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有一個人,捧着花盆的子桑……

黑布蒙着眼睛的美人,鐐铐加身,在篝火旁被人拽着肩,雪色的長發落在紅衣和黑色的披風上,稍顯幾分淩亂,那張皎潔清聖的臉上的平靜,卻沒有讓祂有一絲的狼狽。

好像被控制的是眼前這個抓着祂的擎物閣老祖。

心魔浮生緊緊抓着冶昙的肩,冰冷發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望着祂。

“你到底是什麽?為什麽只有他特殊?為什麽是子桑君晏?”

所有的心魔好像就是從為什麽裏誕生的,“為什麽是我”和“為什麽不是我”。

為什麽是我遭受這些?

為什麽世間的美好,偏愛、停駐的不是我?

冶昙的臉上很平靜,顏色很淺的唇很輕地揚了一下:“因為,子桑君晏可憐。”

心魔浮生那一瞬的表情很奇怪:“……他可憐?”

這世間有誰會把子桑君晏和可憐聯系在一起?就算他最終兵解而死,那樣的人存在于世間短暫的時間,也是無數人漫長的一生也無法企及的。

冶昙發出很輕的,嘆息一樣的氣音:“他喜歡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卻不喜歡他。他這麽溫柔這麽好,但是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喜歡他。可是,唯一喜歡他的我,并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樣。我不是存在于他喜歡的世界裏的東西。”

祂用輕忽的聲音說:“我跟你一樣想過,如果有一天我的名字出現在天書上,他會來殺我嗎?也會将我兵解地獄道嗎?跟你們不一樣的是,我不會恐懼,有點期待。”

心魔浮生訝然:“你想知道,在你和他之間,他會選擇誰?”

子桑君晏之所以是子桑君晏,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堅定果決不會為任何存在妥協動搖的人,如果他為了某個人而改變,他就不是子桑君晏了。

所有人,哪怕是恨他的敵人都相信,子桑君晏是最符合天道傳人的人,他的身上天然就擁有一種非人的神性。

不為錯對,不因毀譽。

他存在本身就像是為了踐行一種絕對的公正。

正是因此,他沒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才會一言一行和道意幾乎重合一體。

他天生就像是規則守序者,執行者。

用同樣的法則一視同仁對待所有存在,于是規則法則也偏愛于他,同樣殘酷對待于他。

好像他存在本身,就是為了這些,也理應毀滅于這些。

人們固然恨他,但人們無法否定他。

這樣的子桑君晏,一旦為了某個人例外,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他就沒有資格,審判兵解任何人。

他的存在,所有因他的存在死去的事物,難道就是為了證明,有一個叫冶昙的人,淩駕于絕對的公正,淩駕于道意規則之上嗎?

若是他這麽做了。

那個特殊的,扭曲了規則的人,固然被高高捧上與神明等同的至高無上的位置。

子桑君晏,卻只會像失去了規則信仰支撐的神像,土崩瓦解,堕落塵埃,不複存在。

連同他的生前和死後,都失去一切依存。

如果,冶昙的名字出現在天書上,子桑君晏卻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兵解審判祂。

這不是一次例外,不是一次破例,這是殺死子桑君晏或殺死冶昙的二選一。

心魔浮生有些明白了,冶昙為什麽說子桑君晏很可憐。

他在被他會抹殺的存在喜歡,只有會被他抹殺的存在喜歡他。

冶昙:“讓他決定是否要殺一個唯一喜歡他,他也唯一喜歡的人,或者,決定是否否定他自己……

心魔浮生忽然笑了,如果是這樣,他也想看看。

如果為了看到這一幕,他忽然極為願意按照冶昙所想的那樣死去。

就是為了看一看,子桑君晏看到因冶昙而導致的屍山血海,會怎麽做。

無論子桑君晏怎麽做,光是這樣的畫面就足以叫他興奮。

“可我,為什麽要把他置于那種情況下?”冶昙輕輕地說。

心魔浮生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祂:“你不打算這麽做了?”

冶昙蹙眉:“我從來都沒有打算這麽做過,我只要想一下,就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心魔浮生:“你明明很想……”

冶昙矜持極輕地點頭,安靜地蹙了眉:“我是很想。但是,被我喜歡的子桑君晏本身就很可憐了,我若是這麽做了,一旦他面對那種選擇,無論他選擇怎麽做,結局都會是……我不能再喜歡子桑君晏了,他也不能再因為被我喜歡而可憐了。那怎麽行呢?”

心魔浮生僵冷不動,忽然,他笑了一聲,像是化開的鐵水,明明危險滾燙卻叫人發寒的笑聲。

他居高臨下看着平靜,連蹙眉也禁欲高貴的冶昙,湊近,用氣音說:“你錯了,子桑君晏不可憐,除非他愛你,否則他也不會覺得他自己可憐。可子桑君晏永遠不會愛人,無論活着還是死去。分明是你,你愛他。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已經死了,死了八百年了。你出現在別人的心魔相裏,企圖從別人只言片語的元素裏拼湊一個死人的幻影。可憐的,分明是你。不如我們看看,我心魔相裏的子桑君晏,是愛你,還是殺你?”

冶昙平靜地說:“你看,你現在已經願意死了。”

是了,要讓子桑君晏殺冶昙,除非冶昙做了危險可怕的事,比如,就像祂方才說的那樣,讓很多人因為祂而死。

這個世界是浮生的心魔相,所有人都是浮生。

“嗯,”盡管清醒地明白,事情按照冶昙預期的那樣發生了,心魔浮生還是決定這麽做,“我現在願意死了,我想看。但是,只要還有一個浮生存在,我就不會真的死。你明白嗎?”

冶昙很輕地說:“嗯。”

心魔浮生懶散地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喝酒,瞥了眼周圍窺伺的目光。

他一揮手,靈力凝成的鞭子瞬間纏住數個“浮生”的脖子,轉瞬扭斷他們的脖子。

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另一些浮生,心魔浮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甚至故意把血濺在冶昙皎潔溫柔的臉上。

因為殺人時候的用力,他輕輕地喘了一下,擡眼,面具下血紅的眼睛,自下而上望着那些幸存的滿懷恐懼的“浮生”們,嘴角上揚笑了:“知道你們是因為什麽而死的嗎?”

他一手攬着冶昙的肩,将祂拉過來,左手繞到前面,捏着冶昙的下巴讓祂微微擡頭,讓所有人看着那張在黑暗和血色中安靜美麗的臉。

“你們會死,是因為祂,記住了,祂叫冶昙。”心魔浮生張開嘴笑了。

那些“浮生”們睜大驚懼的眼睛,一臉蒼白倉皇地看着他,看着黑布蒙住眼睛的冶昙。

冶昙和心魔浮生的對話,這些人當然都聽到了。

他們知道,冶昙想讓他們殺了老祖,老祖因為冶昙的話殺他們。

“嗯,”冶昙平靜地承認了,“是因為我,他才殺你們的。你們可以恨他,也可以恨我。”

祂的話,讓心魔浮生愣了一下。

冶昙繼續平靜地說:“你們可以殺他,也可以殺我。殺他或許很難,殺我會簡單很多。我跟你們一樣,被束縛着。我不會反抗,很好殺。”

心魔浮生喃喃:“你在做什麽?你想做什麽?”

冶昙:“一開始不就說了嗎?捆住我的手,蒙着我眼睛,我還是可以摧毀這個世界。”

“不可能。”

冶昙輕慢地點頭:“你看,現在你願意殺他們了,他們也開始願意,殺人了,無論是殺你,還是殺我。”

心魔浮生望着他們,那些浮生的臉上開始出現了陌生的表情,仇視、怨恨、冰冷、掙紮、複雜,無論是什麽,都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驚恐、茫然、畏懼。

“你恨他們,你恨浮生,因為你是唯一沒有恐懼、害怕、退讓的浮生,你的出現,是因為那時候的浮生感到恐懼,他很害怕,害怕死亡,也痛恨自己的害怕。雖然他最終反抗了,成功了,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他都是這些麻木妥協的浮生中的一員。”

心魔浮生看着那些浮生們,他沒有再殺他們。

冶昙平靜地說:“于是,你被困在這裏。明明你反抗成功了,你已經贏了,你還是被這一百年的浮生困在這裏,困了一千年。你哪裏也去不了。你甚至也見不到外面的浮生。他把你困得很好。未來,他還能徹底困死你,然後渡劫,飛升。你以為你贏了,可你若是真的贏了,為什麽你還在擎物閣?”

那些衣衫褴褛,被鎖在空蕩蕩奴隸衣服裏的浮生們,有人開始試探地拿起了武器,慢慢靠近。

心魔浮生:“是啊,我為什麽還在這裏?是這些廢物困着我?”

冶昙很輕地點頭:“只要還有一個浮生不敢反抗,你就會被永遠困在這裏。你以為,這代表你永遠不會死,其實只是,你永遠逃不掉。”

因為那個戴着面具的老祖發呆不動,越來越多的“浮生”趁機撲了上來。

冶昙一動不動,安靜地聽着空氣裏厮殺的聲音。

結束的時候,空氣裏的血腥味很重。

熊熊燃燒的大火,有血肉燒灼的臭味。

滿身血煞之氣的心魔浮生從後面攬着冶昙的肩,把祂禁锢在懷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他渾身冰冷,毫無人的溫度,像是一具死屍。

“還沒有死幹淨呢。”心魔浮生咬牙切齒,神經質地說着,喘氣聲還帶着冰冷的鐵鏽味。

在黑夜和火光之間,殘留着的“浮生”們虎視眈眈,躍躍欲試。

心魔浮生可以随意地殺掉任何一個膽怯、恐懼的“浮生”,但他無法下手去殺一個滿懷仇恨反抗的“浮生”。

他恨他們,看不起他們,随意屠戮他們,因為,他們不反抗。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些“浮生”對他舉起刀。

一千年前,陷在擎物閣的浮生最終贏了,但他卻每時每刻都在後悔、痛恨自己,為什麽足足等了一百年?

他雖然是個看上去最像凡人的修士,憊懶散漫,可他也是一個順風順水的天之驕子。

他無法忍受自己居然在那種地方,足足被困了一百年。

他也無法忍受,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擎物閣,出現心魔。

越是無法忍受,心魔就越是強大。

心魔浮生喘着,神經質地笑着:“滿意嗎?死了很多了。聽到了嗎?他快來了。他知道這些人是為什麽而死。因為你。他如果來殺我,他就該殺你。你害怕嗎?”

“嗯。”冶昙平靜地說,“害怕。”

“就算你是為了讓我們自相殘殺而騙我的,我也想看看,面對要殺了你的子桑君晏,你會怎麽樣?”

……

再次踏足擎物閣領域的子桑君晏,這一次看到的和之前的并不同。

沒有人攔截他們,山幾乎都是空的,人好像是突然離開了,去了某處地方。

但在浮生眼裏,他們是第一次來。

浮生偵查了一下,做出判斷:“人都往那邊走了。”

夜色很深,世界好像不會亮了。

沒有星,也沒有月。

只有濃稠的黑暗,還有火光。

即便如此,在修士的眼中,世界仍舊清晰。

可以看到浸潤到土裏的血和散落的屍體。

子桑君晏睜開了眼睛,在看這裏發生了什麽。

浮生一無所覺,皺眉:“還有人活着,在那邊。”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驚駭的一幕。

戴着面具的擎物閣老祖,手臂攬着一個眼睛蒙着黑布的青年,那個青年和周圍所有的奴隸都不一樣,祂被束縛的不是脖子,而是雙手。

殺了所有人的,無疑就是這個擎物閣老祖。

他像禁锢着人質,又像是占有保護着所有物那樣,将青年鉗制在臂彎裏。

另一只手,從其中一個奴隸的胸口抽出。

手指被鮮血染紅。

浮生站在前面,臉上的神情輕微地恍惚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很正常地皺眉:“真是個瘋子,居然殺了這麽多人。難怪是名字上了天書的人。”

子桑君晏很輕地嗯了一聲。

浮生深呼吸,拿出法器。

他的法器是一枝筆,這支筆可以運用天地靈氣畫出各種符篆和陣法。

“我們這就殺了他吧,注意人質。你幫我掠陣,我來領教一下他!”

話音剛落,浮生就躍了上去。

未來的九侍宸浮生當然和這些弱小的奴隸不同,他的驟然攻擊讓擎物閣老祖壓力倍增。

又因為浮生的刻意為之,擎物閣老祖很快就松開了冶昙,兩個人的戰場拉向遠處。

于是,便剩下那個被黑布蒙着眼睛的青年,獨自站在屍山血海之間。

霜雪一樣的長發順着紅衣散落下來,被紅衣外面擎物閣的黑袍壓在下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蒙着雙眼,看不見周圍的景象,青年清聖美麗的面容神情安靜,盡管雙手被鎖在一起,也沒有讓祂顯得可憐。

祂面朝向着祂走來的子桑君晏,微微擡頭,那張臉上才顯露出些微的茫然。

冶昙輕輕蹙眉。

被捆着的手擡起來,輕輕觸到停在前方的子桑君晏的衣襟。

“你是來救我的嗎……”

這句話剛說出第一個字,後面的話便被周圍幸存者的聲音蓋過。

“小心,別信祂!”

“祂是魔鬼!”

“都死了,是因為祂才死的!”

“他們是因為祂才殺人和被殺的!”

那些人指控的時候,青年輕輕地蹙眉,清聖美麗的面容溫柔安靜,因為蹙起的眉尖,有一點微帶乖順的頹恹。

讓祂的無辜比起純潔纖弱,多了一份漫不經心、蒼白靡麗的矜傲。

那些指控的聲音便越來越小,漸趨無聲。

子桑君晏靜靜地看着那個青年,盡管沒有看,他也知道,那些咬牙切齒控訴的人的怨恨裏,充斥着複雜。

像是恨着,像是貪慕着,像是想要毀滅,像是想要掠奪的味道。

他們看着那個青年,不知道在想什麽。

當他們不說話了,青年才微微擡頭,向着他,蹙眉恹恹的無辜,憂郁纖弱,撒嬌一樣天真的嘆息:“不是我,”祂擡着手,手腕上黑色醜陋的鐐铐,讓蒼白纖細的手腕顯得極為脆弱好看,“我是被迫的,你看。”

窸窸窣窣,騷動的聲音。

青年沒有絲毫防備,對身後的危險全然無覺,只對着面前的子桑君晏,開始還認真地蹙眉辯解:“我也是被捆起來的,他既然能困住他們,他當然也可以因為任何理由殺掉他們。”

說着說着卻又帶着不甚經心的散漫:“這些人終于想要反抗了,死于反抗,歸罪于我讓他們敢反抗了嗎?”

話說完的時候,那張被黑布蒙住眼睛的臉只有平靜。

子桑君晏靜靜地望着祂,看到了那淡色的唇角,似有若無的弧度。

祂并不真切的掩飾,就像并不真切的辯解。

擎物閣老祖自天上摔落在青年身後的屍堆中。

他本就已經受傷了,他的對手未來的九侍宸浮生也很強。

擎物閣老祖掙紮了一下,并未爬起來,仰頭望着冶昙,也望着冶昙前方的子桑君晏,流血的嘴角惡劣揚起:“嗯,我是因為……”

冶昙不出聲了,所有人都在等他說出實情。

他靜默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憊懶地說:“他說得沒錯,我既然困住了他們,我當然可以以任何理由殺了他們。”

他沒有按照之前打算的那樣說話,他改變了主意為冶昙開脫。

冶昙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明知道這個人,是披着神明外貌的魔鬼,那顆心不會有任何的恻隐和柔軟。

無論你祈求祂,還是為祂而死,祂連一眼都不會看你。

“你殺我吧,”擎物閣老祖心灰意懶地對子桑君晏說,“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兵解殺我嗎?這些人都是我殺的,你可以動手了。”

浮生不語,一貫懶散沒什麽精神的臉,冷眼看着這一幕。

“等等。”那蒙眼的青年出聲制止,祂微微側首,朝向那些幸存者,“你們,不想報仇嗎?”

幸存的努力愣了一下。

青年又朝向子桑君晏,平靜地說:“你可以把這個機會讓給這些受害者嗎?他們至少一次,也該自己反抗一次。而不是,在被救以後,才開始後悔為什麽不那麽做,把自己困死在這裏。”

子桑君晏向來的腳步止住。

冶昙轉過身,背對着子桑君晏,朝向倒地的剛剛還包庇了祂的擎物閣老祖,還有那些幸存的奴隸。

那張美麗清聖的面容一直都很平靜。

擎物閣老祖自嘲地笑了,神情複雜地盯着祂。

奴隸猶豫了一下,舉着身邊能找到的兇器,鼓足勇氣向屍堆中的老祖走去。

這一刻看去,那個被束縛着雙手,蒙着眼睛的青年,才更像是掌控了所有人的老祖。

直到被一刀刀殺死,擎物閣老祖面具後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看着青年。

蒙着眼睛的青年發出極輕的嘆息,伸出被捆住的雙手,向前走了兩步。

祂走到幸存者身邊,好看的唇很輕地開合了幾息。

無聲地說了什麽。

三個幸存者彼此看了一眼,然後,一起将匕首互相捅進了對方的胸口。

浮生發出驚訝的聲音:“你做了什麽?”

那三個人互殺的時候,青年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背對着他們,面朝子桑君晏。

祂輕聲平靜地說:“我跟他們說:可以結束一切,這一次,徹底結束。”

祂下巴輕擡,面向浮生:“你明白嗎?你不想結束嗎?”

浮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想說什麽,又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望着那滿地的屍體。

“我不想結束。”

在冶昙朝他走來的時候,他擡頭說了這句話。

他一眨不眨看着冶昙,對子桑君晏說:“天書上,難道沒有……這個人的名字嗎?”

這裏是浮生的心魔相,浮生希望天書上有誰的名字,天書上當然可以有這個人的名字。

就像,真正的世界裏,子桑君晏從未來過擎物閣,但在浮生的心魔相裏,子桑君晏來了一樣。

不管是因為為什麽原因,擎物閣老祖放棄了要冶昙死。

還有一個浮生,希望心魔相繼續。

冶昙:“你不想結束嗎?”

浮生傳音入耳:我說過,只要還有一個浮生活着,我就不會死。

冶昙:“你不想從這裏掙脫出去?”

心魔浮生:以前想,現在沒關系了,現在有你。

心魔相破了一個,但可以再造另一個。

現在,他不在意擎物閣那一百年了,現在,他只想困住這個人,永永遠遠。

冶昙輕聲嘆息,恹恹的冷淡:“真麻煩,那我只好……”

“親自動手了。”

祂瞬間越過子桑君晏出現在最後一個浮生身後,捆住雙手的鐐铐勒住浮生的脖子。

浮生仰頭,下意識擡起雙手去抓鐐铐,卻只是抓住了冶昙的手。

鐐铐貼着脖頸冰冷,他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一下:“我……死了,他也會……殺……你……”

冶昙被黑布蒙住眼睛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那不是很好嗎?”

“什……麽……”

冶昙低靡恹恹:“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做個壞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忘記了,我到底在做什麽。”

祂原本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做一朵不開花的優昙婆羅,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一直睡下去。

變成了人之後,睜開眼唯一的想法也只是變回去。

跟着子桑君晏,是為了收集道意筆墨。

收集到了道意筆墨,卻用在了子桑君晏身上。

不知道哪一步開始不對勁的。

好像從因為這個人從沉睡的枝頭凋落開始,就已經不對勁了。

好像比起變回優昙婆羅,子桑君晏活着,存在着,更為重要。

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冶昙沒有想過更多。

八百年前,擋在子桑君晏兵解的三千劍道前,祂沒想過自己是否還會活着,是否還存在着。

生,死,是花,是人,都無所謂。

祂沒想過,還有八百年後。

剛醒來時候,什麽也不記得,只是覺得,這個人識海碎成這樣,怎麽還沒有瘋?

好像又不知不覺和從前一樣。

祂應該,想辦法接近、掌控、改變那些修真界過去和未來重要之人的命運。

九侍宸的,暄葉的。

得到足夠的道意筆墨,然後變回花。

可祂在做什麽呢?

被萬年的修為壓得動彈不得,陪在那個半瘋半冷靜的趙夜身邊。

哄那個冷靜的小瘋子咬祂,用祂的血溫養他的神魂。

把自己切成三千份,陪着每一塊子桑君晏破碎的神識。

十年,三千多個日夜。

直到,開花的期限迫近。

冶昙,是子桑君晏唯一擁有的東西。

祂矛盾的,徒勞的,低靡恹恹的,讓自己成為這個世界最美好的存在。

就像子桑君晏曾經喜歡的世界。

但祂并不知道,那該是怎麽樣的。

祂不喜歡這個世界,什麽都不喜歡,只喜歡子桑君晏。

因為祂什麽都不喜歡,祂并不知道,人喜歡另一個人,是該怎樣的。

還沒有成為這樣的存在……

如果祂變回花,或是,如果祂開花了,子桑君晏會怎麽樣?

只有一個人,捧着花盆的子桑君晏,真可憐。

被祂殺了那麽多次的子桑君晏,是什麽感受?

冶昙想,被子桑君晏殺一次。

這裏,在這裏,心魔相裏的子桑君晏,不認識冶昙的子桑君晏。

“我……死了,他也會……殺……你……”

“……那不是很好嗎?”

祂出現在這裏,本就是為了讓子桑君晏殺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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