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是熱的

雩靂初聽青冥造訪,驟然翻臉冷斥,讓對方滾。

但當那個灰白色的人影走進來的時候,雩靂卻并未有任何反應,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百無聊賴死氣沉沉。

青冥只走進來幾步,目光在周圍的梨花上掃了一眼,英俊沉穩的面容,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看一眼并未離開的冶昙,平靜地對樹上的雩靂說:“這是你的人?”

冶昙對他輕輕颌首:“長老交代了,您有事吩咐我一聲便是。”

青冥面沉如水,灰白色的眉毛顯得眉眼神情沉郁矜貴,淡淡地說:“我的吩咐,你擔不住。”

一種森寒的威壓瞬間湧出,充斥整個庭院。

像是瞬間墜落深海,庭院的花樹簌簌而落,卻又靜止空中不動。

連風都無法動一下。

胸口像是壓着一整個海,若是段淩本人,只怕就要跪地吐血。

冶昙擡手,輕輕掩唇,演了一下。

“找死!”雩靂聲音低沉冷極,手中的酒壇沖向青冥面門,又黑又大的眼眸裏卻毫無波瀾。

旗鼓相當的氣場在庭院中一分為二對沖。

冶昙腳下微動,正好站在風暴交彙的那條線上。

青冥聲音冷淡:“你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雩靂的唇抿成一條線,沒有感情:“這是我的地盤。”

青冥:“就是因為是你的地盤,所以才更不放心。”

雩靂:“你怕什麽?”

青冥:“你想幹什麽?”

雩靂:“我做的自然是公子的吩咐。”

青冥:“最好是。”

雩靂抿着唇,平心靜氣:“真是一條好狗。”

青冥毫不在意:“你大約從未想當人,看誰都只該是狗。公子的狗,還是那個人的狗,可惜對方不要。”

鋪天蓋地的殺氣在那一瞬間迸發。

段淩單膝跪地,噴出一口血。

青冥将充面而來的殺意攻擊彙聚于雙掌之間,向後退了一步,化作嗜血巨龍的靈氣沖向他身後,盤旋穿過雲山霧海,擊向整個落月山,餘波向天穹沖去。

瞬間地動山搖。

子桑君晏站在落月天城的街市上,忽然一頓,微微側身望向遠處隐藏在天空中海市蜃樓一樣只有雪白山巅的落月山。

所有人驚呼:“水龍!”

不久,連山下的落月天城也一陣地動山搖。

在一片晃動的世界裏,子桑君晏如履平地向落月山的方向走去。

商人扶着門框,舉着手中的冰碗對他喊:“客人不要了嗎?”

那個黑色的身影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但下一瞬商人手中一空,裝着冰乳的碗不見了,手中多了一枚璀璨耀眼的靈石。

是上品的,足以把他整個小店買下。

瞬間喜笑顏開。

……

落月山莊,正在寫字的時宣微微一頓,緩緩擡頭。

侍從阿律在地動山搖裏快步走進來:“公子沒事吧?”

時宣閉着眼睛,輕輕搖頭。

“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大的動靜。”

時宣唇邊一縷溫和微笑,不知是無奈還是習慣:“青冥來了。”

阿律頓時啊了一聲:“可不要打起來啊,公子還在呢!他們也真是……”

……

青冥灰白英挺的長眉微皺:“公子還在這裏,你敢!”

那樣可怕的殺意,搞出如此大的動靜,雩靂此刻唇抿成一條線,停留在少年時期的面容,又大又黑的眼睛裏沒有光,一片空洞,顯得有些詭異的無辜。

“我有什麽不敢。”

青冥像是終于動怒,冷厲的眼眸望着他,淡淡地說:“越來越瘋了,現在是敢,當年對那個人連一句話都……”

雩靂輕飄飄地望着他,聲若游絲:“再提一句當年,殺了你。”

這是他最平靜的時候,那張蒼白秾豔的少年的臉上,甚至隐隐像是微笑,但是青冥很清楚,這一刻是他最真實的一面,也是最危險最瘋的時候。

他是說真的。

“他會帶你去找人,不送。”

說完,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不見。

庭院靜止空中的梨花,忽而簌簌飄落,仿佛方才一瞬間的時間被什麽偷走了。

青冥走到冶昙身邊,遞出一個瓷瓶:“吃了吧,以你的修為能撐到這一刻,很不錯。”

冶昙緩緩站直起來,接過對方手中的瓷瓶。

祂眼眸微垂,裏面微微放空沒什麽興致。

“先生和長老關系不好嗎?”

“他跟任何人關系都不好,我只是其一。”

青冥看着眼前的少年吃下藥丸,用修為化開藥力,很快神色恢複如常。

“讓你遭了無妄之災,這個玉佩便送給你,聊作補償。”

若是一般人,定然會誠惶誠恐推辭半天,但冶昙直接接了過來,玉色如雪冰透,很好看。

這玉佩單是本身的價值便抵得上半個城池。

“裏面記載了一些我當初修行時候的感悟,或許于你有些用處。”

冶昙輕輕地說:“多謝。”

青冥并不喜歡過分守禮之人,若是這少年一直誠惶誠恐推辭,他反而厭煩不喜。

但對方這般淡然,不放在心上的舉動,未免也有些不符合常理。

他這才認真看了對方一眼,自然看出了他身上衣着不菲,神色眉宇自然帶出的矜傲。

“你是什麽人?”

“我叫段淩,落月山莊的城主之子,現在是山莊的內門弟子,先生要找什麽人?”

這恨不得把出身來歷挂在身上的自命不凡,便如那些自覺出身高貴的宗族子弟一般無二。

怪不得并不将玉佩看在眼裏。

青冥卻想,若此人僅是這般膚淺,為何會得雩靂看重?

雩靂這個人,讨厭的人有很多,這世間幾乎就沒有幾個叫他看入眼的。

但若他看入眼了,便不可能是什麽正常人。

“我是山莊新來的夫子,你帶我去內門吧。”

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行走。

冶昙因為帶路走在前面。

青冥不動聲色觀察着他,發現這個人的确有些目空一切。

他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到底親眼見過自己和雩靂相鬥場面,不可能猜不到一二。

然而,帶路的時候目視前方,姿态從容輕慢,竟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等穿過冰橋之後,青冥有意與他并行,發現他連餘光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似乎在他心裏兩個人平起平坐,并無尊卑之分,甚至隐隐比自己還高半截似的。

便是落月天城城主段司明在青冥面前,也得膽戰心驚,他的兒子倒是個異類。

此人也沒有一般貴族子弟長袖善舞,主動與自己搭話。

反而是青冥想知道內門弟子品相如何主動問了他。

他答得也有意思。

“柳眠眠資質極佳,雖然修煉時日少,但善于在戰鬥中突破,遇強則強,目前金丹大圓滿,在閉關沖擊元嬰。但應該會失敗。”

“為何這麽說?”

“不是說了嗎?她修煉時日少,根基定然不穩。善于在戰鬥中突破,證明若要沖擊元嬰,只能是與強敵生死之鬥時候,閉關對她不會有什麽效果的。她若能沉得住心,倒是可以鞏固修為,免得日後遇到挫折,境界大退。”

“你對她不以為然?”

“實話實說而已。”

聽着,似是嫉賢妒能。

青冥又問了其他人。

“伊陌的劍很好,但劍太好了……裴英哪裏都好,日後應該是這些人當中修為最高的……第五夏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璞玉,美玉易碎,須得有肯精心雕琢之人護持……妩翩仙完美……楚紅月的心境很強,強若頑石……叢流的修為很穩……”

“還有三個人你沒有說。”

冶昙眸光清淨望向遠處,一邊走一邊平靜地說:“這三個人我不該說。”

介紹同期生,像老師點評學生,還有什麽人說不得。

“何為不該說?”

冶昙望着遠處落月霞光:“這三人,有一個對我與所有人都不同,說不得,怕一語成谶,天命已定,不得更改。另一個人我看不透,若說了,怕要驚擾,畢竟,是個目前為止最有意思的對手。最後一個是我,不能說,說了就沒意思了。”

冶昙停下腳步,斂眸自矜颌首:“內門到了,先生自便。”

按理來說,若是作為辦事的侍從,接引人只引到一半,是為無禮。

但青冥并不當真只是個先生,接下來的事并不方便他在場,便是對方不說,他也要主動開口。

若說這個人目空一切,毫無進退,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所言所行放在旁處是錯,在他這裏又都恰恰合适。

若說他長袖善舞,慧敏善洞察,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才作此安排,又過于無禮了。

像是踩在懸崖邊上,讓人剛剛好不舒服又不至于拿他如何。

“你在雩靂面前也是如此?”

“嗯?”冶昙眼眸空置了一瞬,擡眸看他一眼,清淩的眼眸低靡倦恹,像一截奔湧的清澈河流,裏面什麽都沒有,“長老待我寬宥,時間不早了,先生再會。”

青冥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儀态風度翩然,矜傲不顯,風雅清拓。

小小年紀,卻已見絕色之态。

那一路不合時宜,放在旁人身上覺得輕浮、驕矜、膚淺的言行,便忽然被賦予了一種漫不經心的神秘。

好像是,有意顯露,好叫旁人移開身上的注意。

但,過猶不及。

……

【很好,你故意這樣做,他就會覺得你沒禮貌了,不會注意你了。而且也非常符合段淩的人設。】

冶昙往段淩的住處走去,眼眸放空,裏面一片清落低靡。

“我沒有故意啊,是實話實說。”

只是有些實話,因為不能說得太直接,藏了半截,現在聽着讨厭,日後便知道,是一語成谶。

“少爺回來了!有幾位客人來過……”

冶昙腳下不停,推門進屋:“我要入定,我沒出來前,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門口三位被帶入內門的侍從立刻恭順:“是,少爺。”

冶昙擺出五氣朝元的姿勢,身邊出現一個靈氣凝聚的屏障,閉上眼睛。

瞬間,旁邊便出現一個紅衣白發的青年,無力地靠在一邊,閉上了眼睛。

【冶昙,冶昙,你怎麽了?】

空氣中,靡麗的紅衣上,不斷有半透明的昙花似要開剎那卻消失。

天書一下子就明白了:【這裏不行,空氣中靈氣太充裕了,散得太多會引人注意的,換個地方。】

冶昙閉着眼睛,聲音虛弱:“哪裏不引人注意?”

【落月山莊的寶庫,那裏天材地寶最多,靈氣就算再多也正常,一般也不會有人去。我帶你去!】

小熊貓話音一落,從它腹部的白毛那裏便飛出一張長長的空白的卷軸,将冶昙整個人裹住。

下一瞬消失不見。

落月山莊的秘庫在地底深處,牆壁似冰磚一樣晶瑩剔透的建築。

一張畫卷憑空出現,挂在靈氣最充裕的室內。

畫像中是一片冰雪之地,雪中一棵世間從未見過的樹,滿樹半開不開的皎潔花苞,樹下靠着一位紅衣白發的美人。

只是側影,勾勒的線條卻叫人無法移開雙眼。

肩頸鎖骨的線條,最瓷白清透的靈玉也無法雕刻出的美,骨肉皆是纖薄的荏弱精致,組合一起卻仿佛蘊含着毀天滅地的力量。

明知危險,也無法移開注意,紅衣下仿佛是道意雕琢的溫潤脆弱。

分明清聖至極,卻引人動念。

似隔着心魔幻象,一步之遙的大道,畢生所求,拼卻灰飛煙滅,也想要伸手一觸的溫度。

靡豔的紅衣反倒是攔截在搖搖欲墜的意識外最後一道禁咒提醒。

很快,畫中便起了霧氣,靈霧氤氲在雪中,紅衣花樹都朦胧不清。

滿紙煙霞,高遠飄渺。

……

吱呀一聲。

院門打開。

腳步聲不緊不慢,丈量過一樣,行走的步韻從容冷靜。

床上抱膝而坐珠圓玉潤的少年睜開眼睛,翡色的眼眸清泠泠的,安靜很乖。

睜開的那一瞬,房門從外打開。

門外的少年俊美的面容有着這個年紀沒有的沉靜,墨色的眼眸好像只存在一個念頭,那樣心無旁骛的專注淡漠。

他走到冶昙面前,伸手遞出,掌心躺着一個冰碗。

粉白的琉璃碗裏,乳白凝固的冰奶糕像雪一樣。

翡冷色的眼眸微微睜大一點,伸出雙手捧着。

——祂喜歡。

子桑君晏伸手,窗外院子的梨花折斷了一枝,落在他手中的時候像是被什麽東西削成了一個圓潤的半叉半勺的樣子,柄端半枝梨花花苞還在。

子桑君晏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将叉勺插入冰碗中的冰乳。

冶昙以為他是要在冰雪中插一株花樹,就像祂當時住的雪谷一樣。

卻見他直接将冰乳鏟了一小塊。

“……”

然後,那勺冰乳被送到了冶昙嘴邊。

小熊貓捧着大臉,不忍直視:【都沒法動彈了還喂。】

冶昙看了他一會兒,子桑君晏的神情冷靜無波,祂張開嘴将蘊含靈氣的冰乳吞進去。

眼眸還是安靜很乖地看着他,卻輕輕咬着勺子不松開,鬧情緒一樣。

子桑君晏看了眼被鏟壞的冰碗,手指隔空點了一下,稍微有些融化的冰乳再次恢複剛買到時候的樣子。

他再去拿勺子,冶昙就松開了。

但将冰碗往身側移開,手指張開捂住碗口,不給他機會。

子桑君晏伸手,落在冰雪一樣卻柔軟的頭發上,靜靜不動。

冶昙也不動,眼眸微擡,自下而上乖乖地看着他,給他摸頭。

霞光在牆壁上慢慢消散,月色升起,和梨花一起映在白玉牆壁上。

子桑君晏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他躺着的樣子規規矩矩的,仿佛呼吸也很輕,就這樣睡着了。

冶昙坐在那裏,手指攥着一縷黑色的頭發,緩緩順下。

祂的手放在子桑君晏的額頭,靜靜地看着少年時子桑君晏的臉。

緩緩低頭,額頭輕輕抵着子桑君晏的額頭。

修士的紫府識海,極其重要。

修士絕對不會對任何人開放紫府識海,哪怕是他們的道侶,亦或者傳業恩師。

修士只有在快死的時候,紫府坍塌,識海才會不受控制開放。

但是,冶昙有他全部的心頭血。

冶昙睜開眼睛,看見一片血月長夜。

世界是支離破碎的,像是被無數閃電劈碎,卻又停在沒有碎落一地的剎那。

碎片和碎片之間卻又并不貼合,像是被重新拼湊過。

黑色和紅色。

荒原兩側是坍塌的廢墟。

沒有出口和終點。

有時候走着走着會發現是重複的。

冶昙于是不走了。

忽然看見,地面血月下的影子,祂的影子,還有影子背後的影子。

有人站在祂背後。

意識到的瞬間,一只手捂住了祂的眼睛。

就算被捂住眼睛,冶昙也知道。

那個人另一只手拿着黑色的像是碑令的短刀,身上有血腥味,整個世界都有血腥味。

冶昙沒有動,只是擡手覆蓋了那只微涼的手。

一只手,然後另一只手。

“好冰。”祂說。

“……”

“我是熱的。”祂說,“你想要暖一下嗎?”

身後的人沒有松開手,安靜不動,保持了很久。

直到下雨了,沖刷了血色。

……

冶昙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子桑君晏不在,腳上卻沒有繩索。

內門的院子很漂亮,像是傳說中的天上白玉京,建築地面都是冰白青白的靈玉。

冶昙走出去,逛逛停停,仿佛漫無目的。

【你要去哪?】

“給段淩制造機會,他不能來這裏。”

段淩不能和趙夜有任何接觸。

走到一處漂亮靜谧的院子,冶昙坐在那裏不動了,陽光灑落在梨花上,一片耀眼絢爛。

白色的花,陽光越是燦然越會好看。

若是紅色的花,應該開在晦暗的光影裏,才會更靡豔。

段淩的房門從裏面打開。

守在門外的侍從躬身行禮:“少爺。”

他們都是落月天城城主府一同出來的,為了保護段淩。

段淩走出來,神情寥落淡淡,目空望着前方:“時宣來過嗎?”

所有人都知道段淩對時宣的在意,立刻回答。

“有的,阿律來傳的話,說是邀請少爺一起游園。”

段淩的唇角緩緩揚起:“好啊。”

……

時宣總穿白衣,幾乎沒有見他穿過別的顏色。

段淩也穿白衣,修真界穿白衣的人很多。

段淩的白色穿得華貴矜冷,只有時宣的白色像神仙一樣,出塵清雅,毫無雜色。

梨花簌簌,盛極已頹,春快要盡了。

他們并肩走着,玉屑一樣的花瓣時不時落在肩上。

裴英也在,他就不穿白,他穿紫色。

“初看的時候驚豔,久了以後滿目都是層層疊疊的白,倒是有些厭煩了,這個時候凋謝正好。你們說呢?”裴英說。

“我看不見,故尤愛落花,在風裏觸碰到的時候,倒像才是開花了。”

時宣閉着眼,他舉止如常人,除了不會睜開眼睛,有時候會讓人忘記他看不見。

段淩目視前方,神情淡淡,眉目的矜傲像是與生俱來,一語不發。

裴英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

往日仗着對方看不見,他眼睛時刻不停盯在時宣臉上,今日卻一眼都沒有看。

段淩沒有看他,淡淡地說:“昨日之事,你們有印象嗎?”

“那陣地動山搖,還以為落月山要崩塌,怎麽可能沒印象。落月天城有許多人看到了靈氣聚成的龍,應當是有高手對戰。”

段淩平靜地說:“山都要塌了,山莊的梨花被催開,大約是根基傷到了,所以要拼命得開。不肖幾日就要落光了,也許明年以後都見不到了。所以趁還能看到的時候多看幾眼。”

說話間,他們逛到了一處靜谧的院子。

“咦。”裴英先發現了陰影裏的紅衣。

冰雪一樣的團子,穿着紅衣乖乖坐在堆雪之中,恍然還以為是梨花幻化的人。

裴英看到趙夜的小傻子,就想起了當初在外門時候聽聞段淩的手下為難過對方。

不由看向段淩。

見對方果然駐足,輕輕偏着頭,眼眸盯着那小傻子,唇角緩緩揚起一點。

裴英:“……”不是吧。

“你……”

不等他說什麽。

原本乖乖坐在那裏的小傻子忽然跳下椅子,向着他們走來。

裴英率先開口:“你怎麽在這裏?趙夜呢?”

他指望因此能讓段淩打消念頭,欺負傻子有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惡趣味。

那小傻子卻仰頭望着時宣,翡色的眼眸清澈分明,伸手在他面前輕輕晃了一下,落在時宣臉上的陽光便在他手中明滅。

時宣的笑容薄暖清雅:“是你啊……”

他似乎想叫對方的名字,但又遲疑了一下。

“美人,我叫作美人。”

裴英都沒忍住笑了一下。

時宣便輕輕颌首,認真地說:“美人。”

冶昙微微歪頭望着他:“我長大了會變成大美人,你真的不要我做媳婦嗎?”

裴英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了。

時宣沒有笑,認真地說:“我沒騙你,我修無情道,不能有媳婦。”

冶昙哦了一聲,微微點頭:“你損失真大,長生而已,為了這個你要失去天下第一美人了。”

時宣伸手,輕輕摸了摸祂的頭,溫柔地說:“因為我見過天下第一美人了,但還沒有見過長生。”

一旁沒有說話的段淩,伸手捏了小傻子的臉,神情淡淡矜驕:“他沒見過,等你長成了再問一遍,說不定他就改變主意了。”

時宣神色微斂:“段淩。”

裴英笑得停不下來,見段淩只是捏捏小傻子的臉,那像含着糖一樣很乖的臉,看着便很好捏的樣子,他也忍不住想捏,但段淩已經做了壞人了,他若是也這麽做,小傻子下一秒要哭。

【你輕一點捏。】小熊貓有些不能忍。

冶昙還沒有見過自己小胖墩時候的樣子,現在見到了,圓是圓潤了些,倒也沒有想的那麽醜。

畢竟是自己種出來的,他松開手,珍珠湯圓的臉頰微紅。

但抿着嘴,乖乖不出聲,翡冷色的眼眸安靜看着人,像鬧情緒一樣。

子桑君晏眼裏的祂,就是這樣的嗎?

他收回的手又捏了右臉,神情寥落矜傲,淡淡地說:“他們都修無情道,看來你只能給我做媳婦了。”

裴英拉了拉段淩的衣袖,忍笑:“你差不多行了,趙夜要是真領着人上門要你負責怎麽辦?”

他錯了,欺負小傻子是真的快樂。

“他敢說,我就敢負責。”

小熊貓不忍直視,搖了搖頭:【含人量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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