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楚,你這死丫頭,還敢打人活像是貓。”說罷往她腰間軟肉掐。
“嗷嗷嗷嗷嗷嗷,賤人!”昌樂郡主差點吐血,這死丫頭,手勁不大極巧,專門往她軟肉處下手。
“說就說,誰怕誰!你外公把北齊打跑了,人家指着要你去和親呢!哼,要不是哥哥,你以為自己能安然無恙!”昌樂郡主扳回一城,得意洋洋笑了,“哥哥當時說的是,怎麽能讓那個人的女兒去北齊呢,去了就沒意思了。”
那個人,哪個人?寧太傅?寧夫人?他們統共才見了一面,還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誰也不信會一見鐘情啊,她還是個小兒!既然可能性太小,那之後的事,更加解釋不通。為什麽為她遠赴北齊為質子,回來的那天在樊廬山的那一面,後來夜夜闖閨閣,再後來用和皇上交換利益得指婚,甚至在婚後各種溫馨甜蜜之下的隐約不協調。就好像踩在五彩祥雲上,可能下一刻往下掉!
“我說了這麽多,你該明白了,這些事,都是有據可查。你不是和女帝交好麽,當年的國書,不是查不到。”昌樂郡主笑的特別甜蜜,手指在寧月見頭頂哆嗦的拍了拍,十分親熱道:“你知道,世上最狠的報複是什麽嗎,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訴你。你會知道的!”
是什麽呢,她也知道的,她應該知道的,但是她不能想,不敢想。也許是萬劫不複!
“你費盡了心思,不就是嫉妒,故意提出了這麽多模糊的線索,根本推斷不出什麽,周子桑,你再不平也沒用,他是你哥哥,只能是哥哥,不是夫君,守不了一輩子,所以,死心吧!”這樣的言語,寧月見覺得心中柔軟的一角被堵的發慌,十分滲人。口中殘存的苦藥在舌尖蔓延,帶着淡淡的苦澀,是他臨走之際,以口喂給她的,那時竟覺得比蜜還甜。
戀兄的昌樂郡主被戳中了痛腳,她得意的是一個好哥哥,也恨是哥哥。這個世上,能把你捧在手心的,除了父母親人,還能找出幾個呢。圍在她身邊谄媚的,是真是假豈有看不明!
“哈哈哈!可惜哥哥只能有一個妹妹,而妹妹卻可以有很多嫂子,你說是不是,嫂子!”周子桑的聲音帶着一絲寒意,卻是對此不以為意,反倒是七分刻意地呵呵笑。
兩人像鬥敗的公雞,狼狽不堪,撕心裂肺,誰也沒讨的好,正幹瞪眼的時候,門口來報,王爺來了。
周子顧回來的很晚,上午去喬家請罪,下午得了女帝召見,淡漠的面容在掀簾進去的時候很自然轉為溫暖和煦的樣子,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腳步下意識輕緩。
“王爺!”
“哥哥!”
她們異口同聲,帶着賭氣的意味!
氣氛有些凝澀,他一怔,看着娘子和妹妹面紅脖子粗的樣子,尤其是寧月見額頭上幾個森森半月形指甲痕,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弱的陰霾,唇角綻了一抹笑,又冷又豔,對着昌樂郡主道:“就是只貓,養了這麽久,也該養熟了。你這樣,以後可怎麽辦啊。”說罷手撫上了寧月見的眉心。
昌樂郡主是知道哥哥今日去喬府的,不過她不以為然。她在哥哥面前本就十分愛嬌,先前被寧月見刺了一下,心裏老大不樂意。見親哥哥當着自己的面指責自己,當面演你侬我侬,她的心被這句話捅出了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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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你,你就偏心,把別人當寶,不管妹妹,我要去告訴爹爹!”昌樂郡主話未出口,淚先流,擡頭見哥哥不豫的眼色和某女人怔然的目光,更讓她羞憤難當,一把推開衆人,沖了出去。
“不出去看看?”寧月見看出他臉上的懊惱,提議道。
周子顧無奈的搖搖頭,聲音裏有淡淡的懶憊,低啞好聽在她耳邊響起,“她敢闖下這麽多禍,我不該再心軟,只會害了她。”
“你終歸是她哥哥。”
“只是哥哥,雖不舍,但總要有人來照顧她。夫妻之間,相互扶持,生兒育女,比起孤苦一人,要好的多。她若學不會對人付出,永遠得到不到想要的。她若不是昌樂郡主,誰又會對她唯命是從,她若不是昌樂郡主,誰又對她百般容忍呢,她若不是昌樂郡主,便什麽都不是!”周子顧說的一針見血,直指人心。
寧月見品出話裏的苦澀,他說的是妹妹,何嘗不是說自己呢,壓下心中千般思緒,問道:“今日可是不順。”
“順,順的很,喬家還勸我不要苛責妹妹,陛下也不以為然。”
“只是如此?”定然還有後招!
“喬家小妹年方二八,尚未定親......女帝稱妹妹有北人的豪邁之風,正好去和親!”
作者有話要說:
☆、婚姻危機第一彈
-----------------------我是畫面倒轉在女帝召見的那一幕的分割線-------------
事實上,任何人有所求就能交易,喬家的顧慮不比周家小,家大業大,便不能顧其周全,或許郡馬爺早就成了家族犧牲品。所以搬出先帝指婚的聖旨,道是不能和離,若實在要離,也不能冷了兩家關系,那就讓喬家嫡女去做周子顧的側妃。
好一招算計!不高明,但切中要害。周子顧不會為虛名和禮法讓妹妹苦一輩子,但是投鼠忌器,喬家手裏掌握了一些讓他忌諱的東西。喬家這邊不順利,女帝也來摻一腳。
周子顧得了聖旨去垂拱殿觐見陛下,進門看見女帝執卷而立,束發戴冠,黑袍飛龍,十分幹練,神色頗為有趣,帶着幾分調侃:“難得見君子着色,何故匆匆,可有大事。”
“陛下英明,雖不中,亦不遠矣。”周子顧心知怕是女帝對子桑之事萦懷在心,借故說笑,面色亦不露,嘆氣回了一句。
女帝不解,但也從容,放下書卷,低下頭,居高臨下的看向他,烏黑的眸子異彩連連,等着他回答。
“清都王何解,但說無妨,朕受得住。”
周子顧面無表情,長長的睫毛下蓋着濃重的陰影,整個人陷在陰霾裏,只有若山陵起伏的輪廓清晰可見。“陛下這盤棋,置之死地而後生,極好。可謂算無遺漏,微臣佩服。”
太華女帝似漫不經心,眸子閃耀着璀璨的光亮,一閃而去,踱步向前,曲去手指送唇邊,低低咳嗽了一聲,“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別人都道為帝風光,哪知是架火上烤,形同牢籠,又有什麽意思。你當初就看透了這一點吧,表哥!”表哥這兩個字咬的極重,在空蕩的書房裏泛起股股暗流。
周子顧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渦深潭,眉心一跳,複又恢複平靜,并不回答。
自古為君者稱寡人,恰恰說明了帝王之心。他從未因為太華是女子而輕視她,相反,以女子之身登上帝王,可想而知,此人并不簡單,可以說,不熟給世間的男子。
婦人之所以輸給男子,不過是因為拘泥于庭院之中,太過重情依賴所故。養移體,居易氣。太華從小是被先帝一點一滴琢出來的,其心胸氣魄,謀略眼光,已經超出了儲君的要求。就連大家擔心的女主重情一面,她竟以身為餌耍了個大花槍。她同韓凜談情,同溫庭筠成婚,一招化險為夷,坐山觀虎鬥,自此太子也有了,母族還不敢興風作浪。而寧月見,一直是她手裏的暗線,先是撺掇其為女官,後又縱容林家行事,所求不過是化了清都王這個大威脅罷了,誰說女帝困于宮中無法施展拳腳,看來是玩的團團轉呢。
周子顧表情嚴肅,微微颔首,眼角瞥向殿角的飛舞的紗幔,聲音也不低,“微臣惶恐,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入宮所為何事?”
“清都王真是開不得半點玩笑。”女帝笑的眉眼上眼,幾分狡黠,幾分得意,幾分黯然,“北齊蠢蠢欲動,在邊疆頻頻燒殺搶掠,百姓不堪其擾。不知王爺如何看。”
“不戰之兵,乃為上道。不若大軍壓陣,吓一吓也好”他偏過頭去,頰邊一縷亂發拂過靥上,帶起無限風情。
古代農耕民族同游牧民族之間頻繁戰亂,一看人口,二看騎兵,三看武器。漢武帝養汗血寶馬最後得以收回西域,宋失燕雲十六州——養馬場,導致連年戰敗。人口可以鼓勵生育,冷兵器時代的武器級別差不了多少,可謂得馬得天下。自從周子顧從北地引了一批種馬回來養育,邊境的馬匹雖不能人人得之,也算是将将有得了。
太華能想到這一層,不免顧慮,大軍壓陣不怕,但是這個戰鬥力,她是紙上談兵。她只要肯定清都王的信心,別無它法。
“先帝在時,贊有周郎,安大唐。愛卿當不負皇恩才是。”太華又咳了兩聲,說着贊許之語,态度十分之真誠。
“陛下當保重龍體,切勿傷了根本。”他适時提了一句,那語調似喟嘆又惋惜,“沒有陛下撐起這片天,這地也安不了。”
太華一愣,随即撫掌大笑,氣岔進了氣管裏,咳的撕心裂肺。
周子顧搖搖頭,對着殿角那一處道:“來人,陛下不适。”
話音未落,一抹月白的身影急匆匆竄了進來,娴熟的扶起女帝彎起的身子。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在京城銷聲匿跡的白暮然,不,或許應該稱白選侍。禮部拟定的女帝後宮按制可選一帝君二正卿四側卿八常侍十六常安,選侍不定的制度。明年才是大選,而白公子走的不是尋常路了。
人人都道女帝重情義,對韓将軍有心,冷落溫帝君。白公子這般情态是瞞不了人的,相信他能看的出來,太華怎的不知。若是有心梳理一番,就可看出,韓将軍背後是整個五官系統,溫家支持的是文臣和外戚,而白家,太清公主的背後勢力不足以懼,而全國首富的名頭不是白蓋的,這算不算以一己之力安天下呢。
“朕無礙...”女帝擺擺手,她這病也是半真半假,需要的時候就重的厲害,撐着白公子的臂膀,沉默半響道:“興兵之戰,生靈塗炭,苦的是老百姓。這番北齊有意求和,朕看不如讓昌樂郡主.....”
這話真是甚是狠毒,既言不願出兵,又道出了昌樂之事。其本義,無非是以退為進,逼迫周子顧表态罷了。
“此言差矣,一來昌樂之事乃是小兒女家事,夫妻之間,吵鬧在所難免。便是陛下和帝君也偶有争執罷。二來,北齊是狼,生性狡詐,貪的無厭,怎能以羊口投狼嘴,陛下英明,不能至我大唐千秋家業......”
“哦,暮然以為如何?”順着周子顧的話尾,女帝唇邊勾起一縷微笑,轉而問起了一旁的白公子。
白公子的身份眼下開口的不适合的,他敢無名無份跟了女帝,所圖更不一般,他竟無半點怔愣之色,言笑晏晏,道:“我不懂國事,只知商賈之事,唯有利可圖且行。”
還以為唯利是圖!周子顧明知眼前兩人是在唱戲下套,也并不戳破。
“什麽!這話确實可信?”一天之內連聞兩次驚訊的寧月見不僅面色大變,尾音拉長,帶着濃濃的質疑味道。
周子顧并不知妹妹給娘子下了眼藥,想起女帝似笑非笑的神色,如墨的眼眸閃過一道難以琢磨的異色,他起身給她批上外裳,嘆氣道:“女帝親口說的,不過也就是說說。子桑的親事是先帝指婚,草率不能。至于和親,更是無稽之談。你也不用擔心喬家,當初想攀富貴尚了郡主,眼下不是這麽容易的,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
太華對自家娘子好,他不否認,這好裏頭也是摻雜了功利的。月見信太華,無形之中就牽制了他的行動。當初封月見為如意候,有意讓她入朝為官,只是試驗他的底線。李元濟入京,沒有女帝的包庇和縱容,哪能堂堂天子腳下縱兇傷人呢。喬老爺子這個老狐貍不是吃虧的主,至于是跟着女帝的計劃走,還是順勢而為,結果還不是一樣。所有的線索串成鏈子,得出真相。女帝的目的昭然若揭!
寧月見聽的雲裏霧裏,她于朝政局勢本就不精通,自然無法理清其中奧秘。她想的是周子桑的那番話,就差一語道破,周子顧對自己,這份蜜裏調油的感情裏,也許埋了許多看不見的引子,也許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炸了粉身碎骨。
明明知道周子桑是來挑撥離間,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看什麽都有了另外的色彩。所以她不懂權謀鬥争中的彎彎曲曲,但是接受到他語氣中的一切盡在手中的态度,心裏浮想聯翩。
事實上,寧月見誤打誤撞猜對了一半,另一半是因為周子顧不想讓她煩心,凡事撿好的說。
“這些都是小事,你不要多想。太醫說你的傷年底就能好全,你得好好将養着,放寬心,早日給我生個小子。”他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胸膛前磨蹭,近乎喃喃自語:“生個像你一樣的姑娘。”
“嘎!”寧月見整個身子欺在他肩上,被這轉的飛快的話題吓了一跳。臉色不禁紅霞滿天飛。
周子顧低頭看向她——長眉雙揚,眼兒如月,面色酡紅,如三月桃花着春光,明燦耀眼。他不禁呼吸一滞,有些透不過氣來。
兩人挨的極近,身體氣息的變化并騙不了人。自打寧月見受傷已來,已經卧床近半歲,兩人并沒有親密舉動。□這東西,一旦嘗過,就有些食髓知味,她冷眼看着,平日他為自己拆包換藥,諸如等等,都是十分君子的,若不是偶爾他的細微反應,她才知道他是隐忍克制的。
她想起身動了動,被他按在懷裏,低啞的嗓音滿是無奈和克制,“別動,不要怕,過會就好了,讓我抱抱。”
若是沒有那麽多秘密就好了,像現在一樣,停在這一刻,可信時光不等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上個月辭職旅游,從南方跑到北方來了,這會才摸到電腦 這文也是完結倒計時了
☆、流年不利病患多
縱然有風,日子還在不鹹不淡的中過,昌樂郡主被送到了底下的莊子,而喬家也沒了動靜,這一切好像沒有發生了。天更冷了,寒風肆虐,寧月見的傷勢日日見好,胸前肋骨處留了一道印記,到底還是年輕,肌膚幼嫩,粉色淡疤一指來長,襯的雪白的肚皮十分好看。
她養傷,也算補了身子,整個人豐盈起來,小臉又白又嫩,透着珍珠的瑩潤光澤,胸前鼓鼓,腰肢依舊纖細,就是小肚子上存了點肉,分外可愛。惹得宋媽媽整日喜笑顏開,道有這樣有臉去見太太了。
跟宋媽媽的高興不同,寧月見欣喜自己終于從床榻間解脫出來,也隐隐嗅到了空氣中緊繃的因子。周子顧回來的越來越晚,有時半夜才回家,許是怕驚擾她休息,自己歇在書房裏。他不說,她也不問。
打破寧靜的是寧府來人遞信,道是小少爺想念姐姐,讓王妃回趟娘家。大半年沒回去,竟是有些近鄉情怯。讓人收拾東西,坐了寶馬香車,一路行駛到太傅府。
寧老夫人滿頭銀絲不見黑,臉色倒是更紅潤了,額頭勾起幾道丘壑。老人家見了孫女兒,十分激動,連連握着她的手,通身打量了一番,滿臉皺紋笑成朵大菊花,“好好,養的圓潤才好看......”
這話說的寧月見心裏酸澀難當,大半年沒見,老太太老态畢現,背勾的不成樣子,笑容也越發慈祥。她讓人呈上老山參等大補之物,讓底下人收着,陪老太太說話,“宋媽媽也這麽說,每天都讓人給我炖藥膳吃。大夫說藥補不如食補,這話倒是有理。您老牙不不好,盡是吃些粥米乏力,也讓他們給你吃吃藥膳,可不是好。”她邊說還邊做了個托腮的動作,嬌憨可人。
逗得邊上的侍女們掩嘴陪笑,老太太也高興,把下人指示的團團轉,“去把園子裏的蘿蔔去泥炖羊骨湯來,院子裏養的雞也可以去了....”轉臉又對孫女兒道:“我們月兒可憐,受了這麽大罪,祖母不能親去看你,這些好東西都等着你來吃呢。”
“人吃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呢,是孫女不好,讓祖母擔心了。您放心,如今身子養的好着呢。”她被刺傷的真相,知之甚少,對外宣稱是生了場病。寧月見不想老人擔心,故而由此一說。
“平安是福,我老了,就盼着一家人和和氣氣,平平安安,別的不求。這家裏頭,今年怕是犯了太歲了,我日日求佛祈福的,你算養回來了,長留那孩子還在床上将養着呢。”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九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這道坎不好過,她想的還是兒孫,孩子遭罪,寧願折壽以待。
寧月見大吃一驚,弟弟怎得也不好了,竟沒人透露半句,也是,本來就有意隐瞞,且知道人也不會說。老太太一時高興說漏了嘴。
“瞧我這嘴,長留是自己調皮,爬樹上去摘花,把腿摔折了,不妨事,小兒好的快,不向我老胳膊老腿,不能動。他大半年沒見你了,鬧的慌,你去看看他吧。”老太太擺擺手,兩個貼身婢女攙起老太太。寧月見跟着後面看,暗暗心驚,祖母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且不說背佝偻的厲害,就是步履也蹒跚。
小長留被安置在老太太住的廂房後面,個頭抽高了不少,比一般七八歲的孩子顯高,纖瘦修長如竹竿,臉上褪去了嬰兒肥,有點小少年的影子。一開口說話還是孩子氣,先問了好,且又問有沒有吃的。
寧月見一肚子擔憂後怕被他堵了回去,姐弟倆差了近十歲,關系卻特別多,長留最聽姐姐的話了。
寧長留坐在書桌前讀書呢,小臉苦哈哈的,這會有功夫偷懶,趕緊丢了毛筆陪祖母姐姐說話,他煞有介事打量了姐姐一番,好像胖了些,白了些,笑更甜了些,整個人散發着溫潤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像親近。
“姐姐,我都好久好久沒看到你了,爹說你病了,要好好養,不讓我們去打擾你.......小孩子學大人說話的口氣,歪頭歪腦的,特別可愛。
老太太笑成了朵大菊花,滿意看到大孫子和孫女交流感情。
寧月見點點頭,輕描淡寫說了自己在家養身子,回頭又問弟弟:“你腿上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給折了。君子不立危牆,這話先生可是說過。”
“我的好姐姐!”寧長留見繞了半天話還是往自己身上趕,又撒嬌發癡,“先生還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呢,只怪我不太會,下回定不會了。”
寧月見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一時想到弟弟的歪心思,一時又想到安全問題。如今她是出嫁了,寧家第三代就剩他一個獨苗苗,要是出了意外,可怎麽了得。
有句話叫愛之深責之切,她起身送給他一個大白眼,笑容有些猙獰,伸手往他頭上使。
長留脖子一扭,往老太太懷裏轉,小臉憋得通紅。
“瞧你滿頭大汗的,姐給你擦擦。”寧月見的獰笑變成了好笑,掏出手絹給他腦門上擦汗。難為他大冬天的出汗。
“姐,沒事了,我腿不疼,就是走的久了有些疼。”說罷撩起褲腿來看,關節處有些紅腫,并不算嚴重。
寧月見的心才放下來,開始絮叨上,一個勁的給他說道理,要他乖乖聽話。
沒一會兒,把老太太聽成了蚊香眼,她心裏一酸,扶老太太去歇息,領走之際被長留拉了拉衣袖,顯是有話要說。
她朝弟弟點點頭,安置好奶奶,準備了些吃食來陪他說話。
“鬼機靈,心眼倒不小。”寧月見驚嘆,慢慢喝茶。都說孩子見風長,弟弟從圓嘟嘟的傻小子變成了瘦竹竿的大人樣,心裏真是百味陳雜。
寧長留的心眼再多,也是個孩子,一望就知,他撓撓後腦勺,露出剛換上的兩顆大白牙,“姐姐,弟弟哪敢啊。”
寧月見也不說話,捧茶淺酌,等他開口。在她看來,寧長留大概是遇上了為難的事,不好對人說,只要找這個姐姐。
“姐姐,”寧長留小臉通紅,到底年紀小,不懂演示情緒,圓溜溜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像天上的繁星,透着眷戀,“你別生氣,我都告訴你。”
“哦,”寧月見長眉一挑,勾了勾唇角,淡淡說道:“我不生氣,你遇事動腦子,會分場合說話,這是好事,有長進了。有心計是好的,吃不了虧,我們姐弟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呢。”
得了姐姐的誇贊,寧長留讪讪的小臉有些不好意思,愣頭愣腦地看着自家姐姐,他已開蒙讀書,頑劣之性改了大半,通曉書理,只覺姐姐溫柔和善,帶着關切,十分意動。當下也不含糊,把事娓娓道來。
原來他的腿傷着也是一段公案,柳姨娘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大夫開藥也是吊着命,為了不過病氣,長留也難得見上兩回。他又不是三歲小兒,偶爾聽的下人的言語,知道自己生母過的不好,偷偷跑到下人房裏去看。柳姨娘睡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倒也沒對孩子說什麽,這孩子心眼好,見房裏的花焉了,便自發自的去外頭摘花,秋霜露重,這才滑了一跤。
說來說去,這孩子純孝善良,其心可嘉。雖說姨娘是姨娘,生恩都忘了,也不算什麽了。
寧月見嘆了口氣,無怪乎奶奶說流年不利了,确實病人多。她摸了摸弟弟發旋,“你的孝心沒錯,做法欠妥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什麽花,可以讓下人去,你有這個心就好。姨娘要知道你為了她傷了腿,還能好好養病?當要知道,世上的事千千萬萬,不是什麽事都合适,不會知人善任,這是其一,其二,一意孤行,聽不近勸,陛下還有言官呢,其三,考慮不周全,只曉得用蠻力,樹上滑,偏要爬樹,不能用別的法子摘。人長了個子,也要長腦子。”
這一通話說下來,直把寧長留說的楞了如一束陽光照亮了迷霧重重的前路。時人講究抱孫不抱子,寧太傅對幼子教導十分嚴苛,但并不點明,讓他自悟,先生說書,定是要求死記硬背,大義要自己通曉。
這些道理書上都有說,只是學以致用,還沒修煉到家,寧長留兩眼發光,忍不出笑了笑,十分高興拉着姐姐的手歡呼,在屋裏轉了幾圈,要不是腿傷,估計要跑了。“姐姐真厲害,這些道理前頭背的多,卻不會用,是我愚笨了,讓姐姐擔心。”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還小,許多東西要學,會用,自己要領悟。你明白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去看看柳姨娘吧,你別擔心。”看來腿腳沒事了,能聽的進勸是好事。
“姐姐,還是你最好。”小家夥嘴甜的很。
“你要再調皮,下回打斷的是你的腿。”
“不敢啦。”
作者有話要說:
☆、結發為夫妻兩恩愛
回了娘家,自然是要去看看老爹的,寧月見在書房和寧太傅說了會話,自從她受傷以來,寧太傅父愛泛濫,對她十分關切,不說每日補品如流水一樣送入王府,就連同她說話,也輕聲細語,生怕驚醒了閨女似的。
月見受寵若驚,覺得十分尴尬,寧夫人過世之後,父女之間的關系近乎冰凍,除了維持表面的和平之外,裏頭暗湧奔流。
“見過你奶奶和弟弟了。”寧太傅十分和氣的拍拍女兒的手背,眉頭的褶子印的很深,兩鬓口露出幾縷銀絲,好像挂在枝頭的棗子,一夜之間從熟透變成熟爛。
“奶奶的身子不大好,我瞧着,大不如從前了,弟弟倒是調皮些。”寧月見下意識推了推,到底沒有推開老爹的手,垂着頭,深深嘆了口氣。
沒說出口的話大家都明白,老太太是老病,身體機能不行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老太太年輕時守寡,性情堅毅,生養的兩兒一女只活了一個,一腔心思全放在兒孫身上,當年寧夫人韓氏只生養了一個女兒,老太太心裏不願,對媳婦兒也沒多為難。
寧太傅又說了些孩子兒時趣話,接着話風一轉,惆悵道:“我們寧家只有長留一根獨苗,近些親族來往甚少,我日漸年邁,力不從心,哪天要撒手人寰,你們姐弟委實沒人靠。”
按理說五十歲正當壯年呢,只是這年月得急病去世的不是沒有,今年朝堂上就有好幾位年輕的大人走了,寧太傅未雨綢缪,也說的過去。
在寧月見眼裏,寧太傅就是頭氣勢逼人的老虎,雖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沒聽過有示弱的時候啊,這比她被訓斥還難堪,還要憋屈,幾乎在同時胸腔裏湧上一股酸澀的熱潮,生生逼紅了她的眼,“爹,是女兒不孝,讓您操心了。”
“你這孩子,”寧太傅點點頭,撫了下颌處幾根稀疏的胡子,到底是血脈親緣——總歸會聽自己的話,“家裏的情況,我也不瞞着,大長公主不會教養孩子,你祖母又上了年紀,我縱然有心,也是無力,朝廷是多事之秋。忙活了一輩子,終歸是為子孫計…….”
寧月見低頭不語。
寧太傅這話裏話為是為弟弟考慮,實則未嘗說的不是她。朝廷是多事之秋——女帝的大位還未坐熱,大唐同北齊之戰已是一觸即發,北齊人南下次次都選在隆冬時節,今年的風格外冷,吹的滿城百姓眼淚汪汪,大過年的又要打戰。
大唐可用的将領,韓家一系,清都王一系,還有蕭家一系,韓凜在邊疆摸爬滾打了幾年,屍山血海裏掙下功勳,要不是溫家壓着,早就名震大唐了,饒是如此,也不可小觑。而蕭家來自永穆大長公主府,蕭大夫人乃是溫家嫡女,近年來也是炙手可熱。清都王低調異常,但在大唐百姓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動。
周子顧領兵出征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寧太傅擔心女兒獨處王府,恐遭遇不測,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曾挑破,反而主動以照顧弟弟的名義讓她留下。
寧月見有所意動,再一想,她擔心他上戰場,刀劍無眼,他定也是擔心家人的,永嘉大長公主是她生母,操一份心是操心,操兩份心也是操心。理智告訴自己,這個人,許不是她想的那般好,還有許多謎團未解,而感情上來說,她是舍不得,離別在即,生死關頭,再多的情緒,也只是輕如灰塵,撣一撣就就沒了,只要他平安回來,一切都好說。
“是女兒不孝,讓爹爹憂心了。此事雖在情理之中,卻是在禮法之外,出嫁女還管娘家事,并不好看。女兒做不得這個主。”
寧太傅知道這事是最好的處理辦法,笑道:“禮法不外乎人情,再說了,大長公主是你婆婆,媳婦侍候婆婆到哪都是這個理。”
見過了寧太傅,答應去看柳姨娘也不能忘了。底下人一聽王妃要去見那位,面上都讪讪的,只不過被她輕輕瞥了一眼,紛紛休口,不再說話。
從底下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柳姨娘的待遇并不大好,雖然她生了寧府唯一的兒子。寧夫人在世的時候,她過的低調,大長公主一進門,她就連站的地都沒有。心有怖,乃生憂,身乃傷。
小佛堂被炭火燒的火熱,寧月見一進院子,就發現一股陰冷寒氣襲來,讓人忍不住激靈。她攏了攏白狐大氅,由着下人将引進了屋子。
柳姨娘靜靜的躺在床榻上,華發早生,臉色灰敗,憔悴不堪,如盤踞在枝頭的枯葉,搖搖欲墜。這樣的情景,寧月見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就是過世的寧夫人。
柳姨娘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壞的多,多日只進米湯,難得轉醒,人瘦成了人幹,不過是掙日子罷了。寧月見心情複雜,當年納了柳姨娘,加劇了母親的病情,而柳姨娘今日,也算是因果循環麽。
貼身丫鬟給柳姨娘嗅了個瓶子,半響柳姨娘才轉醒,只是還是不能說話,指了指她枕下的一個盒子,讓丫鬟遞給寧月見。
希冀,掙紮,許多複雜的感情在柳姨娘混沌的眼裏一轉,不過浮光掠影,頭無力垂在貼身丫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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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顧一進門就覺得屋裏氣氛不大對,月見今日回娘家,府裏老的小的都病了,她不開心倒是在預料之中。再說,自己上陣在即,心裏掠過千頭萬緒。
寧月見坐在昏黃的燭光下,側臉陷在陰影裏,長長的睫毛圍成一道優美的弧,顯出一股溫柔的憂悒。
“出什麽事了,”他想,難道是岳父說了什麽讓妻子不高興了,還是府中出了什麽事。周子顧顧不得下人在場,輕輕摟住她削瘦的肩膀。
她愣了下,擡眼見櫻桃已經悄聲退下了,嘆了口氣,淡淡道:“柳姨娘走了。”
柳姨娘,他知道有這個人,沒有見過。以他的了解,月見和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