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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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重生之夜襲脫光光
作者:素熙珏
文案
周子顧:我為你上陣殺敵,入朝為王!
寧月見:我為你吹簫!
周子顧:我為你熏神染骨,蒼生盡誤!
寧月見:我為你吹簫!
周子顧:我虐你寵你疼你愛你吃你!
寧見月:我為你吹簫!
周子顧:別吹了,要去了!
這是個古代僞兄妹相愛相殺,□與被□,寵溺與被寵溺,另有美男作料,女帝醬油的情緣故事。
甜蜜和溫馨齊飛,深情和愛欲一色。
內容标簽:種田文 宅鬥 宮鬥
搜索關鍵字:主角:寧見月 ┃ 配角:周子顧/韓凜/白驀然/太華公主 ┃ 其它:肉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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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入抱總含情
春光乍洩,鳥雀呼晴,一夜酥雨下的格外旖旎,點了桃瓣,白了梨花,粉了春櫻,潤了青草,就連空氣中氤氲了酒酣微薰的香味。兩抹纖細的鸀影相攜而來,她們挽着精致的花籃,一路穿花拂柳,踮起繡鞋尖,剪下枝頭一段香,細細的嗅着,當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手上動作輕巧,小嘴也沒閑着,從桃花太豔,到梨花太白,胭脂水粉,衣料首飾,一樁樁一件件,談興很濃,枝頭站着幾只黃絨絨的呆鳥兒驚訝的張大了綠豆眼,細細的腳丫一歪,居然就在美人面前丢了醜,跌倒在了軟乎乎的草地上。
“瞧這只呆鳥兒,被吓成這樣,但真可憐。”雖說着惋惜的話,那容長臉媚兒眼的姑娘卻沒有上前的意思。
另一圓臉姑娘則是噗嗤一笑,似想到了什麽趣事,聲音如銀鈴泠泠,“古有昭君出塞,雁落平沙之說,今日白荷可是親眼見識了。”
“妹妹說的是,以你我二人的姿容,便是在府裏也算的上一二,可惜命不好。”長臉姑娘媚眼如飛,身材凹凸有致,像成熟的水蜜桃。此時她輕輕攀着櫻枝,作出個撩人的姿态,當真是麗色無雙。
白荷生的圓潤,粉粉嫩嫩,像個面團兒,她倚在雪白的梨樹下,任那花瓣在周身飛旋若蝶,生生一副仕女游春圖。她軟軟道:“紅蓮姐姐,可不是老天不長眼,明明時候到了,偏偏......”
“偏偏要在這樊廬山辜負春光,也不知....當真是愁煞人也。”紅蓮滿臉羞紅,眼波流轉,作出了小女兒情态。
這話也戳到了白荷的痛腳,她跺腳一嘆,聲音有些尖利,“都怪那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迎清都王的時候,來了,真是不識好歹。”
話音一落,一聲極輕的咳聲從廊庑那邊傳來,像一枚小石,驚起無限漣漪。
白荷和紅蓮兩人俱面色發白,呆若木雞,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懼!
一段鋪滿花瓣的小石徑被他們走的慌不擇路,什麽姿容,什麽風度,早早随風而去,剩下個天真的蠢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截熟悉的棠色馬面裙,後面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露了一角,兩人的心已經突突往下沉,心知議論主子被聽到,且這位還不是好相與的,當即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只見浮光一掠,上首傳來平板的語調,“下去領罰。”
頃刻間,那惱人的叽叽喳喳聲便消失了,當真是清靜啊!長長的廊庑美人榻下歪着一人,只見她一襲鵝黃出風毛繡竹葉梅花圓領袍鼓成一團,花壓綠鬓偏,玉為紅顏骨,正是豆蔻娉婷的年華,已然光華動人。
她微微皺了翠色遠山眉,面上籠了一層輕霧般的愁緒,遲疑了一會兒,終于抱着發脹的腦袋,帶着稚氣的聲音道:“奶娘,怎麽逃到樊廬山了,那個人怎麽還陰魂不散。”
邊上的婦人慈愛的看着榻上的姑娘,她聞言眼眸一黯,露出同情的眼神,擔憂道:“大姑娘,又說淘氣話了,這都是命,您要想開些,掙什麽也掙不過命。”何況您的下半生還取決于他們。這話她只敢在肚裏煎熬,混不讓姑娘聽見。
“我命由我不由天,就不信了。娘說過,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小姑娘嚴肅的道,她撫着的皓腕上一縷細細的紅痕,像是在堅定決心。
奶娘宋媽媽幾不可微一嘆,無數想勸慰的話滾到舌尖,又混沌吞下去,只道:“這酒不許再喝了,好姑娘可不能成醉貓。”
她搔了搔頭,吐出小粉舌給人看,“騙人,還說一醉解千愁,我看是一醉愁更愁。”
嬌憨可人的水晶粉團兒,真想讓人摟着懷裏捏一捏,奶娘的面皮繃不住,眼角的紋路舒展,不去看她。
寧月見十歲之前是京城大家閨秀羨慕的對象,十歲之後成了京城人人咀嚼的笑話。這一切都因她的父親,當朝太傅寧商洛而起。寧商洛本是落魄世家的子弟,當年恰好有位暴發戶世叔,為全族人開學堂,供學子。幾年之後,寧家一門七進士,尤其令人矚目的是寧商洛拔得頭籌,美容止,高才情,好本事,皇上寵幸不說,文武百官無不稱贊,京城百姓争相競逐,寧家一族俨然以他為首。這位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為南唐提供了幾十年談資。他彼時已有二十有五,正是男人褪去青澀,走向成熟的年紀。不僅許多閨閣少女對他青眼有加,連皇女公主也另眼相待,只可惜那位公主早以為□為人母,兩人沒有在京城百姓八卦的眼光中傳出風流韻事。緊接着寧商洛為世代為将的韓将軍看中,為嫡女覓得東床快婿。寧夫人在世人的傳言中,只有兩個形象,一是善妒,二是病弱。十年只得一女寧月見,如珠似寶寵着,待女兒長到八歲,才為夫君納了一妾,其貌不揚,誕下一子。寧大人的官越做越大,夫人的身子就越來越不行,終于在女兒十歲的壽宴上,昏倒在地,不過兩日,撒手人寰。衆人皆道是寧夫人命薄,壓不住這滔天福氣。誰知,寧夫人還未過百日,寧大人加封太子太傅,賜婚迎娶永嘉長公主的聖旨就下來了。
從此這位掌上明珠成了牆根野草,在寧府整整為母親守了三年孝,待第二年開了春,這才出來透透氣。
寧月見不過稚齡少女,經逢此變,雖面上瞧着言笑晏晏,溫柔可親,實則是經歷以後的洗練。她是死過一回的人,閻王不肯收罷了。肆意妄為,随心所欲就是她的想法。
“奶娘,那兩個丫頭,想攀高枝,就讓他們飛去好了。”她素手托腮,柳眉輕皺,漆黑的眸子狀如繁星,晶燦璀璨,叫人幾欲失神。嬌憨可人的情态,流露自然,不同于世家小姐矜貴作态,這樣的小女兒嬌态讓人又愛又憐。
宋媽媽對她面上嚴厲,心裏寵溺,聽了這話,想了想道:“大姑娘,白荷和紅蓮并不堪用,只怕清都王府裏要多少有多少,此番錯過了迎他入京,不若以貴禮道歉,方顯誠意。”
“全京城的人都去迎他清都王,我體弱多病,躲到這裏清靜。他大人有大量,定不會怪罪我。那兩位,不過是成人之美罷了。要送什麽,奶娘舀主意罷。”她對這位京城百姓喜聞樂見的清都王,一點也不待見。其實這次匆匆離京,打的就是躲他的主意。至于那兩個婢女,也讓他添添堵。奶娘知道姑娘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她這脾氣是夫人慣出來的,只能順着來,反正姑娘長年不見那位清都王,聊表送禮,心意到了即可。
樊廬山在京城以南百裏處,高聳入雲,煙霧缭繞,山中寺廟和溫泉香湯乃是一絕,寺中設專門迎接貴客的禪房,若不是京中有頭臉的人士都去沾清都王的光,落不得這般清靜。寧月見懶懶在香湯裏泡足了時辰,郁氣一掃而光,她帶着貼身婢女,循着山房的羊腸小道,遠遠看見一柄如鏡的綠湖,湖邊是參天枯木,郁郁蔥蔥,倒映其中,翠色生煙。湖光山色,争相輝映,妙不可言。
正值夕陽西下,落日餘晖灑在九曲回廊橋上,恍如通天。寧月見的視線堪堪從橋邊轉回,遠遠瞅見橋那頭轉來兩道長身玉立的身影,依稀只能長他們的衣飾上辨認來人,右邊那位着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氣勢巍峨,冷峻蕭殺,步伐走的極有規矩,不多邁一步,也不少跨半步,就像巍巍群山,堅韌不拔。左邊這位是一襲象牙白工筆山水樓臺圓領袍,貴氣天成,微風拂過,将他廣袖鼓起,像一只展翅的仙鶴,信步閑庭在山間林下,渀佛是景中應有的點睛之筆。
邊上的櫻桃驚呼出聲,道:“是表少爺和清都王.......”
天色漸漸晦暗下來,晚風刮過叢林,呼啦作響,晚歸的鳥雀在湖上盤旋。許是她站的太久,僵的太明顯,一只迷途的小鳥停駐在她的雲鬓上,歡快的叫着。她只覺得遍體生寒,惱怒若四合的暮色堪堪将人包圍,掙脫不得。
兩人踏着夕陽的殘影相攜而來,态度閑适,像是踏青郊游而來。
韓凜看着呆頭愣腦的表妹,長年結冰的臉上裂了道縫,瞥着她頭上的鳥兒,長年抿着的嘴裏吐出句話來,“跟頭上的鳥一個樣。”
寧月見挽着雙環鬓,雲鬓垂在嫣然粉頰邊,着了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臂上松松挂上繡金描銀的畫帛迎風起舞,靜美安寧,渀佛是觀音娘娘蓮座下的玉女。
她仰着飛霞噴彩的悄臉,也不肯看左邊,嘟嚷道:“你才是個鳥樣!”
一句話逗的衆人捧腹大笑。呆鳥受了驚,撲棱展翅一頭紮進深林裏。
左邊那人眉眼微動,帶着笑意,深深看她了一眼,“三年不見,別來無恙,月見妹妹。”
“王爺缪贊,臣女當不起,莫非郡主也來了,倒是臣女失禮。”她收了收畫帛,就要行禮納福。
妹妹,哪門子妹妹,永嘉長公主的嫡子,昌樂郡主的兄長,京城百姓争相迎送的清都王,跟她寧月見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花嬌難禁蝶蜂狂
美人就是美人,同樣的事放在美人身上就格外賞心悅目......太華說的沒錯,她感嘆,這個人,潇灑随意,有一股自然的親切感。
她是見慣了美人的,爹和娘都是容貌出衆之人,就連她自己,寧府大小姐,也生不差。
此話由來并非僅僅是一張皮相,他微微一笑,如春風化雨,熏神染骨,潤物如酥。比起舊年,周身蘊含了一種玄妙神秘的氣息,像漫天星輝,深邃又遙不可及!
常年淡漠不萦懷的态度,不能吓退京中貴女,反倒在他離京的三年裏,關于他的話題從未停下過,寧月見不可避免聽到一爪半麟。京城有好事者曰:周郎顧,終生誤。
她擡頭瞥他的側影,煙霧朦胧,美的驚人,天邊的日頭落在他的身後,鍍上一層淡金光暈。
總是這樣,擋住她的光。
他是高高在上,人人追捧的大樹,而她是陰暗角落滋生的毒草。
周子顧,多看一眼,不想活。
周子顧的目光很快在她身上掠過,莞爾一笑,“聽聞樊廬山風景獨好,我日日在北地,心念南唐,便有心來還一願,卻沒想遇見長捷和妹妹。”長捷是韓凜的字,意味大勝而歸,韓家滿門忠烈,昔年對戰北齊,多少忠骨埋邊疆,只剩下老弱病殘,不改報國之志。能稱呼字的,可見關系不一般。
韓凜是為人爽直,不拘小節,當即拍着胸脯道:“懷卿哪裏的話,你只身上北齊三年,是南唐之福。這裏香湯不僅解乏還能療傷,你一定要試試。”所謂翩翩少年郎,白衣如水,懷卿風流。
僞君子! 不過是做了三年質子,便跟大勝而歸一樣。
寧月見一下都忍不下去了,出聲打斷他們的話,冷冷道:“小妹身子不适,先行告退,還望海涵。”
韓凜對這個表妹素來愛護有加,當即沖拳對周子顧道:“懷卿随意,長捷送表妹回去。”
“風大,着涼亦不好。”周子顧溫文一笑,以手撫額,姿态優雅從容,“此地我亦不熟,麻煩長捷一并帶路。”言下之意,他跟他們同路。
寧月見蹙眉別過臉,小扇子似的睫毛下投下兩排陰影,粉嫩的櫻唇微微嘟起,雖然極力掩飾,可七情不形于色不能做到。說話的當口,夜色蒙蒙,半明半晦,山上郁郁蔥蔥的山林顯出可怖來,甚至傳來幾聲凄厲的獸鳴。
她渾身戰栗,下意識看向表哥,嚅嚅道:“表哥,我同你說個笑話吧。”
韓凜面上看着粗,心裏細致,心知表妹膽小,又願被人笑,所以才有此一說,他歉意的朝周子顧點點頭,三步并作兩步,龍行虎步走到了前頭。
寧月見的面色才緩了緩,瑩白的面龐被侍女手中的精巧的宮燈暈成緋色,在一叢皎潔幽香的曼陀羅邊經過,盈盈若秋水,暖暖似春光。聲音不嬌不媚,很是舒服,“從前,有戶人家夫君從軍,只剩孤兒寡母在家,一天夜裏,有人敲門,夫人帶着孩子開門一看,卻見是一個陌生人,開口要借鞋。”
花房燈火通明,遙遙在望,韓凜加快了腳步,覺得今夜的風有些大。
“那個人一身白衣,并不像乞丐。夫人暗覺奇怪,只把門合上了。過後她又想着不對,忙問隔壁神婆,那神婆一聽大驚,要她趕快把家中的鞋履都送給那人,不然會有大禍。”這下侍女們的面色都不對了,又想聽又怕聽。
周子顧不禁心裏好笑,小姑娘居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他伸手把雪白的曼陀羅托在掌心,暗香盈袖。
寧月見沉默了一會,直把衆人的好奇心都調起來,轉過一片梧桐林,停駐在禪房腳下,道:“夫人大吃一驚,找到門邊一看,那人早已無蹤。幾天後傳來消息,她的夫君溺水而亡,走的那天正是那白衣人來的那天。原來啊,這鞋就是邪氣的邪,神婆說,家中有邪氣,白無常來指路,可惜沒能躲過。”
瞧着衆人的驚懼之色,寧月見歪頭一笑,原本秀麗的五官,像一朵徐徐綻放的青蓮,甜美之至,清透而璀璨。
這樣甘美誘人的笑,令人神魂颠倒,原本一點惱怒的心思,早已随風而去。
周子顧勾了勾薄唇,寬大的袍袖後,素白的曼陀羅灑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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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前面是客棧,我們下去歇息吧。已經趕了一日的路,我這把老骨頭都散架了。”寶馬香車裏頭布置的極為舒适,厚厚的雲紋毯,成套的紫檀案幾,車壁架上有吃穿之物,除了颠簸之外,便再也找不出不是了。宋媽媽盤腿坐在繡墊上,慢慢把打好五蝠宮縧卷起來,随手放在笸籮裏,唉聲嘆氣道。
寧月見甚無形象的窩在軟墊上,一婢揉肩,一婢垂腿,她手裏握着話本,嘴裏含了杏仁幹,含糊不清的揮手,“三彩,你去給奶娘捏捏肩。”
車內另一婢女聞言伸手,被宋媽媽狠狠瞪回去,她苦口婆心勸道:“大姑娘,不是我說,您行事也太魯莽了,再怎麽急,也該告訴表少爺才是,我們就這麽下山,豈不是失禮。”
寧月見就是故意的,得知周子顧還将在樊廬山上休養一陣,她借着下山買花的機會,帶着幾個侍女和奶媽,讓車夫趕着回京。
“既來之,則安之,奶娘你別急,明個就到了。”她狡黠一笑,依在奶娘身上撒嬌,“表哥不會怪我的,他同那位相談甚歡,我正好回來。”
奶娘搖搖頭,捋起她落到唇邊的碎發,“你這孩子太倔性,做人總不留餘地,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日後總是要吃虧的。”
“我又不圖他什麽,再說了,娘說了,吃虧是福。”寧月見整個人都歪在奶娘身上,纖纖玉指拈了一塊糕點,塞到奶娘手裏,撅嘴道:“還是奶娘疼我。”
寧月見一行人下了馬車,就有下人來報,道是白家小姐來請一聚。
竟是他們家,因寧月見同白家老二白驀然有一番淵源,在奶娘不贊同的目光中,她還是稍作收拾,去了赴會。
琴音袅袅,沉香氤氲,雖只是一處臨時居所,倒也布置別致。寧月見不禁暗暗稱奇,南唐第一暴發戶,品味沒有想象中差。
白府下人将她迎進屏風後頭,是一露天栅欄,備桌椅吃食,栅欄之下,嗬,水天一色,碧波萬傾,胸臆抒懷,生出恣意。
“寧姑娘,有請,白某失禮了。”美景佳人,一個都不缺。屏風後頭一人展扇而出,他穿着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這樣妖嬈的顏色襯的他容色如玉,相得益彰。那柄精美的紙扇上繪着盛裝美人,他慵懶搖了搖,露出一個極為親切的笑,“呆子!”
寧月見才知道她被戲耍了,美眸一撩,作勢要走。
吓的那白驀然苦了臉,也不要風度了,彎腰哈頭,好話說盡。
她倒不怕他着惱,白家是南唐第一暴發戶,家裏堆滿金山銀山,雖說現在也入了仕途,商人麽,裝腔作勢什麽的,最拿手了。
“怎麽,白小姐沒來,白公子來了。”寧月見坐在桌前,素手執夜光杯,瑩瑩有光。雖是這麽說,沒有真正生氣,一來,南唐祖上出個則天女帝和太平女帝,所以對女子的束縛相對來說很少,別說未嫁女子同男子私會,就是已婚婦人偷情,蓄養面首,在權貴人家,也隐而不宣。二來,她同白小姐無甚交情,要真見了,也無法可說,倒是白公子,值得一見。
白驀然是胭脂堆裏打滾的人,對美人從來都是親切有加,他親手為寧月見倒了鮮紅的葡萄酒,笑道:“舍妹身子不适,已經歇着了,白某代為賠罪。葡萄美酒夜光杯,來喝一點,不醉人。”
沒有酒氣沖天,像是糖水的味道,她淺酌一口,笑靥淺生,道:“這點誠意舀不夠,白公子是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不知我身上有何物讓公子看上了。”
明人不做暗事,寧月見甚至已經可以想到,白驀然只怕派人跟蹤她,不然何來這麽巧。比起陰謀詭計,她跟喜歡直來直往,某方面來說,他們有點臭味相投。
“瞧你說的,我就這麽俗不可耐,看着茫茫碧波,難道你不羨慕水中魚的自在,為凡塵俗世煩惱。”他笑的很狂妄,舉手将酒杯敬了河神,轉身過來看她,似乎很委屈。
寧月見噗的一聲笑倒,伏在桌上抽噎,揉着肚子道:“別人我不知,若是你白公子,看這蒼茫湖水,恨不得化作金山銀山,都鑽到錢眼裏去了。”
白驀然聽了一愣,忙用紙扇遮面,露出一雙上揚的眼睛,得意的聲音從扇子後頭轉來,“這可如何是好,我都被你看光了。”
“少沒正形,找我何事?”難怪讨女人喜歡,舍得豁出去。
白驀然大笑用扇子敲敲桌子,“寧姑娘倒是與一般人不同,竟不去趕京城的熱鬧,獨獨上了樊廬山。”言下之意,就是承認自己跟蹤她了。
“怎麽,自己做了虧心事,說出來還這般理直氣壯。”寧月見并沒有被人刺破心事的尴尬,她坦坦蕩蕩道:“嗯,你想問什麽呢?都可以問!”答不答,就看心情了。
寧月見同長公主一家的事,天下人皆知,寧月見自然是恨長公主的。白驀然也無謂在這上面打圈,表情百無聊賴,“哦,那寧姑娘知不知清都王為何上樊廬山呢,在北齊三年,了無音訊,突然就回來了,成了南唐的英雄。你就不好奇嗎?”
越是看重越是裝作不在意,商人總是怕被人看穿他的籌碼。寧月見并不接他話,對着美景吃美食,當真暢快淋漓。
魚兒不上鈎,白驀然也不着惱,撫着扇面上的美人臉,笑道:“不好奇就不好奇,清都王這番回來,無非是兩件事,也可以說是一件事,成親,繼位!”繼位二字合了嘴形。
寧月見聽的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是來為白貴妃說情的,只可惜,讓你失望了,我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麽能耐!”
白驀然只是笑,并不答她,還伸手為她夾了一筷子魚。
作者有話要說: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令南唐百姓津津樂道的兩位人物,除了尚了公主的寧太傅,還有一個白貴妃。南唐沿襲前唐的風俗,對女子的約束并不高,白貴妃依然能成傳奇。她出生低微,只是小吏之女,嫁給商人呂懷桂,誕下二子。一個偶然的機會,被皇帝相中,沒有當即臨幸,而是讓她自己選擇。她怎麽選,如今已經無從得知,只知呂懷桂獻上妻子,從此為皇商第一人,并加官進爵,一舉進入豪門世家之列。
白氏入宮即誕下一女,封為太康公主,之後亦有身孕,可惜沒保住,據說已是成形的男胎。皇上對白氏寵幸有加,五年不到,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甚至有傳言,只要白貴妃誕下皇子,皇後之位唾手可得。
白氏得寵,呂家也跟着升天,呂懷桂改為白姓,并與白貴妃兄妹相稱。白家成為白貴妃在朝中的勢力,與皇後的母族高家勢不兩立。因為有了同樣令人羞愧的身世,無形之中拉近了寧月見和白驀然的距離,他們之間的關系還算不錯,不過,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白公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爹尚了長公主,我們一家便上了賊船。”認識寧月見的人,都知道,她整天愛笑,生活充滿陽光,不記仇,好脾氣。她歉意的看着白驀然,擺擺手。
白驀然手指略動,那紙扇跟耍猴似的,在手裏轉了兩圈,劃出優美的弧度,“我知你和太華公主交好,這事和她也有關系。清都王所尚之人就是她,至于尚了之後麽,繼位只怕是郡王。”
論起來,當今陛下有兄妹五人,胞弟在先帝駕崩之日意圖篡位,當場刺殺皇兄,可惜沒一擊擊中,被皇上發落了。這一脈唯一的世子受了驚吓,成了癡呆。餘下三個公主,只有長公主永嘉同皇上為一母所出,情分不比旁人,長公主也算權勢滔天,她和溫皇後感情甚好,瞧不起二嫁的白貴妃。皇上膝下只有三個公主,太華為長,乃是皇後所出,再就是白貴妃生養的太康公主,以及劉美人所出的太清公主。太華公主從小被當成皇太女來教養,只是皇上遲遲未下聖旨罷了。寧月見和太華算的上閨閣好友了,所以白驀然才有此一問。
寧月見受了驚,想起太華不輸男子的才情氣概,深深嘆了一口氣,小小的面龐皺成一團,心亂如麻,“我瞧未必,清都王的母親是公主。”嚴格算起來,不算皇家血脈,若要上位,恐怕沒那麽簡單。
“世人重男輕女,當年則天陛下和太平陛下,論功績不輸歷代陛下,可世人流傳更廣的,是他們的風流韻事。這足可以證明,百姓對于女帝繼位并不那麽......”不那麽公平待見,白驀然挑了挑眉,似乎對不公平之事有怨憤,“陛下遲遲不立太女,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在。”皇上想生出兒子,所以後宮廣納美人,只是為了子嗣。
寧月見聽出意味,她曾聽太華說過,在絕對的權利面前,只有強弱,沒有男女。如果說,如果周子寧有這個心思,那麽他遲遲不肯定親,自願到北齊為質子,同意永嘉長公主再嫁在朝中素有威名的寧太傅,甚至他上樊廬山結交韓凜,都有了可循之跡,他在争取九五之尊的位置。只要尚了太華公主,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太華不會願意的。”寧月見想通了這一層,她也不會同意。若是周子寧為帝,別說報仇,就是能不能好過,都是問題。
“太華公主生性好強,資質過人,早把帝位視為囊中之物。”白驀然顯然對太華公主的評價不算壞,他負手而立,看着湖光山色,語氣戲谑,“你說,南唐若再出個女帝,你我是不是将載于史冊。”
寧月見對着朝政權謀一竅不通,是個只懂吃喝的廢物,從客觀上來說,太華公主唯一欠缺的地方,就是生錯了性別,周子期唯一遺憾的一點,是他娘生錯了性別。不管誰繼位,都是明君。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她喜歡太華,厭惡周子期,自然而然選了陣營。
“想什麽萬古流芳,別遺臭萬年好了。”她想不出所以然來,只能放棄,繼而明白了白子期的擔憂,不管怎樣,太華日後都是位尊之人,白家前景堪憂,與其讓兩虎同傷,不若讓他們互相厮殺,獲得喘息的機會。
“怎麽會呢,有寧姑娘在,白某不擔心了。”白驀然轉身過來,眼裏帶了笑意,根本沒有她想象中的憂郁。
哼,果然商人是不可信的,“你未免把我看的太高了,京城有名的孤女,我憑什麽能翻雲覆雨。”寧月見一曬,覺得他簡直是癡人說夢。
“哪有這麽說自己的,你心裏有數就成,日後會見分曉。”白公子斜睇她,擺出了個妖嬈妩媚的姿勢,把人笑的夠嗆!
寶馬香車疾馳在禦街大道上,空氣中蕩漾着膩人的胭脂香味,寧月見偷偷掀開珠簾不禁咂舌,短短數日,京城女眷流行的妝容已經從淡抹到濃妝,一群紅猴屁股叫嚷周郎,難怪最難消受美人恩。
皇宮邊上的東西五所是皇親國戚所居,太傅府和公主府只有一牆之隔,差不多占了半條街。原本她還嫌街太寬,如今卻恨街太窄。熙熙攘攘的猴屁股全圍在公主府前頭,居然全是來堵周子期的。可恨!可恨!婦人花癡起來,是要人命的,古人有看殺衛玠,難不成今日有擠爆同光。
“去喊剛看見清都王進城門,往王府去了。”她靈機一動,讓馬夫出聲。
這個消息無疑是沸水裏滴冷水,瘋狂的人群往西五所的王府蜂擁,無辜的剝皮柳枝橫屍在街道中央,讓人悵然,好好一排垂柳啊,當真是可惜了。
肥胖的管家寧伯出府迎接,臉上挂着笑,行禮納福道:“大小姐您可回來了,奴才可盼到你了。”
大肉球上全是汗,看的人慎的慌,寧伯是府裏的老人了,看着她長大。“寧伯,你歇着吧,讓底下人來。”看着寧伯伸手要幫她搬行李,她有些過意不去。
腳剛落地,一個小小的肉球如利劍一般紮在她身上,白乎乎的小肉手,屁股蛋一樣的臉,才五歲的小家夥抽抽嗒嗒道:“姐姐,你回來了,雲雲好想你,姨娘說姐姐給我帶吃的。”
這是她的寧長留,姐弟兩個感情甚好,小家夥嘴巴饞,是個大胖子。
“聽說留留不聽話,惹姨娘傷心了,所以沒有好吃的了。”寧月見捏了捏弟弟圓乎乎的臉蛋,學着他奶聲奶氣的腔調故意逗他。
小胖子一聽,小胖手捂住臉蛋,從手縫裏偷看大人,“姐姐,雲雲再也不敢尿尿在床上了,雲雲不想尿的,是小雞不聽話,它不肯飛。”
歪理一大堆,寧月見一臉燦笑,牽着弟弟往大門去,正好遇見來尋弟弟的柳姨娘和奶娘。
“這孩子,一聽大姑娘回來了,跑的比誰都看,妾身都追不上。大姑娘孝心可嘉,為夫人祈福上香,一路辛苦了。”柳姨娘長的委實普通,站在洛家人面前黯然無光,她打扮也樸素,渾身上下出了衣料好些,頭上多了根銀簪,幾乎是素着的。長公主勢大,一般驸馬不敢養小妾,柳姨娘是先頭夫人納的,生了唯一的兒子,算是優待。她是個知情懂趣的人,不用長公主發話,自己搬進了小佛堂,帶發修行。
寧月見對柳姨娘不過是面子情,只淡淡應了一聲,便道要帶弟弟去給老夫人請安。
寧老夫人是苦過來的人,生性節儉,老當益壯,閑來無事還在府中開辟了菜圃,種些蔬果。寧夫人在世時,婆媳之間的關系不算好,關鍵還是媳婦沒給她生孫子。待媳婦走了,老太太不知怎的想轉過來,對孫女格外上心,竟比對孫子還好。
寧月見陪老太太說了會話逗趣,前頭便傳話來要一起用晚膳。寧府的主子統共才五個人,在一起用膳不算多,寧太傅公務繁忙,老太太和長公主不對路,寧月見不喜爹和後娘,總之是半點意思也沒有。
她便同老太太商議,索性在府裏的小菜圃裏摘些蔬果,小廚房裏做着,祖孫三人一起吃好了。
難得按時下朝歸家的寧太傅有幾分惆悵,滿座山珍海味,他形同嚼蠟。他揚了揚手,讓寧伯去請大夫。女兒說身子不适,莫不是舟車勞頓受了風寒。
待到華燈初上,寧太傅親自領了大夫往女兒住的如意閣去,人一進院子,看見裏頭燈火通明,吵吵嚷嚷,似乎有人在翻箱倒櫃,仔細聽來,寧月見在喊疼。
原本還是五分猜測,這回是十成,畢竟宦海沉浮多年,寧太傅自有養氣之道,這番心裏活動,面上是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