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六章

因為小闕的傷,柳長月讓人在天壁山莊停了下來。

鬼子和蘇笛将那些剩下的人都攆出了天壁山莊,天癡帶人守衛等着正派人士一被放出去就返回回頭打過來,誰知等了兩日卻什麽也沒等到。

在外頭打探的探子們送了幾封信回來,天癡看了之後,亂佩服小闕一把的。

原來他那些半路認的兄弟和朋友還真守住誓言,兩日了,江湖上竟然沒一個人知道清明閣重出江湖的消息,更甭提天壁山莊裏頭發生的事情了。

+++++

蘇笛敲了敲門,待屋裏頭的人說了聲:「進來。」後,炒菜低着頭入內。

蘇笛态度恭敬地道:「主上,關于小公子的事情,探聽到了一點消息。」蘇笛聲音輕柔細小,因為床上還躺着個人,那人是他主子心裏頭的寶貝疙瘩,寶貝疙瘩傷重正昏睡着,蘇笛不敢吵到對方。

夜深了,可柳長月還沒入睡,他拿着本書倚在榻上,就這昏暗的燭光看着。

燭光搖曳,爆出輕微的火花,燈火底下的這個男人衣衫略松,神情慵懶自得,俊朗的面容上深刻的五官顯得有些模糊,但因為這份朦胧,柔和了他的容貌,當他褪去戾氣時,那眉目便像摻了水的烈酒一般,僅僅是用看的,就叫人心都快醉了。

蘇笛晃神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把持住自己。

主上好看是好看,可卻不能多看。

「說。」柳長月修長的手指翻過書頁。

蘇笛想,怎麽能連翻書的聲音都這般好聽。他道:「浮華宮無法探聽消息,所以探子們便往赤霄坊和鐵劍門尋去。」

赤霄坊大當家延陵一劍是小闕的師父,而鐵劍門門主陸莫秋則是延陵一劍的外甥。這兩人待小闕那是極好的。

蘇笛道:「據探子回報,前陣子陸莫秋閉關大半個月,鑄出了一把寶劍名叫「赤焰劍」,之後把那柄劍給了少主。聽聞是因為少主赤霄劍法有成,宴宮主允許少主出外游歷,所以陸門主送上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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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有一則說法……

少主赤霄劍法進展太快傷了身體,陸門主鑄赤焰劍以代替少主用慣的巨闕劍,而後少主從鐵劍門離開返回浮華宮的半途突然消失……只是浮華宮那頭依舊是說少主出外游歷未歸……」

床上的人悶哼了聲,一腳踢開了被子,手還伸進裏衣裏。

柳長月放下書,走到床旁低聲說道:「怎麽又踢被子?」

「熱……」小闕的手在胸口抓了抓。

柳長月立即把小闕的手給拉出來,重新替他把被子蓋好。

「癢……」小闕半夢半醒,咕哝着。

「傷口愈合期間自然會癢,逞英雄都不怕了,還忍不了這點癢?」

小闕有哼哼唧唧幾聲,頭一歪,繼續睡了下去。

柳長月看了小闕的睡顏好一會兒,見他沒在亂動,才又回到榻上。

之後他下巴擡了擡,蘇笛才繼續小聲說下去。

屬下翻了一下少主的包袱,包袱裏有一副紅黑色的京戲人皮面具,那面具與屬下一個多月前在某個小城客棧外頭看到的一模一樣。屬下本以為當時那人是在跟蹤咱們,但現下看起來,或許是少主游歷間意外發現了主上行蹤,所以一路跟着主上,之後又不知為何出了意外,才與卬星公子處在一塊。」

柳長月長居清明閣內,想來很少外出。江湖上知道他相貌的人幾乎沒有,是以來天壁山莊的路上柳長月沒有戴上人皮面具掩飾自己的身份,這才會被兒子給認出來了。

柳長月突然無心看書,他将書放到一旁,視線回到小闕熟睡的面容上,沒一會兒便想明白了。

「這孩子是無拘無束的性格,浮華宮肯定關不住他,所以陸莫秋為他煉了劍後他就跑到外頭來了。」

忽地想起大半年前和小闕相處過的幾晚,那是他對這孩子的印象就是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年紀小小卻豪氣幹雲。

問他将來志向,他說要像他師父一樣懲奸除惡、濟弱扶危,還說自己最喜歡的便是在江湖上踩踏,雖然好幾次都在自己的酒樓客棧碰上浮華宮分舵舵主而後被逮回去,可勝在锲而不舍,被抓回去幾次,就再跑出來幾次。

「真是個不省心的。」柳長月笑,但回頭 一件蘇笛,遂問:「還沒去領鞭子?想加到三十嗎?」

一聽見鞭子,蘇笛臉就苦了。他頭低低地道:「刑堂堂主看守清明閣并未過來。」

「那就去找天癡。」柳長月道。

蘇笛說:「提昂吃堂主沒有鞭子,只有刀。」

柳長月冷冷一笑,「也成,讓他用刀閣下你臉上二十塊肉,換足二十鞭。」他道:「叫你貧嘴。」

蘇笛聞言軟了腳,跪倒地上。本來想拖一下回去再受罰,誰知柳長月根本了解他心裏在想什麽。這回把主上惹怒了,鞭子換刀子。可他就這張連能看而已啊,割了就什麽都沒了!

此時在床上的小闕睡着睡着,突然翻了個身子。這回不知道又壓到那個傷口,痛得皺起眉頭,接着從床上坐起來。

小闕人篤篤地,眼睛半睜半眯,他轉頭看向床鋪裏側好一會兒,像是魇着了沒完全醒過來。

柳長月喊了聲,「小闕!」見他沒反應,又喊了聲「小九!」

小闕這才慢慢把頭轉過來,一臉呆滞地看向柳長月。

「怎麽,又哪裏癢哪裏痛了?」柳長月看着這孩子的模樣就覺得好笑,他今日一整天除了看書意外就是看着床上的小闕,小闕總睡的不老實。

小闕伸手摸了摸胸口。「我這裏疼。」而後又疑惑地左看看 右看看,說道:「剛剛有只好打的狗往我胸口撞了過來,痛死我了。」

小闕揉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狗呢?怎麽不見了?」

柳長月說道:「做夢了吧?我沒見到什麽狗。」

小闕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窩裏的兩人。「可是明明……」但火啊沒說完,又将視線往柳長月身上移,問道:「我剛剛好像聽見誰要割小笛子的肉,怎麽了?」

柳長月橫了蘇笛一眼,道:「沒什麽,只是待在我身邊太久了,久到我都把他慣壞了。若不教訓教訓他,他都忘了規矩兩個字該怎麽寫了。」

蘇笛這時已經整個人跪在地上,瑟縮着發抖。

小闕看着蘇笛,覺得一直鼻孔朝天對人說話的他現下抖的好可憐,嚣張的氣焰全都沒了,就像只鹌鹑一樣,當下便說:「你別罰他了,他還只是個小孩子。」

蘇笛幾乎貼在地上的臉表情一愣,心裏咬牙切齒地道:「你才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老子要不是一個不小心然給你去幫老子拿了饅頭得了十鞭。又因為不小心咬了你喂的饅頭又加十鞭,今日怎麽會這麽慘,被主上教訓!」

柳長月看了眼蘇笛,道:「他平常對你沒大沒小的,我教訓教訓還不成?」

小闕笑道:「哪是沒大沒小,那是玩呗!況且他很有趣啊,我從沒見過誰會想蘇笛那樣說話,一開口就噼裏啪啦罵一堆,而且罵的讓人都說不出話來。你要是罰了他,這些日子我躺在床上動不了,又聽不到他叽叽喳喳地說話,那會無聊死的。」

蘇笛低着的腦袋一向,心道怎麽這個人開口的話好像在為自己求情。

此時柳長月說了句:「那就繼續跪着吧!」

蘇笛先愣愣地擡起頭來,看看自己的主上,又看看小闕,而後滿臉的不可思議。柳長月說繼續跪着的意思是……不用那臉蛋的肉去喂天癡的九龍刀了……

「!」想通之後蘇笛震驚到無以複加!心道這宴闕莫非是九尾狐托生?否則怎麽之前說一說話,主上便破了原則放走那些武林中人,之後又說了一說話,就免去他改受的皮肉痛?狐貍!一定是狐貍!還是成精的狐貍!不可小觑啊!!

就在這時,倚在門口的天癡敲了敲門,道:「主上,你吩咐的事情弄好了,還請移駕到藏寶閣,您可是守着小公子兩天了。」

柳長月由榻上起身,接着對蘇笛道:「小闕吃藥的時辰到了,喂他吃完藥,然後服侍他睡覺,別讓他下床。」

「是。主上!」蘇笛還是跪在地上。

「啊!」小闕叫了一聲,然公園本要離開的柳長月有回過頭來。「客戶四我睡很久了,可不可以讓我醒一下,休息休息?」

小闕吐了一口氣,左手還壓在右邊胸口上。

「我頭次聽見人說睡太久需要醒着休息的。」柳長月淡笑。

小闕皺着一張臉道:「我多睡了兩天了,渾身酸痛的。」

蘇笛跪在地上用膝蓋移動,藥丸喂了過來,小闕低頭張口,和水吞下。

柳長月道:「不許下床。」接着便離開房門。

蘇笛有跪着挪挪挪,挪到房前将房門關上,再回到床邊時,小闕已經換了個姿勢,趴在床上扭來扭去,「腰酸啊,背疼啊、全身都痛啊……」小闕有氣無力地說着。

蘇笛真想一腳踹上小闕的屁股。他跟了柳長月這麽多年,可從來沒見自己的主子對誰這般溫柔體貼過,不讓他下床是想他好好休養,可這人真麽就這般不知好歹。

但想想,這人的身份不一般,要真的踹上他一腳,吃不完兜着走的絕對又會是自己。只好可悲地一嘆,這一跪,不知還得跪多久。

蘇笛自認沒領小闕的情,只是哼了聲,收起張牙舞爪的神情,道:「你就乖乖待在床上吧,這渾身都痛是因為你受傷的緣故,不是因為你睡太久。還動!你要是讓傷口再裂開,看我不找根針把你的傷口給縫起來!到時候痛死你!」

小闕趴在床上扭了幾下,歪着身子看了眼地上的蘇笛。

突然間他想到一個自己一直很想問但卻沒問出口的問題,恰好現下柳長月不在,他便一臉神神秘秘地,招手讓蘇笛再過來些。

「幹嘛?」蘇笛瞟了他一眼。

小闕問道:「你跟柳大哥很久了是吧?」

「比你久!」蘇笛撇撇嘴。

小闕小聲地問道:「你既然跟了柳大哥那麽久,那知不知道柳大哥是怎麽失去武功的?他之前在何伯哪裏指點我武功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應該是個高手吧,高手怎麽會武功盡失?是遇上比他更高的高手嗎?」

「哼,主上他那是一時不察才會受傷,不過就算武功盡失又如和,主上失去的只是內力,這三十年外功修可還是在。你可看見了,即使內力全無,主上照樣還是把天壁山莊和柳天璇那縮頭烏龜弄得死去活來。」

「是、是、是!」小闕點頭,「那他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啊?」

蘇笛頓了一下,其實小闕應該是知道前因後果的,主上受傷的當時他這個少主就在主上身旁,只是因為後來失去記憶,次啊忘光了一番,而後抹去這兩人為父子身份,早就認識的那部分,說道:「一開始好像是有人買了寒山派掌門韓寒的命,結果主子看上了人家,把人家留在清明閣裏,還想把百花堂之位傳給對方。誰知韓寒的青梅竹馬是寫意山莊少莊主穆襄,穆襄尋得清明閣所在之後,用計調走了清明閣二十幾個頂尖殺手,然後寫意山莊連着寒山派弟子一起打進清明閣來。

跟着穆襄又扯出了一些彎彎繞繞的陳年往事,原來穆襄的叔叔好像是主上一個舊情人什麽的,可主上老早就不喜歡那個人,就把人給扔了。

最後穆襄為了替他叔叔報仇,和主上一戰。那戰打得十分激烈。幾乎是飛沙走石、日月無光。後來主上一時大意被那個舊情人偷襲,不但輸給了穆襄,還被破了氣海。

你知道氣海一破人就差不多了,幸好那時有你……呃,……有個人給了主上一堆珍貴的靈丹妙藥吊住了主上的性命,所以主上就活了。」

「但是我怎麽聽他們說柳大哥那時就死了的?」小闕問。

「不這樣怎麽能釣出柳天璇那老烏龜?」蘇笛撇了撇嘴說道 「二十幾年錢清明閣滅門,有幾分參與的都沒主上滅的差不多了,就只剩柳天璇不知躲在何方一直沒露面,主上趁着穆襄重傷自己之際,假死騙過衆人,又散了清明閣,後來柳烏龜知道這消息以後就興奮地從地下爬出來,以為從此就可以逍遙過日,誰知道還是讓主上給抓住了。哼哼哼哼!」

「噢!」小闕聽得有點迷糊。「反正就是騙過來又騙過去就對了。」

蘇笛看了小闕一眼,心想你也是個被騙的。你當時以為主上死時,在靈柩旁哭了七天七夜,後來還是被浮華宮的人打昏了扛回去。接着平複了心情出來江湖上闖蕩再遇上你這個假死的爹。可因為撞傷頭失去記憶還帶着人皮面具,又被你爹給看上,到現下被糊弄的團團轉,還以為人家只是單純一個柳大哥!

真是造孽喔……

蘇笛抹了一下臉。

++++

鬼子以及那天癡帶着柳長月來藏寶閣後,扔下抱在懷裏的人皮卷就跑了。

「嘎嘎嘎——」鬼子笑得開心,他要去天壁山莊大門口守着,看有沒有人違背誓言殺回來。天癡守了兩天沒守到半個,接着換他守,他就不信守不到一個。

柳長月在梨花椅上坐下,天癡捧了那張柳天璇當年從柳長月身上扒下來的皮地道柳長月面前。

柳長月結果,緩緩地将卷着的人皮攤開,但燭光透過這層風幹了的人皮,上面只是一層的白,完全看不出任何線條紋路。

天癡道:「柳天璇這人心思缜密,知道把藏寶圖縫在江河圖底下,背後在貼上一層羊皮藏起來。若不是他說出來,就算真把天壁山莊翻了,也找不回這張藏寶圖。」

「嗯。」這張藏寶圖是自己背上的一層皮。柳長月摸了摸,只覺得感覺不甚愉快,若不是這東西,當初小九也不會死。

他将藏寶圖放到燭光前,只見淡淡的燭光透過人皮,卻看不見應有的紋路。

天癡湊過來看了一眼,說:「我剛剛已經試了一會兒了,不管是火烤還是水澆,都沒有東西浮現,柳天璇當年想必也想盡辦法弄了很久,最後也沒法子,才心灰意冷把它縫進江河圖裏,要不然依他的性子,早找到藏寶圖的地點,然後毀掉這東西了!」

柳長月又看了一會兒,最後把被燭火烘的有些熱的人皮卷折起來放進懷裏,這才說道:「清淵死得早,若非如此,他肯定能之道紋在這上面的東西要如何令其顯現出來。」

「……」天癡靜默了一會兒,「是啊,清淵死的早。」

要是他還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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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柳長月踏上回廊,要回房歇息。

天癡就跟在他身後,提着頭。

柳長月縱使沒有去看天癡的神情,仍舊能知道這人現下心裏想着的依舊是那個人。清淵。

都過了那麽久,二十幾年了。一個死去二十幾年的人,柳長月早已忘記對方生得什麽模樣,可就這天癡,還記得對方。

柳長月來到小闕門外,他這兩日一直住在這裏,小闕睡床,他只睡一旁卧榻上。

天癡忽然說道:「這也太過了。」

天癡擡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柳長月,「小闕可不是別人,他是你兒子,但你卻不把兒子當兒子,再者你又因他縱放了那些武林人士,之前的計劃全亂套了,這一項加一項的,就不怕後患無窮?」

柳長月忽而嘴角一彎,一笑,猶若春風。他道:「你以為我是因為喜歡他,才放過那些人?」

「是!」天癡道。

柳長月說道:「我是喜歡他沒錯。」他不否認。

天癡冷下臉來。「屬下原以為主上是個以大事為重之人,但卻因一個人而誤了全盤計劃。留下那麽多活口,只一個去報信,明日全江湖的人就知道清明閣尚在、您柳閣主也活得好好的。清明閣目前元氣尚未恢複,你又武功全無,咱們這回這麽幹可說是得罪全武林的人,倘若他們 一起合謀反過來追殺我們,到時候誰都無法全身而退。」

柳長月說道:「那又如何?本座從來也沒怕過。」

天癡咬咬牙,心裏想罵人卻又不行。只好以翻白眼代表心中的不滿。他說:「你不怕我們怕。在找到傳說中的寶藏,取得不死藥恢複你功力之前,我們每日可是兢兢業業,生怕你一個不小心就沒了。死士難當,你一沒了。我和鬼子也得抹脖子同你一起下去。

但我可是答應過清淵要好好保護你,直到你天命之年的!你這不是讓我難做嗎?還有你兒子,你不喜歡他成不成?你這般拐他騙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柳長月悠悠地道:「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成,本座想怎麽做,用不着你操心。」

天癡還想再說,柳長月卻早他一步道:

「有句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當年柳天滟連自己的兄弟都能強上,硬生生拆散了柳天璇和他的妻子,殺了他們的兒子。我不過是想把自己落在外頭的那塊心頭肉拾回來縫緊了,這同柳天滟比起來沒什麽好不得了的。再者你不也是一門心思栓死在清淵身上嗎?我記得清淵還是你娘她姐的兒子,你得叫他做表兄來着。」

「你……」天癡差點吼出來。「清淵和我跟你們不一樣!」

「哪不一樣?不就同是一個人去愛上了另個一人嗎?」柳長月難得那麽有耐心痛天癡講這些話。可他邊講邊笑,單這笑,卻也笑得天癡頭皮發麻。

天航次立刻閉上嘴,他曉得要是再和柳長月說下去,這厮不會再對他客氣。畢竟雖以輩分上來說他是柳長月的叔叔,但柳長月卻也是他的主子。

雖然柳長月偶爾能容許他和鬼子稍微出格,但若過度,柳長月也不會饒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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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月推門入內,見到小闕趴在床上昏昏欲睡,蘇笛正跪在床上捏着小闕的肩膀,替他舒緩順氣。

門一被推開,小闕就歪着頭看過來,他腦袋迷迷糊糊的,等柳長月走到自己身旁才輕輕哼哼唧唧了幾聲,像在叫人。

柳長月坐在小闕床旁,蘇笛爬下去守在一旁。蘇笛見一起進來的天癡眼裏帶着不悅,知道兩人大概為小闕的身世之事吵了,遂挪挪挪,挪到天癡腳邊,擡頭拉拉他的袖子讓他別靠近主子,省的礙了主子的眼。

「你怎麽又跪着?」天癡低頭看着蘇笛。

蘇笛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無聲開口道:「當然是「又」被罰了。」

柳長月把小闕扳回正面,讓他躺好。他胸口上有一道被天癡斜劈還絞得血肉模糊的傷口,雖然已經敷了上等的金瘡藥,但仍舊不能壓着。

外頭起風了,吹得廂房內的燈火忽明忽滅。

「誰?」這是天癡靈敏的耳朵聽到了窗外多出的一份氣息,立即抓住九龍刀,破窗往外追去。

柳長月神情安然地看着小闕,一點也沒受外界之事的影響。

蘇笛這時輕聲道:「主上,風大,少主容易受寒,」

柳長月點了點頭,蘇笛立即爬起身來,跑到隔壁房拆了窗子,拿回小闕睡着的房裏裝上。

蘇笛完事後才跪回地上不久,天癡就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殺了?」柳長月問。

天癡喘道:「沒追上,輕功挺高。」這時,天癡又突然想起那日與小闕生死搏鬥之時出的一個小意外。他問道:「對了,那天在後花園裏我要掐斷這小子……」

柳長月瞟他一眼。

「呃……」天癡哽了一下,換了個稱呼道:「我差點誤殺少主時,是主子扔了顆石頭過來,替他解圍的嗎?」

柳長月的眼神頓時化得黑不見底,說道:「不是。」

天癡皺眉。「我還以為是你……不對!現下想想,那石子夾帶的內力幾乎要将我手骨打碎,普通高手沒那個能耐。」

蘇笛插嘴道:「會不會是蓬萊鎮那三個?蓬萊鎮鎮主似乎挺厲害的!」

柳長月望着小闕的臉好一會兒,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但天癡今日發覺了那人行蹤,短時間內,對方應該不會輕易輕舉妄動。」

柳長月為小闕蓋好被子,方才吃的藥已經起了藥效,小闕睡得沉,連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這時柳長月将手伸進小闕的被子底下,摩挲着他手上的繭子。

小闕以前用的是巨闕劍,據說那是他命定之劍,滿周歲時抓周抓着的,從此就一直帶在身邊沒放過。

巨闕劍屬重劍,需雙手合握才得使。所以小闕兩手虎口都有練武時磨出的繭子。

依小闕這個年紀,經脈尚未拓寬,若非碰上延陵一劍教他赤宵劍法,內力也不至于深厚得如此可怖,更不至于一個不小心便會走火入魔。

幸好陸莫秋及時讓他舍巨闕改用赤焰劍,再叫上自己和致遠都有指點過這孩子一些功法,否則若那日的後花園裏失去了這個孩子,他絕對會鏟平赤霄坊和鐵劍門,讓他們以命還命。

當然,若天癡那日真殺了小闕,他也不會饒過他。

看着小闕單純的像個孩子般的睡臉,不知怎麽地,從來硬心腸的柳長月心裏便塌軟了一大片。

沒多久,柳長月又道:「天癡,過來替他運功療傷。」

天癡無語,只得走到小闕床前,待柳長月讓出位置之後,抓住小闕的手,慢慢地将自己的內力渡到小闕的經脈當中。

天癡無奈,心裏暗罵道:「老子可是清明閣第一高手,第一高手的內力多值錢你不會不知道吧!這兩天都這麽差使老子救你兒子,老子損失的幾年功力,要多久才補的回來啊!」

鬼子也是。清明閣的兩大高手機u這樣內力不用錢似的。被抓住用真氣替他們閣主的寶貝疙瘩療傷。

原本只有鬼子老師在喊「虧虧虧」的。現在變成兩人承天到晚在喊「虧虧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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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癡在門口守了兩日,鬼子也在門口守了兩日,待第五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柳長月起身發覺床上沒人,而屋外小院卻傳來練武的聲響時,柳長月臉都黑了。

随意披起一件長袍,柳長月開門走到長廊下。

不遠處小闕正在練劍,而蘇笛則找了個軟軟的墊子墊在膝蓋下跪着,聚精會神地盯着小闕看,一雙媚眼盯得死牢,就怕對方一個不小心軟到地上。

小闕穿着一席白色勁裝,袖口收攏,衣襟稍寬露出一截白色的脖子,因為衣衫的關系勾勒出了他的細腰窄臀,還有踏着白雲靴修長好看的雙腿。

明明是以剛勁着稱的赤宵劍法傳人,但舞起赤焰劍的身影卻是靈動非常,一劈一橫一跳一躍宛如乘風,潇灑快意得令人轉不開眼。

可當柳長月看到小闕臉色白得幾乎和那身衣服的顏色一樣時,是在無法稱贊這受重傷沒多久就下床練功的勤奮孩子。

「小闕!」柳長月站在屋檐下,聲音冷冽。

「啊!」赤焰劍當地一聲劍身搖擺,晃來晃去,小闕發現柳長月之後,立即往他的方向跑了過去。

「柳大哥我吵醒你了嗎?」小闕釘在柳長月面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

「你受傷還未痊愈,大清早的練什麽劍?想讓傷勢加重嗎?」柳長月的臉很黑。

小闕把劍往左手腕一甩、一扣,讓赤焰劍回複成手環的模樣。但鐵劍門所出的刀劍皆非凡品,但是這樣的動作,柳長月的額角就抽了抽,怕小闕這個粗心大意的一個不慎,就讓削鐵如泥的寶劍将自己的手腕給削去了。

小闕沒感覺到柳長月的擔心,大咧咧地一笑說道:「我在床上躺了四天,骨頭都躺酥了,更何況有天癡大哥和鬼子大哥不停地輸真氣替我療傷,我若到今日還傷勢嚴重,那才奇怪呢!」

柳長月眯了眯眼睛,想發怒罵這孩子幾句,但又不知該從何罵起。

蘇笛恭敬地跪在長廊上,低頭不語。柳長月朝他說道:「叫鬼子過來給小闕看看傷勢。」

「敢問主上,是跪着去還是走着去?」蘇笛答道。

「走着去比較快呗!」柳長月還沒發話,小闕就替柳長月說了。

跟着回過來又給了柳長月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還拉着柳長月的袖子甩了兩下,讓柳長月真是又氣又好笑。

蘇笛得令,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說着:「謝謝主子,謝謝小公子!」接着就跑去找鬼子了。

沒一會兒,鬼子來了。他萬分憤慨地看着小闕,心裏想的還是那幾個字「虧了虧了」。前兩天是天癡,今天又輪到自己得輸真氣給這小子了。

可當鬼子抓起小闕的手腕,将爪子搭在小闕的脈上,那雙帶着陰森還泛綠光的狐貍眼轉來轉去,忽地,「嘎」地一聲叫了出來。

小闕被鬼子吓了一跳,猛地就要往後竄,可鬼子沒放手,把他拉了回來,又仔細摸了摸他的脈象。

「如何?」柳長月問。

鬼子左想想,右想想,才道:「好像已經好了。」

「好像?」柳長月道:「說清楚。」

「蓬萊鎮住給的那些藥金貴、好用!」鬼子又「嘎嘎」兩聲,笑得開心。「小主子、不對,小公子的傷好了七分,不用再輸真氣救命了,嘎嘎嘎嘎嘎——」

柳長月忽地眼神飄飄地看了小闕一眼,嘴裏泛酸地說道:「你那義兄對你可真好,留下的也不知是什麽藥,短短幾日便叫你生龍活虎了。」

聽見義兄這二字,小闕才想起受傷之後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直到今早醒來才好些,所以都沒問那天之後到底如何了。

也沒發現有人正酸得冒泡,小闕連忙道:「對了,我哥哥他現下怎麽了,還有牟大哥華五哥他們呢!」

柳長月瞥了他一眼,轉身,紫色的長袍随着他的身形劃了一個優雅的圓,而後他前腳踏入屋內,後腳就一個踹門,把門踹關了起來。

小闕眨了眨眼,迷惑地看着被甩上的門,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嘎嘎嘎——有人被氣到了——」鬼子曉得花枝亂顫,然後高興地跑開了去。

小闕疑惑地轉頭問蘇笛道:「發生什麽事了?誰被氣到了?他們怎麽都跑了,為什麽沒一個人回答我問題啊?」

蘇笛鄙視地看着小闕,心裏想着什麽,嘴裏也說出了什麽。「你就是個缺心眼的。」

「幹什麽連你也罵我?」小闕還是疑惑。

「呦,你也知道缺心眼是罵人的嗎?」蘇笛哼了聲。

「小笛子你乖,別亂了,快告訴我我哥他們在哪裏,那天之後情形如何了?」小闕道。

「我!」蘇笛被「你乖」兩個字刺激得想罵人,卻聽見房裏的人咳了一聲,當下迅速老實了,随後整了整衣衫,這才說:

「那些人本來就全都得死。」

見小闕臉色一變,蘇笛這才悠緩緩地繼續說道:「但因為你,主上還是把他們都給放了。」

「放了?全都走了?」小闕問。

蘇笛點頭。巧妙地避開了天壁山莊仆人的下場。

雖然知道那些人只要離開之後就大致安全了,但小闕心裏卻因此有些空蕩蕩。「哥哥和牟大哥他們也都走了嗎?哥哥沒留下來?」

蘇笛撇了撇嘴,本來不想講的,但還是說道:「你哥哥留了一堆傷藥給你補身子,我都喂你吃了,剛剛聽沒聽見鬼子說的,你哥的藥金貴、好用、所以你的傷勢才會好的這麽快。至于牟瀚海他們也留了些藥,不過那些全加起來也不抵你哥哥半顆藥的好。于是全讓鬼子拿走了。」

「他拿走幹嘛?」小闕疑惑地問。

「無聊的時候吃着玩。」

「藥還能吃着玩?」他怎麽不知道?

蘇笛點頭後又說:「致遠那禿子留了個玉佛給你,聽說是能保平安的,現下在主子那兒;你個也留了封信給你……喂喂喂,怎不聽人把話說完啊!」

小闕一聽卬星有信給他,邁開步子直接就往廂房裏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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