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人耳紅的心跳...一幕幕在眼前閃現,她認命的把頭埋在柔軟的枕頭裏,包裹起來。親密這種事實在太羞人也太痛苦了,初夜的疼痛讓清都王妃如是想。
天光氤氲,一對龍鳳紅燭早已燃盡,燭臺紅淚斑斑,層層疊疊的紫色帳幔半明半晦,微微顫動。寧月見還在裝鴕鳥胡思亂想,身後的某人已然欺身上前,在她耳邊喃喃低語,“那裏還疼不疼。”
聲音又低又沉,微微帶着喑啞,纏綿悱恻。她不禁一愣,脖子一挺,惱羞成怒,“都是你,還是不因為你...”剩下的她就說不出口了,只能用這一句發洩自己的郁悶。
周子顧的另一手往她光滑的肌膚上探去,一路向下,擱在細細的柳腰上,哭笑不得回道:“都是我不好,下次就不疼了,婦人第一次都是這樣。我讓人給你送些藥來。”她疼,他也不好受,但是他的忍耐力極好,她喊疼,他就沒再碰。
寧月見被他翻了個身,圈在懷裏。驟然的肌膚相親,同時引起兩人的喟嘆,她是尬尴別扭,他卻是滿足欣喜。一雙小手抵在堅實的胸膛上,昭示小手主人的無言的抵抗。縱容身體已經呈裸相對,心依舊隔了十萬八千裏。
他自然明白她的抗拒,當下把滿肚子話收了回去,只淡淡道:“還有一個時辰起身,你聽,雨打紅楓。”
果然,側耳聽去,外頭極靜,雨打紅楓是淅淅瀝瀝,雨滴石壁是滴滴答答,風聲時大時小,天地合奏,只為一曲。平時聽來稀疏平常的雨聲風響,有了雅韻。她不禁唇角微翹。
這一刻,許多許多年以後,她還記得,遭遇了那場天地間最美的風雨。
許多許多年以後,他還記得,世上最美的微笑在他眼前徐徐綻放。
此刻的她卧聽風雨,心胸開闊,安順的伏在他的肩頭,默默道:“你怎麽會...”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傻。周郎的盛名始于斐然的文采,權貴子弟不用參加科舉,他的詩賦流傳甚廣,被人傳頌的時候并不知作者。出了文采,他在為人處事亦有一套,要知道本朝出了開國大将,甚少封外姓王,周子顧十八歲封郡王,彼時他爹還是萬安侯。回朝半年,率兵把北齊軍擊退長江之北,穩固了防線。這樣的人怎麽會是個繡花枕頭,上的戰場,寫的文章,上亦寵幸,下也崇敬。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他看着她,目含春水,潺潺而來,“亂世之中,兩國對仗,西戎虎視眈眈。太華是個好皇上,但是沒有從軍的經驗。真正的将軍,是從屍山血海裏出來的。我不是神,只是因為南唐需要神。”女人當政,若是太平盛世,只消順勢而為。亂世當中,只有軍隊才能保障一切。周子顧的出身和功績,正是皇族安撫民衆最好的招牌,他不可避免被神化了。
這樣的坦誠布公讓她大感意外,好在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稍稍一想,便能想通關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憐憫的很,柔聲道:“是我愚昧了,有些東西看似風光,其實只要經歷了才知辛苦。”
他微微颌首,線條優美的下巴擱在她腦頂上,悶悶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漸漸将人聲湮沒,睡意襲來,她唔了一聲,上下眼皮打架,悄然睡去。
待她起身時,已然天光大亮,櫻桃他們聞得侯在床邊,聞得聲來,一時忙起來。
“王妃,王爺在武堂練拳。”櫻桃見她茫然四顧,忙貼心提示。寧月見的腦袋還有些迷糊,脫口而出道:“外邊不是有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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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玉竹甚是機靈,忙接口道。
寧月見回神過來,王妃是喊自己,她四下一看,兩個嬷嬷拿着染了紅色的帕子頻頻點頭,床上衣衫淩亂,她的鴛鴦肚兜壓着他的白色綢褲。她作勢咳了一聲,就要起身,腳下一軟,險些要倒,還是櫻桃手快,忙把她攙住,扶到繡墊上歪着。
這些貼身丫鬟都是精心挑選的,稍懂人事面上鎮定,臉上緋紅,在這種尴尬的氣氛中,她梳洗完畢,穿上了王妃的朝服,帶上次沉重的發冠。壓住了那股稚嫩的氣息,顯出了甜美娴靜的氣度,尤其是柳腰款款,眼底水漾光彩,染了婦人的清妩嬌态,把屋裏人衆人看花了眼。
她這邊妝扮上,侯在門外的管家請示奉命而來。進來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圓臉婦人,穿着不俗,并無越矩,先行了大禮,口稱王妃大喜,然後退到一邊。
清都王府前頭只有周子顧一個主子,他尚且長年不在府中,府中之事便由長史操勞。而內院之事則是眼前這位鄭女史管。寧月見初來乍到,許多事尚且要仰仗她,沒有急着安排人手,反倒先将女史誇贊了一頓。
鄭女史聞言愈發恭敬,親自從身後的丫鬟手裏接過錦盒,奉于王妃,道:“此物乃是宮中之物,極為珍貴,用到患處,即可消疼,且不留痕。喚作無暇膏,是太後賜給王爺的,太康公主為此不滿。”這話的意思多了,一來道出太後的恩寵,二來道出宮中恩怨,三來點明王爺的心意。
寧月見寒暄了幾句,鄭女史又道是恐王妃新來,許多事不便,特特帶了幾個婢女讓王妃熟悉環境之類。
她一看,好家夥,正是熟人,當年在樊廬山上多嘴的白荷紅蓮兩人,嬌美依舊麽,就是氣焰不再嚣張了,低眉順耳的很,可見吃了不少苦。寧月見笑道:“女史忠心可嘉,只是此二人已是王府之人,何來這府那府之分。論到熟悉,怎麽的也不及女史,不若待進宮之後,再來瞧瞧。女史也太心急了些。”大清早的就來添堵,真當人好欺負啊,什麽女史,看來是屎糊了腦袋。
見王妃三言兩語勘破了自己的心思,鄭女史面色不變,只道自己糊塗。原來女史還有正副之分,這位鄭女史恰恰是副女史,便起了讨好王妃的意思,不想腦仁只有花生米大,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這樣的人,寧月見說的話的心思也沒,她揮手讓人下去,正好周子顧練劍歸來,白衣墨發,衣袂飄飄,眉眼之間清俊灑脫,當即瞧出了堂上的尬尴,并未點破。只讓女史退下。
“倒是有大姑娘的氣勢了。”他笑眯眯的瞅了瞅,拿過錦盒裏的無暇膏,讓左右之人下去,手放在她的腰上。
“不用。”寧月見被女史一刺,心裏有點不快,當即把他推開,嘟嘴道:“你給我吧,我自己來。”
他知曉她羞了,也不強迫,只是不肯走,漂亮的唇裏吐出讓人吐血的話來,“你要弄不到,我還可以幫忙。”
偏還一本正經的樣子,寧月見黑臉塗了藥膏,那裏沁涼,疼痛感消散了大半,太後的好東西果然管用。
一般成親翌日,早起要拜姑舅,周子顧親媽是她後娘,按規矩要三日回朝再說,而公爹只是塊牌位。她跟着周子顧慢悠悠穿堂過廊,來到供奉牌位的院子,對着祖宗牌位奉香叩拜,便了了事。
于是她不免想起一些舊事,走出祠堂便悄聲問他,“都說你爹是個大好人,可惜我從沒見過。”
他一怔,睨了她一眼,眼波潋滟,柔聲道:“也是你爹,別人都說他一生庸碌無為,我最敬佩他。”
你當然敬佩他,他是你爹啊,寧月見聽的糊塗,也沒多問。她其實想問的是,長公主改嫁,他一個人建府,會不會有怨。雖說女子改嫁,尤其公主改嫁根本不算什麽事,由己度人,能接受但不代表不難過。
“我爹一生的願望都是希望娘過的開心,他說過,他走了,娘做什麽,我和子桑都不許反對,只要她高興就好。”周子顧嘆了一口氣。
這個人也太好了吧!寧月見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喜歡,所以放手讓她得到更多的幸福嗎,這樣的胸襟和氣魄,當真沒幾個人能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一入宮門深似海
翌日是兩人入宮觐見的日子,小太監畢恭畢敬把他們領到垂拱殿時,寧月見很是驚訝。當今聖上十朝八病是常事,朝中大臣已近半年沒有見過皇帝,沒想到自從他們成親來,皇上又緩了過來,并将他們宣召過去。
她擡眼朝前一瞥,周子顧安撫的眼神望過來,心定了下來。行至正殿門口,富态的總管太監迎了上來,笑眯眯說了些恭賀的話,又道要侯一侯。
周子顧着了親王的紫金蟒袍,墨發成束,戴着貂蟬籠巾九梁,玉羁金勒,寶镫花鞯,極其尊貴。時值初陽高升,濃郁的紫,燦爛的金,豔色耀日。他冷峻不羁,道:“是何貴人在觐見陛下。”
總管太監看着摸了摸不存在的汗珠,躬身道:“是溫二公子。”
難怪是他們家,溫皇後的母族,溫家如今的家主是皇後之兄——周國公。溫家是世家大族,已有數百年歷史,家風好,人才多,行事低調。将寵妃白家襯托的更加難看。溫二公子人品貴重,為人低調,據說身子不好,京城人謂之玉公子。
寧月見回想蘭臺館所得資料,視線在殿中出來的人身上一掃,服绛袍,腰上配金玉蹀躞帶,還有一方線條優雅的下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待她再回想,腦子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近乎完美。
突然手心一癢,她回神過來,周子顧站的極近,袍袖寬大,挨着一起,他的手不知何時鑽了進來。
她縮了縮,莫名覺得有點冷,明明太陽都出來了。周子顧并看她,側臉不語,單是這麽站着,就有龍章鳳姿,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姿态。
寧月見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頭,進了正殿,行禮跪拜。
一股威嚴鋪天蓋地襲來,這就是龍威了。接着便有宮人給他們搬來坐椅。
“聖上玉體康健,是大唐之福,臣心甚喜。”周子顧的視線不着痕跡在皇上面上一過,露出淡淡的笑容。
“哈哈哈...”皇上聞言一樂,稀疏的胡子一抖一抖,蒼白的臉上透出點紅光,只有那雙眼睛,依舊霸氣十足,威嚴重重,“今日是外甥帶外甥媳婦來看舅舅,都是一家人。你放心,這個年頭還能過,要看着老大成親,我才能閉眼。”皇上當年被兄弟插刀,能活到如今,已經是老天開眼。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也算的上是愛護子女的好父親。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早已看透,如今不過是掙日子安排後事了。
“舅舅!”周子顧面露不忍,心知皇上心意已決,不再開口。
“唔,這是好事。年輕人,還是有了家室才穩當。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願意尚公主的沒幾個。我老了,半截身子入黃土,看看滿朝俊彥,給她們選選驸馬。”皇帝說起此事來頗有幾分怨念。按現代的說法,他就是個二十四孝老爸,眼前的人是他一手栽培的準驸馬人選,結果便宜了別人。
周子顧是面不改色,張嘴就來,“舅舅,您是皇上,不是月老,公主身份尊貴,驸馬必然要是清貴出身,才貌出衆,才是皆大歡喜。”本朝公主最剽悍,打驸馬養面首那不算個事,參與謀反的不在少數,大臣避公主如猛虎。
敢這麽和皇上說話的,可見皇上對他恩寵有加,寧月見是頭回觐見,以前對皇上的印象都是聽人說的。當下十分詫異,忍不住擡頭看去。皇上看起來幹幹瘦瘦,龍袍出奇的大,顯得他愈發孱弱。臉上無肉,胡子稀稀拉拉,額上有深深的褶子,頭發花白,乍一看,像個快要入土的骷髅架子。但是精神卻不錯,他背挺的筆直,眼神淩厲,說話也不喘氣,只有意志如鋼鐵的人才能撐起萬裏河山。
她在看皇上,皇上也饒有興趣的看她。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身上充滿了朝氣和活力,還很稚嫩,眼神清明,舉止娴雅,自有一番傲骨。比他們家老大多了嬌俏,比老二又多了通透,跟老三比,靈氣的很,寧商洛這個女兒倒是有意思。
“懷卿家的,你和公主感情好,公主們害羞,有話不肯同朕說,定會和你透露一二,你來說說,到底是選個什麽驸馬好,一家子說話,沒什麽避諱。”皇上面露慈祥,笑道。
這叫什麽事啊!你女兒喜歡什麽樣的,當爹的不知道,我這個外人更加不清楚了。她擡眼看了看周子顧,他半個眼風都沒有。
“陛下聖明,公主曾言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寧月見答的四平八穩。畢竟這個問題很刁鑽,未嫁女思夫是有損名譽之事,但是皇上問到這裏來,她若道不知,被皇上一句感情好堵住了,再說了,歷來婚姻大事要麽是皇上賜婚,要麽是父母之命,為人子女的逃脫不了。
皇上海量汪洋,到不是真怪罪周子顧未尚公主。一來并不适合,恐成怨偶,二來也是時局考量。他聞言戲谑道:“若是沒記錯,懷卿,你這娘子,可比你小了整整一輪,老夫少妻,以後有你可受罪的。”
周子顧面容肅然,心知皇上慧眼如炬,早把自己的情致看透了。便嘆了一口氣,道:“吃虧是福!”
“哈哈哈...”皇上笑的直咳嗽,他止住來撫背的宮人,拊掌大樂,對寧月見道:“都說外甥像舅,懷卿算的上朕的半個兒子,他年少失。。,少年老成,吃苦受罪,從未怨言,是大唐铮铮好兒郎。朕有佳兒佳婦,大唐有望。”
這個百姓眼裏的風流皇帝,朝臣聞之變色的聖上,纏綿病榻二十年熬的剩下一把骨頭的老人,卸了他所有的防備,像所有的父親一樣,交待後事。
寧月見心神激蕩,不知怎麽的有些心酸,點了點頭。
孱弱的老皇帝一下露出了疲态,他眉心枯起,擺擺手,喃喃道:“去吧,去仁明殿吧,告訴皇後,朕已經選了大唐未來的帝君,将于立太女一并下聖旨。”
他們兩人全了禮,相攜而出,高高的宮殿之上是廣袤的蒼穹,層層疊疊的雲翻騰着,金光染出了一條長條,像張牙舞爪的龍。他們踏着從垂拱殿溢出震天咳嗽聲走在宮道上。
“不必多禮,快起來。”溫皇後出現在衆人面前依然是端正賢良,一副母儀天下的樣子。不過寧月見卻發現皇後的粉撲的有些厚,看不清臉色。下首的太華公主則生動多了,她饒有興趣的瞅了瞅寧月見,接着又擡了擡下巴沖着周子顧,一副看戲的樣子。
比起對寧月見的親切客氣,溫皇後對周子顧的關切真心的多,她抿嘴一樂,道:“還是有了娘子好,看着都沉穩了。本宮知你慣會為人着想,不肯委屈別人,斷斷把自己熬壞了。年紀輕輕的,胃口不好,太醫也道了,要仔細調理,你倒好,三天兩頭吃喝顧不上。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娘娘,”周子顧也應景颌首,居然還露出了點少年人的羞澀!寧月見傻了!你不是谪仙麽,什麽時候又...
她這麽一傻,太華公主徹底樂了,她噗嗤一笑,挽着新上任的清都王妃的手道:“好嫂子,以後有了你,我可不怕懷卿表哥了。他啊,行軍打仗,不顧身子,太醫開的方子不愛吃,藥膳也不顧,你得好好治治他。”
皇後在邊上幫腔,像看見個稀罕物似的,大加贊賞:“可不是,瞧瞧這金童玉女,跟仙人似的,看的本宮眼都花了。好孩子,你是個賢惠的,可得好好管管他身子。本宮可等着三年抱倆。”
寧月見把驚掉的下巴收回來,回頭又去看周子顧,這位風度翩翩的清都王微微一笑,宛如春楊和煦,璀璨奪目。
“娘娘慣會打趣臣妾,”她眨眨眼,不甘示弱,“秾輝姐姐可別笑我,方才在垂拱殿裏,可是遇見位故人了,姐姐大喜啊。”
皇後只管笑,指着太華公主道:“那敢情好,沾沾喜氣,皇上近來身子大好,本宮看啊,你就是大福星。輝兒這渾身上下沒個女兒家的樣子,哪個會要她喲,本宮愁的很,嫁妝都備了許多,只怕沒人敢要。”寧月見開玩笑,皇後也是個亦莊亦諧的人物,開起玩笑來更是肆無忌憚。
選帝君的事 ,本就是皇上賣他們的好,寧月見也不藏着掖着,反正她是已婚婦人,談起婚嫁來,并不要避諱,當即笑曰:“這位故人道是姐姐的親人,皇上看好溫二公子,直言和公主最有緣分。”
皇後一愣,只見周子顧也輕輕颌首,便知此事已定。
太華公主大劾,眼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吃人。
戲肉說完了,寒暄兩句,他們從仁明殿退出來,雲消霧散,天地悠遠。
住在皇宮的一家子,也真夠熱鬧。
寧月見把這些煩心事甩在腦後,拽着周子顧的手問,“你今天怎麽了,跟吃了炮竹一樣。”
好像,大約,弄錯了吧,那玩意不叫炮竹,叫醋!
娘子,回家好好玩去!
作者有話要說:
☆、把情郎吞肚裏頭
入宮拜見過二聖,祭天敬神,這樁婚事才算塵埃落定。三朝回門,長公主府的長史熱情的将他們迎進去,端茶送水十分周全,寧月見見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既欣慰又期望,對寧月見十分熱情,并不如之前的疏離禮貌,而是真心存了交好的心。想來她也想通,兒子不在身邊侍奉,便對兒媳多加照拂。
寧月見略有些不習慣,随即釋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讨好總比嫌棄好,再說了,她只消回娘家才能見到這位婆婆,不需日日請安,随人拿捏,大周上下,像她這樣份位高,不用侍奉公婆的少有。
這便打起精神來虛應一番,不過說了些寒暄的話,想來兩人都明白,嫌隙早就存在,破冰不是一日兩日。她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繼母,轉而慈眉善目來讨好自己,破有種暢快的感覺,壓在頭頂的烏雲,消散了許多。無怪乎太華說的好,報複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生個女兒,不教好,嫁到他們家去,禍害一家子,咳咳,話題扯遠了。
長公主對寧月見态度有轉變,寧太傅未嘗不是,往日看他的目光是朝臣看王爺,敬畏和疏離。如今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滿,想着女兒已為人婦,少不得做了長輩的樣子,循循誘之,好言勸之。周子顧這厮,态度良好,語氣謙卑,學識豐富,不一會兒就把老丈人哄的開懷大笑,其樂融融。小包子寧長留圓潤可愛,看見姐姐姐夫,有模有樣行了禮,一扭屁股就歪到了姐姐懷裏,問姐夫要吃糖。堂上衆人哄堂大笑,周子顧笑了笑,給他送了一堆宮中禦賜的糖,又掏出個漂亮的小木劍,帶他去庭院玩。但凡男人,甭管老小,骨子裏都有嗜血的因子。長留糖也不要了,嬌也不撒了,邁着粗壯的小短腿,屁颠屁颠跟着跑了,圓溜溜的大眼睛漂亮的能滴出水來。憑着一把小木劍,新上任的姐夫的地位從拐走姐姐的讨厭鬼變成威風凜凜的好人姐夫,好感度直線上升。
好吧,小孩子的叛逃她可以無視,但是寧老夫人對周子顧的笑臉,那麽大菊花,搞的她有種錯覺,老人家不是孫女姑爺上門,而是娶了孫媳婦。老太太親自選了自個菜畦裏最新鮮的蔬菜,殺了一只剛會叫的大公雞,置了一只羊腿,撈一條大肥魚。翡綠淺紅一大桌,甚是有眼熱,席間還送了開缸的高粱酒,有些泛黃,酒味醇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舉箸敬杯,老太太夾給孫女婿菜在的碗堆成了小山,惹的寧月見很無語,她居然在奶奶面前失寵了。周子顧叫人刮目相看,他跟有八爪似的,跟寧太傅喝酒,為長公主說菜名,陪寧老夫人說笑,也沒忘記給寧月見夾一些她伸不到的菜,最後見縫插針吃兩口,喝了不少酒。
兒女聯姻讓看起關系更加尬尴家人反而親密起來,寧月見不置可否,只是感嘆,不過短短三天,她便從寧府主人變成了客人,享受了衆人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敬畏,從看戲人變為唱戲人,一言一行成為衆人解讀的話題,這種感覺為屬性為宅的姑娘頗不适應。
夫妻倆面色酡紅上了寶馬香車,本來寧月見想坐轎,周子顧是騎馬來的。寧老夫人釀的高粱酒不偷工減料,後勁十足。寧月見平日就喝的少,如今來來回回敬了幾杯,走路不利索了,一腳高一腳低,跟踩在雲端上似的,飄乎乎的。周子顧雖喝的多,但是不妨事,他的酒量深不可測,只是染了醉态,沒有醉意。
醉酒後的清都王妃分外可人,全身粉粉嫩嫩,香汗淋漓,尤其是臉上,少了那份疏離和冷淡,眼波流轉,風流婉約,更要命的是,她一直在笑,眼兒彎彎,唇兒翹翹,笑靥如花,美不勝收!
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清都王舍不得放手了,硬要一起坐馬車,并把丫鬟趕了出去,親自服侍王妃,美名其曰馬車太窄。
櫻桃看着能容下十個人的寶馬香車,嘴角微微抽搐,心道,王爺,您不用說,咱都明白。
所謂你看別人是風景,你又不知不覺成了另外人的風景。享譽聲名的周郎已有妻,碎了一地芳心,撿起來把心黏着亦不在少數,比如今日就有人圍在寧太傅府上看熱鬧,醉後周郎的美态足以引起新一輪的話題。
這不連在寶馬香車裏頭假寐的周夫人耳根不大清靜,她仗着酒膽,玉指尖尖一指,戳在夫君胸膛上,眉頭輕皺,眼露不滿,像只耍賴的大花貓,嘿嘿笑道:“外頭好多蠓蟲,吵死了,你說你,怎麽像個大姑娘一樣,臉紅了。”
然後手指又不老實往紅頰上戳了戳,轉而放到紅嘟嘟的唇瓣裏,舔了一下玉指。
“轟!”他突然親了她。
寧月見難耐的搖搖頭,頭往他懷裏頂,這姑娘牛勁一上來,梳好的雲鬓散落一縷拖在馬車地上,烏壓壓的墨發染上了塵。
他慢慢撫着她的脊背,撿起那縷青絲試圖別在鬓上。
她犯了倔性,搖頭晃腦,掙紮不休,笑嘻嘻在他玉白的胸口塗口水。本來掩的緊實的衣襟被她拉開了。
她一動,又喊疼,對着精致的鎖骨咬去,含了兩口,沒嘗出味道來,吐出來抱怨道:“沒一點味道。”粉嫩的舌蕊招搖的很。
好不容易把那縷頭發別了進去,她又不高興了,捂着腦袋嚷嚷:“怎麽又是你,老在我面前晃...晃啊,奶奶是我奶奶,不是你你...你奶奶,不準你吃奶奶做的菜,不許你陪...陪陪弟弟玩...”酒壯人膽色,瞧瞧,發洩不滿了。
瞧這小結巴,周子顧拊掌大笑,發愁道:“你是我的人,你奶奶也是我奶奶,你弟弟也是我弟弟。莫非你吃醋了不成。”
“渾說!”她撅嘴給了大白眼,只覺得他臉上的笑特別迷人,趕忙別過臉,帶着哭腔道:“奶奶對你好,那是她想要你對我好些,怕我吃虧。”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心裏有些酸,不過不承認罷了。
周子顧捧着她的臉轉過去,直視她的眼睛,“小丫頭,你不是都明白嗎,我是沾你的光,還眼巴巴的吃醋。”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她惱羞了,“誰吃醋了,我就是不想奶奶爹爹他們喜歡你,他們怎麽能和你比。“這話也就是平時想想而已。成親才幾天,婚前印象還不好,洞房後身子又疼,寧月見哪裏會對他有什麽特別深的感情,說白了,又不是一見鐘情。縱然身體已經親密如斯,心裏還是隔着天涯。
他目若深潭,滾起可怕的漩渦,然後低下頭來,柔軟的墨發流淌在緋紅的臉頰上,腳下是華貴的冠,看起來危險又誘惑。
她不禁縮了縮脖子,那綢緞般的青絲纏繞過來,溫柔又堅定的圈在脖子,像它的主人一樣固執。他含着她的嘴唇,像是在思索什麽,動作看起來很認真,但是有點笨拙。像花園裏撲蝴蝶的那只大肥貓,喉嚨裏發出咕嚕的聲音。
堅硬的牙齒碰到了柔軟的舌頭,甘醇的高粱酒在他舌頭裏發酵出了另外一種味道,褪去了澀味,甜甜的。她眯起眼,開始胡攪蠻纏起來,因為喝了酒,咳咳,其實是酒壯色膽,金碧輝煌的車蓋上砸滿了可笑的水果雞蛋。
咚咚咚丢擲聲,跟下暴雨一樣,寧月見意識有點清醒過來,掙紮着,不高興了。
“我有時候真希望你跟外頭的女人一樣。”他的表情很是無奈,像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那兩片水潤光澤,豔色無邊的嘴唇,簡直跟奶娘說的蘑菇似的,越漂亮越有毒。
“那你就去,想要多少就多少。”她瞪回去,滿意的看到他的臉黑了。
他只是笑,伸手覆在她的胸前,跟扣碗一樣,然後隔着衣衫掂起小點點。
“娘子,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們同床共枕,生兒育女,死後同穴,再也分不開了。”他知她還是孩子,稚嫩,簡單,任性,也許什麽都不懂,不懂他可以教。
她才不管什麽夫妻不夫妻,又哭又鬧,捶着他的肩膀兇巴巴道:“不許欺負我,要對我好,讓着我,哄着我。”
化身酒瘋子的清都王妃異常彪悍,十指尖尖在王爺胸口撓了無數條紅痕,好在沒對那張好看的臉下手。周子顧既要哄着她哭鬧,又怕她跌跤,只能把人壓在放了迎枕的位子上,才松一口氣。
“嘔!”她打了個酒嗝,因為身子被壓,腳開始胡亂的蹬。
橫在王妃身上的清都王額角青筋暴起,□某物漸漸擡頭了。
“要出恭!”她憋紅了臉,手在腰上摸索,就要借褲腰帶,揮手把那硬邦邦的長物打開,異常嬌羞道:“讨厭!”
...清都王這回是真的想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鴛鴦戲水情綿綿
想死的清都王忍耐再三,沒同醉貓子一般計較,被震得七葷八素的他伸出手,包住那纖長的細手,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媚眼如絲,好像得到好玩的東西一樣,只是親昵的撒嬌。
心顫不停的周子顧心口泛苦,一別經年,曾經的小女娃已經已是豆蔻佳人,卻依舊有滑如泥鳅之感,捉也難,放也難。
寧月見只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四處不着地,八面不對風,是天際的一抹微雲,情緒越積越厚越稠,渀佛就要下起雨來。她輕眉緊蹙,麗靥生嫣,琉璃一般的黑眼珠泛起水來。
不知怎的,他想起子桑養的那只肥貓,每回吃飽喝足曬太陽的餍足樣,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待他回神過來的時候,爪子已經擱在她頭頂,唔,又軟又滑,比貓好摸多了(——!)還會哼哼,月見歪歪頭,搖了搖某人的手臂,撒嬌道:“疼...”
這一聲把某人的心都叫疼了,他喑啞道,“哪裏疼,給揉揉。”
外面趕車的侍衛甲渾身一抖,菊花一緊。他度着主子這會溫香軟玉在懷,自然是能慢則慢。然後,主子淡然開口了,“馬上回王府。”
侍衛甲英明神武的主子的爪子從王妃的頭頂挪到了胸口,因為那裏疼。好吧,寧月見純粹是胃疼,只是胸前兩團蕩起那啥波,引的某人下面更疼了。
周子顧顫抖的給娘子揉了揉胸,然後這貨還好死不死的黏上來,腆着臉道:“美人,給爺香一個!”
“噗!”怎一個風中淩亂了得,周子顧吊着嗓子咳嗽了聲,震住了外邊憋笑的衆人。他的臉色一會豔若桃李,一會白如霜雪,當真是好看之極。
“這話哪來的,嗯”最後這一聲嗯挑的那個蕩氣回腸。周子顧本就是絕色美人,兼有風度翩翩,如此刻意端出姿态來,把寧月見的小心肝刺激的一抖一抖,美人,還是大美人。美色當前,哪裏還顧的這麽多,急吼吼道:“平素太華就這麽多說來着。”咳咳,這裏插播一句,太華君是穿越人士,不拘小節嘛。
他的表妹太華公主,看來不僅要立太子君,看來得選幾名好側君送去讓她調戲調戲,當不負殿下恩澤。
“阿切!”遠在東宮的太華公主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繼不能嫁給愛的人之後,她還有更倒黴的事。
醉了人神經大條,還在直覺拯救了她,“啵!”戳了兩枚亮晶晶的印記在僵了的周公子身上,他頓了頓,萬般複雜情緒化為軟綿,将她摟的更緊,撫背揉胸,順便吃點小豆腐。
侍衛甲發誓,他随王爺走南闖北,大戰小戰不斷,從沒敗的這麽慘。他揩了揩冷汗,終于到了王府門口,硬着頭皮報了一聲。然後他看到主子抱着遮的嚴嚴實實的王妃大步流星進了門,只是步伐有些怪異,很像男人發情的那啥。
寧月見被灌了茶水,壓住了那股嘔意,舒爽了不少,伏在錦被上假寐,嘴上直喊冷。時值秋高氣爽,天氣微凉,她喝了有些高,又在馬車上動作不斷,發了一身汗,悶在身上,便不大好。她一身汗是熱出來的,周子顧那一腦門子汗是被驚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