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嫉妒
衆人呆看着門口矜貴清雅的少年。
方才還在講無情道,妩翩仙只聽到一句,那就是可以結道侶、嘗情愛,後半句最終都是為了斬塵緣,有情為了無情什麽的,她完全抛諸腦後。
——好俊的小哥哥!
她現在就能給出長生的答案。
長生就是為了遇見像這樣的小哥哥啊!
“無妨,這邊坐。”
不等妩翩仙去撩。
一個身影在衆人怔然的時候走到了時宣身邊,伸手自然地拉着他的手,這樣說着,舉止從容,将對方帶到自己的座位旁。
時宣雖然溫雅親和,但也沒有遇到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在他面前這樣沒有界限的親近。
段淩的舉動實在是太自然了,身為落月天城城主之子,他的作風向來極盡奢華高傲。
這樣的段淩一旦願意為某個人自降身段,那種世家公子矜雅輕緩的風度儀态,是極其有魅力且吸引人的。
時宣只微微一頓,便輕聲道謝。
“在下段淩……”
兩個好看的人站在一起,畫面自然美不勝收。
裴英卻眉宇微微一凝。
夫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以你們當前的修為,還遠遠不到修心之說,元嬰之前,鍛體積累修為才是首要,但煉虛境時候再修心未免太遲,根基薄弱,容易入魔……”
進入內門後,因為每個弟子來歷不同,接受的修煉知識體系不同,所以夫子先生們會特意詳細地順一遍郁羅蕭臺最正統的修行體系,多是理論課。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這十個內門弟子也不會被要求放棄之前專長,同修一類功法。
有些課是一同上的,更多時候是個人修個人的,山莊無數老師,均可以自行擇人去請教。
所有人不管聽沒聽過這些知識,需不需要,表面上都一臉專注。
只有段淩除外。
所有人便看見他一手撐着側臉,明目張膽一眨不眨看着旁邊專心聽講的時宣。
若是換個人這般做,會叫人有冒犯感,心生厭惡排斥,但段淩沒有任何讓人覺得不适之感。
除了這個舉動直接了點,他神情淡淡,連那點自持矜傲都因此顯得清澈幾分。
可惜,時宣看不到。
裴英坐在第一排左側,微微側首便看見,段淩望着時宣的眼眸清淩出神。
他抿了抿唇,耳邊夫子的聲音時近時遠,冷不丁地忽而想起當初他和段淩一起被關。
“……噓,我不告訴你。”
那個人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眉間毫不遮掩的倨傲,有一抹散漫的慵倦,漫不經心的神秘寥落。
像是冷清的風吹落了一地繁盛的桃花,枝上卻仍舊繁頹。
修真界郁羅蕭臺上層所出的貴族,可真是……
是什麽,一時卻失語。
手指無意識捏斷了一支筆。
夫子在講課。
底下當真認真聽課的,或許就只有一人。
第五夏是個好學生,架不住妩翩仙一直傳小紙條。
時宣聽得認真,旁邊段淩的聲音卻傳音入耳。
他并沒有說別的什麽,只介紹了一下周圍那些人都是誰,坐在哪裏。
伊陌坐在第二排段淩右斜後方,他前面的座位空着,柳眠眠若是來了應該會坐在那裏。
最左邊裴英身後楚紅月也單獨坐着,時宣和段淩後面坐着第五夏和妩翩仙。
她們倆是和時宣、段淩一樣,唯二兩兩坐在一起的。
第三排趙夜單獨坐在中間。
夫子并不在意下面的人是心無旁骛還是心猿意馬,只管講他的。
山莊遍處梨花盛開,偶有花瓣被山風卷入青碧的簾幔中來。
花如雪,地如水,水映天。
世界好像停在月落淩晨,永遠不會醒來,月光也不會墜落。
冶昙喜歡白色,這裏完全符合祂的審美。
“你見過梨花嗎?好像春天不會冷也不會化的雪。”
時宣閉着眼睛,眉目清雅溫和,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薄暖和疏離,同時并存。
問一個瞎子見沒見過……可真是……
“你不聽課嗎?”
冶昙捏着飄進來的一瓣梨花把玩,眉宇倨傲,垂斂的眉眼散漫:“沒什麽好聽的。”
柳眠眠因為閉關沒有來,段淩的修為表面上看是這裏最高的。
段淩對時宣不同于任何人的殷切,有目共睹。
他姿态親密,舉止卻有度,言語也沒有過界過。
時宣即便覺得他黏人了些,也沒有太過困擾,只輕輕搖頭,随他去了。
妩翩仙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段淩喜歡時宣,也不影響她同時喜歡這兩個人。
她笑容嬌嬌甜甜的,沒有眼色往上湊的時候,段淩也從不視作情敵一般為難她,言語是散漫,态度卻有禮,任她來去。
時宣有時候覺得,他除了一直跟着自己,第一時間總出現在自己身邊,對待自己和對待妩翩仙并沒有太大不同。
“你為什麽老跟着他?從第一眼看見他起,你就很奇怪。”
裴英的好奇心永遠不會少。
時宣的人緣極佳,就算有段淩伫在那裏,好大一個礙眼的存在,也不妨礙所有人與時宣交好。
就連一貫獨來獨往沉穩的伊陌也會和時宣有共同語言。
概因這個人懂得極多,世間好像沒有他不懂的東西。
只有趙夜除外,沒有公共課的時候,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其他人都找不到他。
如果他們不主動與趙夜說話,這個人的眼裏就跟沒有他們一樣。
呃,就算主動說話了,絕大多數時候也只得到一個極輕的嗯。
遲日春将盡,和風醺暖,一群少年人相約去踏青。
時宣和其他人站在不遠處聊天。
段淩有些懶洋洋的,坐在那裏不動,倚靠着山間廊柱,目光也輕輕一瞬不瞬落在時宣的臉上。
盡管幾乎所有人都對時宣很有好感,但都沒有段淩這種毫不掩飾的程度。
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
像葵花圍着太陽。
“因為,好看。”
裴英聽了唇角微動,望了一眼時宣,一時沒有說話,他是魔修,見過的世間奇奇怪怪的事物更多,隐約覺得時宣的這種吸引力不對勁。
“你清醒嗎?”
冶昙很輕的嗯了一聲,畢竟祂是奉旨當舔狗,若不清醒,那也是雩靂不清醒。
裴英一語不發走開,之前站立的地方折落一地的花。
妩翩仙來遲一步,坐在冶昙身邊。
她托着下巴欣賞地看着不遠處的時宣:“裴英生氣了。因為你喜歡時宣。大家都喜歡時宣,但只有你跟他形影不離。”
“你生氣嗎?”段淩執着半盞靈酒,緩緩地喝。
妩翩仙抱膝而坐,對了對食指尖:“沒有啊。”
她聽見段淩說話,便小鹿亂撞,看見時宣又覺得整個世界閃閃發光。
對妖修而言,活着就是為了享樂,就是為了得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和很多很多的愛。
像蜜蜂飛在春天的香風裏。
不僅是這兩個人,第五夏姐姐溫聲撫摸她的頭時候,她也覺得好喜歡的。
楚紅月耍刀的時候,她也覺得移不開眼睛。
不管了,她是修有情道的,所有好看的人都喜歡。
小熊貓挂在冶昙的肩上,扒在盞邊喝靈酒,咕嚕咕嚕喝幹了,心滿意足:【這小妖修是修海王道的吧。】
冶昙:只是小孩子罷了。
冶昙望着時宣的方向,眸底安靜放空。
春天的生機之氣太重了,壓制不開花需要的精力就更多。
冶昙懶洋洋的,并不想動,連神識都不想動一下。
【這樣不行,只有收集到道意筆墨才能壓制延緩你開花的進程。】
“嗯。”
冶昙閉了閉眼,靠在廊柱上斂眸安靜。
伊陌走過來,面容沉穩冷峻,一邊斟酒,一邊淡淡:“還以為你沒有來,第五夏方才就在等你了。”
妩翩仙懊惱站起來:“差點忘了。”
她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對伊陌噓了一聲,點點旁邊閉目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段淩,示意他小聲一些,這才輕手輕腳,走遠了放開了蹦蹦跳跳跑去找第五夏。
伊陌一直自斟自飲,沒有側首看旁邊的段淩一眼。
遠處花瓣被風吹拂而來,經過冶昙的身側,就要落在他衣襟下微微凹陷的鎖骨處。
伊陌沒有看,兩根手指牢牢夾住了花瓣。
春風吹拂,手指仿佛能隔空感受到頸側溫熱的氣息。
他微微一頓,酒盞并沒有拿起來,水波倒映出廳廊的景象,和閉目休憩的人。
他們挑選的這一處踏青的景色極好,但伊陌見過更美的。
穿過雲山霧海的冰橋,和冰橋邊風中的花樹,好像不是樹。
搖搖欲墜,被抓住的人,一閃而過識海。
伊陌神情冷峻,沒有表情,也沒有看旁邊的人一眼。
楚紅月在跟時宣說話,她本就對人赤誠,沒什麽理由便沒什麽提防。
時宣給她的感覺很舒服,他雖然沒有看上去那麽容易親近,卻讓人覺得可以安心信任。
“楚姑娘有煩心事?”
“可以跟你說嗎?我知道你應當不會到處說的,就是覺得……”
時宣閉着眼睛,清雅溫煦,神仙一般的氣息:“無妨,姑娘當我是山風草木便好,你若想我聽到我便聽到,若是不想,我便聽不到。”
楚紅月嘆息一聲,也沒有看他:“我不知道怎麽說,覺得這些人的氣氛有些奇怪……”
心思浮動,像是一池春水被吹皺。
像是春夜起風,攪亂了一片深林花樹。
她站在局外,便覺驚心。
“你看不見或許不知道,每次上公共課的時候……”
段淩和時宣所在的地方,好像有無形的漩渦,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看過去。
楚紅月是無意間發現的,表面上安靜的教室裏,好像每個人的神識都像風筝的線一樣被束在那裏。
除了趙夜。
其餘所有人好像都浸在一種溶溶的水中。
他們在看什麽?
楚紅月很快察覺到,那些人好像隐隐約約在針對段淩。
表面上一片和氣從容,但那些人有時候會有意無意無視段淩,可她分明覺得,就算表面上目不斜視,他們也明明是在看着他。
明明很在意,卻故作無視。
是一種幼稚的冷暴力吧。
按理來說這些人沒有針對段淩的理由。
進入內門後,段淩的注意力全在時宣身上,沒有為難過任何人。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時宣身上的魅力和對所有人的親和力,連楚紅月都感覺到了。
所以,她意識到,這些少年是出于生澀的嫉妒,在暗暗針對段淩。
如果只是這樣,不過是些無法言說的幼稚的別扭,頂多空氣讓人喘不上氣來。
但是——
“一旦段淩跟你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會找茬……”
那已經不是春風沉醉裏萌動的無聲的氣場之間的對抗,好像有意無意的,開始侵入到現實裏。
他們并不生澀,也不幼稚,而是冷靜從容的。
楚紅月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
殺了段淩?不至于,郁羅蕭臺也不會讓他們這麽做。
無論是什麽,歸根結底是奪取時宣身邊的空間。
“你,方便的話,提醒他們收斂一點,不要太過分了。”
楚紅月這樣說着,心中卻有一點說不出的危險,時宣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對所有人産生這樣大的影響?
即便這樣想,她站在時宣身邊也覺得這個人光風霁月,清朗如仙。
楚紅月從時宣身邊離開的時候,和第五夏迎面相遇。
她點頭致意。
第五夏直接地看着她:“你對時宣說了什麽?”
楚紅月不禁皺眉,春風溫暖,她渾身卻一陣發寒,連第五夏也……
時宣站在那裏,想着楚紅月方才的話。
一直以來時宣身邊的人都會親近他,喜歡他,但那種喜歡是自然而然淡淡的欣賞和善意。
從未有過楚紅月所描述得那種無言的詭谲之氣。
時宣微微側首,輕輕閉着眼睛,面向段淩所在的地方。
好像變數是從這個人開始的。
……
修士和凡人不一樣,表面上看,除了閉着眼睛,時宣和常人并沒有任何分別。
伊陌見他回來,給他也斟了一盞,傳音入耳:“味道清淡的靈酒,飲一點無妨。”
時宣并沒有察覺出伊陌待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不過是友人之間。
但,對方因為不想吵醒段淩,閉口不談。
過了一會兒,大家都坐在這裏了。
妩翩仙雙手托着臉頰:“段淩還在睡啊,我這麽大聲他還不醒。”
伊陌淡淡地說:“你叮囑我小聲,害得我們不能說話,自己倒是聲音大。”
妩翩仙歪了歪頭:“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他是不是喝醉了?”
她眼珠微轉,伸出手指,想要戳一下段淩的臉。
第五夏抓住了她的手:“別鬧。”
“夏姐姐,你好用力!松開松開……”
裴英擡眼看了一眼,今日他話很少。
時宣神情恬靜,不動聲音觀望了一下周圍的氣場。
不是因為他。
時宣的注意力第一次落向一旁仿佛不曾入局的段淩身上。
所有氣場交彙湮滅的地方,在這個人身上。
他們是因為他。
時宣沒有說話,擡手輕輕撫過,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一把琴,輕輕撥弄琴弦。
清淩洞徹的音韻在空氣中蕩開,可以清除一切心魔雜念幹擾。
幾個初初知慕少艾的少年人而已,何故至此?
一時無人說話,段淩慢慢睜開眼,清淩的眼眸像是些微好奇看着他。
一曲結束。
時宣伸出手,主動撫摸段淩的額頭,第一次略有親近:“不舒服嗎?”
他閉着眼睛,面容的神情溫雅淡泊,注意力卻不在段淩身上,而是在周圍這幾個人。
伊陌低頭飲酒,沒有看一眼。
裴英看了一眼他的手,別開了眼,神情微冷。
第五夏站起來:“沒什麽意思,既然不舒服,今日我們早些回去吧。”
楚紅月看了看他們,也站起來。
妩翩仙看着他們,臉頰微紅,拍了拍臉:“時宣你送段淩嗎?需要幫忙嗎?”
——沒用。不是心魔?那他們是為什麽?
小熊貓坐在冶昙的肩上:【他們在幹什麽?】
冶昙眸光微動,對時宣淡淡地說:“春困而已。”
冶昙:小孩子鬧別扭而已。
【他們有鬧別扭嗎?為什麽鬧別扭?】
冶昙:因為,我好看。
【……】
它當然知道冶昙好看,但是,段淩又沒有那麽好看。
又傲慢又沒禮貌,人緣極差。
……
冶昙實在不想動,但段淩剛回去,雩靂的召喚便傳來。
他只得去見對方。
雩靂在梨花樹上喝酒,仍舊穿着天青色的衣服。
冶昙站在樹下等他說話。
“趙夜身邊有一個傻子,傻子有一個花盆,我落了一件東西在那傻子身上,你去拿回來,別驚動了他。”
冶昙一聽就明白,他說的是幻極之原。
“是。”他轉身就走。
“我讓你走了嗎?”
雩靂原本打算說完就讓他滾。
但這個人當真就這麽走了,他又覺得不順眼。
冶昙一頓,回頭靜靜地看着他。
“為什麽不說話?知道什麽叫大不敬嗎?你這樣的就是。”
【他嫌你沒禮貌。】
冶昙沒什麽反應,微微蹙眉:“長老不是不喜歡別人話多嗎?”
這話沒錯,雩靂的确不喜歡那些人畢恭畢敬誠惶誠恐,也不喜歡他們話多。
這個叫段淩的人的應對,按理來說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最好屬下人都能這麽啞巴,安安靜靜等着,聽完吩咐直接滾。
但真的有人符合他的心意,這樣的人便可以多說兩句話。
“內門那幾個人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不是只讓祂給時宣當狗嗎?幾時還要管其他人了?
冶昙眸光微動:“大家都很喜歡時宣,剛剛一起去踏青,但是,氣氛不太好,早早就回來了。”
“繼續。”難道還要他問嗎?
冶昙眨了眨眼,恹恹的,表面卻不顯:“因為時宣摸我額頭了,他們嫉妒。”
“嫉妒?”雩靂看了他一眼。
冶昙想,雩靂難道不嫉妒嗎?
雩靂想,那個人的确能叫所有人都對他産生好感,無法生出一絲敵對的念頭,但是,似乎從未有過引發其他人相互攻擊的負面。
“有什麽好嫉妒的?”
冶昙:嗯,這話是一個對主人抱有瘋狂病态情愫的瘋狗該說的嗎?
冶昙無聲嘆息:“因為修無情道。”
雩靂看着他:“就他們這群人,修什麽無情道?”
一群小孩子,連大道的門都才未完全摸到,便要修無情?
“夫子說先修有情,日後好修無情道。”
雩靂:“所以,他們因為愛慕時宣而嫉妒?”
冶昙點頭:“嗯。”
小熊貓對祂把禍水引給時宣感到困惑。
雩靂怔了一怔,忽然笑了:“很好。好極了。”
冶昙望着他,眼眸微微放空:“長老不制止嗎?看起來因為彼此嫉妒,關系很不好,說不定會影響修煉。”
“這點影響就阻礙修行,只能說明不堪一用,換一波人就是。”
雩靂毫不在意,忽然一頓,冷冷望向他:“他們無所謂,但你若對他有愛慕之意,被我發現了,你可以提前考慮一下,自己想埋在哪裏?”
冶昙:他還挺善良的,還願意埋屍。
【……?善良?】
冶昙:一般對情敵不都是屍骨不存,撒了揚灰,或者喂狗嗎?
——難道祂弄錯了,時宣不是暄葉?
冶昙輕輕颌首,沒有繼續挑釁雩靂的底線,反問為什麽只有自己不能喜歡時宣。
雩靂雖然容忍跟他一樣不遵循常理的人,但不代表可以一直踩他的底線卻無事發生。
這次冶昙告退,雩靂沒有說什麽話。
路上,小熊貓好奇地問:【你在想什麽?他們不是因為你好看嗎?怎麽你又說是因為時宣?】
冶昙神情放空走神:“想看看,他會不會因為有人喜歡時宣而發瘋。”
——難道祂弄錯了,時宣不是暄葉?
還是說,雩靂只是看不上幾個稚嫩的少年?
漫長的冰橋,寬度幾乎只容一人。
冶昙神情低靡放空。
迎面走來一個人,灰白的頭發和眉毛,面容英俊,有一種淵渟岳峙的沉穩,和過盡千帆的從容。
“請問,雩靂長老在嗎?”
冶昙擡眼,眼眸散漫的神微聚,望見對方那雙矜冷的眼眸裏:“長老并未吩咐今日有客。”
事實上,就算雩靂有客也不會對現在的段淩說。
來人淡然地說:“臨時造訪,勞煩通報一聲,就說……”
冶昙輕輕颌首。
祂原地轉身,向着之前的來處折返回去。
雩靂還在喝酒,看到祂回來,百無聊賴:“回來做什麽?事情辦完了?”
冶昙看着他:“有客人來了,他說,他叫青冥。”
雩靂毫不猶豫:“讓他滾!”
冶昙情緒低靡:“長老不是還要我辦事,我怕我這麽說了,長老就得埋我了。”
雩靂又黑又大的瞳眸盯着他,面無表情:“你知道他是誰?”
冶昙:“不知道。”
當然知道。
能這麽造訪雩靂的,當然只會是另一位九侍宸。
和雩靂一樣,八百多年前的因果線裏,青冥也和他們一道在郁羅蕭臺修煉,便如今日的伊陌之流。
都說段淩倨傲,但跟當初的青冥比起來,可差得太遠了。
別看對方跟冶昙說話,要祂通報的時候,好像很有禮數,然而正常有禮數的拜訪應該先給落月天城下拜帖,然後被人自落月山莊一路引上來,由莊主徐天缙通傳。
所以,這是假禮貌,就像之前的段淩明明倨傲,舉止卻矜謹。
不過是貴族子弟習慣于遮掩倨傲,故作的禮節罷了。
雖然對方九百年後看着好像好說話多了,但真要動怒,對照因果線裏時候的表現,只怕比雩靂不遑多讓。
冶昙還不想段淩這個殼子這麽快就棄用。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跟他說,雩靂就在上面,讓他自己上去?】
冶昙:因為,我想看熱鬧。
青冥和雲榭,九百年前就是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