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三章

卯星調整了一下心情,他從來不敢小看柳長月,只是有些可惜了小闕這個弟弟,和柳長月這樣的人在一起,日後情路不知會否坎坷。

停頓半晌,卯星才再開口:「關于之前的事情,實在對不住兩位。」

「哦?我竟不知有什麽地方被對不住了?」柳長月低頭喝粥,聲音也聽不出喜怒,但講的是反話,是以表明他的說法絕對不是表面上那樣。

卯星朝小闕說道:「小闕是不是以為哥哥給你那張地圖是假的?害你們的船陷在蓬萊島外陣法中,還讓你們差點沒了命?」

小闕擡起眼,偷偷瞧了一眼他哥,然後又低下頭悶悶道:「哥哥你都不曉得,我和柳大哥差點死了呢!要不是我一口真氣一口真氣地度給柳大哥,在礁岩中撞來撞去也不敢昏過去,緊緊把柳大哥抱住,今天你就就不到我了。」

小闕說到這裏,突然又離題興奮地道:「是說哥哥你們島外的陣法怎麽那麽厲害,先是海上起迷霧,下了水後海底又起漩渦,而且那漩渦還不只一個,單單我看到的就有十幾個,吓死人啊!」

小闕眼睛放光,亮晶晶的,對于那曾經是生死關頭的事,過了也就過了,如今他只想到陣法的奧妙與厲害,完全忘了自己差點因受困其巾而險些葬身海底。

卯星嘆了一口氣,帶着歉意望向小闕。「蓬萊島是我族人幾百年來避世之所,那陣法是老祖宗三百年前費盡心思所設,原本用意只是讓航海之人碰上蓬萊島便繞道而行,誰知這十幾年間島上控制陣法的陣眼出現巨大變化,陣法也因此扭曲。不瞞你說,我這次回來也驚險萬分,幸好駛的是小船又熟知漩渦處,這才有驚無險地上了島。」

「陣法扭曲了?怎麽扭曲的?」小闕這時早已經忘記柳長月要他乖乖吃粥別說話的事情,只是急得直問。「那哥哥有被打落水嗎?痛不痛?」

卯星說道:「我沒事,危急之刻是許淩救了我,你別擔心。」

小闕松了一口氣。「那樣就好,吓死我了。」

卯星頓了頓,想了好一下才繼續道:「我們對外都稱自己住的地方叫蓬萊鎮,落在東南海沿岸,但其實蓬萊鎮是建在這座遠離中原的小島之上,而且為了不惹是非,蓬萊島就是蓬萊鎮的事情幾乎無人知曉。

蓬萊島上有座火山,原本三百年間都沉寂不發,老祖宗當初就是以火山眼為中心,布下海外礁石陣法,陣法內藏七七四十九變,四十九變中又有九九八十一變,奧妙非凡。」

小闕津津有味地聽着卯星說故事。 「只可惜……」卯星嘆了一口氣。 小闕連忙問:「只可惜什麽?」

卯星道:「只可惜作為陣眼的火山近幾年居然活躍了起來,連年皆有地牛翻身之禍,引致州島外礁石傾圮甚或垮掉。我出去之時原本還能繞海路出去,然而回來時才知道前個月火山竟然噴發,當時地動天搖,震垮了鎮上大半房子,也震毀了一直以來守護蓬萊島的陣法,因而引致了這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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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哥哥對不起你,明明忘了地圖讓你過來,卻忘了告訴你這點,害得你與柳閣主差點遭遇不測。哥哥在這裏對你說聲抱歉了。」

小闕連連擺手道:「哥哥這事你別放在心上,天老爺要地動要山搖,哪是你能知道的事情。我和柳大哥這不好好地在這裏吃飯嗎?你也別自責了。致遠大師說我福澤什麽厚的,連在我身邊的人都能夠化險為夷。放心,沒事的!」

卯星對上小闕清澈的目光,眼裏盡是安慰與開心。都遇上這樣的生死之事,小闕不但沒有怪他,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

只是接下來便聽得「哼」的一聲,柳大閣主冷冷地道:「就算小闕不與你算這條,那我倆上岸後被囚于牢房動用重刑,這事該怎麽算?」

小闕才張口,想要替卯星說話,柳長月一個冷冽的目光橫過來,小闕嘴巴就立刻閉了。

這個柳大哥有時候真的生起氣來時,也是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闕有點小心肝顫顫跳,稍微那麽有些怕怕的。

卯星對上柳長月,态度就不像方才對待小闕那般溫柔了。他直視着柳長月,收斂神情後說道:「關于這點,的确是我的錯。」

小闕才想說怎麽會是哥哥的錯,哥哥哪會犯錯,但身旁的柳長月周身已經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小闕只好大大的眼睛轉了轉,無奈繼續吃菜喝粥。

「是嗎?您又何錯之有?」柳長月淡淡地道。

「這次回島之後,因為許淩救我有功,加上許家世代皆為鎮上長老,許淩的父親也過世多年,于是其餘七位長老便升了許淩的位匿,讓他成為八大長老之一,管理刑堂。

那日對你們用刑的牢房頭子老黃便是許淩其中之一的手下。許淩回鎮上後說了些不應當的話,讓老黃與他手下衆人誤以為你們二人曾經加害于我和他們兄妹倆,又碰巧之後沒多久你們兩位便到了島上,這才引發了那些事情。卯星禦下不嚴傷了柳閣主,真是萬分抱歉。」 卯星朝柳長月屈身拱手,意為道歉。

柳長月這時卻把碗放下,望着卯星冷冷說道:「傷已落下,道歉何用。」 卯星道:「那柳闖主想要如何,只要做得到,在下都可承擔。」

小闕腦袋裏頭靈光一閃,才想脫口說出「不死藥」這三字,卻被柳長月狠狠握住受傷的右手,痛得差點沒跳起來。

柳長月把小闕的手拉過來,解開綁在掌心的繃帶。

不得不說卯星送來的金創藥的确珍貴,只一夜而已,那被赤紅烙鐵烙焦的黑色部分已經掉了下來,剩下鮮紅色的傷口上閃着一層薄薄的光護着,但就算這樣,那傷口也算可怕的了。

柳長月讓卯星仔細看了小闕的傷,說道:「瞧見了嗎?這還只是輕傷。他的胸口和腰上還有三道鞭痕。許淩究竟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這孩子在天璧山莊還試圖救你們,包括許淩與你身旁這位姑娘。可這年頭好人真做不得,他單存善念,卻得到如此回報。」

卯星聽得柳長月這般說,臉上的神色也難過了起來。他有一瞬間想開口,卻不知要怎麽對這個和他一起跌下坑裏,醒來後又一路照顧着他,從未想過任何報償的弟弟說話。

小闕察覺柳長月與卯星兩人之問僵着的氣氛,倒是出聲緩頰:

「哥哥、柳大哥,其實這不算什麽,你們不要為了我吵架。我本來就不怕燙,所以才會跑去接住要往柳大哥臉上去的烙鐵。而且柳大哥你看,」

小闕将手心往柳長月面前遞,笑咪咪地說道:「你看這烙印像不像只蝴蝶。我只是多了只蝴蝶在手掌心中,那時沒想到疼,現下有了哥哥的藥也不疼,你不要生氣,我不怕痛,真的!連那三道鞭子我也不怕的。」

烙鐵上刻的是蓬萊鎮的标記玉葫蘆。葫蘆圈了兩個圈,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而系在葫蘆腰上的穗子随風飄着,又像是蝴蝶的觸須,小闕這樣解釋,那道烙痕看起來就不那麽地礙柳長月的眼了。

只是望着小闕笑着的臉,柳長月難免陰郁。「身上的肉都被扯開了,手心都被燙焦了 ,這樣還不痛!?」

「嗯,不痛!」小闕笑着說:「這是為了保護你受的傷,所以一點都不痛!」

「……」柳長月突然不知怎麽回答,過了半晌才找到聲音,沙啞地說道:「你這傻孩子……」

「嘿嘿!」小闕笑道。

卯星這時見着這兩人如此,心中也有些疼痛。

之後,柳長月轉向卯星,神色冰冷地說:「有膽圍攻小闕的自行處置,如此我便不追究。」

柳長月不會去想自己在別人的上地上作客,倘若卯星不滿,也能就此殺他。可他的性子不論武功有否,都不曾變過,誰膽敢犯他忌諱,就必須有死在他手裏的覺悟。對在血泊中出來的殺手而言,即使沒有內力,殺人也并非難事。

卯星聽見柳長月的話後臉色凝重,頓了半晌,才說道:「老黃可以給你,那些人我也會懲戒,但許淩不行。許淩如今身分已是八大長老之一 ,論地位,連我也不得随意動他。但,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小闕和你受了幾鞭,我讓他三倍償還。不知如此……柳閣主是否能稍作通融?」

柳長月才不管許淩會受幾鞭,那兩人的命他都要。

然而在這時,小闕卻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臉不忍地看着他。「柳大哥,四鞭打三次就是十二鞭了,這樣很痛……」

柳長月火氣噌地往上冒,怒道:「沒志氣、軟心肝!十二鞭算什麽?他傷了你我,本座将他剁成十二段都便宜他了,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小闕還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也就不說話了,只是仰着頭,像只在向主人讨東西的小狗一樣,眼睛水汪汪,無辜無辜的。

這兩人一瞪一望,互看了幾乎有半個時辰之久,最後柳長月始終敵不過露出這樣眼神的小闕,在狠拫地敲了他腦袋一下後,起身回到阻隔外廳與卧房的屏風後,不出來了。

小闕朝着卯星一笑,卯星心裏彌漫着感激與安慰,而後突然間卯星身旁的許荷猛地跪了下來,朝小闕磕了頭,小闕吓了一跳迎忙想過去扶人,卯星卻道: 「你是該接受的。」

「啊?」小闕不明白。

「許淩是許荷的哥哥,他倆是同胞兄妹。許淩要是死了 ,雙生子的許荷也活不了了。」許荷磕了三個頭後站了起來,眼眶還泛着淚光。

小闕微笑地看着許苘說道:「其實我知道,你是為你哥哥高興。許荷,你對你哥哥真好!」

卯星接着說道:「就好像我弟弟對我一樣這麽好。」

小闕聽得卯星這樣說,又笑了。

「好兄弟。」卯星說。

「嗯,一輩子的好兄弟!」小闕道。

接着小闕心思轉啊轉,忽然探向前去,朝着卯星小聲說道:「柳大哥現下恐怕很生氣,哥哥你這幾天讓人送飯時就多送些甜糕點和香一些的茶過來吧!如果很甜很好吃的話,幾天後柳大哥大概就會消氣了。」

小闕最後又補了句:「柳大哥吃很甜很好吃又很精致的糕點了,所以這個很重要,比什麽都重要!」

卯星含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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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小闕入睡以後,柳長月起身離開了這間房。

外頭有人恭敬地領着,領着他,到他與小闕初清醒時的那個牢房裏去。

是夜,凄厲的男子哀號聲先是一聲大過一聲,天将亮時,則一聲小過一聲。

直到完全沒了聲響,片刻之後,柳長月才從牢裏出來。

許荷看了一眼,而後低下頭。她呈上幹淨的帕子要讓柳長月使用。

柳長月看着蓬萊鎮上将亮的天,微微的藍中摻雜着未退去的夜灰色。 風吹來,吹得他衣衫擺動,卻吹不走他那身煞氣。

柳長月臉上沾着幾滴血,神色漠然。他的衣衫也染着血,但就那麽一些。

他幾乎沒有動手,只是拿了顆藥讓人扳開老黃的嘴,塞了進去,之後便閑适地拿着把椅子,在那人面前坐下。

蓬萊鎮有不死藥,清明閣也有不死藥。只是清明閣的不死,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不死。

椎心刺骨的劇痛從晚上持續到早上,痛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後,五髒六腑盡數爆開力七孔流血,之後眼珠子一顆接着一顆,掉到地上。

柳長月甚至連動手都不用,就能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陷入死亡泥沼。

之後覺得差不多了,他一踏開步伐,許荷便領着他前往別處沐浴。

而後在小闕醒來之前,帶着幹淨的氣息躺回床上,重新将自己心裏最重要的人摟進懷裏抱好。

小闕不愛殺人,更不喜歡看自己殺人。但只要不讓小闕看見,處理好自己身上的血跡和味道便成。那麽對他深愛着的孩子的人,卯星卻只肯給出一個。那就讓那人受雙倍的苦,償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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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卯星果真聽小闕所講,沒再來煩正氣頭上的柳長月。

但這期間往他們小院裏送來的東西可真不少,多汁可口的鮮甜水果一堆,一天三餐的精致菜肴,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換種花樣送來、小闕連看都沒看過的各種糕點,還有煮上一壺屋裏就能香上三天的最上等茗茶。

而且怕他們無聊,還有筝、簫、琴、笛等樂器,棋子棋盤也送了,再另外專門給小闕搜羅了些小玩意兒,專給小闕玩的。

現下,柳長月就喝着小闕親手泡的茶,吃着用一層一層蜂蜜塗過,而後細細以甜豆沙、綠 豆沙等幾種餡料制成,再以薄薄的白雲糕包起來的細致糕點,而後用單手拿着棋子,自己與自己對奕。

小闕則是躺在床上解着七個圈圈套起來的連環結。這是因為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柳長月不許他練功的緣故。

玩着玩着,小闕又瞧見了右手掌上的蝴蝶烙印,他停下解連環的動作,伸長着手,将手掌攤開來,看着上頭的蝴蝶,然後突然一笑,玩起左手抓蝴蝶,右手蝴蝶一直跑,而後雙手互搏,使起小擒拿手對小擒拿手的游戲來。

「很無聊?」柳長月也沒往小闕那裏看,但卻猜得出小闕正在幹什麽。

「也不是。」小闕左手追着右手纏打,分心說道:「就一點點無聊而已。」

當小闕的聲音停歇,他的那個兄弟如同與他心有靈扉一般,在外頭敲了兩響,說道:「在下卯星,前來拜訪。」

小闕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往外頭沖去,一打開門就朝着卯星咧嘴大笑,說道:「哥哥你怎麽這麽多天沒來看我?」

卯星被小闕的笑容閃了好大一下,幾乎是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正視這張純淨善良,還牙齒白得會閃他眼的的面容。

卯星說道:「不就怕妨礙你養傷!」再往內探了一下,道:「也怕打擾了柳閣主。」

小闕這幾天乖乖陪在柳長月身邊,加上又将嗜食甜食的柳長月侍奉得好,柳長月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小闕眨着眼,右眼眨完眨左眼,歡快地說道:「我們身上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哥哥送來的東西很管用啊!」

卯星笑道:「我也是估摸着你們的傷好些,怕你們一直待在院子裏無聊,想說即然都到島上來了,不如趁今天天高氣爽,讓哥哥這個東道主帶你們到鎮上晃晃。」

「咦?」小闕一下子高興起來。他立刻轉頭向長榻上的柳長月說:「柳大哥,我們跟哥哥出去逛逛好不好?」

「你悶?」柳長月頭也不擡,繼續下棋。

「我想看看蓬萊鎮長得怎樣,柳大哥你不好奇嗎?」小闕雀躍地道。

「人多吵雜。」柳長月說。

卯星道:「柳閣主放心,我都吩咐過了。」

柳長月這才擡頭肴了卯星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些不明意味的東西,而後柳長月慢條斯理地從長榻上下來,拂了拂衣衫下擺,說道:「那就走吧!」

聽見柳長月迢麽說,小闕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那堪比陽光一般的閃耀笑容,笑得更加燦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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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小院,卯星與小闕和柳長月等三人一字排開,而卯星後頭則跟着個許荷。

小院是卯星住的地方,但直到出了大門仔細看後,小闕才知道這個宅子有多廣。卯星住的地方以大門口為中,往兩旁望去,左邊和右邊的紅牆一路延伸,幾乎看不到盡頭。

小闕「哇」了一聲,說道:「哥哥家真大,簡直好像皇宮那麽大。」

柳長月說道:「你兒過皇宮嗎?知道皇宮多大?」

小闕笑着說:「沒見過,可是皇宮的牆一定也是這樣一眼看不盡,摸不着盡頭在哪裏的吧!柳大哥見過皇宮嗎?是不是也像賀哥家這麽大?」

「不過就是一般般。」柳長月覺得這話題挺無趣的。

四人沿着街道走,拐了個彎後,進了蓬萊鎮上的市集。

小闕一雙眼睛閃閃閃地,見到攤販就靠過去,人家攤販看見鎮主就是恭敬地笑,連帶的鎮主帶出來的小闕也分了 一個笑,可小闕卻大大地把最燦爛的笑容給了出去,差點又閃瞎了別人的眼。

繞了一圈市集之後,小闕摸着鎮上唯一的酒樓前的兩根盤龍大柱,嘴裏喃喃念着:「這是玉吧、是玉吧!好粗好粗,真可怕!難怪那麽多人說蓬萊鎮是個有很多寶藏的地方了,酒樓外頭的柱子是玉制的,」往裏頭探去,「吃飯用的筷子是黃金做的。」

跟着酒樓裏走出了一名婦人,見着卯星立即行了個禮。

小闕看見婦人頭上的金步搖晃啊晃地,傻眼地道:「釵子上的珍珠那麽大顆,是從東海龍宮裏拿來的吧!」

「想要?」柳長月問。

小闕搖頭。「只是覺得大得吓人,柳大哥你看,她走路頭都歪一邊了 ,那海珠真是太重了!」

柳長月淡淡說道:「我記得清明閣裏也有一顆海珠,」他伸了伸手掌,五指抓了抓,說道:「大概這麽大,還是黑色的。」

「欸,竟然有這麽大的!」小闕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那等我跟你去清明閣,你借我看看行不行。」

「可以給你。」柳長月說。

「不要給我,那很重的!」小闕單純地說道:「我只要看看黑色的海珠長什麽樣子就好。」

他們在街上逛, 一路發出聲音的都矩小闕。這可憐的孩子失憶後什麽也不記得,更忘了他娘的那座浮華宮底下,金銀珠寶、绫羅綢緞、珍珠瑪瑙要多少有多少,還忘了他小時候都拿珍珠當彈丸彈着玩呢!

看過了市集,小闕發現這裏其實和外頭的小鎮差不多,只是無論穿的戴的還是房子都比中原的好上許多。

卯星解釋,「因為鎮上都是相識的同族,避禍時帶來的珍寶等等每家都有,這裏的人也不似外頭對族人有防備之心,那些珍寶放在家裏不用也是蒙塵,便都取出來當家常之物用了。」

之後卯星帶着他們往郊外走,這時偶爾能看見一些因地牛翻身而毀掉傾圮的小屋。

卯星又說:「離火山越近越危險,火山眼偶爾會噴出一些着火的石頭,所以原先住在這裏的人大多遷進城去了。」

正值寒冷的冬季,然而整座蓬萊島卻不似中原般酷寒。

他們來到一片綠意盎然的小山坡,山坡旁還有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着。小溪兩旁種着柳樹,雖然樹葉綠中帶點枯黃,但風吹起來,垂墜的葉子随風飄蕩,景致依然美不勝收。

卯星擡頭,遙指遠處高山。髙山之上一片光禿,呈泥灰色,說道:

「那便是蓬萊山,島外五行八卦陣的陣眼。聽說我出生之時,山頂一年四季都是白皚皚的積雪,積雪下來是青綠色的密林,密林之下,是如闖綠草,但現下景況完全不一樣了。」

卯星說罷嘆了一口氣,小闕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蓬萊島要開始不能住人了啊,是因為這個原因,哥哥才到中原去的吧!」小闕道。

卯星點頭:「但到天璧山莊則是島上在中原的幾家店鋪收到藏寶圖出世的消息。來到此地後,有些族人因犯錯而被逐出島,那些人的其中之一竟繪制了地圖在中原流轉,傳成藏寶圖,欲以此引得中原人士前來,以毀掉蓬萊鎮。後來先祖覺得不妙,遂要我們一查探到藏寶圖就将其帶回,帶不回便毀掉,以免暴露蓬萊鎮的位置,危及其他族人。」

小闕這時突然蹲下,握住卯星的手說道:「哥哥,藏寶圖已經毀了,我親手燒掉的,所以你不用擔心了。」

卯星訝異了一下,随即推想小闕與柳長月的關系,便點頭淺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小闕見到卯星笑得好看,一下子竟腼腆起來。「哥哥你不要對我道謝,幫你本來就是應該的。」

柳長月在旁邊看着這拫本不像兩兄弟的兩兄弟,額邊青筋浮現,正打算把小闕拉起來打他個幾下屁股時,突然一陣風旋至,原來,竟是許淩來了。

見到許淩時,柳長月冷哼一聲,只瞥了他半眼,說道:「怎麽還沒死?」 卯星微笑道:「許淩已經受了鞭罰,也長了記性,這回我特地讓他來,是給柳閣主和小闕弟弟賠罪的。」

跟着卯星看了眼許淩,聲音還是一樣溫和,道:「怎麽,早上我說的話你現下就忘記了是不?」

許淩鐵青着張臉,僵在原地片刻,而後牙一咬,取膝下跪拱手道:「許淩得罪柳閣主與宴公子,還望兩位海涵,原諒許淩冒犯之處。」

柳長月看都不看許淩,是小闕看了柳長月一下後朝許淩道:「哥哥已經罰了你,我們也扯平了,這次就算了吧,你以後別再找我們麻煩!能作朋友就作朋友,不作朋友,也別弄那些暗箭傷人的事。我皮厚肉硬,打幾鞭子不要緊,可柳大哥要真的受了重傷,為了替他讨個公道,我也是會和你拼命的。」

小闕語重心長地朝許淩這般說,然而他認真的表情與說話的內容卻讓柳長月覺得這孩子又更可愛了,于是摸了摸他的頭。

小闕仰頭往上望,柳長月低頭凝視小闕,小闕朝他天真一笑,柳長月忽然就覺得,只要這孩子能平平安安在自己身邊,對誰千刀萬剮什麽的也不需要了。

柳長月也不看許淩,說道:「清明閣下屬犯錯,那是要雙膝着地而跪的。單膝?哼!」

許淩咬咬牙,只得兩個膝蓋都跪了下去。

柳長月這是折人自尊的作法,尤其是年輕氣盛以為自己比別人高出一等之人。 卯星也沒說汁麽。

結果居然是小闕嘆了 一聲。心道:『好可憐,誰叫你要得罪柳大哥!柳大哥不能得罪的你知道嗎?他生起氣來那是多可怕啊!』

許荷這時将随身帶來的野獸皮攤在草地上,又将籃子裏一些甜食糕點和水果擺在獸皮中間,還泡了茶放好,之後到卯星身後首站着。

卯星道:「今日天氣難得好,就在這裏用些點心,看看風景之後再回去吧!」

小闕看那張獸皮厚厚的又是夠大張,應了聲好後,就脫了靴子直接踩到獸皮上頭。「柳大哥,這獸皮軟軟的又不紮腳,你也一起來踏踏看啊,可舒服了!」小闕笑着把柳長月拉來。

可柳長月哪是會在別人面前随意赤足之人,他只是拉着小闕一起盤腿坐下,而後小闕拿了一盤糕點給他,他也不動,直到小闕把糕點喂到他嘴邊,柳大閣主才賞臉吃了起來。

柳長月向來氣度雍容,縱使生死關頭也不改其色。加上幾次交手都讓卯星覺得此人不好惹,當下便也忌了他三分。 卯星坐在柳長月與小闕的對面。

老實講這滿地的甜食糕點都是為了柳大閣主準備的,小闕愛吃的也只有蓬萊島特有的水果罷了!

此時許荷又拿了一小瓶酒和兩個杯子過來,她倒了一杯與卯星,又躬身倒了一杯給小闕。

卯星說道:「小闕你嘗嘗這個,這是用島上最香甜的玉梨汁加上梨花一起釀制的果酒,你應該會喜砍。」

小闕這時突然看了看許淩,說道:「哥哥,許淩身上怎麽有殺氣,他不高興來這裏啊?」小闕臉上一派天真無邪。

柳長月轉着酒杯,玩味地看着卯星。「連道歉也如此敷衍,您教出來的屬下可好啊!」

「許淩!」卯星喝了一聲。

小闕朝許淩說道:「不然酒給你喝好了,你要消氣。做錯事本來就應該被罰,我做錯事也一樣會被柳大哥罰的啊,你不要這麽挂記在心上,那樣不好。」

許淩都快瘋了,因為小闕說完話後,卯星又來一句:「自己說,該做些什麽?」

許淩只好咬着牙往地上一趴,聲音簡直像咬牙切齒般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多謝宴公子教誨,許淩知錯。」

這時柳長月對着小闕道:「我什麽時候罰過你了?」

小闕呵呵一笑,趕快把那杯果酒喝了,然後腦袋往柳長月懷裏猛鑽。「我喝酒你就會罵我啊,梳頭時亂動也會拿梳子敲我。」

「那是你不對,」柳長月淡淡說道:「喝酒喝到吐也不知收斂,甚至還跳下茫茫大海去抓魚,抓什麽魚不好,鯊魚那麽大一條也不怕它張嘴就吃了你。每次沾酒都發酒瘋,我不罵你我罵誰?」

「那梳頭呢?」小闕仰望柳長月,眼睛亮晶晶地問。

「亂動就該打!」柳長月說。

這一大一小也不管身邊還有別人,就這麽打情罵俏起來,卯星咳了一聲,兩人也無動于衷。

果酒雖然不太醉人,但柳長月還是不放心,他就着小闕的杯子,在他雙唇沾過的地方同啜了些酒,覺得這酒溫和,才點頭讓小闕繼續喝。

小闕有酒喝可開心了,最後也不顧形象,腦袋惬意地枕在柳長月腿上,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話,直接把剩下的三人給晾在一旁。

果酒雖不烈,但也有些醉人。

小闕把一壺喝完後瞧見旁邊的小溪,就把褲管往上一拉,跑到溪裏頭想撈魚。

卯星吃驚地喊了 一聲:「小闕那水燙,別下去!」

但小闕一下子就踩到溪裏了 ,方開始只覺得水有些熱,然後彎下腰不但沒見到魚,連蝦也沒有,這時他郁悶了,擡起頭來看着他哥哥。

卯星說道:「快上來,那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火山水燙得連魚蝦都活不了 ,你不趕快起來,等會兒腳要起泡了。」

小闕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卯星,突然笑道:「哥哥我不怕燙咧!這水剛好能泡泡腳,舒服呢!就是沒魚沒蝦子還真挺奇怪的。」

「早幾年前就沒了 ,那麽燙魚蝦活不下去。」卯星說。

小闕在溪裏來回走了一會兒,撿起幾顆圓圓的石頭看了一下,又放回水裏,燙了一刻左右的腳後才爬起來,而後開心地跑回來,一頭撞進了柳長月的懷裏。

柳長月拿出幹淨的帕子,慢慢地将小闕腳上的泥與草葉擦幹淨。

這時地突然微微地晃動起來,卯星擡眼看了一下高聳的蓬萊山,遂說道:「今日也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

小闕眼裏有着醉意,他癱在柳長月身上,感受着地面輕輕的搖晃,不知不覺地就打起瞌睡來。

因為微醺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心情也在這次踏青中一下子全放松下來,這時柳長月搖他,讓他起來走,他也就只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然而說着什麽,他都不知道。

+++++

回到街上時,小闕感覺天地還是一直在晃,他微微睜開眼,看到柳長月的後腦勺,開口問道:「柳大哥你幹什麽啊?」

「背你回去。」

「為什麽要措我?」小闕疑惑。

「因為方才有個人躺在地上死活不起來。」

聽柳長月這麽說,小闕呵呵地笑了幾聲,腦袋又枕回原來的地方,喃喃念了幾句話,又睡着了。

柳長月聽見他說:「背我啦……柳大哥背我啦……下次我們再一起出來……柳大哥一輩子都背我啦……咯咯……」

柳長月無奈。他心想,自己就是對這小兔崽子沒轍。

可是背一輩子,他柳長月還是背得起的。

只要這個人永遠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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