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心上人
酉時已過,天地陷入昏黃。
華淮音的案子如今鬧得甚為激烈,宮宴結束的第二日聞栗就全身心的去審訊華淮音,現在已經快三日了。
紅牆披着厚實的雪頂,紅梅掩映在朦胧暮色之中,還蕩着馥郁的香韻。
聞栗過來時身上還染着馥郁的梅花香氣,外頭候着的小宣子鼻子靈,隐約還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息。
只是作為下人不可肆意打量,小宣子恭敬垂首,就那麽眼神一飄忽的細碎功夫裏,就瞧見聞大人雪白鞋靴刺眼的紅跡。
那可不就是血跡!
小宣子尾骨發麻,呼吸凝滞,趕忙進去禀報陛下。
聞栗剛從大牢裏來,自他就任奏谳掾起,地牢去的次數不少,沾染的污血也多;牢中所關押的大多是犯下滔天罪孽的亡命之徒,常施加重刑問責畫押。
今日剛帶到牢裏的華淮音也是如此,不過那人的頸骨倔,人證物證俱在,到現在還不認罪。
楚禦衡手上正在忙着雕刻什麽東西,聽小太監說聞栗了,楚禦衡便放下了手裏的刻刀。
自打聞栗被封了官職就時常不入住在宮裏,楚禦衡給他安排了宮外的一處宅子。
仔細算來,二人除了每日能在朝堂上會見上一面,其餘時間都沒工夫相見。
對于聞栗,楚禦衡如今虧欠之心居多。
他們春風一度也是在藥物的作用下,當初聞栗國國破家亡,前來灏京投奔于他,他念在兒時情誼,便将人留在宮裏住着。
只想着日後将其送出宮去,但楚禦衡沒想到有歹人膽大包天敢對他用了藥。
這才讓他同聞栗有了那一晚。
Advertisement
早年他後宮女子充盈,但前期朝政不平,無得閑暇與欲念,況且後頭有容暮作伴以後,他漸漸對旁人沒了興致,後宮名存實亡。
聞栗是個意外。
他因中藥而将聞栗強迫了去,可事已至此,聞栗沒有怨恨他,還願意留在他身邊。
他索性任由失态發展,畢竟他同聞栗的事,是他有錯在先。
他把聞栗留在宮裏,封了貴人。
聞栗和容暮不一樣的氣魄,也的确讓他時不時的失控。
直到容暮從北疆回來,他才覺察這般不可。
容暮因為聞栗同他生了嫌隙,容暮會因為聞栗同他争吵,容暮還會為讓他醋味,和別的男人喝酒。
前面幾個他都能原諒,但最後一條,他生氣了。
容暮是他一個人的,不該同旁的男人那般親近。
他碰了聞栗在先,所以他把聞栗安排出宮住着,還許了官職。
“微臣參見陛下。”
“平身。”
楚禦衡掀了掀眼皮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過來了?”
而聞栗聽到當今君王這話也不在意,嘴角勾起的笑恰到好處:“陛下現在就想遠着微臣了?”
話語裏甜膩膩的像是被糖霜裹挾過,就算動作恭敬言情神色裏也洋溢着對君王的親昵。
這就是聞栗和容暮的不同之處。
容暮從來不會在正經場合同他這樣說話,容暮只會在談及正事的時候面色清冷,說話也帶着不折的幹練。
又想起容暮來,楚禦衡無言的攥緊手中的刻刀。
案機上還有雕刻玉石留下的粉末,而他手上的玉石只差最後一點就要完工,正是容暮之前送他的那塊。
聞栗看在眼裏,又笑:“這是陛下送給丞相大人的?”
楚禦衡沒有否認。
他和聞栗的春風一度始于□□,後來他虧欠,才會将聞栗留在身邊,可心裏的人還是容暮,這一點他未曾瞞過聞栗。
當下看聞栗促狹的神色,楚禦衡凝眉乜斜:“朕沒有想遠着你……但你今晚過來是為何?”
天色模糊,聞栗的笑臉在禦書房透亮的燭火下熠熠生輝:“屬下剛從地牢裏出來,得了些華淮音的物件。”
“華淮音?”
華淮音幾年前的縱馬案楚禦衡還記得,當時華淮音判定無罪被放過。
畢竟華家早已在朝堂上失去威望,不足為懼,而聞栗上任翻出重理的案子不少,翻出這個案子的時候,楚禦衡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了。
但現在聽聞栗意味深長的語氣,楚禦衡不免嚴肅幾分。
聞栗抿了唇,從懷袖中取出一面玉佩:“這是微臣從華淮音身上搜尋到的,這玉佩看着可有點眼熟了。”
楚禦衡的視線陡然凝滞,一雙鷹目緊緊攏着,裏面翻滾着暗夜裏的潮湧。
這是一面精雕玉琢的玉佩,無論是玉料還是雕工皆屬上乘。
但讓楚禦衡吃驚的還是這玉佩的料子,和田玉裏還夾雜着罕見的血紅色紋路,和自己手上的這一塊一模一樣。
所以一眼看去就讓楚禦衡分外熟悉。
“這是華淮音的?”
“用刑的時候從他懷袖裏落下來的,微臣想着陛下似乎也有這麽一塊料子,就帶來了。”
楚禦衡的确也有一塊這般玉料的玉佩,還是容暮從北疆回來送給他的,現在他動手雕琢的也是容暮送他的這一塊。
雖然兩面玉配的雕刻物件截然不同,但顯然出自同一塊玉料。
聞栗不嫌楚禦衡火大,當下把這面從華淮音身上得來的玉佩擱置在案機之上:“其實屬下前幾日在華府捉人的時候,還遇到了丞相大人。”
炭火噼啪一響,聞栗輕描淡寫的就将今日二人見面的場景歸了下來:“丞相大人還前來過問過華淮音一事,不過屬下沒說明朗。”
若是之前的楚禦衡知道聞栗和容暮暗地裏碰過面,必然會緊張。
容暮本就在酸味着聞栗的存在,見面以後容暮心裏必然會有旁的想法。
但現在楚禦衡聽聞栗說他們是在華淮音的府上碰面的,楚禦衡皺緊了眉,刻刀的尖利鋒刃頓頓地卡在着指腹。
“你下去吧。”
龍椅上的帝王風平浪靜。
聞栗擡頭瞧了一眼,在離開之際問了一句:“那華淮音的事?”
“你秉公處理,不用考慮丞相他,他身子困乏,還需少些憂思。”
覺察天子提及容暮的親昵,聞栗挑眉笑笑:“如此,屬下就放心了。”
聞栗伏禮退下。
等聞栗離開以後,禦書房裏才風雨大作。
楚禦衡怒從心起,随即劈裏啪啦的重物落地聲連番響起。
聞栗剛剛話裏的意思楚禦衡明白,但他不信他的阿暮會同他離心。
容暮也不會看向旁人。
玉有相似之處,但能相似到近乎一模一樣的料子,這實屬罕見;即便是見過那麽珍寶玉玩的楚禦衡,也不免懷疑容暮同華淮音之間有些什麽。
想起容暮回來以後對他的冷漠,以及暗探禀報着的容暮同華淮音唯一的那一次相處,楚禦衡無聲握緊了手上快要完工的玉佩。
可阿暮絕對不會變了自己的心……
“小宣子。”
小宣子候在外頭,端着個拂塵,聽到傳喚緊忙着進來了。
他早已不是那個跟在喜公公後頭時不時吓得腿抖的小太監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懼怕天子的怒火。
伴君如伴虎。
明明聞大人進來前陛下還溫和着,聞大人後腳剛走,陛下就怒意四起。
小宣子偷偷窺視天子,君王還是以往模樣,高大的身子,燭火灼燒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半張臉,卻讓陰影下緊皺的眉頭更顯陰鹜。
陛下在盯着手裏的玉佩,不悅且煩悶。
小宣子茫然。
這般權勢的人,也要不開心的時候麽……
可陛下這次沒有對奴才們動怒,只吩咐着将散落的東西都拾掇了,然後擺駕去舒雲宮。
舒雲宮,那可是丞相大人如今住着的地方,還是陛下每日叮囑着要仔細照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