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一章

一陣悠悠的笛聲從小河對岸的閣樓傳了出來。笛聲很輕很輕,幾乎就像人的氣息那般,不貼近的話什麽也聽不見。

青青坐在宅子後門的圍牆上,仰望天上明月細聲說着話,他臉上毫無表情,雙眼空洞,直到對岸閣樓裏一抹黑影離去,笛聲亦歇,他才從圍牆上跳了下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裏,解衣後爬上床,合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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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原本已經忘記黑色海珠的事了,不過這天中午,柳長月把它拿了回來。

小闕大感驚訝,無法相信還真有手掌大的黑色珍珠,立即像個被喜愛的東西迷住的孩子,抱着那顆海珠左看右看,而後玩起海珠來。小闕入迷時,連柳長月哪時走的都不知道,他回過神找了柳長月一會兒,心裏想柳長月大概是因為自己沒理他,所以就自個兒走了。

他邊玩海珠邊想,柳長月也不曉得有沒有生氣。

用過午膳後,蘇笛端着碗去小竈洗,順道吃飯。

這時小闕又拿着海珠到院子裏玩。他一下子從左手抛到右手,又從右手抛回左手,而後下腰,讓海珠從左邊的手掌往手臂上滑,再溜過鎖骨穿過另一邊的手臂,滾到右邊的手掌上。

正當他玩得高興的時候,突然見着一個穿着綠衣的身影站在院子入口,他感覺到一陣灼人的光芒,停下玩珠子的動作後,就見那個之前看過,名叫青青的人目不轉睛地死死盯着他。

小闕喊道:「你來找人嗎?柳大哥和小笛子都不在這裏,要不你晚點再來吧!」

青青本只是想來偷看一下小闕,但當他見着那顆海珠後,眼眶當下就紅了。他筆直地往小闕而去,瞪着小闕手上的海珠。

這珠子之前送進清明閣的時候他在當場,那時他曾向柳長月要過,但無論如何撒嬌,柳長月就是笑而不語。他以為總有一天柳長月會賞給他,只要他更讨得柳長月開心,誰知這人一入閣後,珠子竟落到了他手裏。

小闕看青青怒氣沖沖地瞪着自己,又看着他手上的大珍珠,随即把珍珠藏到身後去,說道:「這是柳大哥借我看的,我晚點還得還回去,不能給你。」

「不能給我?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主上總有一天會給我,是你強占去了!」青青的聲音尖銳不已。「自你入清明閣以後,主上晚上只在你這邊,不讓任何公子侍寝,好東西也全往你這裏送,全忘了我們。宴闕,你怎麽能如此厚顏無恥,不但獨占了主上,還搶走主上給我們的關愛。」

小闕皺了皺眉頭,想了想,才小聲道:「你別生氣。是因為柳大哥已經和我約好了要過一輩子,所以才不再與你們有瓜葛。以前他怎麽對你們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雖然很對不起你們,但我們已經立下生死誓言,我不會離開他,他也不會離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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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的話雖無意,卻字字刺入青青心裏。青青不相信,顫抖着道:「……主上和你立了誓?」

「嗯。」小闕輕輕點了個頭。「他說到死都要和我在一起,我若離開他他就掐死我,後來我也說要和他在一起,只是他若要離開我不會掐死他罷了。」

「不可能,清明閣裏誓言最為重要,主上怎麽會同你立生死之契,你騙我、騙我!」青青瘋狂地沖上去要打小闕,他發狂般地說:「主上從來就最疼我,甚至只獨寵我一個。他在別人那裏過一天,在我這裏卻會待上一個月,他怎麽會和你立下生死誓言,更何況你和他的關系明擺在那裏,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主上只是一時被你迷惑罷了!」

「什麽我和他的關系明擺在那裏?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小闕有些糊塗,但輕而易舉地閃過撲過來的青青,青青撲了個空,整個人摔倒在草地上。

青青翻過身來瞪着小闕,他想狂叫,想撕碎這個人,想這人死。只要這人死了,主上就不會再被他所迷惑。

然而就在青青要吐出一連串惡語時,突然,他耳朵動了動,神情忽然間愣了會兒。

小闕同時似乎也聽見聲音立刻往圍牆外看去,但卻沒感覺到有誰的氣息在外頭。他皺眉,已經是第二次了。

小闕回過頭來的時候,見着青青咧着嘴,帶着詭異的笑容看着他。青青一字一句地說着,可是聲音卻有些奇怪,不像方才那樣流利。

他凝視着小闕說:「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和主上真正的關系?」

小闕搖頭,但心裏卻覺得青青好像怪怪的。

青青說:「你娘,叫宴浮華。浮華宮的宴浮華,是柳長月曾經的妻子。」

小闕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麽奇怪的話。

「後來,柳長月抛棄發妻,奪走浮華宮的一切,只為了建立一個新的清明閣。」青青低笑着說。

青青的話讓小闕頓時有些暈眩,一些場景在他面前閃過,但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抓不住,只能看着那些碎片再度消失。

「但當時,宴浮華有了身孕,十月懷胎後她生下了一個孩子……」青青的笑聲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他說:「那個孩子……被取名叫宴闕……就是你啊,我的小公子……」

小闕眼睛一下子瞪得好大,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爬到自己親生父親床上的感覺如何?是不是銷魂蝕骨?」青青仍是那詭異的語調。「你那張看起來無辜又不解世事的臉其實都是裝的吧!你不知廉恥,勾引自己的親生父親,讓親生父親愛上你。父子相奸,有悖倫常、簡直天地不容,要被天打雷劈的!宴闕,我看你幹脆別做人,去做畜生算了!」

青青突然一個蹦了起來,揮手朝小闕的臉上狠狠搧下一巴掌。「惡心、你這惡心的東西!」

小闕一下子被搧愣了。他手中的黑色海珠掉到了地上,往別處滾去,然而他的耳邊卻一再一再重複着青青方才的話。

他與柳長月,是父子關系……

怎麽可能……騙人的吧……

可是小闕的指尖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從手臂蔓延到全身。

他努力用雙手環住自己,但就是停不了顫抖、止不住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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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青青說了很多話,但小闕都聽不進耳裏。

直到他發覺身邊靜了,青青已經離開,他才踏着蹒跚的步伐回到房裏。

青青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小闕從下午一直想到深夜。想他初見柳長月便無芥蒂,想他一心一意只想保護柳長月,想他只想看着柳長月笑,想他讓柳長月傷心時,自己比柳長月更傷心。

一些模糊的記憶在眼前浮現,伸手想捉,卻破碎而去。他的頭一直痛、一直痛,有很多早應該要想起來的東西,卻因為自己的不在意全被忽視。

或許,當他眼裏烙下柳長月身影的剎那,就知道這個人與別人不同,他想與他親昵,是因為他曾經見過他卻忘了,他想對他好,是因為他身體裏流着他的血,父子天性使然,令自己無法離開他。

小闕想、不停地想,但他的腦袋很痛,所有的一切都記不起來。他敲着頭、拼命敲着頭,如果不是失去記憶,他就能知道夜夜擁着他,溫柔看着他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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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月回來時就見小闕窩在床上不停地打着自己的頭,他立即往前抓住小闕的手,怒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小闕慢慢擡頭,眼眶泛紅,神色憔悴,左臉臉頰還有一個深紅色的五指掌印。

「誰打了你?」柳長月怒氣漸漲。

小闕只是擡頭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裏突然出現了霧氣,這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水靈靈的,可他後來說的話,卻讓柳長月一顆心差點從咽喉裏跳了出來。

小闕輕聲問道:「你是我爹?」

只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卻讓柳長月的臉色當場化得慘白,他動也不動地看着小闕,幽暗的雙眼像是要吞沒所有光芒似的,黑得叫人害怕。

「你……」柳長月花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讓聲音顫抖。「你恢複記憶了?」

單聽柳長月這般說,小闕一顆心當場被擊得四分五裂。

青青說的是真的,柳長月真的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他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上了床!

小闕又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是你兒子的?」

柳長月不答,只是握緊了拳頭。

小闕想了一下午和一晚上,自己倒是想通了這一點。他輕聲得像在自言自語一般說着:「應該在天璧山莊那會兒,我揭下人皮面具後你知道的吧!」

小闕皺起了眉:「可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和我的關系,你是我娘的丈夫,我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麽可以瞞着抑着這麽久,卻一點都不肯讓我知道這事?」

柳長月方才是一下子亂了分寸,但此時看小闕仍是茫然的眼神,又想起他方才猛打頭的模樣,立即努力平複了自己的呼吸,冷靜地問着:「誰告訴你的?」

小闕說道:「誰告訴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告訴了我真相。」他又喃喃:「你是不是因為我撞壞腦子了,覺得我好欺負,又什麽都聽你的才對我這樣?平常人家的父子也會同你一樣對我做那種的事情嗎?不會的對不對。父親向來都會希望兒子好、希望兒子将來争氣繼承家業、希望兒子娶個好媳婦生一堆胖娃娃,這才是所謂的天倫,是不是?」

柳長月強加鎮定地說:「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你是真心的。」

「所以以真心為由,就可以騙我?」小闕聲音大了起來。

「我……知道喜歡上你後,試着想殺了你,試着阻止這一切錯誤,但我沒下手,因為你對我太好太珍惜,讓我無法下手。」柳長月神情的冷漠和他說出來的那般灼熱話語完全不一樣。

「……你應該殺了我的。」小闕黯然地從床上下來,穿了靴子,慢慢地往外走去。

柳長月第一次在兩人關系出現裂縫時不敢對小闕有所舉動,這時他心裏只有慌張。倘若這孩子不在自己身邊,倘若這孩子真的離開了他,那過往的情感怎麽算?莫非就如同鏡花水月,從此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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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走到外頭,碰上了端着食盤的蘇笛。

蘇笛瞧小闕魂不守舍,臉上又有個紅巴掌,以為他惹惱了柳長月被打,才想說他幾句,卻見小闕凝視着他,用從來沒有過的凄涼神情說:

「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什麽?」蘇笛跟了小闕這麽久,天璧山莊那會兒他就算和天癡拼得差點力竭而亡也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裏于是怦怦亂跳,感覺像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小闕注視着蘇笛,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朋友……」

蘇笛嘴唇顫抖了一下。

「但你卻沒跟我說,我是他的兒子。」

聽到小闕說出這話,蘇笛驚恐得連手上捧着的食盤都掉了。食盤裏的食物掉了出來,還有些柳長月喜歡的甜食糕點滾到了長廊外去。

小闕的眼眶更紅了,他聲音哽咽地道:「有人告訴我,父子相戀天地不容,他還要我別做人,應當去做畜生。小笛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不可以喜歡上柳大哥,他是我爹,我還和他做那種事,我會被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的!」

「不、不是那樣!」蘇笛急忙着要抓住小闕,但小闕卻退了一步,閃開蘇笛後,一下子從蘇笛面前不見了。

「小公子!」蘇笛顫抖着:「小闕、小闕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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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月站在房門外的長廊上,臉上看不出一丁點表情。

蘇笛看了柳長月一眼,對柳長月說:「主上……怎麽辦……他走了、他走了!」說到後頭,蘇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還說他把我當朋友,但是我卻騙了他……」

柳長月沒有說話,他只是在長廊上靜靜站了好一會兒,說了句:「先讓他靜一靜,這幾天別去找他。再發話下去,看誰今日進了他的院子,讓墨虹依照規矩處置。」

「是……」蘇笛哽咽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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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跑出清明閣後,眼神渙散地在街上呆呆晃着。

夜有些深,風有些冷,楓城的街上沒有半個人,只有幾處民宅的燈火還亮着,裏頭傳來小孩子朗朗的讀書聲。

孩子念完書了,撒嬌的聲音從窗戶傳了出來。「娘,你看我念得好不好?今日夫子誇我聰明,說我将來絕對是個秀才。」

那孩子的母親掩着嘴笑,末了還捏捏孩子的臉龐。「我的好江兒這麽厲害,将來不僅是秀才,還會是舉人大老爺,給咱們家光宗耀祖的!」

另一頭正在刻着木雕娃娃的男子則笑着說道:「你少寵他了,如果讓他因這點成績就驕傲起來,心思不放在書上面,我看以後連秀才都中不了。」

小闕從窗外看進去,見着昏黃的油燈下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情景,是啊,這才是爹、這才是娘、這才是有爹疼有娘愛的孩子。

他離開了那戶人家,繼續在外頭晃。風吹響樹葉的聲音沙沙沙地,他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河堤旁。

今天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天地間仿佛只有黑暗,就像他的心一樣。

首次喜歡上一個人,将那人的身影深深刻入自己的心裏骨裏。

刻骨銘心只有四個字,看來那麽單純,但當如此做了以後,想要再将對方從自己的心裏骨裏取出來,卻早已不可能。

小闕在河堤邊走着,熟悉的頭疼又劇烈地讓他痛了起來。他蹲到地上,抱着頭,将腦袋埋進膝蓋裏。淚水滴進了土裏,他發出嗚嗚的疼痛聲。像只受傷的小狼崽子,心裏痛苦痛苦只有痛苦,卻說不得與別人聽。

最後的疼,疼到了極致,疼到他眼前慢慢模糊起來,而後在黑暗無光的河堤上緩緩摔了下去。

天旋地轉間,他什麽都看不見。

他想會不會就這麽疼到死去。

如果死了,會不會有人替他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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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闕即将落入河裏之前,一雙手伸了出來,将他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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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小闕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放到床上,他睜開眼只見到一抹離去的影子,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頭痛欲裂使得小闕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似乎陷在夢境中,許多片段在眼前閃過,而且怎麽也醒不過來。

他夢裏,有一個河堤,那河堤比這裏的更高更大,大雨連日地下,山洪爆發,他被敲鑼打鼓的聲音驚醒,走出房門,見到一個身形比他還高的男子正急急趕着出去。

他揉着眼急急跑上去喊道:「師父捎上我啊!」

昏沉沉的腦袋裏突然浮現了四個字「延陵一劍」。這個人便是後來教他武功的師父「延陵一劍」。

之後又一日,他在院子裏練劍,巨闕劍原本耍得虎虎生風,卻突然心跳加快,吐出一口血來。

有個穿着白衣,面容精致得如同女子的青年朝他走來,神情冷淡地将一把劍扣到他手腕上。那人說道:「三十歲之前不許用巨闕劍,這赤焰劍給你,省得你走火入魔吐血身亡讓舅舅傷心!」

那人冰冷的容貌底下其實是有些溫柔的,他看了周圍沒其他的人,笑嘻嘻地對那人喊了聲:「謝謝師娘!」

那人臉稍微紅了一下,哼了一聲便走了。

陸莫秋,鐵劍門門主,他師父心裏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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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晃,竹林內,他駕車而行,不停回頭看着車廂裏美麗絕俗的女子。女子披着白色狐裘,傾國傾城的樣貌世間少有。是他娘親,浮華宮的宮主,宴浮華。

娘親開口,聲音婉轉如同天籁,道:「讓你跟着來是要你記得他的樣貌,以後若碰見,給我離得遠些。」

他問:「可是娘,那不是我爹嗎?」

娘親用着溫柔婉約的聲音說道:「你是我生的,姓宴不姓柳,将來是繼承浮華宮的人,你的一切與他無關。」

午時,城郊碧竹林涼亭外,馬車停了下來。他下了馬,在涼亭外見着一個穿着紫色衣袍的男子,那人偉岸無俦,一雙漆黑的雙眼看着他、望着他,他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而後一個飛身往那人懷裏撲去,心裏有些酸楚卻又開心,大聲地喊道:

「爹啊,你就是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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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渾身汗淋淋,頭發和衣衫都被冷汗浸濕了,而後他腦袋裏那些錐人的鈍痛持續着,叫他醒來也逃不過夢中的痛苦。

「柳長月……柳長月……」

小闕呆呆地坐在床邊。他記起了自己與柳長月初相遇時的情境,那時他還高興地抱着柳長月喊「爹」,萬分開心地知道自己有個爹,而爹的名字,叫做柳長月……

醒了,仿佛又睡着,眼前視線一片模糊,原來是他的眼淚不停滴下,讓他無法看清。

一個片段接着一個片段在頭疼萬分之下,被努力地想起來。

小闕記起當初初出江湖多麽痛快。他愛幫人,幫了就走,沒問對方姓名,覺得這才是俠義作為。

他不要人報恩,也不需任何報償,他從來随心做事,随意而止。

誰知,娘親的告誡還在耳邊,他卻摔了個坑,跌進一個叫做柳長月的深淵裏,從此爬也爬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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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離開清明閣的第四天晚上,外頭有人敲了門。

他沒有理會,于是對方在敲了三次門後,推門進來。

那人來到床前,對着他行禮,彎着腰說道:「小公子,主上請你回去。」

說話的人是蘇笛,他語氣裏沒了一貫的跳脫與淘氣,只有恭恭敬敬這四個字存在。

小闕沒回答,仍是雙眼茫然地看着遠方。

蘇笛繼續說:「主上有令,一切等回去再說。」

小闕還是沒開口。

蘇笛嘆了口氣,對後頭的人說:「帶小公子回去。」

上前來了兩人,他們架起小闕,可當小闕下床時腳沾到地卻是直接軟了下去,蘇笛吓了一跳,立刻說:「小心點,倘若把人摔了,你們幾個十顆腦袋也不夠用!」

于是小闕就被人扶着,離開了這個待了四天的房間。

下了樓,小闕才發現這兒是間客棧。穿着紅衣的蘇笛走向前去要替小闕付房錢時掌櫃的卻說:「這位小哥的房錢已經付了,還有多的呢,老夫找碎銀子給您。」

小闕疑惑地擡頭看了一下,終于想到自己那晚昏迷後被送到了客棧來,而送他來的人定不是清明閣的人,否則蘇笛不會不知道。

蘇笛狐疑地看了小闕一眼,見了小闕的神情,便說:「不用了,那些銀子不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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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明閣以後,小闕被帶回之前住的那個院子,跟着蘇笛讓人把小闕放到床上時,小闕卻掙紮了起來,四天裏從沒開口的嗓音沙啞撕扯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住在這裏……」

小闕動作激烈,扶着他的人一不小心竟讓小闕掙脫,跌到了地上。蘇笛連忙把小闕扶起來,看着他額頭上磕出的血跡,心裏十分難受。

「不要住在這裏……」小闕就像是突然驚醒過來一樣,方才還乖順地讓人扶着走,現下卻說什麽也不肯躺到床上。

蘇笛立刻說:「将小公子送到隔壁廂房去。」

當那些人将小闕帶離了他與柳長月曾經恩愛纏綿的床榻後,小闕才慢慢靜了下來。

額頭上的傷口不深,但蘇笛仍是讓人拿藥箱來,親自替小闕上藥包紮。

沒多久柳長月也來了。柳長月來後蘇笛立刻率人退下,留出地方讓這兩位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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