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宜人江南
自打年初起,?整個朝堂籠罩在陰影當中,朝堂上官員能力欠佳,君臣之間不斷爆發争論。
而聞栗被貶官後,?後人又翻出他的案子來。
在聞栗手底下,有罪者被重新抓捕歸案,?施以處罰,雖說也稍顯公正,?但期間量刑過重,?罪不當罰,?叫苦者衆。
更有甚者,好些本無罪過的犯人身受重刑,?後半生頗為慘淡。
提及這一類人,?楚禦衡不免心痛,容暮曾經就是這般——
雖無罪過,?卻也在牢獄裏受了一身的鞭刑。
苦痛之餘,楚禦衡痛心疾首,整改牢獄刑罰。
原本在火上炙烤着的廷尉周成孔近來松了一口氣,當初他拜見還未亡故的丞相大人時,?丞相大人曾給他留下錦囊妙計,那裏頭可不止應對聞栗的法子,?更有牢獄整改的數項方案。
原來丞相大人早有整改之意,只是朝務頗重,分不出精力處理這事。
現在陛下提起,廷尉周成孔便一一獻出丞相的法子,但他提明這是容暮生前的意思,陛下神色略微恍惚,到也沒有之前那般寒戾。
只讓周成孔将丞相大人昔日給他的文書都交過來。
朝堂如此,?後宮也不平。
自打楚绡宓出宮去清泉寺上香後,沒幾日就到了楚绡宓的誕辰,楚绡宓生辰一過這就意味着楚绡宓年歲已近,該選額驸了。
可楚绡宓心不在此,楚禦衡問詢原因,楚绡宓也不多言;兄妹二人還因這事争吵過幾番,最後楚绡宓拒絕意味明顯,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但這灏京濃雲尚且飄散不到惠水以南。
惠水以南,便為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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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據江南平原最好地域的陵岐郡更是如此。
陵岐郡四季如春,即便到了秋日時節也氣候溫和舒宜,尤其到了八月時節,金桂飄香,其間混雜着橘枳的香氣,格外清新爽人。
陵岐郡南街的一處府邸正熱鬧着,裏頭仆從雖不多,但此刻正迎在門外,其間一略顯青澀的少年尤其打眼。
少年年紀看着不大,十歲出頭的模樣,頭上的黑發濃郁,但長度堪堪過了肩頭。
這人正是當日和容暮一同從京都清泉寺下山的小和尚,如今他已正式入俗世,還從容暮那裏求了個名字,叫做何朝。
畢竟不論是灏京還是灏京城外,對佛門行者的禁锢并非那般嚴苛,若管轄得再為嚴苛些,容暮和何朝是斷然不能僅靠着清泉寺淨德法師的一封書信,就那麽輕松往來于城牆內外。
但二人帶着當初從清泉山上帶下來的廟內文書,一路上尚且還算順利,到了江南以後,何朝也不知容暮究竟有多少的門路,居然能在江南也有接應着的人。
只是初來乍到,錢財不算富裕,處處捉襟見肘。
好在二人都不喜大葷之物,那段日子尚且熬得過去,之後他們還是靠容暮的人脈漸漸在陵岐郡站穩了腳跟,後來還置辦了宅子,也就是他們當下所住之處。
何朝之前還期待着下山的日子,但下山以後事事都靠容暮,這讓何朝也有些沮喪。
如今更是如此。
容暮身子本就不算好,一月前去了陵岐郡南部的邰南郡采辦,這一個月何朝白日裏努力溫書,就為着幾日後的鄉試做準備,容暮前幾日的書信上說,容暮估摸着就今日回來,何朝便一直在外頭守着他。
門外人時不時指腹扣着衣袖子,這樣的小動作彰顯何朝的微微急切。
而容暮的車馬方才過了陵岐郡的城門,若是以往,他就靠着淨德法師給的文書路過城門時還會被多打量兩眼,但今日這低調但不失矜貴的馬車裏,還坐着江南第一富商沈書墨。
沈書墨出自商賈世家,家財萬貫。
由這人遞出去的公憑,遠比紮根不久的容暮遞送上,更為打眼。
守城門的人有些眼力勁兒,沈家在江南的地位大家都知曉,沈書墨但是經常往返陵岐郡城牆內外,這般大人物出行,守城門的人大都面熟。
有些人勿輕易得罪不得,守城人只随意看過文書,便将沈書墨一行放行。
看沈書墨不過露了個臉,馬車就輕緩繼續前行,車內喝着茶的容暮不免輕笑出聲。
容暮的茶盞舉過唇邊,微微遮擋住單薄好看的唇瓣,但那聲輕笑卻直直被沈書墨納入耳中。
“容弟,你在笑什麽?”
沈書墨比容暮還大上兩歲,許是商賈之家要四處奔走,他顯得比容暮還要成熟得多,即便被容暮那聲好聽的輕笑聲燙了心口,面色也絲毫不變,甚能唬住人。
容暮聞言,搖搖頭:“只是感慨沈兄現在的确有排面。”
聽容暮提到排面二字,沈書墨濃眉微挑,想到前塵往事,不免讪笑:“容弟還在記恨于我?”
“怎會。”自從他到了江南以後,連咳嗽的次數都少了許多,放下杯盞,容暮眉眼含笑,“若真的記恨沈兄,怎會千裏迢迢地就過來投奔沈兄。”
至于排面二字,淵源頗久。
若往前追溯,便能追溯至二人尚未出名,還在灏京的書院讀書的日子,那時容暮剛從清泉寺下山,便入了書院讀書,而沈書墨更是被家中人砸了重金砸進了容暮所在的書院裏。
那時沈書墨着實給容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見時,容暮還以為沈書墨這人極好讀書識字,不過怎的名字裏面都帶“書墨”二字,文卷之氣四溢。
容暮後來才知?,他們二人只有他一人一心向讀,沈書墨則吊兒郎當,在書院裏日日過得生不如死。
沈書墨更是在書院年末測業前,選擇卷着包裹逃出去,臨行前還特意到了容暮窗前作別,約定日後二人要都過得極有排面才約定相見。
不過由于沈書墨逃脫前弄得陣仗太過浩蕩,最後還是被書院的人押送了回來。
但排面二字也在容暮心中留下深深的一道刻痕。
後來還真給沈書墨逃脫成功了,也不知沈家人如何訓誡沈書墨,沈書墨不再被強壓着頭讀書,回鄉繼承了家業,還把原本就富庶的家底翻了幾番。
二人多年後再次相見,一個是在朝堂上沒了姓名的素人,而另一個則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賈。
衆人都尋了自己的目标,唯獨他迷失了最初始的路。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如今容暮唏噓之餘,不免好笑。
從陵岐郡的城門到容暮的宅子,還需要一些距離,一路上沈書墨挑挑揀揀,又從自己這回在邰南郡帶來的好東西撥了一部分給容暮。
容暮笑笑,随着他說,但心裏并沒有收下的意思。
他從灏京過來江南已經夠麻煩沈書墨了,這些錢財之物他目前尚能自己自足,并不需沈書墨這般。
飲了口邰南郡新購的茶,容暮掀開馬車的小簾子,他置辦的府邸就在不遠處,似乎還有人侯在那處。
容暮眯眯眼,大底猜到何朝已經在外頭等着他了。
就着不遠的路途,容暮打斷沈書墨的連連贈予:“沈兄,就快到我府上了,邰南郡之行還多謝沈兄多加照料。”
“容弟言重了,你我二人不用言謝。”沈書墨擡頭看着外頭,果然快到容暮的宅子了,心裏兀自感嘆這一行也太過短了些。
但沈書墨知曉談及什麽才能讓容暮多說些話:“既然快到了,容弟就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為兄還得趕在日暮前回沈府去。至于我們這次南下新出的設計圖案,為兄回去必會讓繡娘們都以此為模板做出最新的服飾,最後的分成……還若之前那般如何?”
容暮輕抿唇瓣:“先前三七分我已占盡便宜,這回一九即可。”
之前的分成便是容暮三,沈書墨七。
但這次不同,這次沈書墨有意将他的設計圖案推及到全江南,以至推行到江南四處的州郡,收益必為不淺。
“容弟你當真?”
将青竹翠盞裏的最後一口茶汁飲盡,茶葉清香在唇瓣之間回蕩,容暮微微側首,言語認真:“嗯。”
“有錢為何不賺?”沈書墨皺了皺眉頭,似有不解,“少了這一成的分利,最後落到容弟你手上的可就不多了。”
就差把“有錢不賺是傻子”這句話送給容暮了,沈書墨着實不懂容暮為何會突然自己降了利。
莫不是容暮從灏京裏出來,連帶着把腦子也留在灏京了。
“之前要三成,不過初來江南時錢財不多,需要購置房産,但現在衣食有餘,便用不着那麽多了。”
容暮很聰明,沒有直接要錢,而是要了分成,每賣出多少匹布料,容暮就從裏面抽成多少。
所以縱使這次他沒去南下前去邰南郡,他每日所得的銀錢也不少了。
況且容暮也知沈書墨這回若要繼續三七分,回去後少不得被沈氏宗族的人言語問訊。
畢竟這回量數不算小,沈氏商戶到時候若真要在全江南上了這一批新的衣料子,定然要被哄搶。
大利之下矛盾必然不小。
容暮不願意讓沈書墨難做。
最後兩人還是在馬車停步前商量好了分成,沈書墨被容暮這般一讓利,着實受益了不少。
當下霞光萬道,看着何朝扶着容暮下馬車,容暮已擺手做出了作別的姿态,沈書墨突然言道:“容弟!”
容暮擡首含笑:“嗯?沈兄還有事?”
沈書墨認真地看着容暮,喉結微滾:“今明二日我要回族中處理事務,後日我便攜着文書過來如何?”
“好。”
“那便說好了,後日我請容弟去城西的那家飯館見,那家的點心極為不錯,聽說還請了灏京退休告老的廚子,說不準能做出我們當初在書院裏熟悉的味道。”
城西的那處飯館不算奢貴,但甚為清雅。
之前幾次商談,沈書墨都把容暮約在那處,這次也不例外。
所以容暮又清淺應下。
沈書墨默默松了一口氣,最後瞄了一眼容暮,在這人尚未發現時,及時收回了視線阖上了車簾。
等沈書墨的車馬消失在眼前,容暮才和何朝回去,何朝一路上抱着容暮的行李包裹,面色古怪。
等到了容暮屋裏,何朝實在沒忍住,将包裹放在桌上,用胳膊肘頂了頂容暮的手臂:“你才和那個沈書墨從南邊回來了,後天還要約着一同去用飯啊?”
“去談新的商務罷了。”容暮伸手撫平了方才被何朝頂出的臂腕衣褶子,也不在意。
“可你不覺得沈書墨對你有些過好了些麽?”
“有麽?”容暮略帶狐疑地挑眉,解釋着,“其實他對旁人都挺好的。”
沈書墨就是個極為熱忱的人,對周圍人都還不錯,就拿沈書墨方才提到的糕點而言,他們同窗的時候,沈書墨還會時不時讓陪讀小厮給書院的學生們都送上灏京的糕點。
點心送來時還是溫熱的,人手一份。
所以他也并非是那個特殊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讓沈書墨叫暮暮一聲暮弟,但發現諧音mudi……
ps:久等了,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