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想,飛升嗎?”……

“你怎麽樣?”

湔雪看到暄葉獨自一人站在那裏,好像從入定裏醒來一樣,卻顯然身體不适,立刻上前扶住他,輸入修為助他平複。

“怎麽一天使用了兩次?你功法未成,輕易不要使用。”

暄葉得天道傳承,但對外從未展示過絲毫能力,衆人只當是因為他修為低微,還未能掌握天道傳承之故。

但湔雪作為他的心腹卻是知道的,雖然不能同上一代天道傳人子桑君晏一樣執掌天書殺伐果斷,然而暄葉也有着不亞于子桑君晏的另一種能力。

子桑君晏的眼睛能看穿一切真意,暄葉的耳朵可以聽到一切真意。

只是,駕馭這種能力,現在的他顯然還無法得心應手。

暄葉閉眼微笑,笑容在黑夜裏也讓人心上暖洋洋的:“不要緊,也就這點能力,不在這時候使用,平日怕也用不上。”

湔雪知道他說得對,如今九侍宸齊聚碧落山,她的計劃也到了關鍵時刻,若是有暄葉的能力讓她可以占盡先機,事情就會更順利。

“我已經讓佚影和寒樓帶趙夜下去,表面令他們倆負責看守,暗地裏讓他們盯着神殿,一旦暗處的人動了,就人贓并獲。”

暄葉溫和地說:“可惜,我當時只聽到了有人想利用冶昙對付雩靂,卻無法鎖定,心底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到底是誰。”

湔雪思索:“當時九侍宸都在,青冥更是早就知道冶昙和聖太子的關系,他們都有可能這麽想。究竟是誰想對付雩靂這不重要,他們不和對我們才好,當務之急是,為什麽忽然有人想要闖入主人的神殿,裏面有什麽東西?”

暄葉聲音平和,夜色裏娓娓如琴音:“師尊消失的匆忙,你們所有人對師尊的記憶都被模糊,我這個新的天道傳人不濟,現在一千年後,郁羅蕭臺忽而要收徒,你猜他們會想到什麽?”

“想到什麽?”湔雪不解。

暄葉:“你當時是如何讓他們同意培養新的九侍宸的?”

九侍宸明争暗鬥了八百多年,彼此未必不清楚,對于郁羅蕭臺而言,對于修真界而言,甚至對于九侍宸自己而言,九個掌握如此龐大力量的侍宸長老太多餘,也太危險了。

他們自己都想除掉、削弱其他人,讓自己一家獨大。

湔雪壽元大限将至這件事,九侍宸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湔雪一死平衡就會打破。

他們未必不清楚,湔雪想動他們,又動不得他們的為難。

湔雪公然培養新的九侍宸,明擺着就是存着取代他們的意思。

九侍宸又不是傻子,憑什麽會同意?還配合執行?親自教導出一個未來會取代自己的存在?

除非,給九侍宸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

凡間的王朝,皇帝要扶持新的能臣動搖取代權臣的地位,權臣必會阻撓,但如果皇帝要挑選新的儲君,權臣沒有理由阻擾,甚至還會積極配合。

因為權臣也想要扶持一個受自己掌控的,聽話的新傀儡。

天道要遴選新的天道傳人,就是湔雪抛給他們的無法拒絕的理由。

湔雪說:“我告訴他們,是天道傳人你要收徒。他們沒有理由反對。”

暄葉:“嗯,九侍宸完全相信,這是天道的意思。”

畢竟,天道傳人收徒,怎麽看都對暄葉更不利。

從過去碧落山的歷史看,子桑君晏出現後,郁羅蕭臺主人就銷聲匿跡,暄葉出現後,子桑君晏兵解身死,若是出現新的天道傳人,暄葉又當如何?

正因為知道,他們相信暄葉絕對不會主動收徒,除非這是天道的意思,暄葉也無法拒絕。

“這和他們闖入神殿有什麽關系?”

暄葉笑容溫雅:“當然有關系。既然是天道的意思,我是如何得知的?比如,我是否得到了師尊的傳訊,或者,我有與天道勾連的辦法,甚至,是否找回了天命之書。神殿之內,是否藏着天道傳承。天道究竟是怎麽挑選傳人的。這些都是足以讓人想要闖入神殿,一探究竟的理由。”

湔雪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她是當局者,清楚這件事的始末與天道無關,只是她想處理九侍宸這個龐然大物想出的計劃,但如果她在九侍宸這個位置,重點就會放在天道或者郁羅蕭臺主人上面。

“這麽說的話,這件事便不需要太過在意。”

左右是他們自己的臆想。

“當然要在意。”暄葉平靜地說,“你若不在意,他們要麽就會想到,收徒是假,培養取代新的九侍宸是真。或者,他們沒想到,但會想到換個地方探尋秘密。既然他們懷疑神殿,為什麽不讓他們懷疑下去?神殿有沒有東西,是根本沒有,還是被其他人先一步拿走了,這麽多人,又是誰拿走的,足夠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很久了。這樣,湔雪你的壓力就會少很多。”

湔雪點頭,霜雪一樣的面容神情有一絲倦怠。

她原本是初代九侍宸裏最小的一個,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性,都單純簡單,萬事都有主人和其他侍宸長老。

沒想到最後九侍宸只剩下她一個人,一切都壓在她的肩上,要她一力扶持,這千年下來,殚精竭慮,她早已厭倦又疲憊,卻還是不能放下。

“湔雪,累了,便休息吧。”

她的确很累,但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

……

冶昙從暄葉那裏離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紫闕。

九侍宸裏三個女修。

湔雪清冷堅韌,柳眠眠有她的韌性,第五夏有她的堅定。

千花嬌媚,早年的性情和妩翩仙有些相似。

紫闕溫婉靈慧,這一輩中,還沒有哪一個與她相似。

“紫闕仙子。”冶昙一動不動。

紫闕:“你莫要往前走了,有佚影寒樓在,你見不到他,他現在也無事,你若去了,說不得就有事了。”

冶昙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紫闕定定看祂一眼:“天道傳人的弟子不好做,你身上還有真玉太子的傳承,最起碼也要了解一下九侍宸與你師尊之間的關系,這些事,暄葉和湔雪不清楚,你與我來。”

冶昙便跟着她走了。

祂現在,想見到子桑君晏,也不想見子桑君晏。

祂好像,想見到的,那些人記憶裏的,祂從未見過的子桑君晏。

紫闕的洞府在一處開闊僻靜的山頭。

碧落山到處都是霜雪,她這裏卻如盛夏,綠樹環繞。

坐在二樓的庭臺,視野廣闊,猶如坐于盛夏,望見四季。

“九侍宸各自為政,但也不那麽絕對。比如,千花和寒樓向來走得近。浮生和空齋興趣相投。我和千花也互有往來。佚影獨來獨往,與雩靂一般無二。于是,湔雪一般有事,會優先讓千花、佚影、浮生一起行事。我與寒樓、空齋一行。”

紫闕烹了茶,在漫天星子之下,娓娓道來。

直接進入正題,甚至沒有一點額外寒暄過度。

“她這麽做,是存着制衡的心态,想将我們分開。但她這個人太直接了,有時候反被自己所誤。比如,我若與寒樓有事相商,只要故意起上幾回沖突,湔雪就不會在意我們分在一起。”

紫闕搖搖頭,溫婉輕嘆。

冶昙:“制衡?為何?”

紫闕輕輕吹了吹茶湯。

“湔雪歷經三代天道傳人,但我們八個人才是一起長大一同修行的同門,她自然怕我們聯合起來,威脅她這個九侍宸之首。大乘期壽元上限五千年,她時日無多,我們卻還有四千年。我們可以徐徐修行,她等不得。湔雪的控制欲極強,極不信任九侍宸,将暄葉視為她自己的所有物,我們在她眼裏自然都是亂臣賊子。”

紫闕聲音悅耳瑩潤,不急不緩。

“她遲遲不能突破渡劫期,必然釀成及其可怖的無相天魔劫,我們不願與她沖突,要麽她最終堪破劫數,要麽便由她化作劫灰。無論如何,都不能正面與她沖突讓她入魔。這是我們八個人的共識。但是——”

紫闕沉沉嘆息。

“昨日遴選弟子快要接近末時,有人趁機闖入了神殿禁地,九十九重禁止無一觸發,只有一道攔住了那個人。此人,只得是出自九侍宸。未曾想,湔雪防我們倒是防對了,九侍宸當中真有人生了異心。”

冶昙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緊接着,我們便都看到了你。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冶、昙。”

紫闕默默出神。

“青冥先知道的,但他沒有告訴雩靂。這個名字背後的人,當年便是如此,能攪動任何人的心,那個人死的那天,雩靂幾乎殺了青冥。殺了他曾經願意為之而死的摯友。”

冶昙的臉上沒有多少興致:“我傳承的記憶裏,真玉太子與雩靂,與你們之間,并無多少交際。”

紫闕的目光輕輕落在祂的臉上,像是望見一個溫柔遙遠的舊夢。

“如此,才叫人意難平。你遇見一個人,他就像天邊的月,不,若是天邊的月,還能長長久久地看見。但那個人不是,他就像盛夏的一陣涼風……”

冶昙微微出神,想到方才在雩靂的原因果線裏,看見的一千年前的子桑君晏。

“……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你知道他存在,你看見過,他曾從你的身邊經過。但是,除非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否則,就算你知道他就在這碧落山上,你也找不到看不到。可就算看到了,也遙不可及。你想他能看你一眼,他明明就在那裏,但他看不到你,他的眼裏沒有你。”

紫闕的聲音輕柔幽幽低下去,如呓語。

“他的眼睛,永遠只看着一個人,就好像,是為了那個人而存在的。”

“世間為什麽會有這種人?像美夢,像噩夢。”

“青冥和雩靂走向決裂,所有人都覺得是青冥的錯,那一百年裏,青冥無數次忽略辜負雩靂,但是,就像青冥說得那樣,雩靂到底是怎麽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什麽沒有挽回,他為什麽只是等,他到底是在等青冥,還是在讓那個人看到,他被青冥抛棄了?”

冶昙看向紫闕。

雩靂和青冥的關系的确很奇怪,雩靂的确像是縱容一樣等着,毫無反抗,直到青冥徹底消耗幹淨他對青冥的感情,用了一百多年。

但,為什麽說是因為祂?

在雩靂原本的因果線裏,沒有冶昙,他們也還是走向了決裂。

區別只是,有冶昙存在的因果線裏,雩靂的水龍直接洞穿了青冥的髒腑;沒有冶昙的世界裏,雩靂放任青冥被別人的劍刺穿,漠不關心。

而祂所做的事,都是子桑君晏做過的。

他們做了同樣的事,子桑君晏沒有得到好意,祂成了摧毀別人情感的噩夢?

冶昙翡冷色的眼眸清澈低靡:“人類總是這樣嗎?明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卻非要認為一定是因為別人的緣故。”

紫闕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過,悵然微弱。

“你也見過他了,你還得到了他的傳承記憶,你甚至把自己變得和他很像,所以,你聽不得一點對他不好的話。有一天,你也會因為他發瘋,你就會知道,我說得是不是真的。”

冶昙:“紫闕仙子,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紫闕望着祂:“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這個名字背後可能的危險,還有,轉機。我願意為了這個名字告訴你這些,也會有其他人因為這個名字對你網開一面,但也會有人,因為這個名字,傷害你。”

冶昙安靜地望着她。

她所說的那些,祂從未留意過,也不在意。

“你暫時不要去找趙夜。趙夜不會有事,他并不在局中,只是一個擺在前面的假象。如果我沒猜錯,很快要出一場大亂子。”

“多謝。”

冶昙起身告辭。

“真像啊。”

紫闕望着祂離開的背影,想起落日時分所見情景,這孩子站在那個趙夜身前。

她已經想不起來子桑君晏的樣子,只記得那個人依稀也穿黑衣。

“你也是,跟他一樣,眼裏心裏只有一個人嗎?”

……

黑色的塔樓裏。

子桑君晏閉目冥想。

佚影和寒樓是九侍宸裏戰鬥力僅在湔雪、雩靂、青冥三人之下的兩位。

湔雪因為修為高,雩靂因為狠,青冥則一向很穩。

佚影和寒樓看上去都像是冷峻寡言,但兩個人的性情實則并不相同。

佚影并不寡言,若是需要說話的時候,他可以說三天三夜不停,他只是不跟沒有意義的人說話。

寒樓卻是真的沉默,如果需要,他能勝過修閉口禪的佛修,但他若說話,每一句都是關鍵。

這兩個人奉命負責看守趙夜,實際上卻是為了守株待兔,看守神廟禁地。

“走吧,他被湔雪下了禁止,封住了靈脈,除了湔雪,沒有人能解開,守不守都沒用。”

說話的當然是佚影。

寒樓只有沉默。

佚影又說:“到底是誰進了神廟?”

寒樓開口了,聲音很冷:“湔雪既然抓他,那就是他。”

佚影冷冷地說:“不是你?”

寒樓:“不是我。”

佚影:“也不是我。”

話雖如此,誰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可信。

湔雪派他們倆人守在這裏,未必是相信不是他們,只是相信,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包庇對方。

但,指不定她還安排了其他人看着他們。

……

子桑君晏閉着眼睛。

熹微的月光落在室內。

碧落山的塔樓,千年前是用來關押妖魔和為禍天下的魔修的,關進這裏的最低也是大乘期修士。

等到證據确鑿,就會判令他們兵解地獄道。

三千年來,郁羅蕭臺主人在位時候,一直如此。

等到子桑君晏繼位以後,他執掌天命之書,先查後判,這個塔樓就幾乎一直是空的。

這八百年來,暄葉從未做過天道執法者,九侍宸插手修真界,如果有罪,早就當場處決,也不會将人抓到塔樓裏。

這裏便空置了一千年。

塔樓深埋地下,沒有任何光會進來,更不會有月光。

這道月光是哪裏來的?

月光枕在子桑君晏的肩上,從後伏在他的背上。

紅衣雪發垂落,靡麗的紅,像開在月下的桃花。

子桑君晏睜開眼,手指擡起,指尖觸碰到冶昙垂落的手指,像是抓住了月光初雪。

“子桑君晏。”那個人輕輕地叫他。

低低的,很輕的聲音,溫柔柔軟。

手指從指尖往上,慢慢握緊。

“嗯。”清冽低沉的聲音回應了祂。

冶昙靠着他:“怎麽樣才能粘好你,我想看看完整的你。我還沒有見過你。”

“嗯。”坐在那裏的子桑君晏,俊美寡欲的面容無喜無悲。

冶昙的唇輕輕開啓,翡冷色的眼眸清透低靡,眉睫微蹙垂斂,落在臉上的陰翳恹恹:“我,好喜歡你。”

喪喪的,恹恹的,像生病了,被光曬傷了的花樹。

祂從睜開眼睛,在子桑君晏的紫府識海裏,用別人的視線看到他的第一眼,祂就好喜歡他。

只是那時候祂還不知道,祂這麽喜歡他。

那些人為什麽不喜歡他?他們怎麽能不喜歡這麽好的子桑君晏?

那些人不喜歡子桑君晏,祂不開心。

可若是,那些人像對改變了因果線裏的冶昙那樣,過分喜歡着子桑君晏,祂也不開心。

祂想要全世界都喜歡子桑君晏,但,不可以太喜歡,只能喜歡一點點,只有祂最喜歡他。

子桑君晏靜靜地聽着。

像一尊完美無情的神像,寡欲冷靜,輕輕地說:“我也是。”

不知道,是,他也好喜歡祂。

還是,只有他才可以最喜歡祂。

冶昙慢慢閉上眼睛,伏在子桑君晏的身上睡着。

當祂醒來的時候,子桑君晏已經不見了。

冶昙坐在子桑君晏坐過的地方,輕輕閉上眼睛。

“……你去哪裏?”

“……”

紫府識海的碎片裏。

子桑君晏:“他想試試,把你喜歡的人,帶到你面前來。”

是完整的子桑君晏嗎?

那他,可要快一點啊。

“砰。砰。砰砰。”

像心跳的聲音,像花瓣伸展花苞快要碎裂的聲音,像快要開花的聲音。

也像是……

遙遠的修真大陸,天階崩塌的聲音。

黑暗的蒼穹之中,看見的,隐匿不見的。

無數天階出現,又崩塌。

整個修真界都被這個聲音驚醒了,就好像天要塌了。

遠在東極之地的碧落山上,一片寂靜。

失蹤千年的郁羅蕭臺主人的故居,碧落山的神殿禁地,數個陰翳潛伏其中。

第一個影子小心翼翼。

遇到第二個影子的時候,交手的過程都無聲無息。

然後遇到了第三個、第四個。

誰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

但知道,對方也是九侍宸長老。

是可以合作之人,還是你死我活的對頭?

打鬥的過程,就像是解謎試探。

化神期之後,修士的元神就能分割單獨行動。

也許分神在這裏打得難舍難分,本體正在一起言笑晏晏。

子桑君晏沒有理會纏鬥在一起的幾人,無聲無息越過他們向裏面而去。

……

【冶昙,你是快要開花了嗎?】小熊貓很憂慮。

雖然一開始想了很多方法,包括将冶昙的神識切割成三千份,但十年之後,修為增長的速度還是超過了消耗的速度。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得快一點收集道意筆墨,讓你變回花。】

翡冷色的眼眸半阖:“我知道。”

祂以前總想快些收集道意筆墨,快些變回優昙婆羅。

然後,一直一直睡在雪谷裏,睡到宇宙湮滅的那一天。

現在卻在想,要是祂變回了花,子桑君晏會不會很孤獨。

子桑君晏會知道,祂是那朵花嗎?

子桑君晏知道,那朵花喜歡他嗎?

紅衣之上,無數雪色花瓣的虛影出現又更快的消失。

像是無數開到一半就湮滅的虛花。

【冶昙?!】

冶昙神情安靜,面容蒼白近乎透明:“別擔心,不會開花的。”

……

得知雩靂長老離開落月山莊後,有一段時間會常駐碧落山,落月山莊的莊主徐天缙在地下秘庫裏挑選了一些貴重的寶物。

雩靂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不代表下屬就可以不費心準備。

這天晚上,儲物袋裏有些異動。

雩靂本坐在山巅之上喝酒,将儲物袋随手打開,寶物傾倒一地。

別的他不在意,只是意外發現裏面有一副畫。

合起來的畫卷,靈氣漫溢,隔着儲物袋也鎖不住。

雩靂并不記得他還曾收集過什麽畫作。

他畫過很多那個人的畫像,很快就會燒掉,因為怕暄葉看見。

他不能讓暄葉看見。

不然,那個人就會像青冥一樣,被搶走了。

哦,不對,青冥不需要搶,青冥是自己主動走的。

雩靂笑了一下。

他不是很醉,單手将畫卷打開。

畫卷展開的那一瞬,那幅畫本身就掙紮着,在那一剎那掙開他的手懸空。

漫天飛雪被靈氣沖開。

一棵樹,一棵冰雪如枝幹的樹,葉子輕薄,葉心薄薄的墨綠,枝葉如雪,散開瑩瑩的光輝。

這棵樹下靠坐着一個人。

紅衣雪發。

畫上的樹是……只有碧落山崖上才有的。

這幅畫可以封印修為,是八百年前他從碧落山帶出去的。

但他記得,這是一張空畫。

紙張簌簌撕開的聲音。

雩靂錯愕伸手,他沒有接住畫紙,他接住了一個人,一個從畫中掉落出來的人。

……

在雩靂打開那張畫紙前。

冶昙,在見千花。

祂從塔樓裏回到地面,不久就遇到了等在前方的她。

千花一直在跟着祂。

千花巧笑嫣然,托着下巴看祂:“你跟太子哥哥好像啊。”

冶昙看着她:“你還記得他的樣子?”

千花的手虛撫着祂的臉,臉笑着,眼睛卻清醒:“當然記得。”

冶昙:“聽說千花的眼睛看過的東西,絕不會錯認。”

千花嗯了一聲,柔柔地說:“所以,我真的好奇,什麽樣的傳承能跟對方一、模、一、樣?”

她抓着冶昙的手腕,眼中浮現淩厲:“太子哥哥的屍體在幽冥苦海,從未聽說過他留下過傳承,區區一個被幻極之源催生的小花妖,你究竟是從何處獲得的他的臉?你對他的屍體做了什麽?”

冶昙靜靜望着她,翡冷色的眼眸清淩澄淨:“嗯,他确實沒有留下傳承,但真玉王朝有。你知道,子桑王族的傳承嗎?子桑王族的傳承,可以利用天地靈氣化育而生一個人,一個完完整整有元神和身體的傀儡,真玉王朝的太子,就是一個子桑王族和傀儡生下的孩子。但是,你知道子桑王族為什麽可以這麽做嗎?”

千花看着那張臉,那張和記憶裏的人一模一樣的臉。

比記憶之中的蒼白,溫柔,好像夢中虛晃的剎那。

那張臉的主人從未這樣看過她,那樣散漫靜谧的眼神,卻讓她渾身都顫栗起來,幾乎流下淚來。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

……

夜深了,暄葉回去了自己的住處。

碧落山無數靈山殿宇,天道傳人住得自然是最好的。

剛一進來,卻發現裏面已經有了一個人。

冶昙站在那裏,看着眼前的一切。

靈玉鋪就的地面,種着一樹高大的花樹,紫藍色的葉子,開着雪白的花。

在八百年前的因果線時間裏,冶昙住在這裏。

一千年前,子桑君晏也住在這裏。

現在才意識到,這裏好生冷清。

周圍都是雪山,猶如月上寒宮。

暄葉站在那裏,頓了頓,唇角笑了一下,淡淡地說:“你怎麽在這裏?不去找他嗎?”

冶昙回頭,看着他,低靡恹恹,眉梢眼尾卻散漫矜冷:“游戲失敗,你沒有抓住我,換我來找你了。”

暄葉臉上的神情一瞬空白:“冶昙。”

他知道,他叫的,不是那個小花妖。

是十年前在段淩身上閃現過的那個殘魂。

……

千花一動不動,眸光浮現水波。

冶昙翡色的眼眸清冷,神情蒼白寂寥,淡淡地說:“修真界有一朵花,名喚優昙婆羅,此花自天國而生,正常情況下三千年一開,開花之時,必使一人飛升。那朵花本長在碧落山,子桑王族竊取了這朵花,但他們不會養。我和子桑王族的太子一模一樣,因為,他是那朵優昙婆羅所化生之靈,而我,吃了世間最後一朵優昙婆羅。”

千花臉色慘白:“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因為,瞞不住。不是只告訴了你,天亮後,全修真界都會知道。我快要開花了,世間最後一朵優昙婆羅,萬年之後第一個人飛升之人。你想,飛升嗎?”

……

“你想,飛升嗎?”

碧落山上,九侍宸同時聽到了這句話。

當然也包括,天道傳人暄葉。

“想飛升的話,來陪我玩個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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