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十八章

柳長月說道:「墨虹将青青押入鐵牢用刑時,鬼子在青青血中探得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物,那種藥物你我都很熟悉,就是「傀儡香」。」

「怎麽會!」小闕不相信地遮起耳朵。「傀儡香無論怎麽掩蓋都有獨特的香氣,根本不可能做到無色無味。」

柳長月繼續道:「傀儡香來自浮華宮,既然鬼子最後能将其改制成可永遠控制并存有自我意識的「傀儡屍」,那傀儡香的香味被除,又有何困難?」

柳長月不等小闕說話便立即又道:「那個人等這個機會應該已經很久了,久到連藏寶圖出世的消息,興許都是他傳與蓬萊鎮,并讓江湖人士知道的。後來你出宮,碰上了我,這給了他機會部署一切。

當清明閣與天璧山莊所有武林人士動手,他便能得漁翁之利,待那些人死在天璧山莊,消息傳向中原後,中原武林各派便會将矛頭指向清明閣,而後待清明閣元氣大傷,他便能找機會除掉我。但他沒料到,你的挺身而出壞了他全盤計劃。

記不記得天癡差點掐死你的那時有人以石頭扔中天癡手腕穴道救了你?那是他第一次出現,我卻大意将那當成是你姐姐出的手。

他那個人,城府極深,極有耐心,等到我和你回到清明閣,他又開始第二次計劃。青青,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對象。他用青青激你,讓你知道我們是父子關系,而後你跑了出去,被他帶走。随後你,成了他第二個下手的對象。」

小闕感覺自己仿佛陷在謎裏霧裏,明明聽得見柳長月所說的每一句話,但卻又沒辦法理解。

柳長月頓了一下,才說:「你不是一直不明白自己在密室時為何會舉匕首殺我?」

小闕看着柳長月。

柳長月嘆了一口氣:「他在你身上也下了無色無味的傀儡香,就在你發現我與你真實身分,跑出清明閣的那天晚上。」

小闕嘴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柳長月說道:「我當然相信你不會想要我的命,所以被你一刀差點斷了性命之後,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着你演戲,讓你以為我不信任你。之後我又佯裝重傷昏迷,讓天癡把你帶到刑堂,九龍刀一往下斬,便将他引了出來。但這件事太過重要,除了天癡以外,我沒讓任何人知曉,是以之後,才會演變成今日這樣。」

小闕喃喃地道:「霆叔從小疼我……你們要我的命,他不得不出現……」 小闕的腳有些軟,他終于明白了原來來來去去,自己還是被利用的那個人。所有人都說自己是真心疼他的,可在緊要關頭,誰也不會去記曾經對他說過什麽,曾經他為他們掏心掏肺。

慢慢地,小闕的心冷了、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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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不誓言都是柳長月随口說說的話,真的其實是假的,假的則是更假的。

不值得信、這人不值得信了……

柳長月見着小闕的神情,知道這些話肯定狠狠傷了小闕的心,但他說:「如果不孤注一擲,把幕後黑手誘出來,那別說日後,我們連眼前的日子都無法安生。」

柳長月加快了說話的速度,道:「我沒料到青青會恣意行事,對你下重手。再者當日我一醒就去鐵牢探你,但那時是憑着不死藥吊着我一口氣罷,我連你的臉都看不清楚,出門後就昏了。後來青青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墨虹禦下不嚴,也受了責罰。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尋你、大江南北派人四處的找,整個人坐立不安,就怕你出了什麽事。幸好邊城探子從你脖子上的鐵葫蘆确認了你的身分,我三天三夜快馬加鞭,這才趕到此處。」

「小闕,」柳長月道:「之前的事是我不應該,我不應該讓你受那些罪,我不應該讓你以為我不信任你。你是我最貼心的孩子,也是我的一切。

你得回到我身邊,我不會碰你,不會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苦,不會再讓你受一點疼。你或許不知道,每當你疼,我比你更疼;每當你苦,我比你更苦。你……和我回去,我們就像之前一樣過日子。你想叫我爹也可以,我不阻止你,從今爾後你想如何便如何,我發誓再也不逼你、再也不騙你……」

小闕在柳長月想踏步向前時,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你說了那麽多,相信我會信你,可是,你高估我了……」

柳長月有些不詳之感。

小闕低頭說道:「你看過透明的薄胚嗎?像浮華宮頂上一眼望出就能見着星星的那種。」他慢慢說道:「小時候娘給了我一個,讓我放金彈丸用的。後來我有一次端着它跑,一不小心摔了跤,把它給打破了。我揪着讓娘再給我一個,娘卻說,這薄胚世間只有一個,而且做的那個老師父也死了。

我不信我喜歡的東西碎了就回不來,于是就用黏的,慢慢地再把那碗黏回去。但是,當我黏好之後,發覺它不完整了,有些碎片我沒找着,不見了,而且黏起來的碗始終有着被我摔碎時留下的痕跡,蜿蜿蜒蜒地布滿整個碗,再也回不去以前那個樣子。」

小闕一直沒有擡頭,他怕柳長月了,所以不願見柳長月的臉。

小闕聲音悲傷地說:「我有好幾次,把自己的心放到你手裏,就像那透明的薄胚碗一樣。每每你都說你會好好捧着,可是轉眼,你卻一次一次的摔,摔得好些碎片都掉了,摔得我幾乎黏不起來。直到後來,我終于把我的心拿回來,可是放在陽光下看我才發覺……原來我的心被摔碎了那麽多次,就算硬把它黏起來,也已是東缺一角,西缺一塊,千瘡百孔了……」

小闕皺了皺眉頭,哽咽了一下,強忍着淚水繼續說道:「現在我過得很好,衙門裏的人都很照顧我。不用擔心誰欺騙我,不用擔心誰讓我作誘餌,不去想看不見你會傷心,不去想你是真心愛着我,還是只是利用我。我說過,我很笨,所以就別用你的花花腸子來繞了,因為繞來繞去,被打成死結的也只會是我而已……」

「說來說去,你竟是不信任我?」柳長月的聲音明顯高了起來。

小闕說:「不是,我曾經很信任你,是你把我的信任随地丢了,我曾經很愛你,是你把我的心踏碎了。」

柳長月突然怒道:「我說過,那一切都是為了引雷霆出現。他不死,一切就無法結束。」而後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了,柳長月又放低聲音說道:

「你忘了,等這些事情了結之後,你要陪我,一起看山看水看風景,踏遍江山萬裏的嗎?」

小闕想起那時候曾經說的那麽快樂,而蘇笛還在車前哭着,身體抖啊抖地,抖得他送蘇笛的紅钤铛輕輕地「叮當叮當」作響。

小闕說:「我不要了。」

他閉上眼睛,眼淚落到了門檻上,而後随着木頭痕跡緩緩往下滑。

他嗚咽道:「這次,是我不要你了。」

柳長月心裏才起了怒氣,但伴随而至的卻是重重的痛楚。他想着自己讓小闕受了那麽多的苦,他恨自己本來是應該。但小闕并不恨他,只是說不要了,不要他了。這麽輕、這麽淡的言語,竟讓柳長月一時半刻間仿佛用力被掐住了咽喉,完全無法呼吸。

柳長月慢慢搭上小闕的肩,他試着想讓小闕擡頭再看自己一眼。

再看一眼就好,也許如此,小闕就能明白自己是真心對待他的。

無論日後小闕要他如何補償,他都不會有第二句話。

然而當柳長月想觸碰小闕,小闕卻倉皇地猛往後退。

柳長月心底痛楚。「就那麽不喜歡被我碰到?」

然而,就在柳長月又嘗試着想靠近小闕的時候,他伸出手,但在那眨眼瞬間,一圈又一圈的冰蠶絲從小闕身後激射而出,緊緊捆住柳長月的手腕,而且堅韌難斷的銀色絲線将柳長月的手腕勒出血來,絲線甚至緩緩陷入肌膚之下,似乎要将柳長月的手切下來才甘休。

小闕猛地往後轉去,只見一名有着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的美麗女子一身粹白,正站在他身後。而銀色冰蠶絲便是從那女子手腕底下射出,緊緊勒住柳長月。

小闕嘴唇顫抖了兩下,好不容易才找着聲音,朝女子喊了聲:「……娘。」

宴浮華臉上那對看似妖媚,卻清冷無情的眼睛直直朝着柳長月看。她開口,聲音婉轉,對着小闕說:「退到後面去。」

小闕突然想起方才他與柳長月的對話,他緊張地說:「娘,你剛剛都聽見了?」

「聽見了,」宴浮華突然擺弄銀絲朝着柳長月面門而去:「聽見了這畜生都對你做了什麽!」

宴浮華朝柳長月怒道:「我就想你找我讨小闕是何用意,原來竟如此不恥,看上了我兒子!柳長月,以前的恩恩怨怨我已經不和你計較,但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們母子倆,你到底要從我這裏掏走多少東西才夠!小闕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你傷他多少,我今日就讓你全都還回來!」

小闕急急退出鋪天蓋地的細細銀絲逃到後面去。

柳長月武功已經恢複,甚至因為不死藥的關系內力更加精純雄厚,宴浮華銀絲雖韌,但當成束而來時,柳長月立即将其一把捉住,而後內力綿綿不絕朝宴浮華震去,當下銀絲波動三折,而後宴浮華倒退一步,絲網完全盡碎。

小閣在後頭看得心驚膽顫,這兩人一剛一柔,武功完全不同路數,但柳長月的內力看似比他娘還高,恐怕百招過後,便會立分輸贏。

但是即使銀絲盡碎,宴浮華還是輕笑應對。

柳長月嘆了一聲,他說:「華姐,我絕非故意傷小闕,那時聽說他被紮了長長短短四百六十一根銀針,我心之痛,絕非你能了解。我,是愛上了這孩子,而且早決定這生這世都不放手。就算我倆是父子也沒關系、天地不容也無妨,我只想要他,要他留在我身旁,與我一同老死,而不求其他。」

宴浮華聽見四百六十一根銀針,媚眼內浮現了淡淡霧氣。她喊了聲:「畜生!」瞬時雙手一擡,地上碎裂的銀線全被灌滿真氣,長長短短如絲如雨,全部往柳長月身上射去。

柳長月沒料到宴浮華的銀絲網已練到氣既達至、斷亦成針的境界,頓時只躲過少半數銀絲,多數全從他身上紮入,有些甚至嵌入骨血之中,甚至進入血脈,令他一下激痛得單膝跪下。

宴浮華冷冷地道,聲音卻有些顫抖:「四百……六十一根銀針……那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我自幼連打罵他都舍不得,你竟然讓他受這樣的苦!」

柳長月昂起頭來,以同樣冰冷的眼神看着宴浮華。「他受苦、他心痛,我所承受的比他更痛。是我的疏失害了他,你以為我真冷血無情,一點都不心疼嗎?」

宴浮華怒道:「你若心疼,又如何會讓他受到一丁點委屈、一丁點痛楚!」

宴浮華單手于空中畫圓,而後五指成爪一抓,頓時又将射入柳長月體內的銀絲全數拔出。

銀絲點點,在柳長月的紫色外衣上染出幾乎看不見的紅色血跡,柳長月悶哼了聲,只停頓一會兒,便站了起來,仿佛不痛不癢似地看着宴浮華說道:「你這是正式向我下戰帖,要與我為敵了!」

宴浮華說道:「清明閣本就不該存在,既然是我當年惹出來的禍,今日便由我親自收拾一切。」

柳長月眼神一冷,道:「華姐,你會不會太自不量力了些?」

「自不量力的人是誰還不一定呢!」宴浮華冷笑一聲。

當宴浮華聲音落下,高手間的對決于是展開。他二人的武功招式與漫天飛舞的銀絲缭亂小闕的眼,幾乎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柳長月便被宴浮華一掌打入小闕房裏。

但又在同時柳長月從屋頂沖出,柳葉刀橫射宴浮華頸項,宴浮華銀絲一攔,而後借力使力還了回去,就在幾乎要射中柳長月的當時,柳長月身影一閃,竟出現在宴浮華眼前。

柳長月一掌打向宴浮華,宴浮華退了三步,随即使出銀絲纏住柳長月脖子。

柳長月雙手握住蠶絲使力,瞬間将其扯斷,并握住剩餘蠶絲将宴浮華拉近身邊。宴浮華嘴角微微勾起,趁勢往柳長月下盤一踢,柳長月急閃,怒氣沖沖地看向宴浮華。

宴浮華昂首道:「差一點,沒能毀了你這不幹淨的東西。」

柳長月臉色一黑,柳葉刀去勢更加驚人。宴浮華連連展開十重冰蠶絲,雖然在最後一刻将暗器攔下,但也傷了自己的臉,在花容月貌的臉龐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鋪天蓋地的殺氣從兩人身上散出,誰都沒想過對誰留情。

小闕借住的房子毀了,院子都快塌了,而這兩人仍打得驚天動地,甚至出了院子,邊打邊往外頭去。

可怕的情景讓小闕顫了顫,無法回過神來。

此時隔壁院子的小七一臉困意,因為懶得繞過院子到小闕那裏,于是爬上牆,跨坐在圍牆上打着呵欠問道:「我的小祖宗,天都暗了,你不睡是在幹嘛?在院子裏敲敲打打吵吵鬧鬧的,你不睡我可困得很啊!」

小闕一聽見小七的聲音,轉過頭瞧見他後,便張開嘴大喊道:「阿央、阿央、阿央、阿央——」

這喊不停的結果,小七耳朵都快聾了。

他嘆了口氣說:「要叫人喊一聲就成,你這鬼叫個什麽勁呢!」

小闕擡起手,指向自己住的小屋子。

小七随着回頭,然後在看見屋子全碎了,橫梁斷作三截,院子裏沒一片完整的地,連唯一點綴院子的小花圃都爛掉以後,差點從牆上摔下來。

「你這是幹什麽,拆房子也不是這麽個拆法吧!」

小闕不斷搖頭、不斷搖頭。

然後當小七聽見遠處不尋常的激烈打鬥聲,爬下牆追了出去,見到一白一紫的身影從內衙打到外衙,從地上打到衙門屋頂上時,驚聲尖叫了出來:

「奶奶個熊,這兩祖宗怎麽居然碰到一起了!」

小闕追了過來,拉着小七的袖子說道:「師伯呢?師伯不在嗎?我的武功還及不上他們兩人一起,要拉也拉不住!」

小七說:「你師伯帶着黑寶去溜豬了,現下也不知溜到哪裏。」

接着小七食指一屈,吹了個響哨,遠處立即飛來了只拇指般大小的小黑鳥。

小七喂了小黑鳥一點幹果,然後點了它額頭一下,說道:

「快,去把師兄喚回來!」

小黑鳥早被養得有靈性,拿頭蹭了小七手指一下,立刻就嗡地飛了出去,那速度迅速得簡直是輕功高手也及不上的快。

跟着聽見聲音的衙役們通通跑了出來,施問和南鄉也被驚動。

小七瞧見施問與南鄉,連忙揮手道:「這裏危險,高手互毆中!你們趕快将施大人和南師爺送回房去,全部也在那裏待着,我會讓人守在院子口,誰都不許出來。」小七口中守院子的人,自是他那些灰衣侍衛了。

衙役們聽見小七發話,二話不說立即簇擁向前,把歸義縣兩位大人圍得牢牢實實,立刻挾回內衙裏去。

小七看着從屋頂上打到地下,又從地下打到牆上,再抄着輕功于暗夜裏飛來飛去的兩人。

心想,這新仇舊恨的加一加,如果大師兄趕不及回來,他們家的衙門肯定會成為第一個被掀屋頂的衙門了。

就當柳長月與宴浮華兩人打得難分難舍,碎了整個前院的青石板磚,磚塊挾帶着泥土在他們四周化作漩渦,內力相搏,鬥得昏天暗地之時,衙門屋脊上出現了一個黑色人影,而那人懷裏則抱着個小娃娃。

那人眼眸微揚,昂首睨視着底下兩人。他開口,聲音極輕,卻硬生生貫穿那二人耳膜,使得正激烈鬥着的兩人步伐一頓。

蘭罄笑着說:「找死嗎?衙門禁地竟敢胡鬧,不要命的就再動一下,我立刻送他上西天!」

游渦中的泥石磚板在瞬間全落到地上,宴浮華與柳長月遙遙相對,面上皆是冷漠的神情。

蘭罄将黑寶從屋頂上往下一抛,直直抛進了小七懷裏。這樣驚心動魄的動作沒吓到黑寶,反而讓黑寶「咯咯」笑了起來。

柳長月和宴浮華停歇沒多久,就又要打起來。

然而他們才一動,就立刻停了下來。因為他二人身前各被射入了一塊屋瓦,屋瓦本是易碎之物,卻在他們眼前帶着勁風插進了土裏,柳長月往上一看,見着月光下蘭罄妖豔的容貌與嘲笑着他二人自不量力的表情,心底再怒,也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

蘭罄悠悠從衙門屋檐上飄飄然地下來,着地時甚至沒揚起一顆塵土,內功修為之高,早已非凡人所能及。

小闕看出他娘與柳長月都似十分忌憚蘭罄,遂小聲地同小七說:「師伯的武功怎麽這麽高啊!娘和……」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人,遂道:「娘和他竟然都不再打了!」

小七抱着在他身上亂爬的黑寶,痞痞地笑道:「當然是,你也不想想你師伯什麽身分,全天下聽見他以前名號都會抖上三日的人,能不讓你娘和柳長月害怕嗎?」

「師伯以前是什麽身分?」小闕好奇地問。

小七差點脫口而出「這妖孽乃天上地下第一大魔頭——烏衣魔教教主蘭罄是也」,但随即想到不好暴露對方的身分,噎了一下後道:

「你八師叔曾經說過當今武林沒人是你師伯的對手。你師伯武學之境本就達至颠峰,之前似乎又服了什麽同命蠱之類的東西,同命蠱裏納有世間十大高手的內力,他生起氣來沒人招架得了,你都不知我剛來歸義縣時被你師伯淩虐得多慘,完全回不了手。但如今這歸義縣衙門是他的家,縣老爺是他爹,師姐和柳長月若敢放肆,絕對直的進來,橫着出去。」

小闕眨着眼睛道:「師伯好厲害,是天下第一。」

小七接了一句:「天下第一兇殘。」

那頭,遠處的蘭罄忽地轉頭過來看向小七,咧着嘴陰森地道:「陳小雞,你說誰兇殘?」

小七忘了高手耳聰目明,就這距離,他說的話肯定被蘭罄給聽見了。

小七立即谄媚道:「我是說師兄您武功厲害,對付欺負女人的人絕對不留手,要打得他頭破血流才成。」

蘭罄哼了聲,看了眼宴浮華,又看了眼柳長月。

他如鬼魅般忽地就移到了柳長月身前,右手一掌擊了過去。柳長月閃過蘭罄一掌,可哪知蘭罄左手也在等着他,就在四招之間,柳長月被打中胸口,十招後,被一腳踢出衙門之外。

小闕看得驚叫了聲,連忙把自己的嘴巴搗住,想要跑出去,也連忙停住。 小七看了小闕一眼,搖了搖頭。

蘭罄睨看柳長月,聲音淡淡地說道:「神仙谷的人也是你可以欺負的?我若不出面,你還當真以為自己能橫行霸道,把我們師兄妹都看低了去。」

柳長月落到衙門外時,立即有幾個黑影撲了出來,将他扶起。

他嘴角滲出血絲,卻用一雙眼神黑黝地凝視着蘭罄,毫不動搖地道:「我要奪回我所愛之人,誰都不能阻擋。」

蘭罄聞言輕笑一聲。他這一笑百媚齊生,卻看得人心裏直發寒。「你要奪,也要人家肯給你奪才成。他心裏既然沒了你,就算你天涯海角尋他,他也不可能跟你回去。」說罷,看着小七道:「娘子,你說是不是?當初你心裏若沒有我,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和我回來?」

當小闕瞪大雙眼看着小七,然後轉頭看着蘭罄,又回頭看看黑寶,突然就悟了。

小闕輕聲說:「阿央你嫁人了啊?原來男人可以嫁男人啊?嗯……那黑寶是怎麽來的啊,莫非你也是女的,所以你嫁給師伯,然後就生黑寶了?」

小七翻了個白眼,對上個小笨蛋,他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對啦,黑寶我生的啦。」小七說。

「喔喔喔——」小闕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可是想了想覺得不對,于是五爪張了張,立刻往小七下身抓去。

小七連忙跳開鬼叫道:「你小子做什麽!」

小闕眼睛眨啊眨地,面容看起來無辜且毫無其他詭念。他說:「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哥哥還是姐姐啊?我上回已經被騙過一次,被裝成哥哥的一個姐姐騙了,還差點成了親,所以這次絕對要确定才成。」

小七黑了黑臉,昂昂下颚讓小闕往蘭罄那頭看去。

小闕看去了,而後見着蘭罄那張豔若牡丹的臉上帶着陰陰的笑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呃……」師伯的臉看起來好可怕。這是小闕第一眼的感覺。

然後他再看向小七,說道:「如果我真的抓下去,會怎樣?」

小七說:「不怎樣,你師伯會掐爆你的頭而已。」

小闕遂回道:「那我不抓了。」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惹了,那是絕對沒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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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什麽時候,柳長月走了。

也許是蘭罄的确難對付,也許是宴浮華在場,也許是見小闕和小七暢談融洽,也許是發現小闕沒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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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兒謝師兄相救。」宴浮華走過來,對蘭罄行了個禮。四兒是在神仙谷裏師父對她的親昵稱呼,雖然宴浮華與蘭罄的師兄妹緣分較淺,鮮少正面遇上,但今天蘭罄擺明了偏幫她,她這禮是該行的。

蘭罄看了看宴浮華,又瞧她穿得一身的白,而後方才正經的模樣突然散得一幹二淨,又回複小黑大人的模樣,瞅着宴浮華便問:「我的雪鹿呢?」

宴浮華說道:「一共三十六只,目前正在運來歸義縣的路上。」

蘭罄頓時雙眼放光,吸了吸口水說:「不是十二只?」

宴浮華笑着回道:「師兄想要,自然是多些才好。以後每年浮華宮都會一次送上三十六只到歸義縣衙,望師兄收了四兒心意,讓四兒盡一盡這些年失了的師兄妹情誼。」

蘭罄雲時笑得色如春花燦爛萬分,對宴浮華說:「乖了!」

小七頗為不齒地看了看宴浮華。投其所好、收買人心這功夫竟然用到了蘭罄身上,你堂堂個浮難宮宮主知不知恥、知不知恥啊!

宴浮華再看了小七一眼,轉身便要離去。

小闕急急喊了聲:「娘!」

宴浮華嘆道:「你自己小心身體,娘過陣子再來看你。」

小七則說道:「這些事都因你那個侍衛雷霆而起,別和柳長月做無所謂的争鬥,把雷霆交出去,讓柳長月剁了,接下來事情會好談許多。」

宴浮華一步一步慢慢往衙門外走去,小七則聽見她聲音清冷地說:「他并沒有回來。不過你放心,就算柳長月不剁了他,我自己也會剁了那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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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散出了衙門,小七看了看幾乎被毀得差不多,屋檐還缺了一大角的衙門,嘆道:「屋頂肯定壞了不少處,地也全給掀了一層起來,現下只希望修繕完前老天爺給個面子別下雨,要不大夥兒就得淋雨聽案了。」

小七接着又說:「修葺的銀兩,先從浮華宮那裏拿吧,等之後我再去找柳長月要。雖然武林事武林規矩了,可拆了朝廷的衙門,也不能随便讓他們拍拍屁股無事走人的。」

小七說話時,黑寶不停扭動想過去給小闕抱。小七把黑寶放到小闕懷裏,黑寶才安靜了些。

跟着小七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看看蘭罄,又看看黑寶,再看看蘭罄的手。

而後突然大喊:「師兄,趙小豬呢?你溜豬把豬溜哪裏去了?」

蘭罄眼珠子轉了一圈,看看自己的手掌,說了句:「不知道。」

結果,還沒等小七發言,衙門外頭就傳來一陣「齁齁齁」的豬叫聲。

随後衆人就看到一只短腿的豬從外頭奔來,而後一個飛躍,前蹄躍起豬肚皮擦過門檻,漂亮地跳進衙門之內,随後沒有停歇,快步沖到蘭罄跟前。

小闕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後哇了一聲說道:「師伯你養的豬啊!?好厲害,腿這麽短還跳這麽高!」

蘭罄得意地說:「我養的都很厲害。」然後他指着屋檐上停着的一堆黑紅交雜的鳥兒們道:「黑黑、小紅、還有黑紅、紅黑、又紅又黑、又黑又紅……」跟着指了指小七和小豬:「陳小雞、趙小豬,都養得胖胖、油滋滋的,随時烤了都很好吃。」

小七又翻了翻白眼。

蘭罄這病有時清醒有時迷糊,幸好待在他身邊久了也習慣了,否則還不被這人忽大忽小、忽冷忽熱的脾氣給弄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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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浮華宮和清明閣正面對上了。

沒有人知道一個隐世而居之所與一個殺手組織到底為何而戰,但等到所有人發覺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浮華宮雖然表面遺世而立,但随着清明閣将其位在江湖與民間的産業一一覆滅,武林各大世家與朝廷才震驚原來全國最大的通寶票號是浮華宮的産業,舉國上下每縣每城皆有的天香樓亦有浮華宮在後相助。

更別提遍及大半江湖的回春堂藥鋪,專送京城與貴婦同千金小姐們用香膏香粉的萬采堂,幾乎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浮華宮的痕跡。

而清明閣,精銳盡出,清明閣主一反常态不殺人了,只專毀浮華宮所有臺面上的店鋪,但就因浮華宮與整個江湖整個家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清明閣這一舉不但間接癱瘓了全國錢銀流通最大的十大世家,更鬧得江湖上風風雨雨,致使八大門派與朝廷皆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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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聽話地待在偏遠的歸義縣裏。

此處從來自給自足,所以江湖上的風波并未影響這裏。

小七不準小闕獨自一人離開縣衙,只有上中下旬各給他一日,自己陪着他到街上散散心,或者去爬爬山看看水、釣釣魚。

就當這日,小七第一次帶着小闕進入小蒼山道觀,随手拿了本書丢給小闕,讓他到樹下念書時,小闕念着念着,念到了一段: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到。」

小闕低頭想了想後又念:「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為不争,故無尤。」

就在此際,兩眼無法視物,今年已經一百零六、七歲的道觀道長銘宗突然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小闕面前。

小闕雖吓了一跳,但擡頭看到銘宗,便自然地說道:「老爺爺道長好。」 銘宗微笑着,小闕感覺這個人即使眼眶凹陷,沒有眼珠子看不見他,但卻對着他笑,好像真能看得見他那般。

銘宗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小道友,你天性善良,若水上善,老道雖已對外說過不再收弟子,但見你身無穢氣、根骨奇佳又福澤深厚,想破例收你為關門弟子,你覺如何?」

在屋裏頭準備棋子的小七一聽見銘宗這話,連棋盤也不擺了,立刻跳出窗外,抓了小闕的手,扔了那本道德經,帶着小闕邊跑邊回頭罵道:

「你個死老頭,居然敢拐我家孩子當道士!他根骨奇佳、福澤深厚是我家的事,讓他當道士,我讓他娘打死你!」

然後就在小闕還弄不懂到底出了什麽事的時候,小七已經帶着他跑下小蒼山,回衙門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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