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惜美人在骨不在皮,白貴妃已經四十,無論她再天生麗質,保養得宜,美眸裏的疲憊和肌膚的衰老不可抗拒。或許她該慶幸,不會如李夫人一般境遇。

“娘娘謬贊,命是天定,緣亦天成。臣女能在仁明殿拜見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也是上天注定。”寧月見笑了,她的長相本就至純至美,這般燦爛綻放,讓華麗死寂的宮殿裏有了一片生機,當真是驚心動魄!

饒是見多識廣的皇後和貴妃亦有片刻怔愣,面面相觑,暗暗心驚,寧太傅養的好女兒!

氣運天定,是這個時代的普遍說法,出身決定命運,如白貴妃這樣的命途,也只能歸咎于老天爺安排。那麽,她甚且如此,自然更不能取笑寧月見了。

皇後的聲音越發親切,“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見識,當真難得。人要活的通透,路方走的長遠。去吧,太華在紫宸殿等你。”便是囑咐後輩的話,也是意有所指。

兩位把打機鋒看成家常便飯了!寧月見打了個寒顫,他們是被天下最尊貴的牢籠裏關住了。

紫宸殿是歷來太子的居所,皇上雖未下旨封太女,随着清都王的賜婚落定,這事是水到渠成。

引路的太監格外熱情,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如游園一般介紹着。寧月見心裏有事,兀自走神,堪堪走了一段路,便覺得不對。她亦不是首次進宮,心存疑惑,借故拖延,那太監一反常态,板着臉道是公主有命,要她速速去見。

寧月見面上不顯,心裏咯噔一下。反常即為妖,宮裏的公主可不止太華一位,難倒出了什麽幺蛾子。

正想着前竹林蕭蕭,長廊曲曲,有宮娥魚貫而出,道是公主要見她。

“臣女見過公主,公主萬福金安!”誰叫人家是公主,膝蓋得彎。

“今個天真好,連鳥都叫的格外動聽!”這位天之驕女端坐竹林裏的釣魚臺,一手執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柳顫花搖,一手灑些魚食,滿池荷花紛亂,一群鯉魚争食。

這般嬌言憨語,孩子氣似的舉動,寧月見自然知道誰,也就這位掌上明珠敢攔太華公主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天之驕女意難平

寧月見看出太康公主的意思,不過是借機捉弄她罷了。也是,待日後她成了清都王妃,她還的彎腰喊聲嫂子的。想起上次在郡主府,太康公主的不喜,簡直是飛來橫禍,統共才見過一次,就被惦記上了。

Advertisement

她安安穩穩的跪在草地上,低眉垂眼,旁人只道這位寧小姐怕了公主。實則她在閉目養神,皇家三位公主,太華居長,頗有君王風範,太康居次,金枝玉葉氣派,而太清為小,人微言輕不足道。太康公主一出生,就被皇上賜名玉質,意為天生麗質。在寧月見看來,太華長相肖母,太康肖父,玉質這名字托大了。當然,這也足以說明皇上對其的寵愛。以寧月見今時今日的地位,白貴妃都不敢輕舉妄動,而憑借着皇上寵愛的太康公主,她的為難之舉,必然傷不了要害。

事實上寧月見猜的□不離十。太康公主生于宮闱,并非只會一味胡攪蠻纏,審時度勢,見機行事的本事也頂好。尤其身邊有白貴妃的心腹姑姑看着,絕對釀不成大禍。她在池子邊上賞賞荷花,逗逗鯉魚,嬉笑打趣。時不時用扇子擋着日頭,瞥了瞥寧月見。

就那麽筆直挺着,跟邊上的竹子融為一體了!既沒咬牙,也沒切齒,一張清水寡淡的臉,目下無塵的樣子,有什麽了不起!太康公主不知怎麽的,就覺得看不順眼。瞧着煩悶,把扇子丢給宮人,提起花帛走到跟前,笑嘻嘻道:“這是誰啊,怎麽好好跪在這裏,你們怎麽不通報一聲。”

那引路太監做出擠眉弄眼的怪樣子,啞着嗓子道:“啓禀公主,這是寧府大姑娘,娘娘讓去紫宸殿呢,這不遇上了,大姑娘說要給您請安。”

“原來是寧姐姐啊,哦不,母妃說要喊嫂子了。”太康公主搖頭晃腦,做出小女兒嬌态,嬌聲道:“你不是子桑姐姐的妹妹嗎,怎麽又嫁給子顧哥哥。”

這兩母女,都是存心的,她擡眼,水晶眸濕漉漉的,顯得很茫然,很誠懇道:“臣女不知,聖旨是陛下下的,公主好心,且幫臣女問問,為何要讓臣女與王爺成婚!惹的天下人閑話!”言下之意,倒是要問問,既然你們下了這道聖旨,那就來解釋解釋為何這樣做,拿出皇上來,還有誰敢笑。

...這是真不知還是假作不知,太康公主素來在人前天真無邪,實則心眼極多。這賣萌的碰到上賣萌的師父,哪裏還夠看!她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咬了舌頭,讪讪道:“寧姐姐,都是長舌婦亂嚼舌根,趕明兒都拔了去。父皇英明,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寧月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清雅之姿遠比滿池清荷更加讓人安神清寧,真真讓人心曠神怡。太康公主看呆了眼,直愣愣道:“笑的真...好看。和母妃一樣好看。”在她心裏,最好看的莫過于母親了。

邊上的宮人倒吸一口冷氣,渾身發顫!

“寧姐姐,你笑的真好看!”太康公主啃啃的笑,指着池邊道:“那朵蓮花極好看,你去幫本宮摘下來吧。”

紅蓮似火,噴豔流芳,離岸邊尚有一丈多遠,只怕花未摘,人先倒。寧月見飛快的思索對策,遙遙瞥見遠處衣衫翩飛,似有一對人馬過來。若是她所料不錯,應該是太華派人來找她了。

太康公主素來嬌蠻,從來都不是吃虧的主,催促的聲更重了。

寧月見故作不知,一瘸一拐往池邊去,待那隊人馬堪堪到眼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天氣炎熱,又跪了許久,大家小姐身嬌體弱暈倒什麽的,也說的過去。

寧月見這一招讓大家都有臺階下,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陣恍惚,撐了撐腦袋,只覺得頂了包,生疼。

“你慢點!”太華公主聞訊趕來,忙給她墊上大迎枕,她嘴角微沉,鳳眼鼓起,語氣有些冷,“別動,太醫包紮好了,流了血,破了皮,還在都在頭皮裏頭,看不大見。你覺得疼不疼,要不然太醫再來看看。”別看她老大不高興,其實是冷面慣了,關心人的方式挺特別,語氣越不好代表越心急。

寧月見捂了捂左邊腦袋,有一小塊腫起,碰着就疼。她想了想,大約計劃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她忘記倒下的地方正好有塊石頭,這不磕上了。

她嗯了聲,只覺得被子蓋的太緊,透不過氣來,“沒事,就是悶的慌。”

太華公主一聽,眼圈都紅了,她別過臉去,緊緊握着拳頭,半響才回過頭來,哽咽道:“你說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李玉質那個混蛋無法無天,你也跟着她瞎鬧。你怕她作甚,未來的清都王妃,太華公主的好姐妹。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真是...”

寧月見淡淡一笑,心裏暖暖的,見她額角全是細細的汗,鬓角也汗透了。接過邊上的濕紗巾,沁涼的水逝去了汗。

“太康公主還小,你別這麽說。我沒事,你別擔心,太醫都看過了啊。”

“混蛋!你是混蛋!”寧月見越是這麽說,太華心裏就越難受,她哭了,不知為什麽而哭,就是覺得後怕,憤懑,無助,“你不懂,太醫也不懂,要是撞成腦震蕩怎麽辦,你一輩子都完了。”

腦震蕩!聽起來很可怕!那是什麽!寧月見愣了一下,細細琢磨,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你是不是怕我撞成了傻子!”

太華跟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惡狠狠道:“不許說傻!”

這人!明明睿智老練少年老成,怎麽一下變成了三歲稚子!

所謂關心則亂!寧月見白了她一眼,“我看太醫該給你開個方子才是,這麽激動!”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閨蜜寧月見都沒問題!太華回神過來,覺得自己敏感過頭了,忙岔開話題道:“玉質我已經教訓她了,以後她不敢找你麻煩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給她點教訓也好。”

誰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啊!寧月見不以為然,故意笑道:“好了好了,童言無忌啦。怎麽看你的樣子,比我還着急。”其實兩人都明白,皇家講究君臣父子。皇上對太華那是當太子來培養,就跟煉鐵似的,怎麽重怎麽敲。而他對太康,是真真正正當女兒疼了,恨不得把能給的都給她。太華對太康自然是不假辭色的。

寧月見掀開錦被,起身走到太華面前,停下步子看她,“你是不是覺得對不住我,心裏難受。”

太華調過視線,垂下眼簾,眼下圈着澹澹的青色。皇上病重,太醫道挨不了過年。朝中大小事一律是她和母後在經手,多事之秋,自然是慎之又慎。

“你坐罷!”她指了指鋪上繡墊的太師椅,嘴角扯了扯,終究沒有翹起來,籲了口氣,道:“我知你天生聰慧,許多事,由着蛛絲馬跡便能推出全部。你如此聰慧,偏心又如此純善,連我的愧疚之心也要解了。扪心自問,我的私心比你重的多。”

寧月見生一彎好蛾眉,細密若新月,眉尖上翹,端出嬌俏,美的別致。便是愁來怨去,也添了許多韻味,“這事怪不了你。其實你那日問我,我就該明白。你和表哥素來親厚,他又是東宮侍衛長......”一個是她的好朋友,一個是她的表哥。當年她認識太華,也是表哥引薦的。怪只怪她沒往這頭想。

“長捷立志出征,為國捐軀。這小小一方宮闕,困不住他,也不該困住他。”太華肩頭垮下,凄婉的笑了笑,慢吞吞道:“韓家滿門忠烈,不該屈居宮闱。母後的意思,除非他願意做側君!”

果然如此!他們二人确實有情。若太華只是普通公主,韓凜同她并無阻礙。太華執着于帝王,韓凜立志守疆,她是天生的鳳凰,他是世代的雄鷹,在一起只會互為對方套上鎖鏈。

“側君!”寧月見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想起了白驀然說的話。女子為帝,向來比男人走的艱難些。側君的位置對鐵血铮铮的将軍來說,簡直是莫大的侮辱。不管他日後有何作為,史書上以色待君的少不了的。

太華輕咳一聲,慢慢睜開眼,面孔雪白,鳳眼怔然,幹幹笑道:“我們都太驕傲了!不願低頭,也不願對方低頭。我原以為,只要登上那個位置,我便能圓滿。誰又能想到呢,世事難兩全。”

月見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想給予她力量和溫暖。一時心潮起伏不定,既羨慕她有美好的感情,也憐憫她不得不分開。

“我搶走了韓凜,又把他棄之不顧,你還來安慰我。”她嘲弄道,面上森冷。

“是我的就搶不走,何況,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強求,表哥也好,外公也好,舅母也好,他們都不喜歡我做韓家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求而不得罷了。”月見嘿嘿一笑,顯然并不放在心上。

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聖母啊!太華覺得自己簡直在耶稣面前告罪,說出了就沒有罪惡了,她瞥了瞥嘴,坦然道:“你和周子顧的親事,是母後一力促成的,而我也贊同。你恨我嗎?”

“因為周子顧只有娶我,你才放心是嗎?”因為寧月見的身份是最沒有威脅的!以周子顧的身份地位,他不娶公主郡主,也得是權貴之家的嫡女,無論娶了誰,都是如虎添翼。而寧府本就是清都王一派的,娶個寧月見,毀了清譽,沒得助力。更妙的是寧月見是太華的手帕交,當在他身邊安下棋子。

“他嘛?”太華搖搖頭,“我總覺得深不可測,行事不按常理。但是我敢保證,他一定是個好夫君。這個世上,若你都配不上他,沒人能配的上了。”這是她作為女性的直覺!

周子顧是這麽容易被算計的人嗎?他就是天上的鶴啊!

“你贊同或者反對,于皇上來說,都是沒有用的。”月見垂下眼,軟軟道。心想,一定是孽緣!上輩子欠了他的!

太華焉能不知,她還是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連自己的婚事尚且不能做主,又能怎麽辦呢。

“月見,去蘭臺吧,既然不能反抗,我們就要學會好好對抗!把力量把握在自己手裏!”她定定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太華公主的自白(番外)

太華公主的自白

太華公主李秾輝年十五,實則心理年齡有三十多,是個不折不扣的穿越女。至于穿越前穿越過程就不加筆墨了,(讀者:嗯嗯)。在穿越如篩子,穿越指南,哦,是穿越文泛濫成主流的年代,雖不說人人都能做到處變不驚,裝傻充愣總會的。穿越成五歲的小姑娘,免去了魂穿後退化成嬰兒的尬尴,也無需扮演失憶生病等橋段。她是架空朝代--南唐皇上的唯一子嗣,母親又是皇後,李秾輝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待她适應完公主身份,皇上老爹愛上了有婦之夫,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傾世絕戀。這件事讓她深深覺悟,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男人的種馬病治不好。是的,李姑娘某點上受過不少熏陶,是某點種馬升級流的粉,對于xx,jj上愛美人不愛江山模式不屑一顧。

合法小三白貴妃生下李玉質,緊接着她又有了,不過都沒生下來。生個皇子的念頭,皇上從失望到期望最後到絕望。皇上老爹在風流韻事上不大靠譜,在大事還是挺靠譜的。撇開生活作風問題不說,他是個仁君。在李秾輝看來,皇上老爹從小天資獨厚,太後是個嚴母,皇後是個賢妻,他也是嚴以律已,寬以待人。可惜弟弟不靠譜,居然在先帝大行的時候造反,他被插刀了!被插刀的青年身心重創,然後,他把重建男人尊嚴的事放在了生皇子上。廣納寒族啊,三年一選啦,折騰的沒戲。

偶然一次機會,他遇見了白氏,驚為天人,什麽為愛癡狂啦!好吧,這都是民間話本小說裏頭說的。根據李秾輝幼時回憶,皇後同娘家大嫂說過,白氏是被安排送到皇上面前的,皇上也沒一見鐘情,據說是因為宜男面相什麽的。這場人為安排的邂逅,不知道皇後有沒有後悔,至少在老百姓眼裏,這位白貴妃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當然,白貴妃再得寵,也不過是個美妾,家底又薄,在皇後面前那是不夠瞧的。宮鬥副本也經常開,不過她經常被皇後這尊大boss虐就是了。皇上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是他絕壁是個好父親。他膝下只有三女,每天下朝批折子,李秾輝就在邊上寫作業描大字,待年紀大點,幫着念奏折。至于李玉質,皇上給孩子換尿布那是輕車熟路,據說李秾輝也是皇上一手帶大的。還有個妹妹喚太清,皇上倒是想親近,此女身子太弱,動不動就病倒,但是待遇啥的都挺好。好在為了皇上的形象着想,這些事都是嚴禁外洩的,不然老百姓的下巴全要掉了。

前頭說了,李秾輝是某點種馬奮鬥升級流文的粉,不論性格長相還是行事,比較傾向于漢子。她就琢磨着,這麽大家業總要人繼承吧,論資歷,論血脈,怎麽都是她。再說了,架空歷史也出個幾位女帝,人都創建了太平盛世。她是這麽想,皇後也是這麽想,就連好些大臣也這麽想。可惜皇上不這麽想,他一直把李秾輝當成皇太女備用來看,造反王爺留下的傻子兒子不予考慮。皇妹家的懷卿小子倒是不錯,親上加親什麽的。

拜托!皇上和皇後來選,你選哪個!現代人李秾輝覺得,前者的任期那是無限的,後者的任期是要看人臉色的。這個局要破,想來想去,想到了寧月見。

自私,冷漠,理智,疏離,涼薄,這些現代人的通病,李秾輝占全了。爾虞我詐的皇宮裏,她固守本心,看似親切,實則難以親近。人就是這樣,最聰明的人和最簡單的人,反而更讓人願意接近。她和韓凜,又是另一個故事了,遇見寧月見,在她的計劃之中。李秾輝對所謂的妹妹不大感冒,京城的貴女對她,不是谄媚多過真心,就是虛僞浮在臉上,叫人看都不想看。至于寧月見麽,她是韓凜的表妹,周子顧名義上的妹妹,長公主的繼女,寧太傅的獨女。因為這四層關系,寧月見讓人不可小觑。許久之後,李秾輝明白,寧月見是她命中的貴人。

那是秋日的一天,十三歲的李秾輝喬扮男裝跟韓凜一道去了太傅府。這個時代的禮教并不嚴苛,長公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去探望病中的寧月見。說是病,不如說是心病。生母去世,繼母上位舊橋段。彼時寧月見也只有十二歲,身量未足,面上透白,眉眼疏淡,翹鼻櫻唇。她捧着一束淡粉的含苞薔薇,側臉朦胧,低頭輕嗅,露出一截優美的頸脖,背景是滿園馨香,天高蔚藍,當真是清新之極。李秾輝見多了濃妝豔抹,被小清新震了一震,随即唾棄自己,小清新什麽的看了也寡淡了。

待韓凜喚了一聲表妹,小姑娘看過來,微微一笑,極雅極淡,恍如冬日暖陽,夏天涼冰。李秾輝知道自己錯了,明明容貌只能算中上的小姑娘,嫣然一笑,不說傾國傾城,是那種聖母的治愈系,太有感染力了。當即生了結交的心思。

在李秾輝看來,寧月見是個生活充滿陽光的人。這個陽光并不指通常意義上的活波或者嬌俏,而是如經過風雨後的彩虹般——清新通透富有感染力。富貴嬌養的生活沒有滋生陰暗自滿的驕奢氣,反而培養出她坦然大氣的氣度,挫折傷懷沒有将她打到,讓她歷練成長。總而言之,非常對她的胃口。

裝了新鮮殼子的穿越人,骨子裏頭既向往融入這個世界,又下意識保持距離。她喜歡寧月見一顆堅強的水晶心,讓人心向往之。她傾訴自己的苦惱,煩悶。小姑娘聽到了心裏去,從來不問對錯,而是一針見血指出問題所在,然後讓她自己選。

寧月見似乎天生觀察力和分析力極好,加上她心思缜密,推算嚴格,玩弄心計并不在話下。李秾輝卻發現她不喜歡對身邊的人用心計,顯露于人前的,總是嬌憨之态,懵懂無知。

老人的睿智滄桑和孩子的赤子之心竟在她身上和諧并存,并不突兀。這個秘密,大概很少有人知曉吧。李秾輝這才明白,小姑娘聰明又無害。她是來自北方草原的一匹狼,嗜血兇殘粗暴,認定了目标死咬不放。而寧月見則是南方丘陵的一條狗,忠貞睿智機靈,是值得托付的好朋友。換句話說,寧月見就是純善版的李秾輝。每個人最愛的人必然是自己,而李秾輝尤甚,所以她喜歡同類寧月見。

既然認定是同類,她覺得要鍛煉寧月見的心更加強大。在她有意無意牽引中,寧月見沒讓她失望,朝中局勢,人情世故分析已經是輕車熟路,至于下套設埋伏,也快修成正果。

若說這世上最得她心的是寧月見,那麽最讓她忌憚的就是周子顧,讓她生出無力之感。皇室這一輩,拼爹拼腦袋,能比過她的屈指可數。周子顧就是個例外。美如谪仙,行事鬼魅,毀譽參半,這個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若他是皇上的兒子,皇上老爹只怕做夢都要笑醒。高手出招,便知有沒有,她連人家衣角都挨不到,滑不溜秋,委實可恨。

這樣的蛇蠍美人娶來做帝君,只怕夜夜睜眼到天明。好東西嘛,自己留着用怕消化不良,送給旁人那又是大補,所以母後意思讓周子顧娶寧月見的時候,她想了想,倒覺得是天作之合,什麽兄妹□相殺,哦,是相愛相殺。什麽清新治愈女搞定腹黑毒舌男,又或者是古代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當然周子顧這個人心眼多心計多,但是人品絕對杠杠的,不貪慕女色(什麽,你說人做娈童額緋聞,開玩笑,要壓也是他壓上面)君不見,忠臣最愛養小妾,奸佞每每守嫡妻。女人麽,最重要是有個貼心的丈夫,寧太傅既是周子顧爹又是他岳父,他要是欺負寧月見,老頭子就欺負他老娘。啧啧,這叫化敵為友,握手言歡!

李秾輝也覺得這事做的不厚道,她都沒問過寧月見的意見,只是問了也是白搭。皇上和皇後一心要做媒,誰也攔不住,希望好運吧。

許多年以後,李秾輝才恍然大悟,劇本不是這樣的,好在結局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真真假假實難辨

太華公主想讓寧月見進蘭臺到不算多出格的事。有則天皇帝做例子,婦人上朝為官也不算稀奇,婦人封侯,入朝為翰林的,最常見的是去蘭臺館。蘭臺館并無實權,可謂是皇上的秘書,詩史經書,樣樣都要通達,能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昔年蘭臺曾出過兩位大人物,一位是溫皇後,一位是翰林院編修林大人,一顯赫一清貴,也算是極致了。

“寧姐姐,太華公主如此看重,令我等好生羨慕。”開口的這位穿着绛色官服的女官,白玉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線,胸前兩團随着呼吸間蕩漾波紋。寧月見伏在案幾前,提着狼毫小筆,餘光瞥見旁邊經過的小吏皆面紅耳赤往這邊瞄。

那兩團該死的東西,晃的她腦仁疼,她将筆擱在山形梨花木筆架上,意欲開口,又被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官打斷。

“林大人和皇後娘娘當年有舊,想來你我姐妹也有緣。”說到此處,女官眼睛睜的極大,興奮放光,似乎想到什麽好想的事,捂嘴偷笑。

一驚一乍,跳脫瘋癫!寧月見對此人下了定論,此女名喚林毓毓,說起來同寧月見還有一段淵源,正是那日在蹴鞠場上撞了林月見和太華的那位。後來為了此事,上吊出家鬧的不可開交,這回她又和寧月見扛上了。這批蘭臺公開召女史官,寧月見同林毓毓全上了榜。至于她口中的林大人,正是她的姑母。

寧月見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是名師所教,且天份好,人有勤勉,算的上才女。這位林姑娘更是了不得,小小年紀便名揚京城,據說做的絕句被才子争相傳頌,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風頭蓋過其姑母。

所謂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紛争,朝堂亦是一樣。寧太傅出生沒落寒門,在地方是能吏,在京城是權臣,五十不到已是太子太傅,可見其心機手段之厲害,更可怕的是皇上器重,公主下降。可以說,只要他不犯謀逆大罪,根本沒人能動的了。這時代當官除了能力,風評亦是重要的一項。人有權,就得得罪人,寧太傅就是再牛逼,也不能面面俱全,自然風評就好壞都有。而林家是前朝世家,家風好,出了不少賢德之人,也培養了不少燒錢的纨绔。這一代的家主是禮部尚書林仁啓,講究的就是花錢掙面子,看不起寧商洛這種暴發戶。兩人針尖對麥芒,扛上了。

寧月見對朝政局勢有大致了解,對林毓毓的态度,也是面子情。

“林女史,不愧為林大人的親侄女,不僅詩文好,口生蓮花,日後做禦史再好不過了。”她生的一雙杏眼,圓弧黑仁,極為亮燦,極為真誠的建議道。禦史是以谏出名的,打起嘴仗來什麽形象都顧不得。翰林院,崇文館是清貴之所,講究的是知行言一,不屑動嘴皮子。

林毓毓喃喃休口,見衆吏都往這邊探首,既有些興奮,又有些難堪,想來自己占了上風,婷婷袅袅的走了。

終于清靜了會!寧月見籲了口氣,将鎮紙擱在案上,提筆開寫。她在蘭臺乃是八品小吏,并不能接觸到核心機密,每日抄抄書,謄謄冊,沾的一手墨水而已。她的字乃是寧太傅親教,纖巧秀氣,不輸風骨,落在紙上竟有翩跹之态,比起名聲在外的林姑娘,不知強了多少倍。當然,她是無從比較,此話出自白驀然之口。說來也巧,白驀然亦是進士出身,進的就是蘭臺,更巧的是他是六品蘭臺侍郎,是寧月見的頂頭上司。

按照往日的習慣,白驀然隔三岔五過來一次,這不,今日的事已經做成,寧月見揉了揉發酸的手臂,起身站在窗前閉目養神。

“寧女史好生興致!”時節已如秋,窗外黃葉飛舞,寧月見聞言轉身一看,不禁翻了白眼。

一身正經官服穿在他身上偏生穿出邪魅來,頭頂粉色大菊花,目若秋水,唇塗朱丹,手中握着一把山水扇,那架勢完全就是上勾欄麽,只是不知他是嫖人還是被嫖了。

“白大人風流倜傥!”寧月見擡手掖掖臉,知道他是不着調的主,所以無語撫額。

白驀然眉梢一揚,渀佛不把這話放在眼裏,對他來說,要是在意別人的眼光,早淹死在唾沫星子裏了。伸手把那一沓紙擱在手裏翻閱,笑嘻嘻道:“這就是寧女史的待客之道?”

寧月見在那撇嘴,這幅官痞相也就是他做的賞心悅目。

白驀然抿了一口小吏送上的茶,笑道:“現喝女史的茶,日後就是喝酒了。”年底就是婚期,寧月見成了清都王妃,大擺筵席是京城盛事。

這話勾起了寧月見的心事,知道是一回事,認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日日在蘭臺館待着,人一忙事一多,下意識也忘了自己是待嫁之身。偏是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惱!

“寧女史的字配上林女史的詩,倒是天下無雙。”他咕哝一聲,擡眼見她垂手靜待着,如佛前的一株蓮,清雅高潔,将滿目秋燥壓了下去。

這人還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寧月見在他面前也不客氣,張口道:“不敢當,白大人缪贊了,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唔,蓮花也有火氣兒!白驀然裹袖往身去,斜斜坐在太師椅上,又将那沓紙放在案幾上,一口白牙閃光,“指教不敢當,女史忠君,王爺報國,不愧是賢伉俪,當真讓人佩服的緊。”言下之意是勸寧月見回家待嫁,而不是在這當女史,本末倒置罷。

婚禮之前,一個守邊疆,一個當女史,也算難得。落在有心人眼裏,便能解讀出許多不好的信息。寧月見心裏不樂意,也不願被人笑話去,道:“不過盡了本份,白大人不會想外頭的長舌婦一般,無事生非,憑空臆想,造出許多事來吧。”

“瞧你說的,你我兩家是世交,情分不比旁人。你幫了我,我亦好心提點你。蘭臺館躲不了一輩子,學林家只是面子好看。”他這番話,直指當日在樊廬山下一敘,道出許多辛秘,影響了今日局勢。

寧月見打了個激靈,今日之局勢,不是她所掌控,卻合了白驀然之想法。她為清都王妃,對皇後貴妃都有利。白驀然這番話,是勸慰也是試探。另一方面,也道出一個事實,林家作為,不過是沽名釣譽,林毓毓所做所為,乃是為林家造勢,無利不起早,這時代,好名聲也是官位的保障。林家雖清貴,卻并不顯赫。當年溫氏女林氏女同為蘭臺史,後來前者為後,後者為女官,差別簡直是天與地,連帶影響了溫家和林家的發展。這麽多年,林家所經營的,只是一個後位。太華為君,林家無适齡嫡子為帝君,若是周子顧為帝,才女林毓毓是不為後也能為妃。她的出現,打亂了林家的計劃,所以才有林毓毓的不滿,林家到底想做什麽?

“還是那句話,你太看得起我了。”寧月見抿出兩個笑靥來,太華把她放在蘭臺的道理,前頭她不明白,現在她明白了。蘭臺館是總領朝綱,無論哪門哪部皆在蘭臺有記錄,以貢上閱。換句話說,只消看清了蘭臺,朝政能懂一半。她自問埋頭做事,卻不想引得林家不滿,白氏試探。

白驀然此人滑如泥鳅,十句話裏有五句是廢話,剩下的全是為你着想的好話。若說他為白家謀劃,寧月見不意外,但是她敏銳的感覺到,此人除了這個目的,還有別的目的,只是隐藏極深罷了。

“我這人,從不說假話,端看你信不信。不妨告訴你一個消息。”白驀然嗤地一笑,“京城有傳聞,道王爺...此事不可信,乃是污蔑之詞。”

傳言是傳言,不過真僞不知。寧月見心中一驚,莫非他有察覺,只是一昧沉默,畢竟是未嫁之女,有些是不好開口。

白驀然作勢輕咳兩聲,搖身一變,翩翩佳公子化為戴花媒婆,神神秘秘道:“那日摔馬,公主和寧女史受驚,王爺大發雷霆,眼見騎馬被分屍。後來公主要去看望于你,被王爺阻撓,親自送她回宮。”言下之意是周子顧喜歡女人,這個女人是太華公主!

喜怒不形于色,待人如沐春風,這是周子顧的形象。白驀然說這一幕,只消稍稍打聽就能知道,寧月見并不懷疑。

“這和傳聞有何區別呢?”寧月見這會裝傻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