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喜歡的人被殺了,他的名……

“就到這裏吧。”大約是看不下去了,時宣這樣說,“我送他回去。”

冶昙捏着小傻子的臉,頓了頓,手指松開。

時宣伸出手:“還不快來。”

小傻子看了一眼段淩,向着時宣伸出手去。

段淩和裴英站在原地,目送他牽着小傻子的手離去。

“時宣可真是心軟……”

裴英笑着說,卻見段淩轉身也走了。

“你去哪呀?”

冶昙沒有回頭:“別跟。”

裴英跟了一步住了足,看他走遠,怔然搖了搖頭:“真是傲慢,不是你邀請我來的嗎?”

……

冶昙來的時候,雩靂負手而立,站在一座亭子裏。

他住在落月山巅,院子并不大,但也找了一圈。

亭子在院子外,地面是潺潺沒過石板路的淺溪,滿地氤氲着水霧,如仙如畫。

周圍便是山崖,水向着山崖下滲流,山崖上下生着層層疊疊的梨花。

亭子周圍是天水青的半透明的幔帳。

雩靂在裏面,像是畫畫。

“東西帶回來了?”他沒有擡頭,也沒有看段淩一眼,仍舊在畫着什麽。

聲音平靜,竟然難得的有些許溫度。

冶昙站在亭外不遠不近的地方,亭子有幾道臺階,地勢略高。

“我曾聽說,趙夜初來落月山莊,曾形影不離抱着一個花盆,據說當初他越階斬殺一個七階金丹,就是因為對方險些傷到他的花。但不知某一日開始,他忽然便不管不顧那盆花了,花盆改為落在那小傻子身上。”

雩靂沒有反應,只唔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之後,他兩次出手傷人,被管事們關禁閉,是因為我的人險些傷到那個小傻子。而原先半死不活,需要他時刻用修為護持否則就要死掉的花,在他放開不管後,卻沒有死。後來的小傻子和之前的花盆,長老不覺得他的态度有些相似?”

雩靂仍舊沒有擡眼,淡淡地說:“但很多人說,傻子從以前就一直跟着他了。”

冶昙望着他:“提供證詞的都是些沒有多少修為的小弟子,一點暗示就可以改變他們的記憶,不難做。”

雩靂手中的筆不停,專注在畫紙上:“你想說什麽,可以直說。”

冶昙眼眸放空:“我懷疑,那個小傻子就是那盆花。”

小熊貓吃了一驚:【你……自爆?】

冶昙沒什麽情緒:他不意外。

小熊貓朝雩靂看去,亭子裏的人果然沒有任何意外,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樣。

冶昙眸光低靡,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早晚會證實,說出來證明一下段淩的辦事能力,不是很劃算嗎?

于是,冶昙重複了一遍:“小傻子,是個花妖。長老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半死不活的花盆變成了人,原本對進入內門消極的趙夜,一改之前的态度,是否是因為,長老遺落的那個東西,就是令那盆花産生某種變化的原因?”

雩靂仍舊專注在他的畫上:“還不算蠢。”

冶昙望着他:“那便是可堪長老一用了。”

雩靂:“你想跟着我?”

“嗯。”段淩的音色偏冷,矜傲又恭順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像是溯游漫水而來,“我不是說過,我為封不渝做事,也只是為了見你。”

雩靂的聲音毫無起伏:“那就再說說看,讓我看看你能用到什麽程度。”

冶昙語速很慢:“小花妖好像并不喜歡趙夜這個宿主,據我所知,祂連趙夜的東西都不吃,趙夜甚至會用昆先生鎖着祂。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證實,小花妖連話都不會說。所以很多人以為祂是個傻子。但是,小花妖很喜歡時宣。”

雩靂淡淡地說:“這世間有不喜歡時宣的人嗎?”

“有啊。”冶昙看着藍色幔帳裏的他,“趙夜,還有……長老。”

雩靂的筆停了。

腳下的水霧仿佛都陷入靜止不動。

冶昙好像一無所覺,輕輕地說:“長老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所以,可以多一個我。”

雩靂毫無溫度地揚了揚唇角:“這世間還沒有不喜歡他的人,你現在這麽說,是因為他還不想讓你喜歡。”

冶昙微微偏頭,擡了擡眼眸,哦了一聲,像是恍然明悟:“所以,長老讓我跟着時宣,将他看作至高無上的存在,時時刻刻放在心底,願意随時為他去死。因為,人不會想要已經得到的東西。”

雩靂:“比我的想的聰明。”

冶昙眸光微涼放空,有些低靡,蹙眉望着他:“那長老您為什麽不信,我可以不喜歡他呢?您讓我喜歡他,我若喜歡他,也只會以為,是因為長老讓我喜歡的原因。”

好比一個人本來就很喜歡梨花,但若有人對他說,你怎麽能不喜歡梨花了,梨花多好看啊,你必須喜歡梨花。

出于下意識的逆反,本來喜歡的人也會不那麽喜歡了。

若是說話的人态度再咄咄逼人,甚至惡劣一些,原本喜歡的梨花甚至會變得讨厭。

就算日後對那個說話的人沒什麽芥蒂了,看到梨花的時候,也會不明就裏的排斥。

因為,這是別人逼他喜歡的。

雩靂不置可否:“東西為什麽沒有帶回來?”

冶昙望着他:“長老下令,讓內門弟子的侍從也一道去上課吧,當做伴讀也行。這樣小花妖也會出現。祂喜歡時宣,很喜歡。這樣,趙夜就絕對不會喜歡時宣了。東西若是帶回來,我怕小花妖會再次變回花盆。這樣,是不是更有用一點了?”

雩靂站在亭子裏,又黑又大的眼眸,眼角的形狀豔麗,神情卻空洞:“很好。”

冶昙輕輕望着他,聲音低下去:“長老是否能告訴我,您想做什麽?任何事情,段淩都會為長老做的。”

雩靂面無表情,他想,想讓天道死。

“不該你知道的,別問。”他說,“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我讓你成為下一個九侍宸。”

冶昙望着他。

“我要你設法,破時宣的無情道。”

他說。

“你,或者別的人,都可以。”

冶昙:“怎麽算破?”

雩靂:“讓他主動睜開眼睛。”

冶昙:“時宣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雩靂:“他不是瞎子,他不睜開眼睛,是因為在修煉一種特別的功法。一旦煉成,那雙眼睛便能看穿世間萬物,萬物法則,他想讓誰生誰就生,讓誰死,誰就得死。可惜他的資質不行,始終無法參悟。甚至不得不散功重修。”

雩靂說:“青冥正在滿世界給他尋找洗髓伐脈,改換根骨的辦法。趁着這個機會,你要取代青冥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我要看青冥瘋。”

冶昙:“青冥知道我是長老的人。”

雩靂:“就是要他知道。他若不知道,事情恐怕還成不了。那個人,最喜歡看見讨厭他的人不得不喜歡他的樣子。”

雩靂的聲音死氣沉沉,一片平靜。

黃昏晚風,乍暖還寒。

他的無名指微微顫抖。

畫面交錯。

閉着眼睛的青年,像是世間最溫柔完美的仙人,微笑溶溶若春風。

“……我很喜歡你看着我的眼神。”

跪倒在地的雩靂,空洞黑色的眼眸無光,有死寂無聲的痛苦和恨意,望着那個人。

“……聽說,你有一個很喜歡的人,被師兄殺了,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麽?”

“……”

仿佛違背這個人,哪怕只是不想回答,都像是身處一種無法言說的心魔之中。

“……你不說,我也會知道,說起來,那個人也當是我的師兄,他若不死,也該是九侍宸。”

仙人之姿,溫雅出塵的青年,微笑一樣嘆息。

“……其實,并沒有完全消失,有東西殘留下來,想知道是什麽嗎?”

“……”

那個人,那個人,不是随着真玉王朝一道屍骨無存了嗎?

“……你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我告訴你,他留下的東西是什麽。”

“……冶,冶昙……他留下了什麽?”

白衣聖潔,像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世間最清最皎潔的存在。

薄暖的笑容,憐憫一樣的溫柔,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就在這裏,在郁羅蕭臺,甚至,在你身邊。你可以找找看了。”

“……”

“……在恨我嗎?很漂亮的眼神。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嗎?”

那個人閉着眼睛,長着世間最接近仙人的樣子,用最溫柔的聲音說。

“……你做我一千年的狗,你有一千年的時間慢慢找,一千年後,你若找不到,我也會把他留下的東西還給你。”

所有人都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魔界的妖魔,比魔界的妖魔更可怕的是郁羅蕭臺的雩靂長老。

所有人都說,天道傳人溫純雅致,性情和善,過于心軟。

九侍宸架空了天道傳人暄葉。

所有人都以為,九侍宸之首的雩靂,跋扈癫狂,嗜殺無度,狀如瘋狗。

卻不知道,世間最瘋最可怕的人到底是誰。

“……為什麽是我?”

“……哦,因為我喜歡所有不喜歡我的東西。尤其喜歡,人埋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遇見了,就要挖出來看看,你可以再埋一千年,一千年後我來挖。”

……

回去的路上,冶昙若有所思。

小熊貓:【你什麽時候知道,雩靂不是愛暄葉成瘋,而是恨他?】

冶昙:“昨天。”

祂輕輕地說。

“雩靂的憤怒和殺意,現在想想,其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局,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什麽意思?】

“雩靂想用我,從第一次見面讓我喜歡時宣就在埋線。接着是昨天,雖然我想看熱鬧不假,但他也沒有屏退我,這不是對一個普通下屬會有的。所以,姑且可以認為,雩靂故意讓我聽到他和青冥的恩怨,至于我在其中領悟多少,作何反應,才是他最終要不要用我的第三步。”

時宣就是暄葉這件事,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很難想到。

單憑兩個人都看不見,誰也不會把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和一個八百多歲修真界至尊的天道傳人聯系起來,最多只會當做,時宣在模仿暄葉。

最多,懷疑兩個人或許有什麽血親關系。

就像封不渝有幾分模仿雩靂的行事一樣。

但,冶昙八百年前曾在子桑君晏的識海記憶裏看見過暄葉。

所以,冶昙在山路上看見時宣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暄葉。

于是,祂故意說了些傻話,想看他的反應。

盡管時宣的應對沒有問題,就像看上去的那樣光風霁月,道心澄徹明淨。

但雩靂的态度卻還是證實了,時宣就是暄葉。

“倒推之下,不難發現,雩靂準備了三層。第一層,他讓段淩喜歡時宣,段淩便會因此而對時宣有所隔絕。第二層,他昨日一見面就失控,借青冥讓時宣知道,段淩是雩靂的人,從而讓時宣意識到段淩對他的喜歡不是真的,因為雩靂不可能會用一個喜歡時宣的人。”

第三層,便是時宣的反應了。

“所以今日時宣才邀段淩游園,他會發現,段淩并沒有表現的那麽喜歡他。如果雩靂說得沒有錯,時宣之後就會想要段淩的喜歡了。”

冶昙忽然唇角輕輕揚了一下。

【你笑什麽?】

冶昙很少笑,祂一笑事情就會走向奇怪。

冶昙:“因為有意思,雩靂和時宣在鬥法,雙方初步着力在段淩的身上。時宣知道段淩是雩靂的人,他還知道,雩靂故意讓他知道的。但雩靂也無法肯定,段淩能不能抵住時宣的吸引力,他只是在挑釁,看時宣明知道是局,敢不敢入。時宣當然可以不接招,但他若是接了……”

【接了會怎麽樣?】

冶昙:“我就有許多道意筆墨,可以變回去了。”

……

第二日又有公共課。

夫子摸了摸胡須:“從今日起,諸位從外門帶來的弟子,可與你們一道上課。”

衆人反應平淡。

夫子說完走下去,微微恭敬。

然後,一個穿着灰白色衣服,頭發眉毛也灰白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雖然眉毛也是白的,整個人卻有一種淵渟岳峙般的沉穩,伊陌向來穩重,在他面前也顯得銳利起來。

盡管外表如此,這個人的相貌卻很英俊,英俊而且貴氣。

這種貴氣并不像段淩和時宣,因為出身高貴,少年風雅翩然的矜貴,而是一種返璞歸真的沉樸,不着一絲痕跡。

“我是你們新來的先生,青冥。以後,所有人都統一上課,不管你們之前所學是何,符篆、煉丹、鍛器、陣法、劍道、書畫、禦獸……所有的課業都不可缺席。我郁羅蕭臺所出之人,無一不擅,無所不長。”

“……”這話一出,衆人一時遲疑。

青冥聲音不緊不慢,淡然從容:“萬法一宗,表面上看學習這些繁雜之術,于你們所專道法無用。但任何道法之間都有所關聯。你們聽過知一聞十,觸類旁通,當應該能想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們目前所學,無論有多麽讓你們自傲,這些東西都是前人所創,但這些前人也都未曾能飛升。若想青出于藍,應當學貫古今,創造出屬于你們自己的道法,才有可能重新打開通天之路,飛升天界。”

“是,先生!”

青冥看了一眼,十個內門弟子缺了兩個。

除了閉關的柳眠眠……

前日在雩靂處所見的那個少年沒有來,他叫——

“段淩為什麽沒有來?”

其他人面面相觑。

夫子說:“他差人來請假,說是身體不适,暫歇幾日不定。”

裴英想到了什麽,點頭:“不錯,昨日我們去游園,他面色是有些蒼白。”

青冥自然知道他和雩靂交手時候波及到了此人,但他給的藥丸,若是吃個兩三天也該無恙才是。

時宣閉着眼睛,神情寧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

“少爺,誰來都不見嗎?”

“嗯。”

【還是不舒服嗎?不是已經散了很多靈氣了嗎?】小熊貓不解。

“是散了很多,”冶昙平靜地說,“一萬多年的修為,也就散了個一兩百年吧。”

【怎麽會這樣?】

冶昙微微蹙眉:“我也覺得奇怪,修為漲得太多了。變成人以後,什麽都不做都會漲修為嗎?”

【除了用道意筆墨更改天書,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冶昙恹恹地說,“把我分成五塊,每一塊都拿去用修真界至寶封印鎮壓。”

【……那還是收集道意筆墨吧,誰會幹這種事啊?】

門外。

“時宣公子,少爺閉關了,不确定什麽時候出來。”

“打擾了,他若有什麽事,你們差人來告訴我一聲。”

【你不是說暄葉,啊不,時宣會給你很多道意筆墨嗎?為什麽你反而避而不見?】

冶昙閉上眼睛:“我不想在雩靂和時宣的規則裏玩,要玩就進入我的規則裏。”

……

繼柳眠眠後,段淩也閉關了。

“他向來要強,不肯落于人後,大約是希望在柳眠眠之前便結嬰,最起碼也不能落後太多。”

“可是他受了傷,強行沖擊,若是過了傷好也罷了,若是失敗,恐怕傷勢反而加重。”

裴英和第五夏聊天,擡眼便神情微怔。

他當然沒有看到段淩,只是看到趙夜牽着小傻子的手自長廊一頭走來。

趙夜向來心無旁骛,墨色的眼眸空靜,徑直走過去,像是看不到任何人。

只有妩翩仙會不在乎,笑着打招呼,得到一聲錯覺一樣的嗯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裴英和第五夏都沒有出聲。

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被他牽着手的紅衣小傻子擡眼朝他們看來。

翡色的眼眸清澈澄淨,眉毛輕輕蹙着,像是鬧情緒一樣。

第五夏下意識對他笑了笑。

裴英發現,小傻子跟昨日有些不同,雪白霜糖一樣的頭發居然變黑了,大約是趙夜幹的。

當然是子桑君晏幹的。

冶昙為此心情低落了一早上。

祂就只剩下頭發是白色的了,現在也被變成了黑色,就算并不是真的被染黑了,只是看上去是這樣,但還是黑了。

楚紅月帶進了三個外門弟子,都是修為低微年齡也很小的一道宗小弟子。

妩翩仙的是兩個相貌出衆的男女。

第五夏和裴英各自帶了一位。

柳眠眠因為提早閉關,什麽人都沒有帶。

段淩三個侍從因為段淩在閉關,他們只來了兩位,留了一人守在那裏。

叢流和楚紅月一樣,帶進來三個人。

伊陌什麽也沒有帶。

時宣帶了阿律。

于是,一下子就多了十七個人。

這些人都自覺坐在最後面。

冶昙當然和子桑君晏坐在一起。

有阿律在,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趙夜身邊的小傻子叫美人,現在叫落月山莊第一小美人,長大了叫落月天城第一大美人。

但他們都害怕趙夜,并不敢當着他的面笑。

小傻子一直乖乖坐在趙夜身邊,一旦趙夜不在身邊,他就會跑去時宣身邊。

劍修的先生來授課時候,外門來的侍讀弟子也就算了,內門這幾個人一定會被要求單獨上前演示。

就這一眨眼的時間,他就會跑去時宣身邊。

阿律一開始還會拉住他,怕他打擾時宣。

但時宣搖頭:“無妨。”

于是,連阿律也不管他了。

小傻子也不做什麽,有時候坐在時宣旁邊,原本段淩的位置上,托着臉安安靜靜坐着。

直到趙夜回來路過的時候牽走他。

有時候只是跑來,手指輕輕牽着他的衣角。

趙夜演示完劍道,目不斜視走過,伸手拉着他的離開。

小傻子就回頭看着暄葉,暄葉不攔,他才乖乖垂了眼眸跟着離開。

一開始大家看着覺得好玩,笑嘻嘻的,久了以後心情就有些奇怪。

妩翩仙托着下巴看他,嘆口氣:“你這樣趙夜不是很可憐嗎?時宣有那麽多人喜歡了,可是趙夜就只有你,連你也不喜歡他,那他可就太可憐了。”

小傻子只是眨着翡色的眼眸安靜地望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你呀你,到底是傻還是不傻?裴英都跟我說了,你都跑去跟時宣說要嫁給他了,現在跟我裝小啞巴。”

她伸手要戳冶昙的臉。

冶昙就拉着時宣的衣袖,往後面一躲。

時宣閉着眼睛,微微一笑,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衣袖,靈秀清俊的面容,午後的夢一樣,溫潤薄暖。

……

雩靂終于畫好了那幅畫。

段淩去見他時候,雩靂讓他隔着五十步遠就不準往前,好像生怕畫上的東西被看見。

“你這幾天一直不露面,謊稱閉關,是想幹什麽?”

“欲擒故縱啊,我每天都在的時候他不在意,等他想見了我就一定要出現嗎?什麽都遂他的意,就只能跟着他的腳步走了。”

雩靂嗯了一聲:“那你繼續縱。”

冶昙沒有立刻就走:“長老的畫是前幾日在亭中那幅嗎?畫了好久,現在是完成了嗎?我可以看一眼嗎?”

雩靂的心情似乎不錯,很好說話的樣子:“不行。”

冶昙恹恹,忽然想起了什麽:“聽說落月山莊有一個儲藏無數奇珍異寶的秘庫,長老的畫也會放進去嗎?”

到時候說不定就能看到。

雩靂的聲音稍冷,喜怒無常:“你是要欲擒故縱他,還是要欲擒故縱我?跑我這裏有這麽多廢話?”

冶昙蹙眉,清淩的眼眸放空望着他,嘆息一樣:“我若是在他面前這樣,長老就該擔心了。”

段淩離開後,雩靂的唇角揚了一下,黑色無光的眼眸盯着手中的畫,面無表情,卻叫人覺得溫柔。

徐天缙走進去:“難得長老的筆墨,屬下這就送去秘庫珍藏。”

雩靂沉冷烏黑的眼眸望向他,手中的畫展開。

俨然是一副天青雲海圖,圖上長廊一角,似乎立着一位白發紅衣的美人,側身對着畫外,望向那處雲海盡頭,像是在發呆。

不等徐天缙看清,那畫忽然燒了起來,眨眼之間便只剩餘灰。

雩靂将灰燼攥在手中,像是出神一樣望着遠處,輕輕吹了一下。

那些塵埃便飛向畫中的雲海和天際。

……

青冥走進來的時候。

時宣撐着頭,眼眸微閉,若有所思。

“阿律,公子怎麽了?”

阿律鼓了鼓臉:“公子在想,送什麽禮物給段淩。”

他心想,段淩之前那麽粘公子,現在忽然避而不見,分明是套路。

公子眼看是被欲擒故縱了。

青冥淡淡地說:“這有何難,落月山莊的地下秘庫裏寶物衆多,随便取一個就是了。”

時宣輕輕唔了一聲,溫和地說:“我親自去挑。”

阿律搖搖頭,栽了栽了。

……

就算這些侍讀的外門弟子只是陪太子讀書,夫子先生們也不會全然不管他們,這就會叫到每個人的名字。

到小傻子的時候,總不能讓莊重的先生們也跟着喊美人,成何體統。

但旁人問趙夜,小傻子沒有名字嗎?到底叫什麽。

趙夜就像沒聽到一樣。

小傻子只會說,我就叫美人。

時宣好脾氣地笑笑,摸摸小傻子的頭:“我為你取一個美人的名字吧。”

冶昙微微歪着頭看他的眉眼:“是什麽?不好聽的我不要。”

時宣眼眸彎彎,溫雅地說:“很好聽,一聽就知道是個美人。”

他想起自己去落月山莊的地下秘庫給段淩挑禮物的時候,看到了一副畫。

畫似乎被靈氣封住了,隐約所見是個紅衣白發的美人。

雖然沒有見過,但據青冥所說,九百年前那個不可一世的真玉王朝的太子,便是一個紅衣白發的美人。

時宣唇角微揚,微涼的笑容像溶溶月色浸入水中,眉間雅致的輕縱:“叫,冶昙吧。”

冶昙:“……”

小熊貓:【他、他怎麽知道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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