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十七章

滿江湖的人都在找小闕,但小闕戴着面具躲在歸義縣縣衙當着小捕快,不讓自己去想以前那些事。

小闕有時不轉和小七、蘭罄一起巡城,因為蘭罄偶爾會給他幾個目光,甚或是直接講明白了:「小子你該哪去就哪去,別黏着我小黑大人還有我的雞。」

小闕以前本來是不會懂這些事的,但有過好幾次柳長月吃醋的眼神、不高興的模樣,這回竟然被蘭罄一點,就明白了。

這日,太陽甚大,小闕一個人穿着捕快的衣衫在外頭巡城。

城西有個市集很熱鬧,小闕就走到那裏想看一看,而後就在他踏入市集沒多久,身旁有人突然喊道:「小心!」

小闕轉頭見到一名青年推着一車的西瓜打算擺攤賣的,可腳卻扭了一下,頓時痛得手一松,整輛木車眼看就要倒地,上頭的西瓜落到地上肯定也碎掉不能賣了。

然而就在大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的剎那,木車被平穩地擡了起來,上頭一顆顆的大西瓜也回了原位,待所有人回過神後才發現,原來出手的竟是個年紀小小的捕快。

而那捕快把木車停好後立刻把扭了腳的青年從地上扶了起來,聲音清清脆脆地道:「這位哥哥你沒事吧?腳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我背你去看大夫?」

那賣西瓜的青年回過神來,朝着小闕作了個揖,回道:「謝謝官爺相助,區區感激不盡,區區沒事,謝官爺關心。」

小闕看這人講話彎彎繞繞地,又見他穿的是儒衫,便道:「讀書人?」 那人笑道:「官爺見笑了,區區姓屈名禮,是個窮酸秀才。」

「你的名字真有趣,區區姓屈,還明理來着。可是,」小闕疑惑道:「秀才怎麽會跑來賣西瓜?不用讀書嗎?」

屈秀才用石頭将木車架牢了,正要把西瓜擺好,沒料小闕也動手幫忙。 屈秀才說道:「這幾日家父染上風寒,病得嚴重,無法擺攤,他怕老客戶吃不到他的西瓜會念着,于是區區便代父親前來擺攤。」

小闕感嘆了聲:「你跟你爹的感情真好啊!是不是所有的爹和兒子感情都那麽好的?歸義縣裏我都見着好幾對了!」

屈秀才同小闕擺好了西瓜,道:「區區與父親相依為命,若非父親辛苦種田賣瓜,讓區區入書塾念書,區區今日也考不上秀才了。」

小闕歪着頭想了想,然後跟着屈秀才站在木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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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秀才是準備開始賣西瓜的,可手裏也拿着本書,打算邊賣西瓜邊看書。

小闕覺得讀書人就應該讀書才對,于是對屈秀才說道:「要不你到旁邊念書,我幫你賣西瓜吧!」

「這怎麽敢勞煩官爺,區區自己來便成!」屈秀才吓了一跳。

小闕卻說:「我沒賣過西瓜,看起來挺好玩的,你教教我吧!也許以後我當捕快當煩了,可以改行賣西瓜!」說到最後,小闕自個兒笑了。

小闕這人對人總是真心,待人又好,也沒要求回報的。屈秀才被小闕的笑容一閃,愣了一下,沒一會兒竟教小闕吆喝起來了。

小闕穿着捕快衣衫,腰間挂着一把劍,大聲地喊着:「來呦、來呦,來買西瓜呦!我家的西瓜大又甜,夏天裏吃上一瓢,涼爽去熱呦——」

屈秀才看得有趣,可也沒真自己跑去讀書把攤子放給小闕顧。

小闕不會找銀,碰到拿碎銀子的客人就只能望向屈秀才茫然看着他。屈秀才秤了碎銀多少,而後該找多少,這一換一算,讓小闕佩服得不得了。

屈秀才問道:「官爺怎麽不懂銀兩秤法?」

小闕乖乖地說:「我吃飯買東西都是摸了銀子就給店家的,不知道原來還有找銀這件事。」

「欸?」屈秀才頓時覺得眼前的人不像是捕快,反而像是哪家出來的公子爺了。

「繼續賣吧!」小闕露齒笑道:「賣多點就可以給你爹換好一點的藥吃,你爹也能早一點痊愈了。」

「是,官爺!」屈秀才也笑了。

小闕一直幫着屈秀才賣西瓜,賣到大中午的時候,天氣實在熱得不得了,市集裏又悶不透風。

小闕不怕熱,但就怕悶,當他解開了官服領口,露出一截脖子來,屈秀才立刻拿了把蒲扇給他,說道:「搧搧吧!等過了午時,天會涼上一些的。」

小闕接過扇子,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呼」地吐了口氣,接着又把脖子上挂着的鐵葫蘆給拉了出來,獨留致遠送給他的玉佛還挂在裏頭。

鐵這東西吸足了熱氣就燙得不得了,不拉出來不行;而玉佛本身是寒玉所制,垂挂在靠心處,倒是讓他舒服許多。

市集裏各色的人都有,熙來攮往地,挺是熱鬧。

小闕橫豎也沒事,就這麽待在西瓜攤的旁邊一邊幫自己搧風,偶爾也替屈秀才搧搧風,直到市集要散了,他才把屈秀才放到木板車上,邊推邊跑地把人給推回家。

小闕這般算是玩痛快了,但卻吓着了坐在車上的屈秀才,人家讀書人這把年紀,可還沒坐過這麽快的木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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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闕帶着笑踏着自己的影子,邊玩邊跑地回到縣衙裏。

就在他入縣衙前,把鐵葫蘆塞進官服裏,将領子扣上時,突然感覺身後好像有誰正在看他,他立即一轉頭,但縣衙前的大街只有一些路人走着聊着,小闕覺得大概是自己弄錯了,于是和守門的衙役打過招呼後,奔進了衙門裏。

衙門前院,小七正把黑寶放在地上讓他繼續學走路,小七站在一邊,蘭罄站在另外一邊 當小七放開黑寶,但黑寶動也不動時,蘭罄那頭便叫了一聲:「小黑大人的小黑寶,你在幹什麽啊?」

叫人的時候,蘭罄勾起微笑,蘭罄那容顏豔若牡丹,可是多看幾眼就會被迷死在牡丹花下的。

而當他朝着黑寶這麽一笑,黑寶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就「登登登登登」麻利勇猛地往他漂亮爹爹那頭跑過去,而後扒住他爹的腳,流着口水擡頭看着他爹。

之後小七過去把黑寶帶回來,蘭罄又喊了一次,黑寶還是依舊朝着蘭罄飛撲而去,而且跑得那一個叫做快,一點也不像九個月大的孩子。

玩了幾回後,小黑大人耐性差不多了,他舉腳要回院子裏,黑寶就這麽緊緊抱着他爹的腿,「咯咯」笑個不停,讓他爹挂着他,帶他回去。

小七看見小闕,笑着問道:「今天去哪裏了,一整日沒見你?」

小闕說道:「在西市那邊幫人賣西瓜呢,那個人的腳扭了,後來我順道送他回家了。」

「賣西瓜的?」小七想了想。「噢,屈家的那個出了名的孝順秀才。」 小闕點點頭,從小七身邊走過。

最近小七在他們院子旁邊找了間房給小闕住,看着簡陋了些,但歸義縣本就是個清水衙門,沒銀兩蓋奢華的屋子那是當然的。

小闕就也在那間房裏住了下來,過得還挺惬意的。

當小闕要離開時,小七突然喊了句:「你現下還好嗎?」

小闕歪了歪頭,笑了一下,說:「沒什麽好不好的,看着阿央你現在很開心,我也很開心了。」

小七嘆了一口氣,走過去緊緊摟了小闕一下又放開。

他說:「要由衷感到開心,那才是真正的開心。你還小,雖然第一次摔坑就摔了個這麽大的,但不怕,很多人都摔過坑,也有很多人摔坑以後又再爬起來的。你只要記着,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咱倆個感情深得誰都無法比,日後要是任何人欺負你就告訴我,我絕對替你剁了那人。」

小闕抿了抿唇,看着小七,而後重重點頭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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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壓抑了許久,總覺得應該告訴宴浮華小闕的事,但又怕這樣一來會傷到小闕。

小七為了小闕而分神,這些時日心思幾乎都不在蘭罄身上。有時連蘭大教主沐浴完随意套着件外衫出來,坐在床邊露出一雙如玉般的美腿時,都沒能引起小七注意。

這一日,蘭罄憤而發怒了,他拍桌道:「想什麽,在想誰?」桌子當然在蘭大教主的手下又碎了。

小七驚醒過來,立刻說道:「在想你!」

「喔?」蘭罄那雙眼睛朝小七一瞟,雖然勾人,但小七卻覺得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蘭罄突然作勢要拍桌,不過桌子已經碎成一片一片又一片了,沒桌可拍的蘭罄只得把手縮了回來,指着小七道:「我知道你在想誰,你都在想阿旺!」

「呃……」原本想說:師兄眼睛真是雪亮。可小七不敢。說了蘭罄恐怕不會讓他好過。

蘭罄氣得往外走,一雙大腿白晃晃地光着,也沒想到要穿上褲子。他說:「我現下就去滅了他,看你還敢不敢想他!」

小七急忙把蘭罄拖回來,好聲好氣地說:「師兄啊,我現下不是想他,是擔心他。」

「擔心不就是想?不想怎麽擔心!」蘭罄道。

小七連忙把人抱了半推半就地回到床上,他露出真摯的眼神對蘭罄說:「我都和你成親了,我們之間也有了黑寶,你應該要相信我才對啊!況且那是我親如兄弟的人,你怎麽能懷疑我和他?」

蘭罄狐疑地着了小七一眼,說:「因為親如兄弟,所以不能懷疑?」

「對!」小七說道。

「我沒說我懷疑,但你卻說我懷疑,所以原來你對他有什麽,才叫我不要懷疑,故弄玄虛對不對?」蘭罄怒道。

「不對!」小七立刻回答。

蘭罄皺了皺眉。

小七又說:「我心裏想的念的都是你,又怎麽會有別的人?」

「真的沒有?」蘭罄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小七的臉無數次。

「的确沒有。」小七面露真誠地表示。「我如果和任何人有那什麽,就罰我下次辦案被來個萬劍穿心……」

小七還沒說完,就讓蘭罄輕輕地搧了一巴掌。「啪」的一聲,力道比打蚊子還小。

小七露齒而笑,看着蘭罄。

蘭罄哼了一聲道:「想什麽,說吧,信你了!」

小七這才說:「阿旺遇上了大麻煩,我在想要不要寫信告訴他娘。」

「他娘?」

「師兄你也見過的,那時小蘭花的案子結束,我回了浮華宮,而後黑白雙仙帶着你去浮華宮找我,就是在那裏看到的四師姐。」

小七說完,見蘭罄一臉迷惘,就道:「浮華宮,透明白色琉璃蓋起來的宮殿,後山還有一大群雪鹿的,記不記得?」

「記得!」蘭罄一臉向往,口水都要流出來地道:「雪鹿很好吃,鹿腿啃起來很過瘾,噴油呢!」

小七接着說:「因為這些衆盤根錯節,不好處理,所以寫信給他娘告訴她阿旺在這裏不太好,因為阿旺不想他娘知道他躲在這裏;但不寫又不行,這事倘若再鬧大,搞不好會有更多的人遭殃。」

蘭罄一心想着雪鹿,于是道:「那你就讓他娘來好了,我今天巡城時瞧見個生面孔,一見我就閃,有問題。你讓阿旺娘來吧,順道叫她捎上幾頭雪鹿過來,我要吃油滋滋的香烤鹿腿!」

「呃。」所以烤雪鹿淩駕于一切問題之上,有雪鹿,一切好談是吧!

于是他伏案振筆疾害,告知宴浮華小闕在此,要她立刻前來,并附注,大師兄想吃雪鹿,來個十二只!

之後他将紙條卷起,屈指吹起口哨,讓他的紅鶴鳥小紅飛入屋裏來。

小七把紙條塞入竹簡中,綁在小紅爪子上,然後放走小紅,要它迅速注浮華宮報信去,蘭罄說的那人很可能是清明閣的人。這些時日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先別讓小闕出衙門了。

清明閣的柳長月生性狡詐,他既然能從武林八大派中的寒山派和寫意山莊的夾擊下活過來,就表示這個人的确不會是個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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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衙門退堂之後,小七拿着張單子給師爺南鄉,師爺一看就說:「又怎麽了,前兩天才換了張新桌子,今天又換一張。」

小黑大人生起氣來,桌子和門都是最容易被一掌擊碎的,幸虧南鄉早列了一筆款項乃小黑專用,雖然這清水衙門是清水,但在南鄉持家下,倒也不至于連桌椅門床的銀兩都付不出來。

小七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南鄉又問:「身上的錢銀可夠?」

小七說道:「還有剩,師兄最近放了班就陪黑寶玩,沒什麽大案子也無須外出,錢袋還是滿的。」

南鄉點點頭。蘭罄原本有個錢袋,他幾乎隔幾天便要看裏頭有沒有少了銀子,又記着用掉多少,跟着小七同蘭罄在一起後,南鄉便把蘭罄的錢袋放到小七身上,畢竟這兩人從早到晚幾乎形影不離,而且比起蘭罄的喝一杯茶随便一抛就是一兩銀子,小七靠譜得多,也省錢得多。

這時小闕從另一邊走來,剛吃飽了飯,邊走路邊打嗝,還低頭弄着宮服上的帶子,想着到底該怎麽綁。

南鄉見着小闕,便喊道:「阿旺你過來一下。」

小闕擡起頭傻呼呼地愣了一下,之後想起自己現在化名「阿旺」,這才朝南鄉跑過去。

小七一見阿旺官服穿得亂七八糟的模樣,就伸出手來替他重新系衣帶與盤扣子,念着說:「都教你幾次了還會忘記怎麽穿,你這邋遢模樣要踏出縣衙門口被師兄發現,他絕對把你打回去學會怎麽穿官服再來。」

小闕搔了搔頭,腼腆笑道:「剛剛吃飯覺得熱才解開的,結果沒從頭穿起就忘了順序了。」

南鄉看着這兩人的互動,一望就覺得小七與阿旺感情不簡單。小七方才搔頭的模樣幾乎和阿旺相同,說話的口吻也親昵,他上回還見到小七搭着阿旺的肩膀走回內院。

南鄉想了想,覺得這雖然來歷不明,但眼神單純的孩子,或許……他盯着阿旺看了會兒……或許來頭不比小七小……

小闕察覺南鄉正看着他,于是回頭給了對方一個燦爛到炫眼的笑容問道:師爺叔叔找我有什麽事?」

阿旺那笑容璀璨天真,比一天的日頭還要炫目,簡直無人能夠逃過這樣的猛力攻擊。

南鄉眯了一眼,籲了一口氣後才說道:「你初來乍到,身上肯定沒有什麽銀兩。」南鄉從自己懷裏掏出一些碎銀交給小闕,小闕眨了眨眼睛,看看手掌心中的銀子,不解地看向南鄉。

南鄉碰到小闕的手掌心詫異地道:「手掌怎麽這麽燙,莫不是發燒了?」 小闕搖頭,看了看銀子又看了看南鄉,說:「我練的武功是這樣的,師父好像說過只要再往上一層,就能同尋常人一樣能收放自如了。」他接着又疑惑道:「師爺叔叔給我這些銀子做什麽?」

南鄉微笑道:「你是小七帶進衙門的,小七是公子的人,所以我也徇私了一把,先将月底的薪饷給你。若要置辦些什麽物品,有銀子也好辦些。」

小七立刻啐道:「什麽我是師兄的人,怎麽就不說師兄是我的人了!」 南鄉遂笑道:「敢問成親那天,您穿的是新郎服還是嫁娘裳?」

南鄉一句話頓時堵得小七說不出話來,他臉上噌地一下全都紅了,随後拉過小闕,搭着他的肩說道:「走,我請你上天香樓吃飯去!別和南師爺說了,看他一臉道貌岸然,但說出口的話會讓人想吐血。」

小闕點了點頭,把銀兩收回錢袋裏時,小七又問:「你的劍法揀到第幾層了?上回莫秋那小兔崽子只說你武功進展太快,給你鑄了把新劍用,後來你沒了消息,他也找不着你。只是你師父現下正在閉關要突破赤霄劍法第六層,你的事他就沒同你師父說了。」

小闕點點頭,說:「之前不小心破了第四層時就被師兄發覺不妥了,所以他讓我慢慢來,他給的劍在這裏。」小闕擡起左手,讓小七看他手腕上的扣環。

小七摸了一下扣環,道:「莫秋還真是開竅了,舍得鑄這麽把費心費力的好劍給你。」

小闕點頭:「後來在天壁山莊時一個不小心沖破了第五層,走火入魔還差點死了,可是被……救了回來……之後就……生生死死間搥鍛經脈,現下第五層大抵也穩固,應當沒什麽大礙了……」

小七嘆了一口氣,心疼地道。「你果真是練赤霄訣的好根骨,想你師父當年進展都沒你這麽快,只不過快有快的壞處,這段時間你一定很辛苦。」

小闕低頭笑了笑。「第二次走火入魔還差點殺了滿屋子的人呢!不過後來練武時琢磨了幾個方法讓真氣能夠随意收發,現下應當不會再出現那種情形了。」

「我可憐的孩子——」小七覺得辛酸,一把就把小闕抱了起來亂蹭了一通。

「我的好阿央——」小闕也同樣肉麻地蹭回去。

街上的行人個個是往他們兩人身上看,然當事者卻不覺如何。他們早些時候膩在一起時,可比現在還要肉麻兮兮十倍以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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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鄉聽着小闕和小七的話,直到他們慢慢遠離衙門。

他慢慢回頭,邊走邊想,當剔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人選之後,終于想到那個化名「阿旺」的孩子是誰家的了。

小七身分複雜,有好幾個名字。

南鄉暗地裏問過,小七也不諱言說了幾個曾在江湖上傳過的。

神仙谷第七弟子「百裏七」;制作人皮面具的高手「鬼匠不知名」;浮華宮的副宮主「林央」;最後則是,甘于為施小黑留在歸義縣的快班捕快「陳七」,這些都是他。

而阿旺,想必就是小七曾提過的那塊心尖子肉,浮華宮的小宮主——「宴闕」了吧!

因為阿旺的真正身分,南鄉心裏不禁想着該如何布局。他估摸着先把派在外頭的捕快和衙役全數召回,金忠豹國四大金剛也要每日輪流在衙門裏巡夜。小七那裏似乎有些人可用,問問看能不能調派來守住施大人的院子。

到時不管來多少人,綿延糾纏多少江湖事,也不得讓施大人有半絲損傷就是了!阿旺的事就讓小七幫手處理。啊,黑寶也要接到大人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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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在衙門裏生活了一段時間,他有時當捕快幫着小七辦事,有時跑到市集替屈秀才賣西瓜。

南師爺給他的那些銀子一下子就被花掉一半。他去藥鋪問了幾種治風寒較好的藥,買了就直接往屈秀才家院子丢去,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隔日屈秀才來問,小闕睜着無辜的眼神眨呀眨地看着他,像是完全聽不懂屈秀才在問些什麽似地。

小闕的性子得人疼,歸義縣的百姓們很快便知歸縣令的兒子小黑大人最近收了個乖巧的孩子當下屬,小黑大人是全歸義縣百姓崇敬的對象,于是小闕自然也就被愛屋及烏,一下子和大夥兒親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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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小闕幫了個老伯,把兩袋幾十斤的谷子扛回對方家裏。小闕一臉青稚模樣,腰杆子又細,看起來就是個十五、六歲的羸弱少年,但當他走過老伯身邊看着對方愁着怎麽把東西送回家,雙手将那兩包谷物扛到肩膀上,笑着對對方說:「伯伯要去哪裏啊,我幫你扛去吧!」

當場就吓傻了那老伯,也驚到了賣谷子的商家。可他身上穿着的捕快官服很快就讓對方知道他的身分,于是那老伯就抖啊抖地,撐着柺杖帶着小闕往自己家方向走回去。

小闕覺得老伯走路走得很辛苦,才走了幾步路就問:「伯伯,要不要我也把你扛起來,你指方向讓我跑,這樣比較快回家?」

老伯又驚恐了一下,扛了兩袋幾十斤的谷子還能扛人,這小捕快也忒厲害了些。于是回道:「小的用走的就行了,不勞煩官爺、不勞煩!」

小闕輕松地把谷子扛到了老伯家,在對方家裏喝了一杯涼水後,就像風似地又跑去巡城了。

想當年小七初到歸義縣時可也沒小闕這麽厲害,一下子就混得風生水起,只要走過的地方,大夥兒都帶着笑臉,「旺官爺、旺官爺」地叫。

小七心裏本以為小闕依舊是當初那個讓人頭疼,趁浮華宮下人不注意就會偷偷跑出門,喊着要闖蕩江湖,結果次次出門都惹麻煩回來的小家夥,可是這麽些時日看下來,他的好小闕愛幫人的心沒變,只是歷練過後性格更穩了些,雖然還是有些不懂進退,但已經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蘿蔔頭了。

小七戚嘆,欸,他的小饅頭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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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傍晚吃完飯後和黑寶玩了一陣,就回到自己那個小院子,打算沖個涼。今天一大早就在市集裏跑來跑去的,渾身是汗,也有些累了。

只是當他踏入小院時,覺得有些奇怪。偶爾在他回來時會從小七那裏飛過來的小鳥兒今天沒過來,而該叫的蟬也沒了動靜,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小闕皺了皺眉頭,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卻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直到他推開自己那間簡陋小屋的門時,見到籠罩在夕陽光暈之下,那坐得筆直,背對着他喝茶的人影時,小闕整個人都僵了。

小闕整個人連動也不能動,如同被定在當場。

而屋內的人喝完茶水後,則是用小闕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緩緩說道:「這縣衙的粗茶苦澀無味,在我身邊那麽久,就沒學會吃的喝的都要挑好的嗎?喝這樣的茶,簡直有辱了生為清明閣之人的你!」

小闕牙關直顫,手也止不住顫抖,他一開始想着:「怎麽會、怎麽會,這個人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可之後想到無辜為自己而死的蘇笛,眼眶一紅,怒道:「你居然敢到這裏來?是覺得我沒死你不甘願嗎?我知道清明閣的人有仇必報,但我早說了那一刀到底是怎麽刺中你的我不曉得,你是不是一定要取了我的性命才舒服,是不是只有你能負人,任何人都不得負你!可當日,我也死了的啊!」

「我也死了的啊!」小闕大聲顫抖地喊着:「那天蘇笛帶我逃出後,我落入河底,有人把我救起來時我已經氣息全無。如果不是他一直渡氣給我想讓我活,之後又帶我去醫館替我療傷,我現在早在閻羅殿裏了!我命都還給你,已經不欠你,你還來做什麽!」

柳長月當下握碎了手中的茶盞,他緩緩起身,面對着小闕說:「是我對不起你。」他的聲音淡淡的,還帶着小闕曾經感受過的溫柔。「你沒有欠我,是我欠了你。當日事情發生得太快,我還沒向你解釋,蘇笛就将你帶走,墨虹更不應當派人追殺你們。雖然後來我再命其他人去救你,但已經找不到你。」

「你不是不要我了,想我死嗎?」小闕臉色慘白。「我還記得你那個青青對我做了什麽事,他每天每天想着法子讓我痛、讓我疼……你知道那有多疼嗎?」

小闕忍不住眼眶紅了。他說:「很疼、很疼,不是你能夠想像的疼,可是我一直忍、一直忍,我想只要我忍到你來了,你就會帶我離開那個生不得死不能的煉獄。可是你呢,你到鐵牢裏看見我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我還記得,你說的是:「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從來就不曾想過你會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就算你以前騙我,不告訴我你是我爹;就算我真的喜歡上了你,我恢複記憶,但你叫我別離開,因為我離開了你會心痛,我明知道不可以,可還是留了下來。但最後你做了什麽?

我相信你會知道我根本不會存有害你之心,但是你沒有,你第一句話就是懷疑我!這算什麽?我連性命都可以給你,我為什麽要殺你!但你呢,你說過的那些話哪去了?你承諾過的誓言哪去了?

青青傷我,那是皮外傷,痛得久了,就會好了。可你傷我,是狠狠砸碎我的心,我的心碎了,怎麽黏也黏不起來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柳長月跨出一步,想碰碰小闕,可小闕卻驚叫着:「不要碰我!我疼、我疼、我會疼!」

柳長月一顆心也幾乎碎了,他緊握着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小闕太過激動,于是溫和地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甚至要你割我一刀,你都下不了手。問題不在于你,而在于我一直遺忘了一個人,一個我以為不重要,但卻對我懷有深深恨意的人。那個人你也見過,就是當日天癡将你拉上刑堂要處刑時,跳出來擋住天癡救了你的人。」

柳長月想在這一刻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而後讓這孩子随他回家。離開的日子已經太長太久,久到當今日他趕到歸義縣,見着這孩子的背影時,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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