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長公主這樣正經的皇家玉葉的喪事,女帝着了禮部着重辦,這裏頭的含了各種意味。 前頭是派了貼身太監來代為上香,今次擺了攆親自來了。清都王入京按規矩觐見了陛下,上下一片祥和,賞賜亦不少。

所謂君心難測,受之戚戚。阖府上下少不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迎聖駕親臨。兵馬司開道,京兆尹随駕,禦街上下已清了道,君威重重,好不惕惕然。

歲月在每一個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跡,女帝長眉入鬓,英氣勃發,只是眼下常年屯着淡淡青色,微微揚了揚嘴角,扯出的笑有點哭。本就淡薄的女性氣質消失殆盡,屬于帝王的氣場湮滅了個人氣場。

“王爺,王妃不必拘禮,都起來吧。”女帝擺出親和的樣子,示意貼身太監去扶起眼前素白下拜的身影。她身後的小林大人嘴角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清都王和清都王妃領着阖府上下并不敢托大,待女帝靈前上香,做足了禮節,方才在後堂奉茶。

有戲開場,幾人也不急,寒暄了一陣,适時小林大人□來,奇道:“大長公主羽化登仙,實乃國之不幸,晚輩受大長公主和太傅教誨良多,不知可有機會拜見太傅大人,可不失禮了。”

女帝出行,按規矩都要出迎,林毓毓明面上說自己失禮,實在指責太傅藐視君王。

寧月見不慌不忙福身請罪:“是臣妾的不是,爹爹原先還好,自婆婆....他老人家連人都認不全了,唯恐君前失儀,還望陛下恕罪。”事實上寧太傅是病了一場,竟有前塵盡忘,出家之意,如今正在深山老林裏修仙問道呢。這也正和了他們兩人的意思,索性将弟弟寧長留也趕了出去,萬一他們不能周全,也能保全性命。

此事是拿人做筏子,這事面上輕輕揭過了,女帝說了幾句安慰之詞,眉眼之間換了一派肅然,叫人呈上如山的奏折,語重心長道:“ 懷卿在外為大唐禦外敵,朕心甚慰,先皇道有周郎,安天下。此話果真印證了,如今大唐上下就連三歲小兒都知王爺威名,”她擡起頭,見了兩人不動如山的面色,甚為為難的頓了頓,語氣更加和緩,目光銳利如利刃,毫不留情朝周子顧心口剜去。

從懷卿到周郎再到王爺,一句話換了三個稱呼,周子顧垂着頭,面上的表情被陰影遮的嚴嚴實實,靜靜等着女帝發難。

今日這一場,在場的人心裏多多少少有數,寧月見不覺意外,她甚至直了直脊背。

女帝喉嚨有些發緊,瞥了一眼貼身太監,那太監什麽人,立即趾高氣揚橫了一眼底下人,裝模作樣扯着尖細的公鴨嗓道:“大膽,還不跪下!”

“微臣”周子顧随即伏下身軀,似解脫似悵然的淡淡一笑,“惶恐!”

那太監得了女帝首肯,将奏折上的罪狀團團羅列,不說誇大之詞,便是無稽之詞不遑多讓。

女帝起身,迎風的廣袖在空中劃出長長的一道口子,徒留背影,冷冷幽光下,龍袍上的五爪栩栩如生,渀佛破空而出。

“陛下,這只是一面之詞,或許王爺有難言之隐。”這話就是打圓場了,出自小林大人之口,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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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間,最忌諱是功高蓋主,做臣工的威脅了皇上的地位,死的最慘烈。周子顧無意争功,但也招致忌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千言萬語不如一默。

堂上呈現詭異的靜谧,每個人的呼吸可聞,“寧月見,你無需再忍耐。當日你曾言,周子顧屢屢冒犯于你,你必讓他後悔。今日你做到了,你不辭辛苦,服侍纏綿病榻的永嘉大長公主,将她的生死操控于鼓掌之間。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女帝的這話話,言辭簡略,意蘊模棱兩可,幾句話勾勒出驚心動魄的隐秘往事。

周子顧呼吸一緊,寒眸一黯,外表上瞧不出半分端倪,只是将那微眯的長眼往上抽了一抽。

“水行有痕,”寧月見點點頭,似乎并不在乎揭穿,“當年大長公主為了逃避和親北周的命運,不惜下狠手給我母親喂毒藥,這件事,先帝也是默許的。”她低低嘆了一口氣,接着很有感慨道:“她躲過去了,兒子要給她還債。她有兒子還債,我這個做女兒的,自然不能讓母親地下不寧。”

這些話,顯然是承認了自己做的事情。

女帝轉身過來,似乎被寧月見的話取悅了,臉上含了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清都王啊清都王,你這輩子,讓多少女人傷了心,這不,老天爺又把債還回來了。”她甚至頗有意味的談笑兩句,爾後,退後兩步,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來人,把這亂臣賊子拖下去!”

“亂臣賊子?”周子顧錯愕失笑,幽深的眸底陡然迸發銳利的光茫,映照着女帝身影,“ 不知先帝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

李秾輝只适合做個守成之君,江山穩固要靠周子顧,這是當年先帝彌留之際的話語。這樣□裸的打臉,女帝惱羞成怒,她認為不輸男子,政事上更是勤勤勉勉,周子顧已經是大唐的一顆毒瘤,不連根拔起,将會潰爛致死。

“給朕拿下!”女帝潮紅的臉詭異的扭曲着,變調的喊話回蕩在堂上。

不過須臾,早已埋伏好的暗衛傾巢而出,因顧念女帝在場,并未用箭矢等物,從天而降,破門而入,只是團團圍住堂中。

寧月見還未反應過來,肩後一痛,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身軀緊緊圈住了自己。

再醒來已是翌日清晨,調皮的鳥雀撲騰着翅膀在香車寶馬上盤旋不去,寧月見全身乏力,軟倒在高堆的錦繡軟榻上,就着櫻桃遞過來的溫水,潤了潤喉嚨。

“小姐,您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奴婢...”櫻桃一反往日的沉悶,叽叽喳喳的說道。

這是沒死,還逃出來了?寧月見模模糊糊有了個認知,并不答腔,待存了力氣,方不動聲色道:“櫻桃,昨個...”

櫻桃臉色發白,抖了半天,翻來覆去把話說齊全了。

昨個府中一場血戰,女帝的暗衛在堂中被周子顧安排的人絞殺的幹幹淨淨,當時血流成河,小林大人的屍首也沒尋全。因為雙方都存了死志,公主府圍了死緊,所以消息明面上沒有走漏,加上半夜一場暴雨,将這場惡戰的痕跡沖刷的一幹二淨。對外宣傳是公主來了賊人。

寧月見雖沒親眼所見,也是不寒而栗,一路走來,都是屍山血海鋪就,後怕不已。

他們所在的馬車已經在官道上走了一日多,出了京城地界,烏鴉的嘴撬不開線索,只道是王爺歸來再說。

如此颠簸了一日,到了夜裏歸宿,周子顧的隊伍姍姍來遲,寧月見昏睡多時,肢體疲憊,精神在在,起身相迎。

一雙手适時的扶住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下人都極有眼色退下。

身後的人不聲不響摟住她,伸手在她額上摸了摸,“沒病着就好,你也累了,不用起身。”

他壓低了聲音,像一鍋粘稠至極的白粥,氤氲着香甜的氣息。明明是極輕的一句話,卻把她的五髒六腑熨燙的服服帖帖,每一個毛孔都舒服的想尖叫。

應該是尴尬的氣氛,難堪的面對。

他怎麽能表現的這麽雲淡風輕,好像什麽都不存在呢。

“韓凜已經滅了北周,班師回朝。大唐的天也要變了。”天下大變的事在他嘴裏說的跟明天天時變幻一樣。

寧月見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不免訝然出聲,表哥竟有這麽大的心,為天下之主!!!她想掙脫他的懷抱,不想引的她鉗制的更緊,心下惱怒,說出的話氣沖沖:“這麽好的事,你怎麽不往上趕,放開我!”

“咦,”他惜字如金接了一句,似乎很意外,“你想當皇後,要我三宮六院?”

這,哪跟哪啊,他明明知道自己說的不是這件事!寧月見氣的口不擇言,“你要當皇帝,第一個就休了我。我寧願做鄉野村婦也不願伺候您。”

“我知道,”若是她此刻轉身,定能看見他眼裏璀璨的笑意,“離開廟堂,遠走江湖,做對鴛鴦,生幾個娃娃才好。”

玩笑的話說的真之又真,穿透皮肉骨血,一路随身體徐徐前行,落在震動的胸腔裏。

她飲的甜水,氣的發苦。

“周子顧,不能夠了,沒用了,”她搖搖頭,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們不可能了,我娘她...”

“我知道你沒有殺她,”周子顧了然一笑,“嘴巴比誰都硬,心比誰都軟。我娘一心求死,你讓活着,她自己不想活了。”

寧月見是想殺來着,好死不死永嘉大長公主得了不治之症,又毀了引以為傲的容貌,日日生不如死,反而讓她覺得暢快。至于後來承認,不過是順勢而為。

“哼!”她冷哼一聲,濕了眼眶,故意嗆聲,“你以為你是誰,什麽都知道。”

“是我不好。”他俯身在她如雲的鬓發上吻了一記,“讓我下半輩子補償你好不好。”

她沉默不語,滿腔苦水被甜蜜擠了出去。

放不下,求不得,舍不了,不若擁有。

---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拖了兩個月 實在不好意思 筆記本壞了 家裏沒電腦 又換了工作 實在不方便碼字。

感謝感謝

這兩天準備開新文 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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