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故意火遁
容暮解釋了他同沈書墨不過同窗情誼,?但是何朝還是不大信。
何朝尚且不知容暮之前那些事兒,到目前為止還以為容暮喜歡的是姑娘家,所以不擔心容暮的異樣;但何朝知有些人就是癖好異常,?喜男不喜女。
更何況容暮走哪兒都打眼的姿容,可不在某些人眼中就是個香饽饽。
而沈書墨身姿俊朗,?家世也上佳,雖說士農工商,?商排最末,?但沈家能從商從到這等地位,?已越過于大多數人了。所以沈書墨這萬裏挑一的好條件,目前還無妻兒才更讓何朝驚疑。
但當下看容暮從容淡然模樣,?何朝也不便多說。
畢竟這二人相處的确和洽,?若因他的兀自猜忌而讓這二人情誼受損,那便是他的罪過了。
思及此,?何朝心裏的小別扭被微微壓了回去,總算想通了些。
看容暮雖勞累但仍神采奕奕的明燦雙眸,何朝故作老成地嘆了一口氣:“好吧,許是我誤會你們的同窗情誼了……”
容暮揉揉何朝長出來的短發,?笑意漾在纖長的睫毛上,并未多語。
待人走後,?容暮靜靜收拾着包裹裏的東西。
之前談到糕點和書院,這讓容暮不免想到他在書院遇到的更為熟絡的人,那便是楚禦衡了。
他和楚禦衡的相遇普普通通,那時他剛從清泉寺上下來,初次入書院,尚且對一切都好奇。
他的身形還顯瘦削,但楚禦衡不同,?楚禦衡比他稍微壯碩些,也一直比他高些,只是那時的楚禦衡似乎不常出現在書院裏,就算出現了也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個人坐在亭臺裏,一個人踏步竹林間,總是一個人,就像一座沉悶的小山,那個時候楚禦衡性子就格外的冷峻。
他也不知為何就對楚禦衡上了心,就像之前不知在何處見過楚禦衡。
容暮便把這抹熟悉歸咎于合眼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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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禦衡合了他的眼緣,那他便想和楚禦衡交友。
但即便容暮心裏清楚,自己此前應當是沒有見過楚禦衡的。
剛開始他遇見楚禦衡上前和他搭話,可他熱臉貼了冷屁股,楚禦衡對他的示好不為所動。
二人僵凝關系轉折點還在于某次他順手救了楚禦衡。
同樣是在冬日裏,他抱着書院的書冊準備去習課,半道上看到楚禦衡低頭往前走,他便想和楚禦衡打個招呼就離開,不過他的手剛拍向楚禦衡的肩膀,楚禦衡就轟然倒地。
那時灏京的雪還沒有如今這般濃郁,楚禦衡這麽一摔可把他的心都給驚出來了。
大冷天的,楚禦衡穿得暖和卻盜着汗,面色蒼白,有些像他早些年救的路人的症狀。
當時淨德法師便讓他給那個倒地之人喂了塊饴糖,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就急匆匆的同淨德法師回了清泉寺;山路夜間難行,他只得将人拖帶到一方涼亭下頭。
隐約憶起先前也有這般景象,于是他狐疑片刻,也給面白盜汗的楚禦衡喂上了一面饴糖。
但這糖剛喂進嘴裏,就有人從楚禦衡身後出現,也不打個招呼就身形很快地将楚禦衡背走了。
他趕着上課,便沒有顧忌過多。
可上課的時候他都在走神,想着楚禦衡如何了。
下了課他收拾好書冊,想着再回方才那處瞧瞧,不曾想他剛踏出屋門,就見風雪中醒來的楚禦衡雙臂環抱于胸前,面色冷凝地看着他。
楚禦衡依舊一言不發,整個人也不如往日矜貴衣袍上沾染着污雪化後的水漬,好看的皮相因為之前那一摔也磕破了些,額角烏青了一小片,還有細密的紅痕。
見他出來,楚禦衡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從湧洩而出的學生裏帶到一處無人的竹叢旁。
依舊一言不發。
但是從那日以後,楚禦衡對他的态度比以往好上許多,不會再板着臉了。
雖然話依舊不算多。
往後的故事就簡單了起來,他同楚禦衡相處後,心漸漸地就飄到楚禦衡那兒去了,初次動心,容暮也恍惚,他居然心慕一個男子。
可那又何妨,甚至他知曉楚禦衡原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一國天子時,震顫之餘,他也沒想過放棄。
只是暗地裏下定了務必要考取功名的決心,他要站在自己能站的最高位,和楚禦衡對視。
後來他的确做到了,站在丞相的位置,還強求了不該強求的一段情。
倏然憶及書院的往事,容暮驀然一笑。
他現在還想着楚禦衡作甚,都已經分開了,就應該徹底的把他忘掉。
已經這般年歲,還有什麽放不下……
就此,容暮拾掇着包裹裏的圖紙,手上的動作都輕快了稍許。
他的一手字畫拿得出手,但他的字跡決然不能再重現于世間,就此他只能作畫。
這些便全然都是他南下邰南郡時新改良的圖案。
萱桂,柿蒂紋,亦或是新的雲紋。
他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再因錢財而棘手。
喟嘆一聲,風水輪轉,容暮抽出其中兩條嶄新發帶。
這是半月前,南下邰南郡時,當地的繡娘連夜繡出來的。
圖案是他給的,料子是沈書墨考察時選用的,邰南郡的繡娘一共做了有三條,其中一條贈給了沈書墨,而剩下兩條他則收用起來。
等晚上再送何朝一條。
晚間用膳,膳食分外簡單。
何朝剛從廟裏出來,還沒一年,所以大葷大肉吃的少,而容暮本就以素為主,二人飲食上還算和諧。
如意香幹,雙椒水豆腐,還有一蠱湯,依舊以素為主。
桌上也沒有那般嚴苛的規矩。
“食不言,寝不語”的訓谕不複存在,何朝當下扒拉着碗筷,将嘴裏的花生嚼得咔咔作響,期間他還時不時沖着容暮抛了幾個問題。
大多是何朝這月溫習功課時遇到的難題。
日暮西山,明黃燭光下,容暮三言兩語将何朝的這些困頓講了個通透,愣是讓何朝連飯都少用了一碗。
飯後,容暮漱了口,看何朝幫忙收拾好碗筷,又從寬大的袖擺裏取出一枚素紋發帶。
何朝搓了搓手,看着容暮送到自己眼前的發帶,驚訝道:“給我的?”
容暮颔首,往前遞了遞手中之物:“外出邰南郡時新作的,想來适合你。”
男子的指節勻稱如玉,指甲也被修理得恰到好處,此刻綿軟的發帶纏着容暮的手骨,燭火輕晃下,一時之間讓何朝分不清發帶和容暮的指節,哪個更白潤。
何朝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接過。
發帶上還帶有餘溫,那是容暮指節的溫度。
何朝仔細端量着手裏的發帶,指腹細膩感受着。
普普通通,但又分外的順眼。
就和容暮之前拿回家中的衣物料子一樣,簡約,又不失風雅。
何朝一看便知這也是容暮所做的圖案。
将這枚發帶仔細疊好揣進懷袖裏,何朝雙目透亮,鄭重言道:“我過幾日的秋闱就用這發帶,沾沾你的文曲星的喜氣。”
何朝的話讓容暮不免覺得好笑:“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哪裏還有什麽文曲星的喜氣供你沾。”
“有的,有的,你就是有的!”何朝反駁了容暮的話後,嚴肅了臉,“我知道你很厲害,你也有事瞞着我,若我最後成功入了殿試,屆時能否問你幾個問題?”
容暮閉口不言,方巧下人帶了新的蠟燭和一盤青桔過來。
往來之人的人影縮得極短,下一瞬又拖得極長,燈芯左右晃動之餘,也在容暮平靜的琉璃目中染出幾許暖光。
一時寂然中,到底還是何朝年紀輕,也沉不住氣:“你若實在不願說,那便罷了,我不強求你。”
秋風送來了青桔香氣,容暮揉捏着手裏的青桔,忽就展眉:“好。”
江南諸郡,秋意初起,不知不覺中風過飒爽;而灏京城裏,秋意突襲,一夜秋霜裏殘荷盡去。
偌大的宮城更是樹木枯黃一片,瑟瑟秋意侵入宮牆四處。
“皇兄,你怎麽就不相信阿暮已經不在了呢?他已經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楚禦衡的禦書房裏一片混亂,紙業亂飛,筆墨亂灑,烏黑的墨漬被甩的到處都是,地上還有一方磕了一角的龍紋硯臺。
而正對帝王聲嘶力竭的正是當今公主陛下,楚绡宓;這亂作一團的禦書房,也拜她所賜。
楚绡宓不解她皇兄突然發了什麽瘋,昨日居然下命令挖掘阿暮的墳墓,阿暮下葬尚不過一年,皇兄就如此對待阿暮,阿暮黃泉之下怎麽走的安心。
楚绡宓越想越氣,即便看着一書房牆面上挂着的容暮的畫像,她也忍不下氣惱來。
至于龍椅上端坐的男人腰背挺直,一身明黃色龍袍加身,氣宇昂揚;他的左臂腕骨還綁着一方布條,那便是男人之前從丞相府得來的容暮的發帶。
捆在腕邊,時時可見,睹物思人……
面對來自親妹妹的指責,楚禦衡波瀾不驚地阖了奏折,也帶起懷袖裏白色布帶的輕搖。
視線驀然一沉,楚禦衡同時喚來了小宣子:“将公主帶下去。”
“皇兄!”
“下去!”
楚绡宓還不願走。
但小宣子已經攔在她跟前,楚绡宓跺跺腳,環佩作響之聲裏,她只得氣極敗壞地轉身離開。
她特意過來問話,卻什麽也沒問,楚绡宓踏步禦書房門檻後突然停步,而小宣子險些撞到了這位主子。
“公主殿下?”小宣子腰彎得極低,不敢擡頭。
“所以皇兄為什麽下命将阿暮的墳挖出。”
小宣子身形一顫,不敢多語。
公主殿下明明并無往日矯作劇傲,可此刻的冷靜卻讓小宣子不免冒起冷汗。
“阿暮的墓穴揮斥了千金來修建,皇兄多看重阿暮的後事你我都明白,那棺木極為金貴,一但開棺就不可嚴絲和縫地再合上了……所以皇兄突然開了阿暮棺,必然是皇兄知道了些什麽對不對?”
小宣子的沉默讓楚绡宓凝目。
呼了一口氣,楚绡宓轉身,沉言确認:“皇兄懷疑阿暮沒死對不對……”
這些話楚绡宓的聲音壓得很低,僅由二人聽見,小宣子冷汗涔涔,手指不自意扣緊了拂塵的手柄。
但其并未否認楚绡宓的猜測。
至此,楚绡宓明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楚绡宓緊繃的唇瓣終于松緩了些,揪着素色宮袍的手少用了幾分力,白淨手背的浮起的青色經脈也落了回去,轉而消失不見。
她本就不愚笨,以往只是皇兄在上頭頂着,無需她聰明着罷了。
得了自己想得的訊息,冷哼一聲後,楚绡宓便揮着衣袖離開了。
送走了氣勢洶洶的公主殿下,小宣子面色沉重。
丞相大人可能尚且還在人世總歸比大人葬身火海好些;但眼下難解之處便在于真相丞相大人極有可能是故意火遁的,想來陛下也可能知曉這是丞相大人有意為之了……
思緒矛盾又複雜。
心亂如麻的小宣子趕緊讓手下的小太監進屋,去将亂作一團的禦書房整理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後面卡卡的……
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