意,一直保護他,在他遭遇滅門之災時更是陪着他一同度過,卻沒想到他居然是這種人。
前一日他還落淚,說幸好有她,說她是這世間最重要之人。
楚紅月露出諷笑,眼神銳利:“阿箬忘了,那日你拉着我的手,楚楚垂淚,哭着說幸好有我,說我是你這世間最重要之人,重若性命,你願意為我而死。”
縱使一道宗的人素來知道楚紅月性格強勢飒爽,也見過陳箬竹求上他們一道宗時候六神無主的軟弱,但也沒想到他私下面對未婚妻時候是這種做派,頓時嘴角抽搐了一下。
陳箬竹眼角越紅,纖細的眉像快要哭了一樣,眼中卻一片狠厲:“胡言亂語!住嘴!你們一道宗能成為四等宗門,還是我念在舊情的份上。似你們這幫人,在郁羅蕭臺也不過是群外門雜役,竟敢對我無禮!”
他說着一把飛劍出鞘,握在手中。
楚紅月早就憋着一口惡氣,若不是激他動手,她與這等小人有何話說?
對方劍聲剛鳴,她就已經拔刀連人一同砍去,眉間堅毅一片淩厲。
楚紅月心中清楚,他們退婚在前,今日這小人帶人上門,父親定然受了折辱,生死不知。
縱使活着,日後他們淪為三等宗門在這小人手下,也不過是無盡屈辱折磨的開始,她從不抱半分僥幸退讓。
楚紅月曾認識一個大宗門長老之女,何等張揚明豔之人,當初宗門并入郁羅蕭臺還是他們求的,頻頻對她們炫耀,可一段時間不見,她竟成了一個長老的妾。
據說,因為他們宗門是三等宗門,那老色批的宗門是二等宗門。雖然那位老色批與她祖父修為相差不多,但尊卑有別,地位懸殊。
那女子嫁人之後判若兩人,原本比楚紅月先一步凝成金丹的修為,竟然境界跌落,再難起來,整個人日漸消沉等死。
一道宗雖然門派不大,楚紅月從小也是不懼天地,作為天之嬌女長大,她可以被人一刀殺了挫骨揚灰,卻決不能像那個女子一樣,被拆了傲骨磋磨了神魂,一點一點消磨泯滅。
她此刻心中恨極,悔極,當初不該不聽父親之言,助這等小人登上淩雲梯,反過來給自己給宗門招禍。
若是她今日拼去一死結果了陳箬竹,斬草除根,縱使陳箬竹背後的主人降罪也只她一人承擔,日後便再也沒有小人盯着一道宗,縱使粉身碎骨也暢快。
因此,楚紅月眉眼越亮越豔,非但沒有絲毫憋悶,倒覺得暢快至極,刀從心意,封固許久的金丹三層竟然有臨戰突破之意。
但就算不突破,以陳箬竹那廢物,她殺三個都綽綽有餘。
別看陳箬竹先怒而拔劍,但見到楚紅月不假思索便拔刀殺來他反而一驚,心中懼意頓生。
“峰主!”他祈求地望向身旁的男子,心中想着,楚紅月可真是沖動,自己站在這人旁邊,楚紅月殺得哪裏是他,分明是以雜役身份犯上。這人一揮袖子,一千個楚紅月也得死無葬身之地。
不料,他剛出聲,下一秒便覺身體一輕。
剛剛還摟着他的腰,一派親昵狎戲的男子忽然毫不留情将他推了出去。
男人依舊一手撐着頭,懶懶驕矜地望向楚紅月:“你前日不是已經金丹七層了嗎?她不過才金丹三層的修為,你怕什麽?”
這話的意思,竟是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了。
陳箬竹心下慌張一驚,但他萬萬不敢怪這人,只得勉強提劍去擋。
轉眼之間,兩個人打成一團。
幻青山上的弟子們都滿心惶恐,身份忽然變幻,未來不知何去何從,師姐卻與郁羅蕭臺之人死戰,他們既為自己的命運擔心,也為楚紅月擔心,她贏了會不會被這些人遷怒,輸了他們會怎麽樣?
即便是資源丹藥催灌出來的修為,金丹七層的修為也還是壓過金丹三層四個境界。
盡管陳箬竹實戰能力弱,楚紅月一副不怕死的打法,但陳箬竹身上保命的法寶衆多,總是楚紅月的刀砍在他身上也毫無痕跡。
楚紅月的嘴角卻有鮮血溢出。
她一身粉衣,縱使受傷也不甚明顯,衆人只見她臉上毫無懼色,紅唇微抿,眉眼上挑,豔麗迫人之極,刀鋒越來越快。
大家一面看他們的戰局,一面望向對面玉臺上懶懶坐着的男人,只怕對方突然出手。
江行舟暗自搖頭,縱使贏了,楚紅月今日也難逃一死,敢當着郁羅蕭臺的面殺人,能有什麽好下場,她若當真要殺,何不先虛與委蛇。說難聽點,縱使對方今日死在了這裏,她楚紅月被罰身死道消,人家後臺深厚,轉身捏骨重生,一道宗這幫人還有得好活?
到底是太年輕沖動了。
空中就那麽大點地,不是在郁羅蕭臺的行峰上,就是在他們的幻青山上。
陳箬竹不敢得罪那峰上任何一位,不敢将戰局引過去,便下意識往他們這邊來。
他心裏也想着,這邊都是一道宗的人,楚紅月重情重義,礙于這些人的性命必然束手束腳。
楚紅月果然刀勢一邊,一面攻擊不減一面喝道:“讓開!去到對面山峰上去!”
一些弟子乖覺,帶着那些還不能禦劍的弟子跳上行峰。
既然說了他們往後就是郁羅蕭臺雜役弟子,這邊倒也并不在意他們站了地方。
須臾之間,幻青山淪為兩人的戰場。
“咦,那個人他沒有過來!”有人發現,幻青山畫卷的角落裏還坐着一個人。
那黑衣抱着花盆的少年無聲無息坐在那裏,就像是畫卷之上的一片水墨,不留神一眼便忽略了。
他從頭至尾獨自一人,路上也不與其他人交流,郁羅蕭臺的行峰飛來時所有人都去邊沿看,他也沒有過來,是以衆人帶着小弟子們往這邊逃時也沒有想起帶上他。
雖然素不相識,但那五六個小弟子和他到底是一個地方來的,多少有些幾面之緣,頓時不忍地攥緊了拳頭。
可現在這時候,誰能去救他?
楚紅月并未留意身後,聽到那些弟子的喊聲意識到什麽,頓時刀勢往陳箬竹逼去,想将戰局控制在兩個飛行法寶之間。
但陳箬竹可不管這許多,他劍勢淩厲必殺,撞上楚紅月的刀激出一片靈威。
步伐移轉拼殺卸力之間,怕什麽來什麽,陳箬竹借力往後退去,劍身往後一劃,幻青山的畫紙上頓時劃出長長一道丘壑。
如此,劍勢還沒有消,衆人目眦盡裂,那些小弟子們已經捂住了眼睛。
那黑衣少年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陳箬竹劍勢所在的線路上,若他修為達到金丹期,反應得快往幻青山下一跳,至少大家還有機會去救他。
但金丹修士的攻擊威力何等強大,這少年不過催生一株草葉都困難,哪裏能有這樣的反應?
更何況,他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受到的刺激還在,如此驚險的時刻還心無旁骛地看着他懷裏的花盆,一手輕輕的攏着,卻不知道下一瞬那劍勢不但會将他整個人劈得粉碎,連他心愛的花盆也會湮滅不存。
楚紅月在修為碰撞下倒回行峰這邊,縱使有心也鞭長莫及。
也好,那少年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樣死前還少些痛苦。
大家只能這麽想。
一道很輕的聲音。
誰也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聲音。
好像天地之間忽然變得很安靜,時間慢了一拍。
大家怔怔看去,連行峰上那懶懶撐着頭靠在那裏的男子也忽然坐起身,凝神看去。
陳箬竹站在幻青山的畫紙邊緣一動不動。
他的手還保持着向後劃去卸力的姿态。
幻青山的畫紙的劃痕忽然停在那裏,結束的地方沒有絲毫過度,就像是那裏的時空忽然被靜止了。
但是,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陳箬竹手中的劍只有劍柄沒有了劍尖。
郁羅蕭臺為二等弟子提供的自然是最好的劍,縱使陳箬竹還只是金丹,那劍也是僅次于有劍靈的寶物,若是放在外面,光是拍賣就要不下于一萬的上品靈石。
可是,現在這把劍卻斷了。
它的劍尖去了哪裏?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
“在陳箬竹的身上。”一個聲音忽然說道。
大家仰頭望去,發現行峰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站着一個人,一個穿着青衣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若是往日大家都會被這個人的出現吸引,猜測他的身份。
但此刻所有人的心神卻不在這個人身上,而是下意識根據他的話所說,看向陳箬竹身上。
一把冰寒的斷刃,從陳箬竹的背後斜刺而出,因為那劍輕薄,他穿着白衣,大家才沒有發現。
陳箬竹的劍怎麽會斷,又怎麽會出現在他自己身上?
所有人看向幻青山,陳箬竹的身後除了那個黑衣少年,沒有任何人。
黑衣少年仍舊坐在那裏,懷裏抱着只有一個芽的花盆。
左手虛虛攏着花芽,右手反執着殘劍的一頭,像是怕那個人倒下會壓到他的花,于是輕輕扶着對方一樣。
他沒有擡頭,劍尖輕轉,陳箬竹的金丹瞬間碎裂,連同他的身體一起炸得粉碎。
金丹自爆的殺傷力極大,連神魂都會一起湮滅,但若被人捏爆,只要對方的控制力足夠好,甚至可以什麽都不發生,就像是現在這樣。
楚紅月都覺得自己的金丹疼了一下。
一片沉默,沒有人說話。
郁羅蕭臺那一種人目光淩厲望着那少年,也無人說話。
但那黑衣少年說話了,他抱着那盆花站起來,平靜望向他們,又望向站在高處那個人,墨色的眼眸寒潭一般靜澈從容:“結束了嗎?”
無人說話,一道門的弟子們甚至不敢呼吸吞咽。
行峰上方才抱着陳箬竹的男子冷冷地望着他:“你殺了他?你還毀了他的元神?你知道當着郁羅蕭臺的面殺人,是什麽罪嗎?”
楚紅月聽了眼眸因為憤怒亮極——難道他們不是眼看着郁羅蕭臺不是眼看着陳箬竹殺人嗎?甚至,讓她和陳箬竹互殺,不正是他們的目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聲音像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來。
黑衣少年很平靜,卻沒有看這位矜傲的峰主,只望着巨峰上那個神秘人,沒有辯解,也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問:“你要繼續嗎?”
行峰上那些桀骜不遜的男女頓時難以置信地眨了下眼,他這是什麽意思?他難道還想挑戰那個人?他一定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才敢這麽說話。
但沒有人敢出聲斥責他,不知道是怕那個人,還是怕這個詭異的看不出來歷的少年。
江行舟臉色慘白,冷汗滲出,兩股戰戰,他已經猜到了巨峰上那個人的身份。
青蓮九瓣,第三瓣金色代表的主人。
郁羅蕭臺九位侍宸長老門下,唯有他治下這一派沾不得惹不得,因為他門下的弟子門徒,全都是些瘋子,非瘋子不入他門!
那玉臺上的男子只不過是他門下最瘋的一條狗。
最瘋的一條狗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叫人有一種面對封解的人形兵刃的恐懼:“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瘋了?”
滑天下之大稽,瘋狗竟也會有覺得別人瘋了的一天。
黑衣少年墨色眼眸無動于衷,看了眼落日将盡,平靜地說:“我的花不喜歡太冷,你們得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