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不知道,我聽到這個名字是……
冶昙向子桑君晏走去,向他伸出手。
翡色清透的眼眸像朝陽濛濛的光漫射在安靜的湖裏,每一縷光都向着他而來,這樣在看着他。
子桑君晏把手給祂。
子桑君晏的手比冶昙的稍微大一點,指腹有薄薄的繭,一開始握着的時候覺得沒有溫度,慢慢的掌心的溫熱便傳過來了,像是順着經脈傳入心髒。
冶昙握着他的手把玩,調整着喜歡的姿勢。
十指交握,掌心相扣。
然後祂擡眸看着他:“別動。”
黑衣青年一直淡漠冷靜地站在那裏,墨色的眼眸專注地注視着祂,就像他本來就沉在湖底,哪裏也不會去。
冶昙注視着他的眼睛,張開的手臂像枝條貼着子桑君晏冷硬的腰身緩緩擁抱住他。
這個,也是不需要教的。
祂抱着子桑君晏,就像抱住了一柄劍,一把長刀。
雖然祂說了別動,但子桑君晏還是動了,他緩緩擡起手,手指落在冶昙的腦後,輕輕的。
不知道是要這個擁抱更緊一點,還是只是想碰到祂。
“你喜歡什麽顏色?”冶昙認真地問,像小孩子一樣。
清冽低沉的聲音回答:“冶昙的顏色。”
冶昙的眼眸很輕地彎了一下,祂是白色的,子桑君晏也喜歡白色,真是太好了。
紅羅傘浮在空中,小熊貓在傘上跑動,傘面輕輕轉動。
天地靈氣逆向攪動,冰雪中抽出黑色的枝條,枝條吐露新芽,綻放出白色的花。
飛花和雪籠罩了這方世界。
落花和飛雪消散後,那裏什麽也沒有留下。
時宣站在那裏,那條路還是來時的樣子,就只是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沿途用盡一切盛放的美好,整個世界取悅偏愛着他。
這裏和外面,今時和往昔千年,都是一樣的。
但他覺得不一樣。
他想要很多很多東西,但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麽,給得再多得到的再多也不覺得足夠。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他無法看見。
現在卻覺得是因為,從未見過。
人無法要求,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
整個世界在那瞬間枯萎了。
自他的腳下,草木枯落,河水結冰,砂礫風化,森林湮滅。
就好像它們原本就不曾存在,重歸一片荒蕪死寂。
……
郁羅蕭臺收徒,千載難逢的大事,九侍宸長老若無緊要之事自當都彙聚于碧落山。
為首的是九侍宸之首,湔雪真人。
上一任九侍宸長老在八百年前與子桑君晏一役中,五死三傷。
那三位重傷的長老不久也兵解而去,恰逢地府輪回崩塌,徹底消散天地之間。
湔雪真人當初恰好跟随在新的天道傳人暄葉身邊,因緣際會躲過此劫,是郁羅蕭臺唯一一個經歷三代天道傳人的元老。
她也是唯一一個修為在大乘期的初代九侍宸。
和她同輩的已故的八位侍宸長老全都是渡劫期修為,只有她無論八百年前還是八百年後都未能突破渡劫期,一直卡在大乘期大圓滿。
大乘期修為壽元上限五千年,刀湔雪已經四千多歲了,若是還不能突破,她很快就要湮滅于天地之間。
雖然有天地靈氣捏骨重生之法,但是這個法子針對的是元神未滅,壽元未盡之人。
像她這種壽元将盡之人就算是奪舍都沒有用,因為是元神本身油盡燈枯了。
快燃盡的燈芯換一盞燈油也無用。
“雩靂和青冥還沒有回來嗎?”
湔雪外貌如少女,長發瀑黑,肌膚蒼白似雪,神情冷若冰霜,如凡人傳說中的姑射仙人。
無論是資歷還是修為,湔雪長老都是郁羅蕭臺最有威望的長老,即便桀骜瘋癫如雩靂在她面前也要克守三分規禮。
“他們傳信回來,說是天階崩塌一事背後另有蹊跷,暫時回不來了。”
“這兩個人在我們面前打生打死,參商不見,原來背地裏關系這麽好。”
“當初碧落山修行初始,這兩個人便是關系最好的,誰知道後來會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許是早就和好了,表面上裝裝樣子騙我們而已。”
“說不定連當初的反目都是做戲……”
湔雪對他們的針鋒相對并不在意。
她這些年多數時間都在閉關,少理郁羅蕭臺庶務,暄葉性情和軟,等閑也并不管束這些長輩。
九侍宸之間表面多有摩擦,背地裏更是水火不容。
其中,雩靂行事張狂不羁,實力強勁,手段狠厲,最為他們忌憚。
而青冥沉穩持重,湔雪閉關之時多将郁羅蕭臺事物倚重于他,俨然等她卸任之後,青冥便是郁羅蕭臺九侍宸之首。
其他六位侍宸無法抗衡,對這兩個人自然敵意最重。
刀湔雪對此心知肚明。
畢竟九侍宸長老之間的不平衡,也算她的手筆。
自八百年前郁羅蕭臺主人失蹤,縱使有暄葉這個天道傳人,但其并未長成,失去了八個侍宸長老之後,郁羅蕭臺在修真界之人眼裏無異于一塊無主的膏腴。
刀湔雪跟随郁羅蕭臺主人三千多年,見多了修真界紛争,從前郁羅蕭臺遺世獨立,做壁上觀,有郁羅蕭臺主人威懾,又有真玉王朝分庭抗禮,修真界縱使有什麽摩擦也出不了一城一域。
但是,一夕之間,真玉王朝殒滅,郁羅蕭臺主人失蹤,天道傳人換人,地府輪回坍塌。
整個修真界都被卷入了失控的紛争之中,憑借刀湔雪一人之力絕無可能力挽狂瀾。
失去王朝統治,真玉王朝治下十八座天城各自為政,修真界宗派一夜之間四散林立,各宗各派各城乘機擴張勢力,發動戰争,甚至還有幾方勢力公然糾集,虎視眈眈,意圖入侵郁羅蕭臺。
刀湔雪不得不臨時任命新的九侍宸長老。
雩靂、青冥……還有這六位長老便是那時候上位的。
但這八個人當初和子桑君晏這個二代天道傳人一起競争較量過,讓他們臣服子桑君晏手下,認子桑君晏為主人當然沒有問題,畢竟子桑君晏的能力遠遠超過他們,他們心服口服。
可是,三代天道傳人暄葉卻沒有經過任何遴選,憑空而降取代了子桑君晏的位置。
既沒有跟他們一起修煉過,也沒有任何過人的力量,連天資也很普通。身為天道傳人,連天命之書也丢失了。
那時候,外亂尚未平息,刀湔雪就得擔心來自郁羅蕭臺內部的傾軋。
她當然相信這些人不敢公然謀逆犯上,對天道傳人不敬,但郁羅蕭臺主人音訊全無,二代天道傳人子桑君晏落得那般下場,連刀湔雪都不知道天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八個人每一個都是以未來的天道傳人為目的培養的,天道随時可以像對待子桑君晏那樣廢除暄葉,立他們當中某一位。
刀湔雪從小跟随郁羅蕭臺主人,視其為父為主,暄葉是郁羅蕭臺主人失蹤前留下的唯一遺命,她必不惜一切代價替暄葉守住郁羅蕭臺,等候主人歸來之期。
于是,刀湔雪想出了制衡的辦法,讓他們八個人離心離德,放任他們對外擴張權力,以此換取暄葉在郁羅蕭臺的地位不被動搖。
但郁羅蕭臺在修真界的存在太重要了,一舉一動都決定着修真界的存亡,九侍宸肆意擴張和彼此傾軋的後果,已經開始展露端倪,北境的魔界就是最大的證明。
刀湔雪壽元将盡,等她一死就再沒有人能控制他們。
這次,趁着暄葉散功重修,刀湔雪便借着天道傳人收徒的名頭為郁羅蕭臺遴選弟子。
她是想,若是和當初的子桑君晏一樣,有一批和暄葉一起長大、一起修煉、一起經歷共同敵人的同門,這些人未來成為新的九侍宸長老,必能對暄葉忠心不二,就如同她對郁羅蕭臺主人那般。
雩靂和青冥不回來,對湔雪而言是一件好事。
她當初雖然授命青冥和雩靂主辦此事,卻并不想這些孩子受這兩人的影響太多。
“通關的人如何了?”
看到湔雪沒有等那兩個人的意思,其他人的神情各有微妙。
浮生:“已經有八位弟子出來了。”
湔雪點了點頭:“準備宣布名單吧。”
“這就選出來了?”心有不甘的語氣。
湔雪并未理會。
這地獄道雖然不是真正的地獄道,卻是郁羅蕭臺主人依靠地獄道設置的護山大陣。
這陣中考驗的是修士的心性、品行、能力、潛力,能率先走出來的不是天縱奇才,就是自有過人之處,得到初代郁羅蕭臺主人認可。
可以說,不是湔雪選弟子,而是她請郁羅蕭臺主人幫她挑選可靠之人。
當初這幾位侍宸也是如此萬裏挑一遴選而出,可惜,人是會變的……
“依我看,不如和其他宗門一樣廣收弟子,修仙之路漫漫,多看看再選也不遲,總要給那些大器晚成的人一些機會。”
除了青冥和湔雪總覽此事,其他侍宸長老也都和雩靂一樣,從修真界各門各派廣收弟子精心教導,便是希望自己的人能多占幾個名額。
可是,眼看出來的這八個人,竟全都是雩靂門下所出,其他人的神色都有點難看。
“不必了,郁羅蕭臺選徒向來如此,之後的教導便由諸位與我一道,”湔雪看他們一眼,“多費些心。”
其他人一聽,的确如此。
人雖然是被雩靂送來的,可他的手段粗糙,許多門派弟子并不是自願加入的郁羅蕭臺,這也是為什麽他手下的弟子更為出衆的緣由。
而且,據說雩靂教導弟子的方式極為殘酷,這些弟子未必真心信服于他。
既然這些人來了碧落山後他們都會參與教導,比起雩靂經手的這十年,此後千年歲月裏,受他們的影響更甚,若是做得好,雩靂便是為他們做嫁衣。
思及此處,這些人再無意見。
“謹遵湔雪真人之命,吾等定當盡心盡力教導。”
轟隆炸響,正在此時。
猶如山崩地裂之威。
所有人神色為之一變。
“聲音是山上傳來的,有人入侵!”
衆位都是位高權重處變不驚之人,自然不會因為這點聲響就驚慌失措。
湔雪凝神:“浮生、佚影、千花留在這裏。空齋、紫闕、寒樓,随我上去看看。”
“是。”
……
郁羅蕭臺收徒當日,九侍宸九歸其七。
閉關的九侍宸之首,經歷三代天道傳人的湔雪真人也在。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入侵了碧落山。
躲過七位大乘期修士的神識,躲過郁羅蕭臺主人設下的護山大陣,炸毀了碧落山的聖地——失蹤的郁羅蕭臺主人的故居。
湔雪怒不可遏,活了四千多年,她已經很少因為什麽事情緒起伏了,但眼前的畫面仍舊讓她殺心四起。
但她連動怒面容也冷若冰霜,聲音沉冷:“我竟不知,這世間還有人敢如此觸犯郁羅蕭臺。”
空齋、紫闕、寒樓三位侍宸長老雖然沒有湔雪和郁羅蕭臺主人那般深厚的情感,但有人敢公然挑釁郁羅蕭臺,便是不将他們放在眼裏,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
可是,無論他們怎麽探查現場都一無所獲。
空齋是性情最為鎮定細膩的一個,他查看了一遍:“這個人很了解碧落山,九十九重禁止沒有觸動一處。”
紫闕溫言細語:“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我便設法封鎖了山路,這個人還在山上。”
寒樓眯了眯眼:“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外來之人,還是內鬼。”
湔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能躲過他們的神識,修為必然不會低,還能避開所有禁止,一般的人做不到。
最可能的便是幾位侍宸長老。
而這麽巧,雩靂和青冥都不在。
到了大乘期這一步,修士可以任意分割神識去做某件事,而不叫身邊的人察覺。
爆炸的聲音也未必就是對方當場弄出來的,也許是故意延後設置,為了讓他擺脫嫌疑的故布疑陣。
所以,不管是不在場的雩靂、青冥,還是在場的這幾位侍宸長老,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問題的關鍵在于——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在找什麽?
還是說,不是他們某一個……
湔雪不動聲色:“先把這裏處理了,外松內緊,且看着,對方既沒有得手就還會再來。”
……
雖有這點小意外,遴選弟子之事仍舊圓滿完成。
入圍弟子的名字刻在山石上,即便站在碧落山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五夏、時宣、柳眠眠、裴英、伊陌、叢流、楚紅月、妩翩仙、趙夜、冶昙。】
妩翩仙簡直太意外了。
她根本沒想通關,就跟着幻影在地獄道幻陣裏玩耍看了好幾天風景,看累了就躺下睡覺,怎麽一覺醒來就通關了?
更叫她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比我還晚出來?”
段淩也很意外,心态崩潰:“不可能,我為什麽會輸?”
他是落月天城城主之子,天縱奇才,天之驕子,一進落月山莊便只有柳眠眠是他的對手,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輸,還輸得這麽慘。
在過往比鬥時候,他的名次一直都比他們高,為什麽卻被一道陣法擋住了?
段淩并不知道,裴英、伊陌、妩翩仙三人因為自身身份原因一直藏拙。
他們一開始就跟年輕一輩最強的弟子們在一起,以至于并不能正确衡量那些人和自己的能力。
妩翩仙低估了自己,段淩卻高估了自己。
然而,不管他們之前在幻陣裏是何經歷,一旦出來便會迅速忘記其中的記憶。
這會兒妩翩仙既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才通了關。
段淩也無法說出自己到底是怎麽困在裏面的。
他再自命不凡也不可能質疑九侍宸長老不公,失魂落魄站在那裏,只覺得他就是一個笑話。
時宣從他身邊走過:“你若不想下山,便跟着我吧。”
似段淩這樣驕傲慣了的人一朝慘敗,便是再讨厭他的人也不忍說什麽落井下石的話。
但與命運失之交臂的又何只他一個?
……
湔雪單獨見了暄葉。
冷若冰霜的面容也浮現些許溫度:“十年不見,公子在外辛苦了。”
暄葉一襲白衣勝雪,眉間清雅出塵:“湔雪辛苦了,閉關還是不順利嗎?”
湔雪早已看開,并不在意:“修行之事強求不得,公子不必為我介懷。聽聞公子留了一個人在身邊,是落月天城城主段司明之子。”
湔雪這三個月也不是空等的,對那些有望勝出的弟子們的資料都仔細看過,了熟于心。
段淩本也是入圍的人選,不料卻落人一步。
“那個将段淩壓在十名之外的冶昙……”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湔雪也頓了頓。
暄葉閉着眼睛,溫和地說:“招收弟子一事,我已定下了。”
湔雪望着他。
暄葉:“就這個冶昙吧。”
湔雪平靜地看着他:“原先的計劃是,公子可先不公布身份,收時宣為弟子,以時宣的身份與這些人一道修行修煉……”
暄葉搖頭:“若是隐瞞身份,這些人的目标便不是做未來的九侍宸,而是争唯一的天道傳人之位。若是不公布身份,他們便當我是競争對手,日後知道了原委,便如同傾盡全力參加了一場被內定了魁首的大比,欺騙的時間越久,越是心有憤怒。現在恢複身份,定下弟子,便可算作是就近考察收徒,而不是欺騙。日後這些人的關系也會融洽許多。”
湔雪點頭:“是我想差了,便依公子所言。”
她并不擅長人心謀劃,光是平衡九侍宸一事就已經耗費盡了她的心神。
湔雪遲疑了一下,看着暄葉。
“湔雪還有什麽事嗎?”
他雖然和當年一樣,微笑溫雅平和,但不知為何給她一種寂寥落寞之感。
“今日有人侵入主人的故居,九十九重禁制無一觸發,我懷疑是九侍宸中有人為之。”
九侍宸長老不管在修真界看來地位如何高,究其根本,不過人如其名,是郁羅蕭臺主人身邊的九個仆從罷了。
天道傳人是郁羅蕭臺主人的弟子,只有天道傳人才是這裏的主人。
當日情勢迫人,她倉促扶持新的九侍宸,不料卻是驅狼逐虎,尾大不掉。
臣欺主幼,她縱然有一百種方法在她死之前除掉他們,但沒了九侍宸拱衛,無法獲取真正傳承的暄葉便如稚子抱金行于鬧市之中。
解開此困局,要麽是暄葉早日堪破無情道,獲取真正的天道傳承,如當初的子桑君晏一般。
要麽,她就要在死前教出新的九侍宸,并且,讓他們對暄葉忠誠不二。
“一路辛苦,公子早些歇息,一切有湔雪。”
“湔雪為何對我好?”
湔雪微怔:“一開始自然是因為,公子是主人的繼承人,時至今日,你我相互扶持近千載,公子在湔雪心中便如親人。你從前從不過問這些,今日怎麽了?”
暄葉唇邊的笑容清淡,如初春的晨風:“我不知道。覺得,好像一無所有。”
他好像才意識到,他得到的一切都是施舍,他所想要的一切,他沒有可以想的東西。
湔雪看了他一眼。
暄葉閉着眼睛,他雖然總是笑着,清隽神秀的面容總是浮光一樣籠着一種空靈的天真,像是無憂無慮無欲無求的仙人蒙難。
讓人的心輕輕揪起,讓人憐愛,讓人想将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來。
她合上門走出去,輕聲淡淡:“別擔心,公子想要的一切都會是你的,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
碧落山下。
青冥和雩靂也終于禦劍趕回來。
遠遠望見碧落山峰上刻下的名字,他們便知道遴選弟子之事結束了。
雩靂掃了一眼,待看到趙夜的名字心中落定。
其他人他不在意,只有這個人是他計劃重要一環,缺之不可。
青冥慢了一步,将所有名字看完。
山石燙金一樣,一筆一劃刻出最後兩個字:冶、昙。
果然如此。
青冥望向并未等他,遠遠進入護山大陣的雩靂的身影,眸光靜定。
……
“不可能,不可能……”
夜色升起。
段淩失魂落魄,反反複複念着榜單上的名字:“第五夏……柳眠眠……伊陌……”
在他看來那些人每一個都不如他,可他們到底是怎麽贏過他的?
直到念到最後一個名字。
“冶昙……冶、昙?誰是冶昙?”
其他九個名字縱使他再怎麽不想承認自己輸給他們,但在當初同門的歲月裏他也清楚這些人是有實力的,可這個冶昙是何人?他從未聽過。
“誰是冶昙?冶昙是誰?”
一陣恍惚,好像有什麽畫面呼之欲出。
山風長橋花樹……
只差一點抓住。
一股氣勁猛地揪着他的衣領将他提過去,畫面打斷了。
段淩慢半拍擡起頭。
一個身穿青衣,面容豔麗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那張臉還帶着少年的寂落,唇線抿成直線,像剛剛受過欺負,已經習慣了一樣,安靜又蒼白的無辜,空洞無光又黑又大的眼睛卻叫人如墜噩夢。
“你剛剛在說什麽?”
“冶、冶昙……”段淩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下意識說出方才的重複。
雩靂的唇角很輕地揚了一下,森冷親昵:“誰準你把這個名字挂在嘴上的?你不知道,我聽到這個名字是會殺人的嗎?”
“我沒有。”段淩在那雙可怕的眼眸裏打了個寒顫,死亡的寒意侵蝕着魂骨,他的神智終于恢複,在最後關頭喊出,“不是我,是有人……山壁上刻着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