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五章
隔日,柳長月沒有來,天癡卻氣沖沖地沖進牢房來。
天癡怒道:「把他身上的寒鐵鏈解開,讓他下來,再拿鏈子把他雙手捆起來,我要将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提到刑堂去斬了!」
青青沒多問,立刻讓人照着天癡的話做。
天癡氣到整個人不停發抖,也不管小闕軟倒在地無法站起來,拖着小闕的領子就要走,青青想跟随,天癡卻怒罵了一聲:「你什麽身分,我要處置人你也敢跟來!」
青青一聽就瑟縮了一下,看着天癡将小闕帶出鐵牢。
天癡拖着小闕直接入了刑堂,刑堂上還有墨虹和他們倆的幾個心腹在,墨虹也是一臉的氣憤,見到小闕被拖行而來,便彎下腰朝小闕臉上賞了一巴掌。
小闕不知這是為什麽,他早在受盡青青刑罰對待時,意識便恍惚了。
天癡忿忿不平地道:「你這是什麽表情!主上那麽疼愛你,你害死他卻一臉不要不緊的,墨虹說得果然沒錯,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想起自己是浮華宮的人了,所以就連你爹都要害!」
小闕聽得天癡所言,心中突然一震,整個人清醒過來喊道:「……他怎麽了……他怎麽了!」小闕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礫磨過地面一般,完全不複以前的朗脆。
天癡一雙眼都紅了,他強忍着悲痛吼道:「就是因為你這個不孝子拿匕首紮入他的胸口,他心脈受損過重,現下命懸一線,只剩半口氣了!」
小闕茫然而驚恐地道:「怎麽會,他昨天還來牢房……」
天癡大吼:「鬼子說那是一時的回光反照,他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存心要他性命,可是你回答了什麽?他回來就吐了好幾口血,陷入昏迷了!」
小闕愣愣地聽着天癡說,可他自己講過什麽話都不記得了,他只記住柳長月問話時那副不信任的神情,還有,絲毫沒有溫度的目光。
小闕緩緩說:「他鐵了心不信我……連我身上的傷也視而不見,我就算多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回答什麽,都是沒有用……」
當小闕這般講,只激得天癡更加憤怒。他用了許久許久之前對柳長月的稱呼,字字血淚地道:「阿月的武功是我教的,也是和我踏着背叛清明閣之人的血與肉一步一步從修羅地獄爬起來的。他第一次這麽信任|個人,就信錯了人,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你真當我清明閣內之人完全冷血無情,連失去最親的人也無動于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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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癡吼道:「把這狼心狗肺的家夥壓好跪下,我今日就在這刑堂上斬了他,讓他知道背叛主上當有什麽下場!」
兩名侍衛立即讓小闕跪好,壓下他的頭,讓他那截白色的脖子露了出來。 天癡拔出九龍刀,踏着重重的腳步來到小闕身邊,當他高高擡起那把刀憤怒地要斬下之時,卻聽得小闕張開口,緩緩說道:
「……一命賠一命是應該的……我殺了他,所以我要賠他一條命。但是天癡大哥,我和他一直都在一起,因為太久了,所以我舍不得離他太遠……我死之後……能不能請你把我埋在他身邊……這樣黃泉路上我若遇見他,才好和他解釋……不、沒什麽好解釋的。全都是我的錯,我應當向他道歉,無論如何,我都是最傷不得他的那一個人,但我卻傷了他……我知道他一定會恨我的,但我就是舍不得離開他……」
天癡的手一抖,刀滑了一下,但最後他還是咬緊牙關,用出最大的勁道,朝小闕的脖子砍下去。
+++++
「匡當」一聲,就在天癡的九龍刀要砍下小闕腦袋的那剎那,突然一柄長劍伸了出來,擋住天癡下刀之勢,并同時用力向上一挑,刀劍勢均力敵,同時硬碰的真氣讓兩柄名器摩擦出火花,一個身穿灰衣的男子突然出現,和天癡強硬相交幾招後,立即将小闕拖到他身後護好。
當雙方站穩,天癡仔細看了那人的容貌,突然驚訝吼道:「居然是你!」 那人轉頭低聲對小闕說:「快逃,立刻離開這裏!」
當小闕看清楚對方是誰,愣了一下之後,說道:「逃……不了……我身上被紮入四百六十一根針……化功散……軟筋散……膝蓋也裂了……動彈不得。」
那人皺了一下眉,轉頭怒視天癡。
天癡聽見了小闕說的話時他也是一愣,但立即回過神來,金刀向前一舉,就是一副要與對方拼命的架勢。
突然間清明閣的殺手同時出現,緊緊圍住那人與他所護住的小闕。
而刑堂內堂朱簾撥動,柳長月蒼白着臉,重傷的他被鬼子和蘇笛兩人攙扶着緩緩從內堂走了出來。
柳長月坐上刑堂高椅,接過蘇笛遞來的茶淺淺啜了一口,再将杯盞拿給蘇笛後,緩緩擡頭。
當他看見來人是誰時,竟淡淡地笑了出來:「原來是你,我的好二哥。我就想這麽些年,怎麽都沒你的下落,原來你竟去了宴浮華身邊!」
柳長月的二哥,柳天滟庶出的次子柳雷霆。他記得當年是在奪取浮華宮時不見了這位,如此想來,他當時已經投身宴浮華,叛離清明閣了!
雷霆沒說話,只是護着身後的小闕。
柳長月揚起下颚,高傲地睨視着雷霆。清明閣的精銳如今盡在于此,這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逃不過這一回。
柳長月淡淡地喊了一聲:「殺!」
整個刑堂頓時刀光劍影、兵器相擊聲不斷。
雷霆這些年的修為雖未落下,但因顧及小闕,于是漸落下風。
殺手們不止要雷霆的命,也對小闕下手。小闕如今全無縛雞之力,只得任人宰割。
小闕身上流出來的血讓柳長月雙眼眯了眯,但他始終沒有讓人停下手,因為小闕緊緊地挨在雷霆身邊,就如同那個人才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一般,除了雷霆,誰也入不了小闕的眼。
柳長月看着雷霆與小闕生死相依的情景,妒意漸生。他從來就受不了小闕身邊有人,男或女都不行,更何況小闕如今依賴的對象,是想殺他的雷霆。
柳長月臉上神情沒有任何波動,他冷漠地看着底下的人生死相搏。
然當天癡、墨虹與鬼子這三人一起加入戰局之時,雷霆再厲害,也無法從陣中逃脫。
蘇笛有些緊張小闕的處境,他向來知道邺柳堂那副堂主青青是個什麽樣的人。小闕被關進牢房裏才幾天,整個人就憔悴成那樣,甚至無法抵抗別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刀劍之傷。
他心裏害怕主上這回是真的想要了小闕的命,畢竟這事鬧得如此大,主上曾經的死士失蹤後再回竟與小闕有關,他怕小闕難逃此劫,想了許久,最後心裏一橫,趁着主上不注意的時候抄起輕功,鑽進那陣刀光劍影中,而後在刀劍相交之中悶哼了兩聲,皺緊眉頭,摟住小闕的腰,迅速朝着縫隙猛鑽,硬是将小闕從刑堂給帶走。
墨虹一瞧見蘇笛竟然帶走清明閣的叛徒,立刻怒道:「追,生死不論,不可讓他們逃脫!」
當下最外圍的殺手得到命令,十人為一隊,立即消失在刑堂之上,追人而去。
但此時柳長月卻狠狠拍了椅子上的扶把,墨虹心裏一驚,連忙回過頭去看柳長月。
「誰許你自作主張的!」柳長月有着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墨虹立即拱手彎腰道:「屬下知錯。」
柳長月密音成束,帶着內勁的聲音刺入墨虹耳裏,道:「再派人追上去,倘若他有意外,本座必要你的命來陪葬!」」
墨虹受柳長月內力沖擊,頭竟然昏了好一會兒,但他不敢延遲,立即再喚手邊十名侍衛,輕聲交代後,那些人亦同時消失在刑堂之內,迅速追趕上去。
當下堂上少了二十名頂尖殺手,又不用顧及小闕安危,雷霆的劍招越使越偏,也越來越厲害。最後竟出現了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招式,外柔內剛,真氣衍生不息,劍招厲害數倍。
鬼子吓了一跳說道:「外陰內陽,陰陽相輔,這是神仙谷的武功!」
鬼子立刻朝雷霆灑毒粉,但雷霆非但不受影響,還一劍刺穿了鬼子的腰際。
「鬼子,退出去!」墨虹喊道。
鬼子搗住腰間的傷口,只見鮮血一直流,他眨了眨眼,瞬間跑到柳長月身後,然後解開衣服替自己上藥。
他碎念道:「傀儡屍還沒練成呢!要是練成了,這叛徒十次都不夠死。」 柳長月看着雷霆,挺意外他這二哥竟然學了神仙谷內的武功。但他的好奇也只是片刻,之後遂倚在高臺椅上,左手撐颚,帶着令人寒冷的笑意說道:
「你也算出息了。我本以為當年你不知死在那個角落裏,誰知原來去了宴浮華身邊。你用盡心思想殺我究竟為何,還不惜借宴浮華的寶貝兒子之手?只是,有一點你失敗了。雖然你幾乎成功,但卻算漏了天意。
那日我原本扛不過藥性,誰知小闕一亂,沒殺了我,卻讓我陷入生死邊緣。一腳搭在奈何橋上,有一刻我幾乎沒了氣息,但也因此激發了不死藥的功效。當死大于生,必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我已恢複了之前的功力,不、應該是說,比之前功力再增不少,這也多虧二哥你了!」
柳長月拿起放在一旁幾上的茶蓋,凝起內力灌注其中,忽地直直朝雷霆射去。
雷霆揮劍橫擋,但卻敵不過杯蓋中的渾厚內力,頓時「砰」的一聲,杯蓋被劍斬成兩半,而雷霆卻退後兩步嘔了一大口血,受了內傷。
雷霆見柳長月功力大漲,頓時毫不遲疑地轉身向外飛奔而去毫不戀棧。
雷霆的輕功練得幾乎出神入化,滿刑堂的人突然發覺雷霆不見後,整個亂成了一團。
傷口的血還沒止住的鬼子說:「呦,輕功比我還厲害,一飄就沒了!」
+++++
蘇笛帶着小闕逃出清明閣,但身後殺手卻追着他們不放。
他攬着小闕跑了一段路,最後卻軟倒在河岸旁。
小闕看着蘇笛的臉失去血色,這才知道蘇笛為了救他受了傷。他發現蘇笛身上的傷口,第一刀砍在肩上,劍痕入骨三分,血流得驚人;第二刀砍在蘇笛背上,也是流了一堆的血,這些血吓着了小闕。
小闕張嘴想說話,卻被蘇笛阻止。蘇笛聽見遠處有人靠近的腳步聲,看四周又無處可藏,倉皇之間只得帶着小闕躲進河道之中,借着青綠色的河水随藏自己與小闕的蹤跡。
當腳步聲淡去,蘇笛立即帶着小闕泅水離開,最後他們從水道游到城外,在一處滿是楓葉的山坡下小心翼翼上了岸。
蘇笛扶着小闕走了兩步路,發覺系在腰帶上的紅鈴铛随着他們的步伐叮當叮當地響,為怕招來那些殺手,想了一下,便将鈴铛自腰帶上扯下,丢到路旁。
小闕知道自從他把鈴铛給了蘇笛後,蘇笛是每天帶着,不知道有多寶貝那東西,如今卻為了他而将寶貝鈴铛給丢了。
小闕看着蘇笛,蘇笛卻勉強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個鈴铛嘛,再買就有了,你那什麽表情!」
小闕摸摸蘇笛的臉,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一拐一拐地和蘇笛一起跑,他們兩人都知道,只要慢一些,後頭的殺手們很快便會趕到,所以一步也不能歇。
只是當他兩人不停地逃跑時,最後蘇笛卻因流血太多加上方才長時間泡在水裏的關系,身體逐漸冰冷,之後一腳沒踏穩,竟狠狠摔倒在地上。
「蘇笛!」小闕連忙将他扶起。
蘇笛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他喘着氣,但氣息卻越來越弱,小闕知道這代表着什麽,蘇笛為他受了重傷,眼看是要……是要……
小闕搗住自己的嘴,免得嗚咽聲從嘴巴裏出來。
蘇笛則好笑地看着小闕,說:「你這傻子,有什麽好哭的……」
滿山滿地的楓樹林,落葉層層疊疊堆在地上,蘇笛穿着一身俏紅色,很襯他的性格,也襯他那副嬌俏模樣。
蘇笛擰了擰小闕的臉頰,用僅有的最後一點氣力說道:「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就是交了你這個朋友……我從沒想過……被人記着惦着……是這麽好的一件事……你不要傷心,不是說為了朋友……兩……兩肋插刀嗎……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你也別怨……主上……主上本是個疑心重的人……他心系于你,你卻用匕首貫穿他的心……他傷心了……那能不恨你嗎……」
蘇笛的氣息越來越弱,聲音也越來越小,他說道:「你快走,我已經走不動,不想拖累你……我生是清明閣的人……死是清明閣的魂……他們最後終将會把我的屍體帶回去……」
小闕紅着眼說:「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要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裏!萬一他們找不到你呢,萬一他們不帶你回去呢?那怎麽辦?我不要!」
蘇笛突然發起怒來,睜着大眼說道:「你以為我救你是要讓你陪我一起死的嗎?如果你……在這裏陪我一起等死……那有什麽意義!還不如……還不如之前就別讓我救,省得原本只會死一個……現下卻要……卻要死兩個……」
蘇笛硬撐着說完這斷話,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光氣力一樣,軟軟地靠在楓樹上,眼裏含着霧氣,看着小闕。
「走吧……」蘇笛的聲音輕得不得了。「是朋友的……就走……別讓我這條性命活生生讓你浪費了……你應該要……和我的分一起……好……好……活……下……」
蘇笛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他的眼睛緩緩閉上,臉上流露出溫柔的神情。只要小闕能活下去,他這個朋友,也死得其所了。
「小笛子……小笛子……」小闕輕輕搖了搖蘇笛,蘇笛卻沒任何反應。 他雙手緊緊搗住嘴,不聽話的淚水不停由眼眶中湧出。他不能發出一丁點哭聲,如果蘇笛聽見他哭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小闕在蘇笛身旁待了好一會兒,這才愣愣地站起來,拖着狼狽的身軀,聽蘇笛的話努力往外走,努力帶着蘇笛的分一起活下去。
胸口一股郁氣沖了上來,他猛地吐了一大口黑色的血,眼前光景模糊不清,天旋地轉,讓他不清楚該往哪個方向去。
突然腳一軟,絆到了河道旁的石頭,小闕眼前一黑,就這麽摔進河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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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綠色的河水,悠悠泛着藍光,小闕茫茫然地從河底往上看,仿佛又見到當日東南海裏美麗的藍色海水。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對他好溫柔好溫柔,在他耳邊說着:「沒關系,我到死都會和你在一起」的人,如今卻換了一副面孔,只想他死,不讓他活。
他原本以為這些日子跟着柳長月,已經知道情愛為何,愛人當何,可是原來所有的感情是可以在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小闕覺得心好像空了,那些曾經被溫和對待的記憶随着流水緩緩逝去。原來他做什麽都是錯的,從沒被那人打心底相信。
忽然他有種想法,就這麽躺在河底別上去了,在這裏他可以想像自己還在那片幽藍海裏,他身邊仍停留着那一個人,他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說着永遠永遠地,都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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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小闕氣息用盡,幾乎要從此長眠之時,突然有個身影發覺了他,迅速從河岸旁一跳,潛入河裏将他拉上來。
那人拍着小闕的臉頰,又探了他的鼻息,發現小闕竟然已無氣息時,立刻抓住小闕的下颚,朝小闕嘴裏送氣。
「你不能死!」那人喚着:「你還沒替我報仇,還沒殺了唐王,尚未履行諾言,所以還不能死!」
那人不停地朝小闕嘴裏度氣,又拍着小闕的胸口和臉頰想讓他醒過來。
而後一直反複着這樣的動作,不知持續多久,小闕才動了勁,側首往一旁嘔出一口混着血的河水,有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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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月高坐于刑堂之上,底下跪着兩個人。
一個是邺柳堂堂主墨虹,另一個是副堂主青青。
柳長月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他說道:「天癡應該有發話過,在我醒來之前最好連一根手指都別碰他。但是你們兩個都做了些什麽?」
墨虹低着頭,但心裏仍有傲氣。他說:「自清明閣成立以來,索就有邺柳堂堂主能嚴懲下屬的規條在那,宴闕他差點殺了主上您,我沒當場依閣規将他斬立殺,已經是考量到主上對他的不一般了。」
柳長月喝着下屬端上的香茗,輕輕淡淡地說道:「茶還是蘇笛泡得好。」跟着又說:「邺柳堂規條淩駕于閣主之上,那是當年的規矩。這個清明閣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我說什麽便是什麽,你拿前人的規矩來應對,是想爬到我頭上嗎?」
墨虹一聽柳長月話中帶着殺意,立即叩首道:「屬下不敢!」
「當日密室內,你朝他打了兩掌,那是為護我安全,我不與你計較。」柳長月悠然擡首,望着寫着「邺柳堂」三字的匾額說:「但你在我昏迷期間打了他幾個巴掌,這就是擅自行事!你說,邺柳堂堂主,我是該對你如此效忠于我而高興,還是該為你自作主張而開心。」
柳長月真正發怒的時候愛說反話,深知柳長月性格的墨虹頓時冷汗淋漓,知道主上動怒了。
「還有你手底下這個副堂主,」柳長月臉上挂起淡淡的笑容,氣度依舊雍容,但殺氣卻已無形地籠罩在他的周身。「你好像不怎麽會教人啊,天癡曾經說過,一切等我醒來再說,可卻有人自作主張,在那個比我性命還重要的孩子身上紮了四百六十一針,銀針長長短短,可卻是一針針到位,又鞭他不知多少,還拿鐵板夾裂了他用來握劍的手指指骨。想來,副堂主是肯定這算不上用刑,只是當陪他玩玩罷了?」
青青一被點到名,就瑟瑟發抖,如今對小闕所做的事情全都被柳長月查了出來,他吓得縮成了一團,不停喊着:「主上饒命、主上饒命!青青是因為他差點殺了主上,氣不過才……」
「才陪他玩玩嘛,我知道!」柳長月仍悠閑地喝着茶,偶爾還拿塊糖酥餅吃。
「我的清明閣有我自己的規矩,邺柳堂想翻天作主子,我是不是該拱手相讓?」說罷,柳長月笑出了聲。
墨虹咬牙,做錯事就是錯了,他不會再狡辯。
而青青卻一味說着:「主上饒命、主上饒命,青青這也是為了您啊!」
柳長月把茶和糖酥餅全吃完了,「叩」的一聲,将杯盞放到茶幾之上,由上俯視着掌管邺柳堂的一大一小。
他嘴角透出些許冷笑,說道:「墨虹,我這次就饒了你。你想想看自己打了那孩子幾巴掌,鬼子的傀儡屍也快成了,屆時叫他讓傀儡屍三倍打回來。」
墨虹臉色變了變,這懲罰其實不輕,傀儡屍那是殺人利器,出手皆是致人于死的狠招,幾巴掌下去,恐怕也要不少時日才會好。
但墨虹還是朝柳長月磕了頭,說道:「謝主上饒命。」
「至于你……」柳長月看向青青。
青青仍不停喃念着:「主上饒命、主上饒命……」
柳長月眼神閃過一絲戾氣。「誰敢傷他,我向來是要對方以命相抵的。但你不簡單,不愧是在清明閣裏長大的,一副心腸狠到連我都欽佩萬分。」
青青抖得更大力了。
柳長月朝墨虹道:「他當初如何的狠,同你一樣,讓他嘗上三次吧。我有我的規矩,清明閣也有清明閣的規矩,你是刑堂堂主,罰完後該再做些什麽,應該比我清楚是不?」
青青聽完柳長月說的話,竟驚吓得尖叫起來。
墨虹不敢讓青青再驚擾柳長月,回了聲:「是!」後,立即派人将青青押下,鎖入鐵牢等他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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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癡是之後被加派去尋找小闕和蘇笛的。
他知道蘇笛和小闕水性不錯,應該會由河道離開。于是當他順着河道搜尋,沒多久就看到了蘇笛。
只是蘇笛靜靜地坐在一棵楓樹下動也不動,閉着眼挂着淺淺笑容,就像完成了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一般,笑得單純幸福。
天癡看着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他伸手将蘇笛抱起說道:「傻孩子,我們回家了……」
而後懷抱着蘇笛,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走回他們一起度過許久歲月的清明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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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吳鈎抱着小闕越過圍牆,直接進入胡記醫館的內院時,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胡老頭被吓得差點跳起來。
胡老頭拿着蒲扇怒道:「你這個人,說了幾百遍讓你從大門堂堂正正地走進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老是牆外跳進來,老頭子我經不起吓,你把我吓死了,我肯定當鬼也找你算賬!」
然而吳鈎只是向前兩步,對胡老頭說:「這就是鐵葫蘆的主人,有人要殺他,為了不惹人注意,我只能翻牆進來。」
胡老頭瞪了吳鈎一眼,走向前來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闕,當他因為醫者的天性抓起小闕的手想替他診脈時,卻「咦」了一下。
胡老頭說:「先把他帶進我房裏讓他躺下,然後告訴小胡今天關門不做生意了,讓他趕緊進來。」
吳鈎點頭,照做了。
不一會兒,胡老頭的兒子小胡匆匆忙忙的跑進他爹的房裏,胖胖的身軀因為這幾步路而不停冒汗。他用袖子擦了擦,連忙問道:「怎麽了爹?」
胡老頭趁着方才的空檔已經将小闕全身骨頭摸遍也把好了脈。他皺着眉頭說:「鐵葫蘆真正的主人來了,就是這孩子。但他傷得很重,老頭子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趁他昏着還沒醒,你趕緊幫手,把他身上埋的針立刻取出來。」
胡老頭和小胡把吳鈎踢到了門外,等喚他燒熱水端盤子時,才準他進入屋裏。
吳鈎第一次進屋時,小胡正從小闕的十根手指中将一根長過一根的銀針從裏面拔出來,而胡老頭則從他腳下開始,慢慢摸慢慢感覺,接着用小刀劃開早已愈合的傷口,從骨頭裏緩緩地清出大最而駭人的細針。
這割肉拔針的事從下午一直熬到大半夜,胡老頭喘着氣看着一旁盤子上的兩百多根銀針,忍不住說了句:「真是造孽,好好一個孩子居然被折磨成這樣。」
然而這期間小闕卻一直沒有醒,仿佛深深入睡了,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楚般,胸膛緩緩而微弱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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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真正醒來,是在一個月後某日的下午。
那時寒冬已過,有些春暖花開的味道。
胡老頭一進內院正打算去給昏迷的小闕把脈,卻見到有個孩子坐在他為未出生的孫子搭建的秋千上,輕輕蕩着。
「唉,孩子你終于醒了!」胡老頭有些興奮,也放下了心。
其實半個月前他就已經幫小闕把身體調養好,只是雖已無大礙,這孩子卻一直睡着,沒有醒來的跡象。
小胡說這孩子肯定是經歷了太可怕的事情,受了刺激才導致如此。必須慢慢等,等到他願意醒來,才得醒過來。
小闕轉頭,陽光下看到一個頭發灰白腰有些彎,但說話有力,眼神爍爍發光的老人家,他對對方友好一笑,點了個頭:
「爺爺是你救了我嗎?我叫小闕,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胡老頭頓時感到一陣溫暖的陽光透入了心裏,照亮了他的心房。
他想這是個多麽好又有禮貌的孩子啊!長得清秀水靈,幾乎不屬于凡塵了。
接着又想,為什麽他家的怎麽生都像粽子一樣胖,若能生個這樣纖細合度的不知該有多好。
胡老頭走過來說:「身體覺得如何了,是否還有哪處不舒服?」
小闕靜靜感覺了一下,然後淡淡地笑着搖頭說:「都好了,謝謝爺爺。」
「欸,好乖好乖!」胡老頭再一次感嘆他家生的都是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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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頭讓小闕暫時在醫館裏住下來,什麽都別想,只要好好吃飯,早睡早起就成。
小闕照着胡老頭說的話做,空閑時他會坐在秋千上來回地蕩,偶爾也會幫胡老頭曬曬藥材,整現整理花圃等等。
吳鈎并不住在醫館裏,但他每隔一陣子就會來看小闕,也将鐵葫蘆物歸原主還給了小闕。
他沒有問小闕在清明閣裏發生了什麽事,所有人也沒問起小闕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胡老頭只覺得小闕既然擁有福家的鐵葫蘆,那自己就要照顧他。可照顧之餘,覺得這孩子心思單純、眼神清澈又讨人喜歡,于是就理所當然地更加疼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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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冬天過了,春天開始的那一日,小闕在所有人都沒告知之下,離開了胡家醫館。
他只于桌上留了一張紙,紙上寫了兩個字:「勿念」,人便消失了。
從此,再也沒人找得到他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