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能不能,現在就喜歡我?……
浮生發現子桑君晏忽然不走了,他也回頭望去。
“你在看什麽?”
但見子桑君晏停在那裏,街上往來行人不多不少,他視線之中卻并無一人,只看到一樹花。
紅白相間,似乎是株玉蘭。
因為方才小貓掉下來的時候壓折了花枝。
浮生懶散嘆口氣,子桑君晏真是個奇怪的人,貴為真玉王朝太子,卻做了郁羅蕭臺的天道傳人,修無情道的人,性情寡欲冷靜,對生靈草木卻有一份格外的溫情。
浮生站在那裏,無所事事,看着子桑君晏手指撫過花枝,釋放修為靈力補好了折斷部位,依舊和來時一樣,沉靜的面容沒有多少波瀾,繼續向前走去。
長街之上,人來人往,又空空蕩蕩,只有那株玉蘭花片片凋零不見。
冶昙接住花瓣,将它們存放在祂的識海之中。
祂不遠不近跟着他們。
子桑君晏已然繼任了天道傳人,和尚未成為九侍宸的浮生一起執行一項任務。
這裏隸屬九靈天城的地界,是真玉王朝的邊陲之城,是修真界與凡間、與妖族接壤之地。
有很多剛來凡間的修士,最初都要在這座城裏讨生活,學會在修真界生存。
這裏是最混亂,也是最包容的地方。
浮生剛來修真界時候就在這座城裏。
天城範圍極大,猶如國中之國,城主雖然是隸屬真玉王朝的仙官,但城中還有許多門派,門派依據他們的實力而決定與城主府之間的關系。
九靈天城有一座叫擎物閣的仙門,這個門派全都是煉器的器修,人數少但實力強勁,天高皇帝遠,連城主府也不敢招惹他們。
不知什麽時候,擎物閣的閣主已經修到了大乘期大圓滿。
本就仗着法器橫行九靈天城的擎物閣就更加嚣張跋扈。
擎物閣人少,按道理所需的物資就也少,但恰恰相反,器修修行之路需要不斷煉器,只有通過所練器物才能增進修為。
煉器的材料需求極大,一般的器修都不缺錢,因為煉制出的法器賣出去完全可以支持他們買新的材料。
但是,擎物閣不同一般,他們不通買賣卻想賺錢,幹脆壟斷了拍賣行,直接高價售賣所煉制的器物。
九靈天城本就地處偏僻,高階修士不多,物價過高之後,買得人就更少。
尋常宗門寧肯去別的天城,也不願意就近花幾倍價錢購買擎物閣的東西。
雖然,一來一往加上花費的時間成本,實際價格與直接在擎物閣購買相去不遠,但修士都有自己的脾性,寧肯這般費事也不想受擎物閣的氣。
擎物閣無法回本,又需要大量材料煉器,索性直接武力威脅天城中的宗門與他們做生意。
發現這樣粗暴直接強買強賣比花心思做買賣有效多了,他們變本加厲起來,幹脆也不花錢買原材料了,直接自己購置山頭開采。
但縱使得到了礦山,也需要大量的人力開采。
于是,整個九靈天城的普通修士都遭了殃,尤其是剛從凡間來修真界無門無派沒有根基的修士,被他們威逼利誘、坑蒙拐騙,簽下賣身契約,成為了擎物閣的外門雜役。
縱使是很有天賦的劍修,也要被困在田地、山頭,給擎物閣的人種植靈田,采礦挖石,甚至獵殺妖獸獲取素材。
擎物閣煉制的器物極其厲害,他們将那些器物戴在這些底層修士的脖子上,徹底控制住他們。
縱使一些修士想偷偷修煉積累力量反抗,這些器物也會源源不斷吸走他們的修為靈力。
子桑君晏和浮生來到擎物閣的地界時,很快就被發現了。
那些被控制住的修士面對來救他們的人,卻在法器的控制下,不得不向子桑君晏他們舉起武器。
縱使有多麽不甘願、心中有多少痛恨,但他們卻只能将劍鋒對準子桑君晏,替這些控制他們的人而戰。
冶昙坐在擎物閣的山門上,遠遠望着。
整個山頭都是人,都是被器物控制着向子桑君晏沖去的修士。
那些人穿着灰色的衣服,子桑君晏的黑色極其顯眼。
他以既定的速度不斷接近擎物閣的山門,無論有多少人阻擋在這條路上,都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浮生一開始還跟着他,後來陷在人群裏,子桑君晏的腳步又快,再也跟不上去。
好在那些人得到的指令是阻攔子桑君晏,并沒有多少人圍攻浮生。
子桑君晏甩脫數千修士,獨自闖入擎物閣山門。
擎物閣的老祖,那位大乘期大圓滿修士已經等在了那裏。
“郁羅蕭臺的人?想抓老夫去碧落山?”擎物閣老祖沉着鎮定,觀望了一下發現只有子桑君晏一人,“就你一個人?不過區區元嬰。”
子桑君晏站在那裏,無喜無悲,眼中一片沉靜,沒有任何淩厲殺意。
“既然來了就留下吧。起!”
拔地而起的器物,擎物閣每塊地面隆起,整個門派的每一塊磚石都像是一處可攻擊的法器。
子桑君晏的目光越過對方,看向他身後的殿宇。
冶昙站在門內,隔着琉璃窗靜靜望向他。
擎物閣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可拔地而起的法器,攻守兼備,飛于高空之中,殿宇廊檐柱子,全都變幻成猙獰的器獸,向着子桑君晏咆哮而來。
地面的修士們仰頭看着,有些人趁機掙紮想要拆下脖子上的法器。
還有一些被控制着禦劍飛升浮空,還要去攻擊子桑君晏。
浮生早有準備,在地面攔住他們,釋放靈力在空中描繪出陣法,将這些修士困在裏面,隔絕擎物閣的操控,以免被當成炮灰阻擋子桑君晏。
擎物閣老祖的法器不斷釋放,空氣中天地靈氣炸響的聲音不斷。
法器的靈威密密麻麻打在子桑君晏所在的位置,炸響的那一瞬子桑君晏的身影忽然變得很淡,等煙霧消散,他仍舊站在原來的地方,仿佛一動未動。
直到所有的器物都被演示了一遍,擎物閣老祖氣息不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為什麽沒事?你到底是誰?”
器修自身并無什麽特別的能力,當所有的法器都用完後,就只能用盡一切辦法逃走。
但擎物閣老祖沒有逃,子桑君晏閃身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瞪大眼睛:“你一定有什麽厲害的防禦法器,是神級的嗎?是郁羅蕭臺給你的嗎?讓我看看,我要看看。是不是渡劫期器修的法器?”
他臉色蒼白,不信自己引以為傲的法器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空無一用,不信還有比自己更精妙的法器存在,而他造不出來。
但子桑君晏身上的确什麽也沒有。
他頹然呆滞在那裏,好像存在的意義都沒有了。
子桑君晏靜靜地望着他:“你做的法器很不錯。”
冶昙在門後看着子桑君晏。
他并不是沒事,也不是當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只是移動的速度太快了,每一次躲避的幅度又都很小,剛剛避開目标。
子桑君晏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冷靜地說:“擎物閣百年間控制上千名修士,充當外門雜役,其中有近百名修士死于反抗,天書令判你兵解地獄道,你可認?”
“嗬嗬。”擎物閣老祖發出古怪的笑聲,“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天道傳人,你是子桑君晏?你替天道執法?”
他哈哈大笑,笑聲陰冷:“我不認,我為什麽要認?人是我殺的嗎?我沒有殺過一人!我只是煉器,我只煉器,我只跟器物打交道。器物有什麽罪過?”
子桑君晏看着他,一瞬不瞬盯着幾息,寒潭一樣的眼眸讓人定在那裏無法動彈。
冶昙知道,他在看對方的因果命運。
對方神經質地笑着:“不是我,是天,是天要他們死!”
子桑君晏擡起手,手中靈力凝聚出一柄烏黑纖細的短刀,像是一柄瘦長無光的碑令。
他的神情和手很穩,沒有猶豫,也沒有凝滞。
浮生急匆匆趕來,慌忙制止:“別殺他!他不該死。”
不只是浮生,還有很多被奴役的修士也趕來了。
他們有些也跟浮生一道為擎物閣老祖求情。
“他确實沒有殺我們一人,他一心沉迷煉器,煉得走火入魔。是擎物閣下面那些人做的。”
“算了吧,若是殺了他,整個擎物閣都會不複存在。九靈會大亂的。”
那些人說話的時候,子桑君晏的手只在最初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聽他們說話,又像是聽而不聞。
墨色無光的刀刃瞬間劃過擎物閣老祖的脖頸,他的手指抓住逸出靈臺的元神。
浮生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啞然無聲。
子桑君晏若無其事,從屍體的儲物袋裏找到一把鑰匙,一寸一寸湮滅上面的操縱指令。
那些修士脖子上的控制法器頓時打開,變成普普通通的鐵圈。
但,沒有人高興。
浮生嘆口氣,眉眼神情懶散不忍:“擎物閣行事如此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是一開始就是擎物閣老祖,他原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器修,因為沉迷煉器不通人情世故,被人欺騙控制奴役。一直過着悲慘的生活,直到他有一天器法大成,用自己制造的法器殺了那些控制他的人,他就成了擎物閣的閣主。因為從一開始就被人這麽對待的,所以,看到這些人被鎖着他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是修真界對不起他,他從沒有主動殺過任何人,他不該受此重罰……”
子桑君晏的神情沉靜,無喜無悲:“他知道,他知道把人鎖起來不對,正因為他自己被鎖過,他比誰都清楚,他也知道有人因為反抗而死,他只是不在乎。”
浮生微微錯愕。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讓浮生驚愕。
那些自由了的修士沉默地站在那裏,仇視地看着他們,看着子桑君晏。
起初有人向他們表達感激,但很快被其他人制止。
“不用謝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誰?”
“我聽到,他是子桑君晏。”
“子桑……”
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變得微妙、冷峻、仇恨。
浮生不解,問他們為什麽。
“他本就該來救我們的,他不是天道執法者嗎?為什麽放任這個人奴役我們一百多年才來?”
“他現在才來有什麽用?一百年,死了一百多人……”
“子桑,子桑……當初那個奴役折磨老祖的人,就是子桑王族的人。”
“擎物閣這一百年敢這麽做,還不是因為九靈天城的城主放任不管,九靈天城城主不敢管是因為當年老祖被奴役的時候,九靈天城的城主睜只眼閉只眼,他怕被老祖遷怒。”
“是他們子桑王族的人逼得一個天才器修走火入魔,老祖是跟我們一樣的人,被折磨,被奴役……走投無路,才會變成今日這樣。現在子桑王族終于有人來收拾爛攤子了,殺一個有罪的受害者就想讓我們感恩戴德?”
浮生完全預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
縱使他覺得這個器修沒有直接殺人,也是曾經的受害者,不至于兵解地獄道,身死道消,不入輪回。
但是,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該放着奴役他們的擎物閣,反而将怨恨全都記在來救他們的子桑君晏頭上。
但那些人每一個都覺得自己沒錯,錯得不是擎物閣,而是放任擎物閣現在才來收拾的郁羅蕭臺,是子桑君晏這個天道執法者來得太遲。
他們認為,害死那上百個人的,不是這個走火入魔有過和他們一樣悲慘經歷的擎物閣老祖,而是,當初制造出老祖的子桑王族。
又因為他們只知道那個人是子桑王族,于是他們也怪不到那個人身上去,矛頭又指向了既是天道執法者又是真玉王朝太子的子桑君晏。
浮生從未見過這樣荒誕的事,人們不怪直接壓迫了他們的擎物閣,甚至願意為罪魁禍首求情,但人們理直氣壯地怨恨着救了他們的人。
因為,他來得太遲了。
因為救他們,本就是他該做的。
因為,他不該讓這種事發生。
“你們瘋了嗎?”浮生看着他們,“你們是被他們洗腦了嗎?縱使他是真玉王朝的太子,他也不可能未蔔先知有人會做出這種事,怪不到他頭上去……”
但那些人比他還理智:“他既然是真玉王朝的太子,真玉王朝的不公,真玉王朝境內所有人的惡,就是他的惡!就是他的不公!否則,他憑什麽接受王朝的奉養?”
浮生啞口無言。
“他身為天道執法者,卻讓惡行行于修真界,這些惡行便是他的惡行!”
“老祖當年沒有人來救他,沒有得到想要的公正,今日他來懲罰老祖,這并不一視同仁的公正,算不得公正!”
浮生看着他們,意識到,擎物閣的控制還在,有人渾水摸魚,在暗中引導這些人的想法。
但若是他們不這麽想,就算有人引導,也無濟于事。
浮生方才在千人圍攻中都沒有太大的壓力,因為他知道有子桑君晏在,他們一定會完成任務。
這一刻,那些人明明沒有攻擊他們,只是冷言冷語。
但他卻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種不可名狀的大恐怖裏,一種荒謬但真實的人性裏。
他不禁看向子桑君晏,那些人沒有針對他,因為他既不是天道執法者,也不是子桑王族的人,他尚且就已經有這樣的感覺,被針對的子桑君晏豈不是更難受。
子桑君晏,子桑君晏仍舊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面容沉靜,眼中冷靜理智,好像那些聲音沒有一字一句進入他的耳中。
被怨恨,還是被感激,他都無動于衷。
子桑君晏往前走。
戰鬥之後坑坑窪窪的擎物閣廣場上,有人後退給他讓開路。
有年紀小的孩子憤恨地想要從背後偷襲。
那孩子或許并不知道為什麽,只是因為大人這麽說,于是他也這麽想了,還行動了。
子桑君晏沒有理會,只在對方靠近的一瞬閃身出現在前方,對方重重摔倒在地,流出血來。
哭喊咒罵。
浮生望着眼前的一切,麻木無感。
子桑君晏走到了那扇搖搖欲墜的大殿。
“你想幹什麽?那是師尊收集用來煉器的寶物!難道你們救人是假,其實是想劫掠我擎物閣?”
子桑君晏并不理會,手指剛觸到,那扇門窗便掉落下來。
門窗後面站在一個人。
紅衣雪發,翡色安靜的眼眸,輕輕地望着他。
被和一堆煉器材料鎖在一起的青年出現之後,充斥着吊詭邏輯喧嚣聒噪滿是怨恨噪雜的世界慢慢悄無聲息。
所有人都望着那裏。
那個人很美,那是不需要任何修飾的美好,祂不需要有什麽表情,也不需要任何風情,祂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已經足以讓任何人感到窒息的美。
看到祂的那一瞬,人們好像才意識到,世界奇怪。
天空如此晦暗,陰雲遍布。
空氣如此壓抑,陰翳,渾濁。
為什麽他們滿心仇恨?為什麽他們方才理直氣壯?見着他了,卻忽然有一種難過的自我厭棄?
就像是,面對着世間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才開始正視自己,審視內心。
他們并未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但,一想到這個人看向他們的眼裏,倒影出的是卑劣、瘋狂,是任何不美好的存在,就覺得難過起來。
就像是曾經以為自己會是天之驕子,終于為無法掌控的命運,為自己無法企及的人生,無法成為想要成為的人而絕望,沉入泥沼,滿身塵埃的難過。
他們指責怨恨子桑君晏,怨恨的是什麽?
是将他們打落、踐踏的命運,是妒忌。
人們不怨恨導致他們跌入泥濘的黑暗沼澤,甚至還要為其開脫,但若是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路經,輕而易舉将他們拉出,人們會怨恨神明。
因為,他們本以為,他們也是要成為這樣的神明的。
他們可以苦苦掙紮不出,卻無法接受,他們以為的地獄,誰也無法逃出誰也無法例外的絕境,在有的人眼裏,不過一個小小的水窪。
如果承認了,便像是支撐枯骨的亡靈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再也無法存于光下。
但那個人看着他們,像翡色清澈的湖泊,冷靜清淩倒影着他們。
一群魂飛魄散的枯骨,只好在驟然而至的光下倉皇躲避。
冶昙并沒有看他們,祂在看着子桑君晏。
朝他伸出被捆仙繩捆住的手腕,安靜溫柔地注視着他:“謝謝。”
就像一個受害者,對來救祂的人道謝。
沒有人感謝子桑君晏,所以,祂想感謝。
子桑君晏:“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被人感謝。”
冶昙看着他的眼睛,輕輕地說:“我知道。就是想說一聲,謝謝。”
子桑君晏看着祂的眼眸微斂,像陽光落入眼中深潭,月光散落盛夏長夜。
冶昙翡色的眼眸安靜溫柔:“這時候,你可以說,嗯。”
子桑君晏垂眸,将捆仙繩從祂手上解下,淡漠很輕地嗯了一聲。
……
浮生和子桑君晏走在前面,不斷假裝無事,小心回頭瞄一眼。
子桑君晏步履從容,保持着既定的速度,心無旁骛目視前方。
但他知道,有個人在不遠不近地跟着他。
那道清澈的目光很輕,像初春的清風,像午後的浮光,像漫過湖水的月光。
像這世間,所有溫柔剎那。
“他是不是妖?”浮生小聲說,“想要破你無情道的。”
子桑君晏看了他一眼。
那寡欲冷靜的眼神,無情無心,讓浮生頓時覺得自己想多了。
他們在山道上休息。
浮生盡管已經是元嬰修為了,卻還保留着作為凡人時候的生活習性,他去河邊釣魚,要做食物吃。
子桑君晏站在山的高處,那裏一棵榆樹,他靠着樹,閉上眼睛。
陽光和風吹來的方向剛剛好。
冶昙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指,輕輕晃了晃。
琥珀色的陽光透過祂的手指落在那張俊美沉靜的臉上,像是無聲流動。
子桑君晏的眉睫動了一下。
但那個人說:“別看。”
冶昙專注地看着他的臉,每一寸都是祂喜歡的。
祂當然也希望,子桑君晏也這樣喜歡自己。
但祂說:“別看。”
子桑君晏就當真閉着眼睛,那張臉上無喜無悲,無波無瀾,再叫人錯覺溫柔,也沒有一絲感情。
冶昙:“你問我,問為什麽你不能看。”
子桑君晏平靜地說:“為什麽不能看?”
冶昙安靜溫順:“我不想破你的無情道。”
子桑君晏頓了一下,眉睫擡起,睜開了眼睛。
冶昙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祂輕輕蹙了蹙眉,溫柔的恹恹:“你為什麽睜眼?我不能,破你的無情道嗎?”
如果他說是,祂有一點點難過。
即便是從未見過祂的子桑君晏,也無法接受,子桑君晏可能不喜歡祂。
雖然,他本來就不是會喜歡人的人,冶昙也是會難過的。
但,子桑君晏說:“我不修無情道。”
冶昙微怔,他不修?
“天道傳人,不都修太上忘情的嗎?”
暄葉就修。
子桑君晏用像是無情道大成一樣清冽的聲音,冷靜地說:“沒有人跟我說過,我沒有修過。”
冶昙:“以後呢,也不修嗎?”
子桑君晏很輕地嗯了一聲。
他行事一貫淡淡的,一分的淡,便讓人有十分的冷,從無疾言厲色,行事卻比任何人都斬截。
“你可以放下手了。”
冶昙沒有放,祂輕輕地說:“你問我。”
子桑君晏淡淡地說:“問什麽?”
冶昙:“問我是誰?”
于是,子桑君晏讓人覺得冷冽的聲音,耐心輕聲地問:“你是誰?”
冶昙的手指緩緩落下,随着手指落下的,還有祂的回答。
“我是……你的花,是你未來要喜歡的人。”翡色的眼眸斂成安靜溫柔的弧度,月下的湖一樣浸着他,像天亮後就會消散,“你未來,會像我喜歡你這樣喜歡我。”
祂安靜地看着他,眨一下眼:“你能不能,現在就喜歡我?”
祂恹恹蹙眉,眸光微空:“我現在,就已經很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