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五章

回到房裏後,小闕很肯定柳長月在生氣。

柳長月自己走入了屏風後面也不理小闕,小闕則是努力想着,是不是剛剛做了什麽事讓柳長月不喜歡了,是因為自己顧着和姐姐還有那些人講話沒理會柳長月,還是他一個不小心把那整壺酒喝光光被柳長月發現了?

小闕很煩惱,真的很煩惱,與蓬萊鎮上這些人事比起來,柳長月氣得不理會他這件事,對他而言嚴重許多。

可因為喝得有點醉,小闕坐在榻上想着想着,一個不小心就歪倒榻上,給睡着了。

柳長月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見到小闕竟然睡了,臉色自然更加不好。

他想着這孩子究竟有沒有心肝,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鎮定明白自己才是要與他地老天荒的那一個,而不是随便來個姐姐來個婆婆,就能和人走的。

柳長月看着小闕許久,小闕微微打着酣,柳長月則是一臉木然。

完全不想這孩子放心思在別人身上,半點、就算半點也不行。

他要這孩子的全部,就如同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都掏給了這孩子一樣。

可小闕卻一點都不明白,不明白他們之間的羁絆,不明白他對他的情感。

柳長月凝視着小闕,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他,直到夜深了,也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有一種錯覺,仿佛只要一直這麽看着這孩子,這孩子就會完全屬于他,不再被外人看到。

三更時刻,院子外傳來了些許人聲,而後由遠到近,聲響慢慢大了起來。

紅燈籠的火光在門外搖曳着,有人敲了門,敲了許多下,也敲醒了正在睡覺的小闕。

小闕從榻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去開門。

柳長月這時已經回到屏風後,小闕以為他已經睡着了,開了門後見到七名長老七雙眼睛直盯着他看,他眨了眨眼,輕聲說道:「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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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一名年紀最大的長老吹胡子瞪眼道:「我們商量過了,這事沒得商量!」

小闕搔着頭問道:「什麽商量過了又沒得商量?」

另一名長老怒道:「就是主子的事!」

那名長老講話太大聲了,小闕連忙「噓」了一聲,道:「柳大哥睡了,你們講話小聲點,別吵醒他。」

七個人本來就是背着卯星偷偷跑來的,在主子的宅子裏,他們說話也不敢太大聲,怕把主子也吵來就糟糕了。

于是他們退了一步,低聲道:「小子,眼下你只有兩條選擇,第一條,立刻和主子成親,不過你作小,什麽都得聽主子的。第二條,死!但是因為你看過主子的玉腳,所以要先自挖雙目,又因為你摸過主子的腳,所以接着自砍雙手,最後為你和主子睡在同張床上這件惡劣至極的行為,你必須自刎謝罪!」

小闕皺眉,他說:「那個,第二條……」

長老們以為小闕要選擇第二條,七個人的心都一起提了起來。

小闕說道:「自挖雙目都看不見了,還要自砍雙手?自砍雙手後手都沒了,還得自刎謝罪?這條很困難啊!」

突然間有個年輕長老笑了出來,「噗哧」一聲,在寧靜的夜裏顯得十分響亮。

其餘的長老臉色黑過來又紅過去,氣憤難平。

其中一人怒道:「這是很嚴重的事情,小子你別以為這樣打哈哈就能拖過去。」

小闕才想開口說他沒有,又一人感嘆說道:「你知道什麽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嗎?」

小闕認真回答:「有聽過!但是‘獸獸不親’是什麽意思?野獸和野獸不能親嘴嗎?」

一堆長老顯得快崩潰。「‘男女授受不親’出自孟子,意思是說在道德禮範規矩下,男與女不得有肌膚接觸,否則就是壞了女子貞潔。我們主子是祖上一脈單傳下來,只剩這條血脈了,要是因為你壞了主子貞潔,讓血脈無法延續下去,你該是多大罪過啊!」

經過很多人的解釋,下去這才「啊」的一聲了悟:「所以說男人不能碰女人嗎?手都不可以?」

「對!就是這樣!」長老們很高興小闕終于開竅。

「所以我要娶姐姐?」小闕問。

衆長老們雖然沒開口,但一雙大過一雙的銅鈴眼正目光灼灼地注視着他。

小闕又搔了搔頭發,不知道原來事情有這麽嚴重。

然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滾輪聲,輪子輾過庭院裏的落葉,發出細微的碎裂聲。而後一聲溫婉的女子聲音響起,道:

「七位長老真是好興致,都這麽晚了,還到我這裏來拜訪客人。」

原來那人竟是昴星。昴星話語一出,七人額頭上同時冒汗,瞬間便轉身單膝跪了下去,同喊了聲:「恭迎主子!」

昴星溫柔地笑道:「幾位長老起來吧,都一大把年紀了,別跪。」

但七人全要起身時昴星又說:「孫家、齊家、王家、如家的,頭發都沒白呢,也好意思和幾位長老一樣起身?」

昴星這麽說,言語間有着淡淡的威嚴,被點到姓氏的四人就又跪了下去,連吭都沒吭半響。

一群人讓路讓許荷推着昴星過來,這時小闕才發現到昴星竟然穿着女裝,淡淡的青綠色上裳,簡單卻好看非常的百褶羅裙,衣袖裙邊都繡着淺銀色的鳳凰圖樣,加上薄施脂粉的瓜子臉,清澈明亮的杏子眼,沾着淡淡紅胭脂的菱形嘴唇,小闕一看,簡直就覺得——仙女下凡來了!

昴星見小闕呆了,遂輕笑了一聲,道:「怎麽,我弟弟居然傻了?」

小闕整張臉瞬間紅了起來,有些不自在地說着:「不是,是姐姐突然間變得好漂亮,吓了我一跳。」

昴星聞言輕笑,那笑聲傳到小闕耳裏讓他覺得耳朵好癢,伸手掏了掏,結果連耳朵也一起紅了。

昴星被許荷推了過來,也不理會那些長老,對着小闕說道:「小闕,姐姐只問一次,你娶不娶姐姐?」

「咦!」小闕震驚了。他以為這些事都只是長老們在嚎叫,沒想到昴星卻也提了同他們一樣的問題。

昴星帶着淡淡的淺笑,不知怎麽地,同一張面容,男裝時是英氣逼人,女裝後卻帶着些許柔媚,再加上坐着輪椅的關系,整個人竟顯出一種弱柳扶風,想讓人好好呵護的孱弱之感。

昴星說道:「姐姐今年已經二十二了,從來沒在乎過誰,唯一喜歡的就是和你這個弟弟在一起。你體貼又溫柔,無條件地待姐姐好,又救了姐姐的性命,況且姐姐長這麽大,還沒和誰同榻而眠過,只有和你在一起時,姐姐才覺得安心。你救了姐姐,也別說別的,光這一條,江湖規矩就是得以身相許的……」

小闕愣了愣。「我救了你,所以我必須以身相許給你?原來竟有這條規則嗎?」

昴星笑道:「不,是姐姐以身相許與你。」

小闕皺了皺眉、搔了搔頭,手直往脖子上頭抓,這回不只臉和耳朵,連脖子都紅了一大片。

昴星見小闕躊躇,于是使出了最後也是最厲害的一招。她溫柔地說話,聲音軟得都能擰出水來。「小闕,是不是我不夠漂亮,所以你不喜歡我?還是說我從哥哥變成了姐姐,你覺得被騙,就讨厭起我來了?」

小闕立刻搖頭道:「才不是,姐姐好看,姐姐很好看,我從來沒看過比姐姐還要好看的女孩子了!不論是哥哥或姐姐,我都喜歡,都很喜歡!」

昴星遂笑開了來。「那你娶不娶我?」

小闕突然頓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頓那麽一下,耳朵突然嗡嗡作響,讓他腦袋一片迷糊。

最後小闕深吸了一口氣,在臉紅、耳朵紅、脖子也紅通通的模樣下,深深地注視昴星,對她說:「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姐姐,你讓我想一下好不好?」

昴星也不逼他,只是淡笑地點了一下頭,而後轉身,順道把那七個愛惹事的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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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關上房門,爬到榻上後整個倒掉,他長長籲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和人生死搏鬥了一次回來,渾身都無力了。

此時他察覺有人靠近,立刻就從榻上坐了起來,仰望着那人,喊了一聲:「柳大哥!」

柳長月依舊神色冰冷,目光毫無溫度地看着小闕。

方才小闕與昴星的對話他都聽見了,看着小闕還紅着臉的模樣,也曉得那昴星換回女裝後,有多勾人。見小闕一臉桃花面上開的模樣,就知道昴星真的讓他動搖了。

小闕困惑地看着柳長月,他頓了頓,小聲問道:「柳大哥,你說我該怎麽辦?應不應該娶姐姐?」

小闕将柳長月當成比朋友更貼近的人,因為最信任,所以當他有疑問,第一個尋求解惑者自然也是柳長月。

然而柳長月聽見小闕這麽說,神色突然變得更冷了。

柳長月緩緩彎下腰,臉幾乎要貼上小闕的,小闕感覺柳長月周身氣勢瞬間完全不一樣,當下令他有些心顫,但更多的是不解。

柳長月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真想同那人成親?」之後又自嘲地笑道:「也是,你的昴星姐姐年輕溫柔又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你不娶她娶誰?」

小闕愣了愣,不明白柳長月說這話怎麽聽起來很奇怪。他喃喃道:「這樣啊……」

柳長月更怒了。「男人愛女人是天性,更何況你只是笨,三言兩語就被我拐帶在身邊的,離了我這大惡人,去找你漂亮的昴星姐姐不是正好?蓬萊鎮主有錢有權又有好名聲,完全不像我這個惡人。況且天下間再沒人能比她待你更好的了,你不選她選誰?」

小闕不懂柳長月為什麽今日這般不尋常,說起話來都像是針,一字一句都往他胸口上紮。

柳長月冷酷的眼神和突然變得陌生的容顏令小闕覺得胸口一陣一陣地痛起來,可他卻苦于不知該說什麽話應對。在柳長月面前,他從來只有被敲打的分,當這個人發脾氣時,小闕永遠無法比他有力地反駁回去,因為他不想柳長月生氣,也不想見到柳長月不高興的神情。

小闕稍微往後移了一下,卻不知道離開的動作令柳長月覺得有難以忍受之痛。

小闕說:「我覺得道義上,我應該娶她的……」

「那你就去娶她!」柳長月的聲音大了起來。「還問我做什麽?」

小闕不知怎麽地,心裏突然難過了。「但是柳大哥是我最親近也是最信任的人啊,所以我才想問你,想你幫忙替我出主意。」

柳長月突然狂怒,往後一退,掀翻了長榻後頭的桌子。

他咬牙道:「你要成親,卻要我替你出主意?你當我是什麽人,你當我們之間的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是做何感想的?」

小闕一臉呆滞地看着怒氣沖天的柳長月。

柳長月冷冷笑了幾聲,聲音放緩了下來,慢慢說道:「我這就是對你太好了,才讓你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問我娶不娶昴星?腦袋在你脖子上,這個問題,你自己去想罷!」

小闕還真的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可就在那之後,他卻從長榻上下來,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門口方向去。

「去哪裏?」柳長月道。

小闕回頭瞥了柳長月一眼,他說:「柳大哥你今天怪怪的,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去別的地方待着,等你氣消再回來,省得你心裏不舒服,我心裏也不舒服。」

然而就當小闕打開大門,一腳要跨出去時,柳長月在怒濤下冷冷說道:「那你就走,去找你的昴星姐姐,她年紀比我輕上不知多少,長得又好看,你自然覺得她比我好上千倍萬倍,不屑與我一起了。」

柳長月一大缸醋全打翻,說起話來也冷冽得毫不留情。

「不是這樣……」小闕嘴裏喃喃出聲,但出口的細微聲音除了他以外,誰都聽不見。

當小闕那一腳落到門檻外頭,柳長月只在屋內說道:「要滾就滾得遠遠的,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

柳長月那寒冰的語氣讓小闕胸口一抽一抽地痛。可他問道:「那若是見到呢?」

「殺了你。」

小闕不敢置信的轉頭,只見柳長月直視着他,神情冷酷,不似開玩笑。

小闕突然道:「憑你武功全無,怎麽殺得了我?」他又想着柳長月曾經那麽疼他,怎麽可能會殺他。

然而卻在剎那間,柳長月不知如何竟猛一下子來到他眼前,小闕只在鼻間聞到一股香味,接着柳長月冰冷的手指便搭上他的脖子,緩緩地施起力來。

小闕無法動彈,因為柳長月朝他放了軟筋散,他感覺柳長月加諸在他脖子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大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小闕臉色完全脹紅的時刻,眼珠子似要爆出血來的時候他才意識道:‘柳長月真的會殺他、真的會殺他!’

柳長月胸口激烈起伏着,但待看到自己即使對小闕如此,小闕也沒有掙紮的時候,突然猛地想起自己在做什麽,立即縮回了手,心中竟也是一陣冰涼與後怕。

他居然想殺了這孩子、他居然想殺了這孩子!只是因為這孩子把心分給了別人,他就想殺了他!

柳長月放開小闕後,小闕還是愣愣地看着柳長月。

小闕原本想開口再叫一聲「柳大哥」,想再說一次「你不要生氣」,卻因嘴裏喉頭一片幹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之後,小闕緩緩地轉過身,低着頭慢慢地走出了這個院子。

而柳長月則走到門前凝視着小闕的身影,直到再也見不到那抹影子,才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想把那孩子分給別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孩子的好、那孩子只能是自己的……誰都別想奪走……

+++++

小闕離開了院子後無處去,就在昴星府裏頭晃了起來。

後來他走到昴星那裏,看見有燭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原本以為能夠找得到昴星,誰知道卻半個人也沒有。

小闕在靠着窗的一張搖椅上坐了下來,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神色呆滞地看着那個蝴蝶烙印。

燭火照着他,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形成了剪影。

小闕翻轉着手掌,轉着轉着,轉到手中的蝴蝶好像會飛似地。

他看着輕輕一笑,但那笑容維持沒有多久,便自他臉上散去。

凝視着自己的手掌,小闕腦中一片空白,他記不起自己是誰,從有了記憶開始,身邊的人就是昴星和柳長月。

現下不知為什麽,生命力最重要的這兩個人被自己攪得一塌糊塗,所有人的都逼他選昴星。倘若他不選昴星,昴星這一輩子就要孤單過,可若他不能陪在柳長月身邊,柳長月就不會再讓他同他一起。

越想,心裏頭就酸。

舞刀弄劍他行,背着昴星游遍大江南北他行,保護柳長月不讓任何人傷他他行,可遇上這以外的事,他全都不行。

他知道昴星和柳長月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可他宴闕只是個平凡人,他想不透他們花花腸子拐來繞去着的是什麽東西,想不透單純只想對對方好,因為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昴星送走七位長老進門時,見到的就是小闕坐在搖椅上,低頭凝視着右手烙印的模樣。

她叫了小闕一聲,小闕擡頭,昴星被他臉上的眼淚給吓着了,連忙将輪椅推過去,焦急地問道:「怎麽了?」

小闕看着昴星許久,哽咽了一下,眼淚還在不停滴落。

昴星低頭望了一眼小闕的右手掌心,發覺微彎的掌心中那個才好沒多久,仍是粉嫩肉色的烙印上,竟然盛滿了小闕的淚水。

昴星轉頭,叫許荷離開。

許荷低頭告退,走前将房門給緊緊關住。

昴星說道:「怎麽哭了?」

小闕想着柳長月那張決絕的臉,眼淚就無法克制地一直掉下來。

他聲音輕輕地,近似呢喃,眼神空洞得讓昴星心疼。「姐姐……我現下才發覺我沒有地方可去。天下那麽大,總有我容身之處,但為什麽除了柳大哥身邊,我會覺得我哪裏都不想待?」

「那就回去他身邊。」昴星溫柔地說道:「是姐姐的錯,姐姐不逼你了。」

小闕搖頭。「姐姐,柳大哥不喜歡我了,我想留在他身邊,可是他叫我滾……姐姐,他不但叫我滾,還掐我脖子要我死啊……」

小闕雙手掩着面,淚水由指縫間落了下來。

昴星一愣,當依小闕的言語往他脖子上一看時,上頭那圈可怖的痕跡讓昴星整顆心都涼了。

「他怎麽能如此對你!」昴星怒道。

昴星原本就知道那個柳長月不是個善茬,可也知道他心裏的确喜歡小闕,只是無法理解竟然能對自己喜歡的人下此毒手,若不是小闕有武功而柳長月功力盡失,柳長月這一狠手還不殺了她弟弟嗎?

小闕心裏難受,眼淚一直掉。他很疑惑,疑惑為什麽只要一想到柳長月的眼神,強烈的悲傷就不停由心裏湧上來,仿佛要将他淹滅一般。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種酸楚強烈到幾乎要将他侵蝕殆盡的,永無希望的絕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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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個蓬萊島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昴星卻花了兩天才找到柳長月。

而這還是柳長月回到她安排的那個小院,仆人趕緊來報,昴星才知道柳長月在哪。

那晚,柳長月在月下仰望竹林時,昴星獨自一人過來。

她在背後朝柳長月喊了聲:「柳閣主。」聲音和以前一樣溫潤清和。

柳長月手負于身後,看了一會兒沙沙作響的竹葉,才轉過身來,用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望着昴星。

柳長月不是個普通人,這點昴星向來知道。他雖然武功盡失,可這似乎無法妨礙他得随時随地,随意便能取人性命的能耐。所以,縱使是在自己的蓬萊鎮上,昴星也不敢小觑這人。

「蓬萊鎮主有何事?」柳長月說話時一派地清冷,神情也毫無溫度可言。

昴星頓了一下,說:「在下想重新對柳閣主介紹一下在下的身分……敝姓東方,乃三百年前武陵王一支。當年先祖奪嫡失敗,受當時登基的皇帝追殺,遂帶所有家人與家将逃至東南海上蓬萊島,建蓬萊鎮,以蓬萊島正中之蓬萊山為陣眼,布須臾海陣,從此定居于此。」

「哦,那麽我是否應該朝你跪下,尊你一聲武陵王?」柳長月冷笑道。

昴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不同你拐彎抹角了。你知道天璧山莊的藏寶圖,柳天璇又是清明閣所出,你的先人定是與百年前蓬萊鎮叛逃至中原者有所關連。」

柳長月沒說話,但昴星知道她的猜測是對的。

「我把牢頭交給你之前,曾問過,他說你與小闕是為了不死藥而來,鎮上從無人知道這東西,所以我想……我們來談一談吧!」昴星說。

柳長月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陰鸷。「你怎麽不想這兩日之內,我已尋得不死藥?更早已傳書出去,命清明閣所有殺手到這蓬萊鎮來?」

昴星笑道:「不可能,那藥藏放的地點十分隐密,唯有歷代鎮主才知道。而清明閣的殺手……我知道島上來了幾個生人,但若柳閣主真下令他們動手,只怕會引得某人觀感不佳。」

「哦,所以在這情況底下,你有何籌碼與我想談條件?」柳長月同樣笑道。

雖然眼前的人笑着,但昴星沒有忽略掉這人眼中的寒光。

昴星一嘆,說道:「你差點扼死小闕的那天,他哭了……」

柳長月雙手突然緊緊握住,指甲都陷入了手掌裏。「那又如何?」

「不如何……」昴星緩緩道:「我們一項換一項吧!你取你所需,我要我所得,沒必要把場面弄得更加混亂。」

「我與他的事與你無關。」柳長月聲音依舊冷淡。

昴星不理柳長月,自顧自悠悠地說:「我知道你對小闕有多好,但小闕不明白。再這麽說吧,你一直想把小闕算計進你的人生裏,讓他懂得你對他的感情誰都不能介入,但他對情愛實在懵懂,無法了解你的想法;而我則想把許淩算計入我的人生裏,然而在他眼裏我只是他的主子,所以他連多碰我一些都不敢。」

柳長月沒有說話,于是昴星接着說:「這次鬧成親的事情是我不對在先,昴星向柳閣主先行個不是,可如果我不将小闕拉進來,小闕永遠不會想過有一日你會離開他,他不開竅,你就不算完全得到他。而之于我,許淩也是一樣。」

柳長月冷冷地道:「東方鎮主設計得好!」

「只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想殺了他。」昴星說。

柳長月勾起的嘴角笑得詭異而扭曲。「他是我的。若不能得到全部,本座甘願毀之,也不願見他與誰卿卿我我。」

昴星搖頭。

柳長月卻是說:「我要讓他自己想想,沒有了我,他該如何。也許在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不斷地想着柳長月這三個字時,終将明白。」

昴星道:「柳閣主對他真是狠心。」她明白柳長月的性格了,柳長月是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倘若小闕真的離開他,這個人肯定會拉着小闕玉石俱焚。無論,他有多喜歡那個孩子。

昴星接着說:「跟着,來談嫁妝與聘禮吧!」

「什麽嫁妝聘禮?」柳長月皺了皺眉頭。

「一場婚宴,自然是要有來有往的不是嗎?」昴星端正了一下神色說道:

「你想要不死藥,我有。那藥只有一顆,是當年取自宮中豢養的四十九個藥人鮮血,花費三年六個月以丹爐煉制而成。那藥其實沒有名稱,但既然閣主以不死藥稱之,那就且叫它不死藥吧!

傳說中,不死藥雖能重塑壞死筋骨血脈甚至修補氣海,更能延年益壽固本培元猶勝仙丹,但據說其實此藥因有大好,故也有其大壞。此藥藥性兇猛,先祖遺訓,若非生死交關之刻,不得食用。該死卻生乃逆天而行之法,混亂輪回,所以死大于生。因此就算我一出世便雙腳殘疾,我父王也不敢冒險讓我服用這藥。」

昴星再說:「蓬萊島已經不能住人,而我們的身分太過特殊,且又遺世獨立太久,若被當朝皇帝或有心人發現,恐怕落不得好下場。所以我以這顆丹藥,換你在中原一塊得與世隔絕的土地,而丹藥就算是我為族人所付出的代價。」

「成。」柳長月淡淡地應了一聲。但那铿锵之聲,是清明閣主最有力的應許。

昴星接着又道:「第二點,我們是互惠關系。你讓小闕與我演一場戲,當然我不會告訴小闕,若在拜天地之前得不到我要的結果,小闕還是由你帶走,但你答應我必須好好待小闕,他太過單純,如果這些日子都不能讓他明白你的心意,你也要循循善誘,慢慢讓他知曉。」

「這事用不着你這外人操心。」柳長月臉色硬了硬。

「怎麽算外人,小闕可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啊!」昴星笑。

‘我還是他爹呢!’柳長月興起殺意,真想在此就了結了這個女子。

這夜,他們又談了許多。

包括小闕的、包括蓬萊鎮的,還有一些許淩的。

昴星原本想找人傾訴一下自己是如何喜歡上許淩這個木頭,可柳閣主并不賞臉,當昴星第三次開口說出許淩這個名字時,柳閣主就一個轉身,留下潇灑卻孤寂的背影,挾帶着一股誰都無法比拟的氣勢,離開了。

情啊、愛的,單純的人想不透,而聰明的人想太多,于是也陷得,比對方深上許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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