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戶部尚書,而選定的郡馬是長房嫡次子,人憑本事考了進士的,連皇上都誇的青年才俊。這是明面上的,暗地裏的,生活習慣,品行愛好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周子顧還把人約進王府,讓妹妹相看過點頭的。

有人說幸福的理由是相同的,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好,這對新婚夫妻從面上看,真是金童玉女,他們也有過蜜月期。好景不長,昌樂郡主是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小姑娘,見慣了親爹對親媽祖宗一樣供着,在她心裏,郡馬就該這麽。于是對清高自許的郡馬不滿。本來她長的又美,嘴巴又甜,人人都是奉承的份,心裏落差一大,加上婚後有各種機會去參與游園會,茶話會,被姐姐妹妹們傳授傳授經驗,這不也養起面首來了。

如此過了幾年,夫妻索性分府而居,形同陌路。親哥哥一回京,昌樂郡主越發得意,想着哥哥年紀也不小了,定當要娶嫂子,娶誰不是娶,不如娶個她喜歡的,比如林家林毓毓。她的小算盤在周子顧面前還是不夠看的,清都王納妃,納的還是她讨厭的死對頭,心裏頭賭氣,越發不愛上王府串門子。只是這回她惹了麻煩,看上了一個書生,二話不說搶了進門,此子非常有志氣,撞柱了,嗯,沒鬧出人命。不過郡馬爺傻了,那書生正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索性文不加點寫了封休書甩在昌樂臉上。

昌樂郡主不幹啊,這事忒沒面子了,要甩也是自己甩他。她還算有點腦子,怕被親哥教訓,這不先去寧府探了長公主口風,又跑到林府找林毓毓說話。結果知道林毓毓跪在王府請罪,還知道寧月見差點去見閻王,于是有了主意。

昌樂郡主來探病,其實還蠻稀罕的,因為寧月見對外一直稱微恙,謝絕見客。周子顧前腳出門,恰好有事,周子桑帶着烏壓壓一批人進了府。

王府裏的長史極有眼色,把郡主迎了進去,好生招待,又讓人去喊王妃身邊的貼身丫鬟。

寧月見對這位姐姐兼小姑子無甚好感,本能不喜。只是自家親戚,人也上門了,不能不見吶,在說她的傷勢好了些,起身說話不成問題,便讓人将郡主請了進來。

人未至,香風先行,昌樂郡主通身氣派,金線彩繡,雲鬓鳳簪,雪膚剔透,绛唇玉容,神情倨傲,讓人不敢冒犯。只見她扶了侍婢的手,柳眉一揚,嘴角抿出一個笑的弧度,“妹妹也太不小心了,怎生病成這樣,這幅樣子,唯恐老了十歲...實在讓人心焦。”這聲妹妹喊的不應該,舊年在家裏論排行,月見居幼,只是如今嫁給了她哥哥,論理也該是嫂子,再不濟王妃也成。再說了,哪有探病是來添堵的呢,人都撿着好話說。

“妹妹有心。”寧月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方才遠遠看去,見她五官形容和子顧有幾分相像,心裏生的親切些,這一張嘴,跟揭了面皮的妖精似的,話裏話外都不待見。

昌樂郡主笑意更深,她假意打了自己嘴巴,沉吟道:“瞧我這張嘴,哪裏說這些話讓你添堵了,實是擔心。女子體弱,受不得罪,你要好好将養,且不要同劉妹妹一樣,病了三天,就...”

得這話更惡毒了,直接說人那啥。

邊上的櫻桃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知道這位郡主不對付,沒想到這麽不對付,這些話但凡有腦子的都不會說,她今個出門帶腦子了嗎。

還別說,昌樂郡主這些話打了腹稿的,她在郡馬那裏受了一肚子氣,轉眼要把氣往別處撒。

寧月見見她來者不善,索性不想理,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唉聲嘆氣道:“去去去,藥要涼了,別辜負了陛下的心意。”哪是藥涼了,分明是在趕人,這還算留了面子了。

所謂喜歡一個人,看哪都是優點,不喜歡的人,看哪都讨厭。昌樂郡主起個倒仰翻,她眼眸中像是被冰凍着了,散發這絲絲寒氣,仰起那矜貴的頭顱,擺起天潢貴胄的架勢,搶過櫻桃端來的藥碗,親自一口口喂上去。本來藥就極口,這麽一小勺一小勺,舌根都苦麻了。

“這怎麽使的,若是不嫌棄,我來吧。”她十分親熱的喂了藥,給寧月見扯了扯被角,幽幽道:“我們姐妹也許久沒說話了,你們都想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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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p!

寧月見好想爆粗話,她百分百确定這家夥是來給自己添堵了,礙着這形勢,不好明着趕人。

櫻桃接受的到主子無奈的眼色,只得推到門口,又讓底下小厮去門口候着王爺。

昌樂郡主斜眼看她,端出長輩的樣子,很鐵不成鋼,“你還瞞着我,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太比像話了,趕明兒端了他老窩。”

噶?

寧月見愣愣呆了,這話怎麽好像是向着自己啊!不對,她怎麽會突然好心起來。

聽這話的意思,她是知道實情還是不知實情?

昌樂郡主眼裏分明幽光一閃,又露出痛心疾首的樣子,“你不要怕,林家不算什麽,林毓毓不要臉,敢下毒手,林家還要尚主呢。你啊,打小就是菩薩心腸......”接下來是把林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話說當年你倆狼狽為奸害我落馬之事,還記着呢,怎麽一個□臉,一個唱白臉?

寧月見少不得說兩句閑話,面上看不出,心裏是不信的。

“郡主此番過來,可是有話要說。”

啊!周子桑見她冷冷淡淡的樣子,心想是下了三分眼藥了,于是又下了一劑,“哎呦喂,好妹妹,我昨個去給母親請安,聽她老人家的意思,是想早點抱孫子啦。哥哥馬上就要而立了,膝下尤空,你們成親也有一年多了,怎麽就不見喜信兒,如今倒好,你身子虧損的厲害,生養更加不便。”成親雖有一年,泰半是在守孝,有心也無力啊。只是婆婆想要孫子,這是天經地義。按本朝律例,親王爵可有一正妃兩側妃四夫人,這是上了玉碟的,至于其他小妾通房丫鬟完全不在此列。寧府只有一妻一妾,且這個妾還是後來納的,寧月見完全就沒往這方面想。

見清都王妃傻了眼,昌樂郡主親熱挽了挽她的手,“當然啦,這還是在國孝裏,天也涼了,待過了年,想必母親會有恩典。”

恩典你個頭,哪個媳婦都不喜歡婆婆往房裏塞人。

寧月見忍了忍,到底沒說話,這人分明是來看笑話的。

“哎呀呀,我知你難過,哪個女人喜歡這樣呢,我也是過來人。”昌樂郡主捂嘴一笑,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

兩個身姿娉婷的麗人緩緩而行,聲若黃鹂,輕輕福了禮,瞧着模樣氣度都很标致。

寧月見直起身,驚愕的瞪着她,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嗬!做妹妹的親自往病弱的嫂子房裏塞人,虧是做得出!

作者有話要說:

☆、事不關己高挂起

寧月見和周子桑的只不過面子情,素日交集都在大庭廣衆之下,這位愛面子的郡主到不至于做出過份失禮的事來。這一次算是正面交鋒了。

清都王妃看着眼前驕縱跋扈的小姑,這樣的舉動像是用手下人去讨好固寵?

平陽公主送衛子夫給漢武帝還是背着陳皇後,這位就敢這麽往她面上踩。

“郡主客氣了,府中不缺掃地婢女,郡主還是領回去吧。”寧月見不鹹不淡,半點火氣也無,一副懵懂天真像。

故意把暖床通房說成掃地婢女,昌樂郡主眉尖高蹙,鳳眼上挑,露出眼白來,頗為不屑道:“妹妹這是看不起我,你如今身子不便,還是讓他們兩人代勞,我不會害你。”

寧月見到底沒見過這般沒臉沒皮,不知羞燥的人,在被窩使勁攥住了拳頭,重重咳嗽了兩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郡主有心,不若給你代勞,郡主無暇顧及驸馬,也得讓人代勞才是!”

先禮後兵,她不是任人搓扁揉圓的團子。說實話,她是看不慣昌樂醉生夢死的生活,不過從不多嘴。這種感覺就像點頭之交指手畫腳教訓你拉屎的蹲坑的方式不對,拜托,這位大姐,你自個還踩了一腳屎呢。

寧月見的臉色不好,和周子桑的臉色相映成灰。

這兇殘的貨敢把手伸到驸馬的好友衣襟裏,給哥哥送個美人又算的了什麽。

昌樂郡主伸出了手把寧月見的手從被窩裏拖出來,掰開她的手指頭,笑的更得意了,心道,只有我想要的,沒有我做不成的,你算個什麽東西。面上笑的更加殷勤,“哎呦,你是面皮薄,素來和氣,瞧瞧,都讓人欺負成什麽樣了。我□的人,你放心,絕對讨人歡心。不用跟我客氣。”

客氣你妹,誰和客氣。這年月,奴婢不如馬值錢,互相送來送去不算什麽事。姑奶奶這做法顯是沒把人當王妃看。

寧月見根本不想和她說話,越說越勾火,故作笑了,“既然郡主執意要送,我也卻之不恭。今個不巧,身子乏了,還請多擔待。甕聲,去郡主府侍候吧。”

昌樂郡主馬上明白了其中意思,不過是禮尚往來嚒,只是覺得甕聲這名字略有些耳熟,也沒多想,目的已經達到,起身準備告別。

當她哥哥周子顧從門口進來,臉色很深沉,打斷了她的絮叨,“妹妹何故匆匆,也不等我回來好生招待你。”

昌樂郡主目瞪口呆,她就是挑哥哥沒在來添堵的,瞧他的面色,也不知在外頭站了多久。哥哥一向溫和有禮,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從來沒白過臉,難道就因為方才她這幾句話,他變臉了。

昌樂郡主的面相美則美矣,帶着盛氣淩人的味道,說白了,有攻擊性,并不讨喜。當下她心裏閃過諸般念頭,沒有半點悔恨的意思,反而笑的更歡,拾階走了過去,行了福禮,“嫂子身子不适,我就不打擾了。哥哥回來的正好,你我兄妹許久不見,妹妹可是想念的緊。”

對于這個妹妹,周子顧心情複雜,妹妹雖驕縱,行事乃還有度,所以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句話叫丈夫出軌,妻子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旁人哪裏敢在周子顧面前提郡主半點不是,所以對她的出格行為,做哥哥的以為是心中有數,實在茫然不知。

他方才在門外聽了半耳朵,隐隐有些心驚,尤其甕聲哭喪了臉,分明不願去郡主府。

寧月見也是覺察到櫻桃使眼色,所以才故意說甕聲,果不其然引出大魚。她倦極昏沉,不欲多動。

周子顧的目光掠到睡過去的寧月見,頓時春光融融,秋水潋滟。

昌樂郡主大吃一驚,亦有些後怕,匆匆忙忙找了個借口,也不要甕聲,浩浩蕩蕩的走了。

周子顧心裏存了疑,怕妹妹受了委屈不願開口,着人下去查。

看着手裏侍衛送上來的信,周子顧面紅耳赤,一掌下去,把一套上好的官窯梅花吻茶杯震的碎了!

貴族有貴族的行事法則,什麽事明面上都要好看。瞧瞧妹妹做的好事,欺男霸女,要是兄弟,這一拳是招呼到他臉上去。

寧月見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她失血過多,極易困倦,是以瞧見個黑面神坐在床邊吓了一跳。

她臉生的圓潤,眉眼彎彎,看着溫寧平和,是讨喜的福相臉,現在臉色黯淡了許多,下颌尖,幾縷墨發垂在頰邊,有股觸目驚心的脆弱,渀佛一下就碰碎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她非常配合,順手撫上了他枯起的眉心,嗯,沒發燙,應該不是生病了,那就是出了事。

周子顧苦笑,抿了抿唇,臉慢慢的紅了,像個別扭的孩子。

大約是姿态蠻囧的,寧月見把他攬在懷裏,極有耐心給他松冠,以指為梳,不厭其煩的梳起來。

他伏在她的肩頭,緊蹙的濃眉慢慢松開,許久才輕聲說:“子桑太荒唐了,我竟不知,讓你受委屈了,那兩個婢女,已經差人送了回去。她從小嬌生慣養,小時還好,如今......”

兩夫妻近來感情是突飛猛進,幾乎可以說是無話不談了,不過也是針對彼此,旁的人,又有不同。寧月見知道他們兄妹感情甚好,并不胡亂說話,只聽他言。

周子顧是覺得妹妹挺讓人失望,自家孩子自家疼,要是被人說,心裏還是不舒服。

“今個我都聽見了,她做事不妥帖。你身子不好,不要放在心上,若是不解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不要和她置氣。”周子顧抹了把汗,“她那張嘴得理不饒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子桑的脾氣打娘胎裏就有了,把長公主學了十成十。這裏不得不說周驸馬了,頂頂二十四孝老公,二十孝老爸,對孩子寵的沒邊。周子桑鬼機靈一個,嘴皮又甜,看着在她年紀小的份上,只覺得嬌氣些罷了。當年周子顧遠走北齊,也是存了死志的,臨走對妹妹說,讓她過的暢快些,別太憋屈。她是不憋屈了,讓大夥都跟着憋屈,越發鬧的不像話。

寧月見是又好笑又好氣,捶着他的肩膀道:“你也小看我了,我是這般小氣人嘛。人活一世,計較太大,要摔大跟頭。”寧月見小時也嬌氣,娘一死,頹廢了幾年,尋死覓活的,最後想通透了。

這話正中紅心,周子顧想起妹妹事事都要争贏,頭頭搶先,就是苗頭了。小時候争吃食争玩意,長大了,還去争男人!這樣鬧不像話,就是皇帝還不能事事如願呢,保不齊要吃大虧。

“你年紀比她小,想的比她遠。”周子顧沒有隐瞞,一五一十把調查來的信息說了。

寧月見:“......”

當年還撞見過郡主府面首和侍女亂來呢。

“雖然京城貴妃豪爽,到底沒到這地步,喬家也是書香門第,故交遍天下,保不齊親家結成了冤家。郡主年紀小,不懂事,定是身邊的人撺掇的......”胡說,周子桑自己沒這想法,別人在撺掇也撺掇不起來,頂多怪侍候的人不勸着點,任由其胡來。

長歪了長歪了,還能怪澆水的人不成,他這個妹妹,年歲長了,腦子沒長。倘若喬家那裏上個折子,抑或禦史出頭。女帝難道不會管!眼下大約是看着他的面子,兩夥人都沒動作。

“是我管教不嚴,喬家那裏,我親自登門。郡主府那邊的下人也遣送出去,清宮裏姑姑來管教她。”周子顧也只能想到這個法子補救,他胸口一陣抽痛,“她一個人在府裏我也不放心,索性讓她去爹面前跪着。只是攪了你清靜。”

這事意料之外,清理之中。寧月見沒讓他說下去,吻了吻他的眉心,非常心疼。

王府這麽大,打不了少見面就是,再看周子桑不順眼,也是夫君的血緣同胞。難不成娶了媳婦忘了妹妹,他要是在這樣的人,也不值得自己喜歡了。

“正好我一個人悶的慌,就是我身子沒好全,怕照顧不周。”寧月見輕蹭他的胸口。

他閉上眼睛,承接了那輕柔的吻,然後捧着她的臉,輕輕的印了上去。

因為還在國孝,孤寂她的傷勢,蠻多親密的舉動都蠻克制的。

本來麽,互表了心意,親密起來更多了神魂颠倒的意味,可惜天天看着不能吃,把兩人都燒的不行。

這個吻非常克制,也是比任何一次都來的戰栗,非常非常親昵的感覺,雖然沒有更深入,但是很甜蜜。

唉唉,喜歡一個人真要命,看着他就要呆了。

好吧,他也經常看着看着呆了,臉紅了,然後黏在一起,親親抱抱。

因為喜歡所以想靠近,因為喜歡所以喜歡親密,因為喜歡,想把他拆卸下肚。

真的好像一口吃掉!

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登門道歉意難平

昌樂郡主惹下的禍端遠讓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清都王也大吃一驚,郡馬府同郡主府毗鄰而居,郡馬府前兩個抖抖索索的小厮,看見清都王一行差點吓趴到地上去。

周子顧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素有蘭陵王之風範,說讓敵人聞風喪膽也不為過。結果讓幾個無辜百姓受牽連,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也不多說,讓底下人去盤問。

原來那日郡主搶才子是場混戰,周子桑先搶了人去,郡馬氣不過,半夜爬牆把人偷回來,結果郡主大怒,帶人拿家夥把搶了人,砸了郡馬府,還把郡馬打破了頭。無可奈何之下,郡馬逃回娘家了。這還沒完,搶回來的書生也是有風骨的,學古人以死明志,沒死,去了半條命,郡馬再也忍不住,休書也甩出來了。

他這個妹妹的兇殘級別要是上了戰場,所向披靡啊。這是第一次他滿心愧疚,活到近而立之年,人生的酸甜苦辣經歷了大半,他心性堅韌,并不拘泥于原則,但求一個盡力而為,問心無愧。長兄如父,妹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何嘗不是他沒管教好,如今她長歪了,行事偏頗,害人害己,終有一天會吃苦果,他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父親,又有何顏面去見這塊他愛之深沉的土地。

周子顧讓人把書生送到別莊,讓大夫調養着,自己親自去道歉賠罪。那位文弱的書生沒有多為難,還掙紮着起來要給清都王磕頭,眼裏的感激和崇敬是做不得假。

郡主搶人打人,郡馬甩休書,還只能算小範圍的鬧騰,結為兩姓之好,那就不僅是小兒女之間的事了,關乎了兩個家族。清都王之前未出面,而喬家那邊也沒動靜。

他心知那位老大人是宦海沉浮之人,滑不溜秋,不肯言明。即便他登門致歉,喬家待自己依舊熱情周到,一大家子子子孫孫坐滿堂,嚴父慈母、兄友弟恭,個個淡定從容,喜怒不形于色,養氣功夫真是做的極好。

讀書人的風骨沒有經歷世事,還不是紙上談兵,周子顧是一等一的靡麗美男子,他的氣質突出,英武又儒雅,秀麗且端肅,面容皎然,不怒自威,一個眼風,足以讓滿堂喬家子孫露了怯意。

喬老爺子在心裏暗自搖頭,真是生子當如周懷卿。老人家不到古稀,須發皆白,面色紅潤,同年畫上的老壽星頗有幾分相似,臉上挂着慈愛的笑,請清都王上座。

時人講究含蓄,雙方明知所為何事,都極有默契的不挑明,玄學雜談分辨了一通,熱鬧非凡。

直到喬老爺子請他去書房鑒賞名畫時,肉戲才來了。

山居秋暝圖,乃前朝吳大家所作,追溯起來不過兩百年。吳大家的畫蕭索凄冷,潑墨留白,常以墳墓古寺黑鴉為題,細品之下,就能發現其中玄妙,比如山頂半輪秋月冷光,比如墓碑下新發的蘭草,還有畫中人微翹的嘴角。似乎昭示新舊交替,萬物競發的寓意。畫堪一絕,詩賦題字也是萬中難挑的佳品,山居秋暝圖是佳品中的佳品。

品了一番話,老爺子還不開口,周子顧也沉得住氣,話題只在字畫中打轉。

“王爺既然賞識,老夫有個不情之請,所謂寶劍贈英雄,這話不是我等俗人能有的,讓山居秋暝圖得遇明主才是。”喬老爺子任戶部尚書之位,管着全國的財政收入,江南本就富庶,最不缺的就是黃金白銀等俗物,此畫該是底下人孝敬的。

天下皆知先帝喜歡吳大家的畫,鮮少有人知,周子顧也頗為欣賞。先帝在位期間收集了吳大家的許多畫,缺了山居秋暝圖,許多人都以為吳大家的畫随着先帝長眠地下,其實不是,先帝道是,既是心愛之物,豈能蒙塵,盡數賞給了清都王。

“老太爺美意,懷卿卻之不恭,這方雲紋墨,還請大人笑納。”既是上門賠罪,豈有空手之禮。周子顧也是禮尚往來。

“好好好!”一連三聲好,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喬老爺子一掌拍在周子顧的肩上,撫白須笑言:“後生可畏!有清都王在,我大唐何愁無患。來來來,這是竹葉青,請。”

周子顧手指一分,碧玉酒杯綻于指尖,其內清冽,波光潋滟,落在優美的唇廓間,美酒佳人,相得益彰,從容笑曰:“老太爺謬贊,有您在後方,邊疆戰士再無後顧之憂,本王替将士們敬您一杯。”

喬老爺子沒上過戰場,管的是全國的生計,對自己這個小家也是計劃妥當,他飲了三大白,道:“遙想當年學班固,投筆從戎不含糊,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還看今朝子孫顧。”即興一首打油詩,道出這位老太爺的心事,喬家子孫多,并不是個個擅科舉,也沒人人得祖蔭,總有幾個不得志。按說學學京城子弟,琴棋書畫,經綸算學等等,擇一而從,養出富貴閑人也未可。只是喬家的根基比起百年世家還是太淺,子孫多,入仕多,才能興起家業,老爺子把話送了過來。

權貴之間推舉兒孫混資歷,早是慣例。周子顧停下酒杯,道:“既是喬家人,定然是錯不了。老太爺養的好兒孫,忠君報國大功一件。讓他們過來就是。”

“王爺貴人事忙,還要勞煩,老夫謝過大德,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王爺已照拂喬家良多,今次更盛,大恩不言謝。”喬老太爺摸了摸稀疏的幾根山羊胡,眯着眼,尚無半分醉意,點出了他們的姻親之事,将話題引到了這次來的目的。

周子顧順着梯子往下下,起身作了揖,口稱:“小子物力,管教無方,讓令公子受了委屈,今日特登門道歉,還望老太爺看着我的份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舉止有度,能屈能伸!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維護妹妹,是君子的氣度!喬老太爺作勢要起身,躲避不及,受了半個禮,望着眼前年輕人低下的矜貴頭顱,眼裏閃過一道精光,随即恢複了平靜。

當年兩家倉促定親,周子顧看中的是喬家根基不穩,家風甚嚴,日後要依附長公主一系,必定不會怠慢妹妹。而喬家未嘗不是看中周家的一門貴親。喬老太爺一生識人無數,對周子顧尤為推崇,斷言此子日後不凡,故而願意讓孫子尚郡主。

小兩口鬧的這種地步,千錯萬錯都是那位跋扈郡主的錯,攝清都王的權勢和地位,喬家人不敢輕舉妄動。所謂虧已經吃了,再打回去反倒無禮,怎麽好好籌劃補償才是。

老太爺心中有了計較,忙扶起周子顧,道:“都是兒女惹的債,何至如此呢。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鬧起來,兩人還年輕,不懂事。我們做長輩的當是規勸才是,莫趁一時痛快,傷了兩家火氣,讓衆人看了笑話。”一個勁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又言明大局,果然是姜還是老的辣。

作揖道歉,代表的是自己的态度,同時也是試探對方的意圖,至于接下來該自己辦,這才是重中之重。周子顧嘆了口氣,道:“喬公大義,時至今日,他們兩人之事處理若是不慎,被人遞到了陛下面前,事情就不好辦了。昌樂年輕不懂事,是我管教不力,本王已經讓回府休養,備管教姑姑管教。只是她犯下的大錯不足以彌補公子萬分之一。小妹頑固,令公子委屈了,婚姻是結兩姓之好,結了怨,就不好了。令公子着意和離,本王也無二話。”這已經不是小打小鬧了,和離固然大家臉上不好看,若是子桑的性子不改,日後必釀成大禍。

喬老爺子有幾分意外,他仔細端詳眼前的人,試圖從他的面容中分析出一二,然後撐起額頭緩緩沉吟,“先帝賜婚,不可貿然和離,王爺仁愛,此事須的從長計議。”

----------------------我是清都王府的分割線-----------------------

昌樂郡主進了王府,就是鳥兒入樊籠,游魚困淺溪,不說她一應用慣了的奴婢下人全被遣走去了別莊,宮裏來的兩個禮儀姑姑十分嚴苛,奉的王爺親令,不改得改,改也得改。

認真論起來,這位郡主就是活的太過肆意,一生順遂,從未經歷風雨,不知民間疾苦,得了嚴重的公主病。

她在哪裏受苦受累,寧月見好吃好喝侍候着,這麽一對比,又想到那個糟心的郡馬爺,态度嚴苛的哥哥,心裏的酸水汩汩往外冒,這不,跑到寧月見面前說閑話了。

“嫂子,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說起來,我既是羨慕你又是可憐你,誰叫你什麽都不知道呢,全蒙在鼓裏,那些事,哥哥又怎麽會告訴你。”她也知道自己在寧月見面前的信譽為零,索性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來引誘之。

作者有話要說:

☆、聰明反被聰明誤

寧月見最恨人這樣吊胃口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作勢打個呵欠就要裝睡!

“哎呀呀,別,我說玩笑呢,是真有事。你我同為女人,這女人甭管怎麽活,逃不過父,夫,子。父親兒子沒得選,夫君就不一樣。你看我,千挑萬選得了廢物,但凡他有點出息,我日子能過成這樣嗎?哥哥就不同了,大周上下誰不羨慕你呢,有他位高權重的,沒他專一體貼,有他溫柔細致的,沒他人品貴重。只是可惜了,你們倆也是孽緣。”這話裏有七分真,三分假,由來最令人信服。昌樂郡主見寧月見沉默不語,知她聽了進去,挽着手裏的梅紅纓絡打轉兒。

“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嫉妒你命好,大唐哪個女人不羨慕你。可天下這麽大,只有一個周郎。你和哥哥的緣分,遠比你想象的要深。我要說的事,信不信由你,我敢說,就不怕查。母親對寧太傅的心思,可不是一日兩日了,母親曾說過,恨不未嫁相遇時。他們各自成了親,都不算如意。母親故意冷言冷語對父親,恨不得他早死,說他配不上自己。父親的脾氣頂頂好,不管母親說什麽,他都笑眯眯的,對我們兄妹疼愛入骨。那時候還小,只知道恨寧家。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哥哥的情景,那正是父親故去之後,他特意安排見到了你。”昌樂郡主眉頭蹙起,憶起那段久遠記憶,仿佛還在昨天,以為記憶已經模糊了,抖一抖,滿地是灰。

寧月見印象中的周哥哥确實是俏生生一身白,襯的容顏無雙。他坐在青竹林下,扇着小藥爐,藥罐嘴吐出淡淡的白霧透着苦澀,跟他的臉色一樣。

這句聯系前後,能品出了十分意味來,他的父親因為長公主的冷待而病逝,她的父親是他母親傾慕之人。而他卻在父親故去之後,見了仇人之女一面。

“我當時年紀小,如今念起父親,能想起的不多。哥哥是父親一手帶大的,父親一走,他數日不吃不喝,昏倒在靈棚前,被太醫強慣了米粥,這才醒來。你就知道,父親對他意味着什麽了?父親臨終遺言有兩個,一是讓他照顧母親和我,二是讓他光耀門楣,建功立業。母親改嫁,他再難過,也未說半個不字,清都王贏得滿朝尊崇,不是因為封位高,也不是僅僅因為他的皮相,而是他的功業。”昌樂郡主見她不明,不禁冷笑,“哥哥掃平了邊疆,将當年韓将軍讓出去的富樂四城收了回來!”

“怎麽會,不是...”這麽大的事,當年朝堂可會可勁的表彰的,據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将軍收回來的,怎麽會是他呢?寧月見也是略有耳聞。

昌樂叉腰狂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我就知道你不信,名不見經傳的将軍?哼,哪裏有這個人呢?先帝給你們指婚,要求只有一個人,讓哥哥為國家做點貢獻來交換,且不能...寧太傅既想讓你當王妃,又怕你吃虧,故意放話說要将你許配給韓凜。真是笑話,誰不知道,韓凜和太華早就有了私情,只有你這個傻子,一口一個韓凜哥哥,一口一個太華姐姐。你們才是兩家長輩說合的娃娃親,她太華算的了什麽呢,合着搶別人的夫婿。”

寧月見和韓凜是父母之命,只有兄妹之情,可太華和韓凜,算是私相授受。寧月見不反對別人的生活,但是太華搶走表哥韓凜,是一個招呼都沒打的,害她還傻兮兮的為他們着想。周子桑說的對,她其實什麽都明白,許多小細節,串起來能想到很多。她一直生活在陽光下,拒絕去看陰霾。糊塗人看不懂,看不透,她是傻子裝糊塗,不想去追究,不想去理清楚。

寧月見不甘示弱,反正都說開了,“我再傻,沒起過害人之心,沒想去傷人。你這樣,天大地大你最大,算得什麽,仗勢欺人,這就痛快了。有本事讓人心甘情願臣服,抖假威風!”

“哎呀呀,嘴皮子利了。本郡主看不順眼就要打,怎麽招。這點眼力見也沒有,你就清高吧。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角色。你笑話我,哼,要不是哥哥護着你,你又算的了什麽。早就去北齊喂馬了!”昌樂郡主伸出纖纖玉指,直往她額頭上戳,真是氣煞老娘!

寧月見被她戳的眼淚汪汪,下意識吼了出來,“什麽北齊喂馬,跟本王妃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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