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靈活穿梭,見那木藤小球耍的分為好看。
她沒有真正對陣的經驗,很快,對方摸清了她的路數,兩個高壯如塔的女漢子跟在她屁股後頭,一人作勢蠻橫要打,一人見機搶球。不過須臾之間,她的優勢已經不是優勢,只能小心再小心,靈活再靈活,在兩人之間艱難疾馳。
太華那邊亦不好過,她身手了得,身份尊貴,并不如寧月見這般步履維艱。對方采用的是田忌賽馬的方式,以兩個低手來牽制對方的高手,以達到目的。
很快,郡主隊進了球!
果然太華說的對,沖動是魔鬼!寧月見滿臉是汗,氣喘如牛,揮杆喝道:“公主,我會狠狠打!”
踢蹴鞠這種活動,個人技巧固然重要,但是團隊的默契協助,能把力量發揮到最大。寧月見從對方的打法領會了真谛,一改前頭畏手畏腳的打法。她靈活操縱身下的黑馬,轉彎飛奔速度之快,應變之活,下手之狠,堪堪把兩個女漢子挑出了怒火。可惜越急越慌,越慌越急,寧月見耍玩了猴,默契把蹴鞠傳給了太華,在衆人怔愣之際,進球了!
兩個主力火力全開,配合默契,讓隊裏其他人氣焰高漲。昌樂郡主親自來搶,都已無法挽回敗勢。
這場蹴鞠出乎意料的精彩,打出了京城女子最高水平,最後人人暢快!
寧月見托着發麻的右臂和太華有說有笑準備騎出綠茵場,只見前頭駛來一列高頭大馬,為首的不是周子顧是哪個。他遠遠地看着她走向他的時候,臉上的笑一層層鮮活起來,如同三月江南暈染開的一片盎然□,暖意熏然,看得旁人都醉了。
她還來不及對這個笑容的有所表示,什麽東西從腦後呼嘯而來,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又做了那個夢,有如蘭麝的香味,還有女子的嘤咛,男子的低喘。她掙紮着從黑暗中醒來,眼前是炫白的光,陌生的無人房間,還有窗下有人若隐若現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女主的心情比較矛盾,但是還沒到憤恨的地方。
☆、夜半無人私語時
寧月見捂着腦袋小臉皺成一團,她撐起身子,打量起陌生的房間,并不是自己的熟悉的閨房,瞧着擺設像是郡主府的。
是了,她是在蹴鞠場上昏倒了,背後竄來一道黑影,然後身下的黑馬不受控制,狂奔出去,被人折了腿,她翻到在地,手腕劇痛,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Advertisement
“嘶!”她看着被包成饅頭樣的右手,一波波劇痛襲來胸口,幾欲讓人喘氣不來,她正想喚人進來,突然南窗下花影簌簌,一道極力抑制透無限遐想的□傳來。
“李郎...輕...輕點...奴奴...”這一句含嬌帶嗔,仿若把心往油鍋裏煎了又煎,又熱又酥又軟,蘸着些兒麻上來。
寧月見渾身一震,腦內一空,差點把舌尖咬破!作孽啊!哪來一對野鴛鴦,居然偷人偷到她眼皮底下了。屋裏并無一人,連她帶來的丫鬟奶娘都不見人影。她急惶惶就要起身,不想腦袋受了撞,起身暈的慌。
“我的個小冤家...這對奶奶,白生生,可比那水豆腐還嫩,讓我來吹吹,可別躲。”男子的調笑聲壓着女子的驚呼聲。
“好李郎...別...急...哎喲喲!”那女子倒抽一口冷氣,接着是肉肉相啪的聲音,“好痛...唔...好癢...好舒服。”
屋外人快活成雙,屋內人頭疼欲裂!偏是她醒的時機不對,野鴛鴦已經寬衣解帶,這會再叫人來,被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捅出去,總歸聲名有礙。
小南窗底下是半人高的花海,一望無際,将這座小軒化為了孤島,平時幾乎沒人過來,清靜是清靜,卻也成了偷情的好場所。寧月見右耳進的是外屋婆子此起彼伏的鼾聲,左耳出的是外頭旖旎銷魂的□。
餘光瞥見那赤身果體的女子坐在男子身上起伏,從寧月見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女子白花花的肉和挺翹渾圓的胸前,以及女子仰着頸脖長吟,青絲散亂釵橫斜,香汗淋漓氣咻咻,她側着臉兒,雙眸緊閉,半蹙眉頭,紅唇半合,既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忍受。用寧月見的見識來說,就是在茅房裏憋屎不出的模樣。
雖只有幾面之緣,寧月見不會認錯,這是昌樂郡主身邊第一得意人——雲蟬。
接下來那男子的出身印證了她的猜想。
“雲兒...你比郡主娘娘...銷魂...多了...”
雲蟬柳腰款擺,乳波蕩漾,形成起伏的波濤,她嚷道:“怎的生,爬了郡主的...床...還惦記...虧你還是...最得寵的...面首呢...郡馬爺...都要讓...”
居然是那位最得寵的面首和最得寵的婢女勾搭,也不知周子桑知道不,當真也是笑話了。寧月見不懂這些人的風流濫交,更覺混亂不堪。
“好姐姐...”男子喘息連連,“再快些,深些...我心裏只有雲姐姐...郡主是主子,別看這些主子人前風光...人後還不是解了褲腰帶躺着被...你瞧瞧清都王...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死相!”雲蟬酥胸汗濕,春意滿懷,聲音格外銷魂,“搗的更深些,裏頭癢...”
“你道...他怎麽回來了...做了三年...質子...還不是被北齊那皇上收回宮裏了...啧啧..難怪那皇帝不要公主和親...太華公主那不男不女的東西,自然沒有.....他好看..”那男子氣喘更盛,從喉嚨裏頭發出一聲低吼,接着是水花聲,四周安靜下來,“都是兔兒爺,瞧瞧,我不過是郡主面首,被人看不起,他可賣的一國之君,回頭來被捧成英雄,這叫竊國者.......”
“怎麽...會...你莫不...嫉妒...”那女子顯然大吃一驚,伴随着衣料摩擦聲。
“郡主娘娘親口說的,哪裏有錯。”
聽了一場春宮戲,看了半場床上歡,都不及最後一句震撼!寧月見被覺得自己被過了電一樣,血管爆裂,心髒缺氧,四肢百骸關節紮了針,五髒六腑皆移了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乃是世人之面具罷了,褪去衣衫竟是這般模樣,她委實難以相信,心裏又隐隐約約知道,是事實。男女之欲,竟是這般....
郡主堂堂正正養面首,面首光天化日媾和,可見郡主府蛇鼠一窩,而人人稱道的清都王,只怕也是個僞君子,出賣自己身體換的利益,這和面首有什麽區別。京城的姑娘們啊,你們都看走眼了。
---------------------我是分割線---------------------
“哥,你喝喝茶,消消氣。”昌樂郡主陰了半張臉,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戰戰兢兢地看着上首的人,大氣都不敢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昌樂郡主,在清都王面前讨不得半點好去。
別看哥哥平日的對人笑容如沐春風,舉止優雅貴氣,言語溫柔體貼,禮貌周全,說到人心坎裏去。實則疏離淡漠,深不可測,。如同風平浪靜的大海,一旦起了風,那等風暴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了的。她讪讪的伫立在一旁,把茶杯小心翼翼擱在案上。
回想一個時辰之前,蹴鞠場上那場變故,她被寧月見和太華壓制的不能動彈,一敗塗地,丢盡顏面。心有不甘,故決心給他們兩人小小的懲戒,讓發狂的馬向太華和寧月見沖去。
風采絕倫的清都王,摯愛她的親哥哥,原本如笑容三月春風一般暖熙溫柔,他看過來的眼眸的太過于銳利和寒冷,好似堆積億載不化的冰雪,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眼神,她是第二次見到了,距離上一次正是三年前,他決定出任質子的時候。
“是麽。”周子顧微微一笑,僅僅是扯了扯嘴皮,“是誰讓你擅自行動的,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子桑。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任性刁蠻罷了,沒想到我單純的妹妹,讓人失望。”
“哥!”昌樂郡主眼圈發紅,瑟瑟發抖,像是寒風中孤立無助的衰草,急切道:“這事只是個意外,再說了,大家不都安然無恙嗎,太華沒有怪罪我。”其實這件事,一半是她嫉妒心作祟,一半也是有備而來。她一心為哥哥,若是太華真出了意外,這天下之位,唾手可得。所以為太華公主備了這份厚禮。
周子顧冷眸一掃,被風吹亂的鬓發覆在如玉的面容上,顯得半明半晦,美人就是美人,就連生氣起來,也是怒放妖嬈,“胡鬧!這事我自有分寸。天下事,凡做過都有痕跡,太華心裏清楚的很,她面上自然是不計較,可心裏未必。眼下你是得勢,可日後呢,她登上九五之位,只怕你的日子。”
周子桑也是個美人,平日裏玲珑八面,卻始終不掩其矜貴驕縱的本質,便如紙糊的美人,看看,也急罷了。
“哥哥,只要你為天下之主,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周子桑心裏通透的很,只要哥哥是皇上,天下還不是橫着走。
周子顧并不言語,半響才道:“不管是太華,還是寧月見,都不是你該動的。你不是孩子了,自己種的因果,自己要有準備。”
周子桑點點頭,眼眸黯然,心知哥哥動了真怒。撇撇嘴道:“太華還沒過門,你就這般護着她了,真是讓人嫉妒!”
“郡馬才思敏捷,溫文有禮,當年還是你親選的,不許再胡鬧了。”周子顧擰了擰眉。
什麽郡馬,不過權宜之計罷了,這話她只敢在心裏說說,目送清都王翩然而去,她不忿踢了踢紫檀木椅。
清都王腳下生風,衣袂翩翩,偏生有人不識趣,攔住了他的去路。一把紙扇搖曳多情,紅色騎服熊熊如火,端是那般妖嬈,白驀然曲臂見禮,笑吟吟道:“王爺,白某有禮了,今日天好,對弈正是對戰殺敵,洩憤去火的好方式,久聞王爺大名,不知白某可有福賜教。”
下棋?白驀然這只狐貍?
周子顧斜睨他一眼,像是沒聽到一樣,舉步就要往外邁。
可見聖人也是有脾氣的,白驀然摸了摸鼻子,紙扇一收,追上了周子顧的腳步,“白某是為王爺着想,卸馬分屍,尚不足平憤,可別吓着人了。”
周子顧沒有回他的調侃,反而冷冷一笑,眼眸血紅,“白公子倒是清楚的很,本王不過卸馬分屍,白公子那是死無葬身之地。”白驀然親眼目睹了那驚險的一幕,因身份所累,并不能出手。于是輾轉去馬廄解決那匹瘋馬,誰知竟見到周子顧親手解馬,他能做的只有将馬屍喂狗了。
“白公子。”周子顧搖身一變,從溫文爾雅的清都王變成冷血無情的将軍,蕭殺之氣全開,“我勸你,不該肖想的就不要肖想,今日有你為馬收屍,他日又有誰為白公子呢。”
“你!”白驀然猛然覺醒,周子顧人有多美,心就有多狠,他居然妄想從中...
清都王一身白衣,長身玉立,懷卿風流。把幾個看門的婆子吓的栗栗然,惕惕然,彎腰哈背開了木門。
“月見妹妹,可還安好。”他給了寧月見一個醉人的笑,身後春花一瞬齊開。
寧月見窩在奶娘懷裏,且驚且懼。她不動聲色将他從頭看到腳,這樣的美人,她都自慚形穢了,南唐的幾個公主郡主,哪裏比的上他。所以北齊皇帝看上,并不足為齊。這個時代,大戶人家豢養娈童跟養小妾沒什麽兩樣,都是上不得臺面罷了,太華曾略說過一二。如此風華絕代的人物,她不能踩都踩不上,倒是有人幫着報仇了。
滴溜溜的眼珠,白透透的面色,像一只惶恐無依的小白兔。周子顧若是自己她心中在想什麽,只怕氣的吐血。他以為小姑娘驚吓過度,态度愈發軟和,簡直是一灘春水,潋滟泛光,柔聲道:“今日之事是子桑顧全不當,我已經教訓她,待會讓她跟你道歉。公主殿下受了驚吓,玉體無恙,你不用擔心。你的傷,太醫業已看過,只消将養數日,便能痊愈。只是陛下龍體有恙,此等小事無需陛下擔心。皇後娘娘嘉獎妹妹有勇有謀,保護太華殿下,賞賜已經送到了太傅府。”言下之意,是要寧月見不再生是非,将小事化無。就算寧月見有意見,人已請動了皇後娘娘,她想反抗也沒用。
這事一來是郡主不安好心,二來也是她運氣不好,好巧不巧,那瘋馬過來的時候,沖撞了她的小黑馬,小黑馬差點踏到了離她最近的太華公主身上。要不是周子顧出手,只怕兩人都會出事。小小一個寧月見,怎麽比的上未來皇太女重要。皇後娘娘沒有遷怒她也就罷了,還有賞賜,只怕清都王在這裏頭......
寧月見和周子桑是兩看相厭,今日這一出,周子桑沒讓人抓住把柄,那位沖撞他們的貴女是寧太傅對頭的女兒。時局動蕩,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牽一發而動千鈞,這件事已經不是那麽單純。寧月見心知已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只是周子桑打一棒子,周子顧給個甜棗,要她興起感激之心,委實不能。
“有勞王爺,叨唠了這麽久,月見想回家了。”她可不想在碰見什麽床戲,說罷艱難的福了福禮,起身就要出門。她本就暈血,加上運動過度,身子綿軟使不上力,這一腳便踩空了,險險往地上倒。
周子顧本就離她近,作勢要伸手扶她。
這個味道!如蘭麝的味道!她絕對不會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天下父母心
繞過重重帷幔到了裏間,一心點了牛油宮燈,滿室生溫,人影綽綽。
寧月見拿了冊唐詩三百首,歪在榻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看了幾首,終不能入心,擱放在案幾上。櫻桃見了,忙端起杏仁□要喂她。
“我自己來吧。”她瞅了瞅自己被綁成粽子樣的右手。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過了半個月,雖不碰不疼了,但是費力什麽還是不能夠。這洗漱穿衣什麽有丫鬟,如廁吃飯這些她就不想嫁于人手了,弄的她好像殘廢一樣。
櫻桃還想再勸,又怕小姐不高興,只拿眼看等下收拾的宋媽媽。
寧月見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歪了歪頭,用左手挑了瓷白調羹,将香甜可口的□喝了,只覺悶的慌,正想說個笑話來玩,左右一想,畢竟是韓府,諸多不便。
當日瘋馬傷人之後,寧月見回府休養,本是一樁小事,不知怎的鬧的滿城風雨。先是對頭林尚書的兒子跑到寧府負荊請罪,接着又鬧出那位林家小姐意欲上吊請罪,被人救了下來,在就是那位老夫人聽聞病重在床,幾番彌留,還有知情人曝出此事乃是郡主預謀。瞧瞧,這一手玩的多漂亮,生生把一個傷人未成的儈子手洗白成了被強權所壓迫的受害者。一夜之間,關于長公主府的不好傳言一面倒。當然,這一切,都比不上私下底流傳的一個傳言,那就是南唐的清都王,曾是北齊皇帝的娈童!
出于諸多考量,寧太傅決定把女兒送到韓府休養,一來免于遭受留言襲擊,二來也是讓她和韓凜培養感情。
只是寧月見哪裏又能休養的好呢,原來那日夜裏輕薄她的竟是堂堂的清都王,說出去都沒幾個人相信。以他的風姿和地位,女人,是要多少有多少。居然學下流采花賊,潛入妹妹閨房,意圖不軌。讓她覺得生吞了一個耗子還難受。
她只是一個小丫頭,長的算差,也絕對不算頂好。若憑姿色,怎能入他眼。至于琴棋書畫,性格地位,在南唐的貴女圈裏一抓一大把。她想破了腦袋,只能得出,因為身份。因為他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在世人眼裏依然算在人倫裏。高宗立了親爹的才人為後,玄宗冊封兒子的娘子為妃,什麽太平陛下和則天陛下共用面首,大唐的皇上祖上有鮮卑血統,骨子裏瘋狂讓他們根本不把人倫放在眼裏,只圖享受。南唐承襲大唐而來,這麽算在清都王身上能解釋的清了,禁忌的快感麽,真是讓人不舒服。
憑借她此時的力量,反抗長公主府幾座大山,簡直是以卵擊石。她借的東風,只有太華登基。所以,清都王的傳言,是她故意讓人放出去的,就算她不說,那個雲蟬和李面首的嘴巴能有多嚴。因為你對我做了不好的事,所以我也要報複,她是這麽想的。
寧月見是個很簡單的人,透明清亮,讨厭就是讨厭,喜歡就是喜歡。身邊圍繞了一群擅于心計的人,若是他們多用些心思,就能發現她的異常。只是朝中事忙,誰也沒把小姑娘的心事放在心上。
“姑娘別蹙眉,老了有細紋,就不好看了。”宋媽媽用長長的尾甲從盒裏挑出粉色的香膏,手指打圈,在她細嫩的頸脖間塗抹,顯出半透明的如玉狀。突然她手一頓,渾濁的老眼精光四射,見半大的孩子眉眼疏淡,冷冷清清。半響哽咽道:“十多歲孩子,不許想東想西,有什麽事,跟奶娘說,跟老爺說,不會讓你委屈。”
宋媽媽這話轉的突兀,寧月見幾乎以為自己的心事被她窺探到了,鎮定道:“奶娘您說什麽呢,我不過是想給舅母送什麽生辰禮物罷了。”
這位管家的舅母是韓凜的生母,人稱二夫人。過幾日正是她三十九歲的壽辰,不是整壽,并未大操大辦。只是月見借住了不少時日,二舅母為人行事十分妥帖,無微不至。這等禮數她還是懂的。
這不說曹操,曹操到,韓二夫人來探望她了。
寧月見收斂愁緒,忙換上一副歡喜的模樣來,心中曬道,什麽時候我也裝腔作勢了,轉念一想,自己不高興,何必累的旁人跟着不開心。能笑就笑,這天總會晴。
雙方見了禮,看了座,奉上茶。
“月兒乖,真真個香美人兒,這是舅母命人炖的雪蛤湯,最是養顏滋補了。瞧你小臉瘦的,可要好好補補。”韓二夫人呼啦啦帶了一圈人,她禦下極嚴,底下人皆陪笑,襯出歡喜勁來。
寧月見展顏一笑,梨渦輕旋,綻出動人的神色,明亮的宮燈映在她嫣紅的小臉上,恍若那飛了金的飛天。她倚在韓二夫人身邊,嬌軟的聲音甜滋滋的,“舅母疼我,雪蛤果真是好東西,舅母這般美貌,可不印證在這上了,麗色無雙啊。”
但凡女人,就沒有不喜歡被人誇貌美的。韓二夫人生的不差,因為寡居的關系,她打扮素雅,無過多的簪飾。出生江南世家,眉眼之間帶了一股婉約和愁緒,歲月在她身上添加細紋和韻味。這種美并不是時下流行的明麗動人,只是惹人憐惜。寧見月跟舅母說話,都怕自己聲大了,吹跑了這位荏弱的江南美人。
“小滑頭,就你嘴甜。”二夫人抿嘴一笑,露出慈愛的目光。她扶了扶鬓邊的碧玉釵,對一旁侍候的人道:“你們也辛苦了,這裏有些吃食,都拿去吃吧。”言下之意就是要趕人了。做奴婢的哪個不會察言觀色,自然個個感恩戴德,魚貫而出。
半夜送湯水,到底是有什麽話要遮人耳目呢。論起來,韓家滿門忠烈,大舅舅與二舅舅戰死沙場,三舅舅素有痼疾,亦是庶子。因有韓老将軍在,韓家三房并未分家,大夫人早年故去,大房只餘下一庶子,二房則是一嫡子一庶女,三房亦有兩子,皆未長成。二夫人出身江南名門,主持韓府中饋,若是沒有幾分心機和手段,亦不可能贏得上下滿意。寧見月與之親近,一來是血脈親緣,二來也是二舅母待她亦有真心。她心知舅有私密話說,只做出乖巧聆聽樣。
“月兒,你是我從小看大的,你出生那日,寧府來人報信,正是月上柳梢,月下花開的時候。那麽團團大的小東西,恍惚還是昨天,如今也堪堪長成大人了。若是你娘還在,定當欣慰。”韓二夫人緩緩沉吟,娓娓道來。
寧月見放下空碗,撫了撫胸口,凝神看着二夫人,也不知在想什麽。她往後一仰,賴在舅母肩上,嘆氣道:“沒有舅母,就沒有月兒今天,月兒知足了。”當年娘親故去,她陷于悲痛不能自拔,還是舅母時常派人将她接了過去,變着法兒讓她開心,這份情,她記在心裏。
二夫人擡眸見她支手撐腮,露出一截粉嫩的細藕臂,緘默下來,半響才道:“月兒已經是大姑娘了,舅母把你當女兒看,有些女兒家的事,不得不多嘴。”
女兒家的事!寧月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忸怩這強作正色。這段時間關于女兒家的事,可謂沖擊不小,閨房偷香,窗下窺人,加上所謂親事和周子顧的心思,當真是心亂如麻。眼前的世界撕開了表面平靜,露出猙獰的一面。諸多的心事,根本無法排解,也不敢找人述說。顧舅媽這麽一提,她感到心虛,雖自己沒有生邪念,到底是見識了。
二夫人心頭一跳,她也是做過閨女的,自然也了解一二。只見她那保養得宜的纖長玉指解開了小姑娘的發辮,笑眯眯道:“都說外甥像舅舅,可不是。當年我嫁給你舅舅,也是你這般大。外頭都傳言他生可啖人肉,怪吓人的。成親之後,才知道你舅舅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這話怎麽繞到舅舅身上去了,寧月見知道舅母愛講古,亦沒有放在心上,只頻頻點頭。
“你生的這般好看,性情也好,只怕上門提親的,門檻都要提破了。舅母是過來人,雖說做不得主,但是說上兩句還是可以的。你爹再疼你,畢竟是男人,哪有我們女兒家懂女兒家。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同舅母說說。舅母幫你好好盤算。”二少夫人綻開笑靥,仔細看着小姑娘的神色,臉上既是擔憂又是疼惜。
拐彎抹角問她的親事?爹爹不是說韓家同寧府早有默契嗎,難道是瞞着舅母?還是事情有變故?她無法确認是哪一種,因為舅母熱情的态度,她總不能說,我和表哥已經定下來了吧,你是我未來婆婆。
她緩了半天,臉上都要冒煙了,倉皇道:“舅母慣會打趣我,婚姻之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兒...月兒....任憑爹爹做主。”
“好孩子,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這女人嫁的好和過的好,那是兩樁事。溫皇後和白貴妃,只怕後者比前者好過的多吧。韓府不是小門小戶,我也不會拿沁兒的幸福去換。她只有九歲,生性懵懂。姨娘早早去了,到時候尋一個清貴進士最好。”沁兒是韓凜的庶女,一直養在二夫人身邊。
寧月見在家中的地位不顯,拿外面還是能唬人,太傅千金,韓将軍的外甥女。這樣的身份,做太子妃也是當得起的。便是無意皇家,剩下的權貴圈裏,能和寧府攀上親的,也不算多。她和韓凜的親事,也算是強強聯手了。
到底是長輩,談的又是親事,這般過來人為你好的态度,直噎的她說不出話來,只緊了緊畫帛,挺直了腰杆作竹枝,瞪大眼睛聽。
“這是我的想法,你外公的意思,是讓沁兒許給他的下屬将軍之子,不怕吃虧。武官魯莽,不堪為良配。時局動亂,北齊和南唐的就沒消停過,武将都是踩着同僚的屍體爬上去的,誰又知道哪天還有沒有命回來。我做了寡婦,不要再讓沁兒再跟我一樣。”說到此處,二夫人早已是淚流滿臉,素帕沾濕。
寧月見一口氣憋在嗓子裏,險些沒被噎死。心裏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又是猶豫,熬成了漿糊,亂成一團。
舅母的話分明是說要她不要嫁給表哥,免得也落得寡婦的下場。
二夫人只會抹淚,一會月兒,一會沁兒,心肝寶貝肉的亂喊一氣,竟是太過激動岔了氣。
作者有話要說:
☆、家家有本難念經
若說韓二夫人的話并未說開,讓人遐想。那麽韓沁的話,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一些事。
寧月見單純善良,但并不代表她蠢笨無知。若說前十年的時候讓她接受了南唐的良好的貴女教養,把她打磨成為身份矜貴,才藝卓絕的小美人兒。那麽後來的四年,溫室嬌花失去了庇護,任憑人情冷暖,世态炎涼打磨內心,散發出來通透和燦爛,讓她看起來更矚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從自然便成了練達。人生本就是向生往死的過程,打敗自己,吸取養分,這才真正讓人欽佩。
櫻桃從竹篾藤盒裏拿出團團圓的芋頭糕小碟與其他幾個小碟一并擺在桌上,看着大姑娘将新編的蝴蝶纓絡系在表小姐的腰上,低眉順眼道:“姑娘,新出爐的芋頭糕,裹了黑芝麻兒。”
午後時分,天悶的慌,屋外的桃樹葉卷起來,幾個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寧月見牽了韓沁的小手兒,霎了霎眼,“這是你最喜歡的芋頭糕,甜而不糯,香而不膩,酥軟可口。但不許多吃,你脾胃弱。”
韓沁是才□歲,梳着雙丫鬓,飾以玉蝶片,只是頭發發黃,臉色蒼白,不如一般小姑娘那般粉團可愛,加上她尚在襁褓之中,父母雙雙離世。嫡母二夫人對她很好,錦衣玉食待着,還有嚴厲奶娘管教。她生性木讷,又極其敏感自傲。所以寧月見對表妹,也是格外上了心的。
只見韓沁聽了轉身一看,又回頭瞥了一眼寧月見,這才拿筷子戳了一個芋頭糕放在表姐面前,脆生生道:“月姐姐先吃。”
寧月見眼裏的意外一閃而過,沒有奶奶在身邊的韓沁顯然沒那麽局促。
兩人笑鬧了會,芋頭糕大部分進了韓沁的肚子。寧月見故意讓櫻桃把小碟端起,她道:“說好了,不許吃了。”
韓沁卻把眉豎了起來,小臉僵了,口氣又些不高興,“好姐姐,再讓我吃一個吧,我還想吃。”
寧月見搖搖頭,表妹的身子弱,韓府這麽多好東西養着,也沒把她調養好,關鍵是她的脾胃很弱,多吃一點,往往要在床上躺幾天。
“姐姐,他們總不讓我吃飽,你也欺負我。”韓沁敏感脆弱,但凡有一點不順心,都會想的極深遠。她眼見表姐似笑非笑,心裏翻江倒海似的,嫡母雖對她好,但是底下人的心思各異,自然不會把一個庶出小姐放在眼裏。這會子,寧月見不順她的意,她就覺得寧月見瞧不起自己。
寧月見哪裏知道她疼愛表妹的心思,被歪曲成這樣。見她胡攪蠻纏,也有幾分不快,口氣難免就帶了興許嚴厲,直接讓櫻桃把東西收好拿了出去。
韓沁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這麽打臉,且對方還是身份地位比她高出許多的美人。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脾氣,立馬抽噎,“月姐姐,你是壞人,你跟他們一樣,盡是欺負我。母親說我一出生就克死了父親,還說姐姐和我一樣,還說你會對我好。”
這時代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嫁的不嫁的好,一看父親官位,二看母親教養。若是沒有母親教養,再好的姑娘也被人嫌棄。至于那種父母早逝的孩子,多少有命硬相克的說法。韓沁還小,有些話說出來未免懂意思,必然是有大人之口傳出。
寧月見從小同母親親厚,驟然失母親。這種對母親的孺慕之思,一時無法宣洩。二舅母端莊大方,溫柔慈愛,她的感情自然有所轉移。只是,沒有血緣關系就是沒血緣關系。
舅母的想法,她能理解,但是還會覺得難過。往日的情份不是作僞,但是一千個寧月見也比不上韓凜重要。父母愛子之心,并無可指摘。想通了這一層,她連日來的紛亂,平息下來。
“沁兒,”寧月見笑靥如三月柳,暖暖柔柔,動人心魄。讓哭紅了眼的韓沁收住嘴,呆呆的看着她。“莫哭,人總有變成黃土的那一天,難道你我不出世,就沒人過世麽。好好活着。”
這樣的話出自十四歲少女的口裏,自然是驚世駭俗的,韓沁被她高傲的氣質所攝,積極向上的種子落在她小小的心裏,假以時日,必能發成參天大樹。
看來,親事沒有定下來,韓府是住不下去了,只是走之前要見見外公罷。
韓老将軍一生縱橫疆場,幾乎從未有敗績,為南唐第一将。他古稀之年那年領兵戰北齊,那一戰,長江染紅,馬革裹屍,死傷無數,換來了南唐北齊十多年的安寧。這位須發皆白的老将軍已是杖朝之年,依舊耳聰目明,聲如洪鐘,活到耄耋不在話下。
韓老将軍耍完拳,吐氣收納,便有底下人來報,外孫女要拜見他。
“讓她陪我一起用早膳吧。”老将軍胡子一翹,瞧不出喜怒。倒是讓伺候老将軍的喬管事意外,這位老人自從那場大戰之後,幾乎過的是隐居般的生活,鮮少見外人。
幾個窩窩頭,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