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靠在床頭上,伊利亞點燃了一支事後煙。

薇拉裹着床單,咯吱咯吱吃事後洋芋片。鹽粒和胡椒粉粘在細軟的手指上,她有滋有味地吮吸着,全然不管碎片會落在枕頭上。油炸洋芋片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打破不能躺在床上吃零食、不能吮手指等等禁令,她更享受肆無忌憚的自由感覺。

和伊利亞發生關系也是如此,精神刺激遠比身體快感強。任性叛逆的女孩兒對一切都好奇,越是禁區越要挑戰。

“煙給我抽一口。”她朝伊利亞伸出胳膊。

伊利亞舉高了手臂,試圖拒絕:“不,你不能抽這個。”

“憑什麽?你怎麽敢跟我講什麽能幹什麽不能幹!”她惱怒地爬起來,像頭小獅子般發出威脅聲。

伊利亞終究不敢違逆她的想法,煙被薇拉一把奪過。她咬着過濾嘴吸了一口氣,馬上劇烈咳嗽了起來,伊利亞無奈地拍背幫她順氣。薇拉咳了好半天才喘勻了,噙着眼淚抱怨:“這麽難聞的東西,為什麽你們都喜歡?”

“因為煙草會上瘾,所以你不要試了。”伊利亞趁機奪回那半支煙,熄滅了丢在地板上。

薇拉重新躺回床上,蜷在伊利亞身邊,問道:“上瘾是什麽感覺?”

“就是每時每刻都想得到,離開了很痛苦,看到就很渴望。明知有害,還是想要。”

薇拉小聲咕哝:“聽起來很像我想喝伏特加時的症狀。”

伊利亞摸摸她的頭發,心說自己對她的感情也是早就上瘾了。薇拉就像一只極純的毒品,一針注射進他的動脈,從此他受盡折磨也離不開她。

雨已經停了,公寓後面有根裂縫的排水管仍在滴水,啪嗒啪嗒打在樓下的棚子上。

薇拉歇足了精神,有點無聊,從枕頭下面掏出一本印刷惡劣的小冊子翻看。伊利亞瞥見那封面上印着個雙腿M字張開的女郎,訝異地坐起來,“你從哪裏弄的?”

“你剛才出去買洋芋片和甜甜圈的時候,我從樓下報攤買的。”

伊利亞捂住臉說:“我要宰了他……”

“要了我五角錢呢,這冊子印的不怎麽樣,可比DC公司出版的漫畫還貴。”(當時一本漫畫約10美分)

薇拉嘩啦啦地翻動,對裏面的內容一頭霧水:“奇怪,每個詞我都認識,可又看不懂。”她把冊子遞給伊利亞,理直氣壯地要求,“你給我念。”

伊利亞扭過頭去,“我不識字。”

薇拉大叫:“你當然識字!你認得路标店名!還看得懂魚竿說明書!”她硬是把書塞進伊利亞手裏,翻到其中一頁,強迫他念。

“他們、他們看到那個金發的女孩,她穿着、穿着一件緊身皮衣,露出了、露出了清晰的駱駝趾……”

伊利亞結結巴巴地念着這本地下色/情刊物,越念聲音越小,直到薇拉快把耳朵貼到他嘴巴上了。她疑惑地問:“駱駝趾是什麽?”

“……就是內褲太緊,勒出了私/處的形狀……”伊利亞一幅胸口中彈的慘狀。

薇拉想了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真的挺形象,就是班上那些大號女孩總把自己塞進小號舞衣裏的效果。不要停,繼續念。”

“他們問她:‘多少一晚?’她說:‘兩個人的話五塊錢。’他們又問:‘有點貴,你會飛翔的荷蘭人嗎?’女孩兒笑着說:‘我更擅長雪球’。”伊利亞盡量用含混不清的句子糊弄,可薇拉聽力敏銳,沒有放過一點細節。

“停停!什麽是飛翔的荷蘭人?雪球又是什麽?”

伊利亞簡直要崩潰了,扔掉冊子把臉埋進枕頭裏,耳背都紅透了。他哀聲懇求:“饒了我吧,請仁慈一點!你可以命令我幹任何事,只要別再讓我念這個……”

薇拉騎在他背上,不滿地捶打:“真沒用!你太遜了!”

可不管她怎麽逼迫,伊利亞再也不肯碰那本色/情刊物了。發現劣質油墨染黑了她的手指後,薇拉也迅速失去了興趣。

又到了魔法時刻結束的時候,薇拉再次強調生日禮物必須及時,并約定下次去密歇根湖上劃船。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回家,伊利亞回到工作臺前,繼續在銅帶上打孔,一遍遍試驗樂曲效果。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約會。

美夢終将蘇醒。

? ? ? ? ? ? ? ?

抽着雪茄,格裏高利把一張黑白相片放到桌上,伊利亞拿起來看,發現那是個很面熟的女人。

“這是……”

“對,就是公主的鋼琴教師,娜塔莉亞·揚·科索爾,那個白俄婊/子。”格裏高利噴出一口煙,“她就是叛徒。”

伊利亞沉默地聽上司解釋。

“娜塔莉亞是FBI的線人,沙皇用錢收買了她。但這婊/子并沒有斷掉跟FBI的聯系,又勾搭了意大利人,是個三面間諜。複活節那件事後我們收拾殘局,沒有發現娜塔莉亞的屍體,她不告而別消失了。梳理了兩個多月,證明她是唯一的缺口。”

伊利亞把照片放回桌上,已經确定了自己的下一個工作目标。

“她現在在意大利人那裏,地點是埃弗格林公園的別墅區。這是那房子的結構圖,和附近的地形圖。你的老搭檔瓦西裏會開車接應你,盡量不要驚動意大利人,靜悄悄的幹完就出來,這是‘複仇’,不需要清理現場和屍體。”

這個任務危險程度極高,格裏高利把所有細節交代清楚,本以為會看到伊利亞為難,沒想到他竟然沒有一句抗辯,綠眼睛裏亮着一簇火苗,像午夜墓地裏的鬼火——他在為有殺人的機會感到高興。

格裏高利從心底産生了排斥厭惡的心理,這是見到異類的本能反應。

伊利亞不合群,也沒有人想跟他一起。他像某種披着人皮的怪獸,乍一看是人類,內裏卻完全不是同一種生物。同樣的感覺,格裏高利也在托馬斯·菲舍身上體會過。這名黑手黨兵團長不願多想,跟伊利亞捋順流程後,就讓他拿着地圖離開了。

綜合各方消息,行動時間最後确定在二十三號,剛好是薇拉生日那天。

伊利亞雖然不願意,可如果不能完成分內工作,他也就失去了呆在她身邊的理由。好在根據過去的經驗,兩個小時內就能結束,他不會錯過薇拉的生日宴會。格裏高利暗示,如果他做好這次工作,托馬斯很可能會賜給他星星紋身。

? ? ? ? ? ? ? ?

七月二十三號這天,天氣陰沉沉的。星月在雲層中時隐時現,周圍的環境也時暗時明。埃弗格林公園緊鄰賴丹恩森林,周圍被茂密的喬木和灌木包圍,別墅區就星星點點分布在森林邊緣。許多富人在此買了房子,但只在度假時來住,平時幾乎都是空置的,意大利黑幫的一個據點也在中間。

借着月光,伊利亞看了一眼腕表,指針顯示晚上九點。如果能在一個半小時內了結這件事,他還有時間換衣服去參加薇拉的生日宴會。托馬斯為她訂了一艘豪華游艇,宴會将在密歇根湖上舉辦,既私密又安全。

擡頭看看天色,開車的瓦西裏抽完第三只煙,将煙蒂丢在地上碾滅,“開始吧,快去快回。”

伊利亞摸了摸腰間的工具包,點點頭。他向來沒有帶槍的習慣,而這次的任務需要安靜,更符合他的行為模式。

如同一只豹貓,伊利亞靜悄悄地向視線中的別墅潛入。兩名帶槍的黑幫在大門內側巡邏,一邊抽煙一邊聊天。外圍有鐵絲網,他藏在一叢灌木裏,剪出一個小豁口鑽了進去。

別墅有三層,伊利亞知道不管前門後門都會有敵人,他靠着敏捷的身手攀上排水管,順着管道爬到二樓,用鐵絲撥開窗子裏面的插銷,翻身進去。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

娜塔莉亞的房間就在二樓北側,從左數第二間。他們剛剛吃完漫長的晚餐,娜塔莉亞一般會回房間休息一會兒。伊利亞做好布置,藏在窗簾後,等待目标出現。

時間過了約二十分鐘,這名中年女人開門走進來。她先伸手開燈,燈泡亮起一瞬,噗嗤熄滅了。她愣了一下,以為燈絲燒了,轉身想要找人更換。伊利亞從窗簾裏鑽出來,利用人眼對黑暗的短期不适潛伏到她身後,捂住她的口鼻,用匕首在頸間一拖。

娜塔莉亞頓時失去了聲音。這一刀避開了她的頸動脈,只割開了氣管和聲帶,她既不能喊叫求救,力氣也将因窒息缺氧迅速流失。目标是一個單身女人,伊利亞這樣靈巧強壯的殺手綽綽有餘。

他輕輕關上門,把她拖到窗口月光下,雙手綁在床柱上。她像屠宰場的牲畜般四肢張開,驚恐地躺在地毯上,脖頸中的傷口噗嗤噗嗤冒着血泡,肺部竭力維持主人最後幾分鐘生命。

伊利亞掏出一只手掌長的小錘子,這是把給鋼琴調音的調音錘,他特意弄了一只裝進工具包裏帶進來。

“你經常用教鞭敲打她的手指。”殺手貼在受害人耳邊,輕柔地說出預告。

伊利亞踩住這位前鋼琴教師的手掌,用調音錘将她的指骨一根根敲成粉碎。娜塔莉亞身體劇烈翻騰着,血沫從傷口和嘴裏噴出來,可這已經是無用功了。伊利亞死死摁住她,直到她耗盡了體內最後一點氧氣,抽搐着失去了生命。

他沒有解開她,讓屍體保持披頭散發、鮮血四濺的樣子,調音錘放在她的胸口,匕首擦幹淨收回包裏。娜塔莉亞的休息時間結束了。

伊利亞打開門,想從原路順着排水管道溜下去,但樓梯上剛好下來幾個人,他只能縮回房間。這裏不能久留,如果巡邏的人發現鐵絲網的缺口,那這棟別墅就會變成監獄。

打開娜塔莉亞房間的窗戶,伊利亞翻身下去。這裏沒有排水管道,他只能沿着四英寸寬的屋檐平行挪動。但移動了大約幾英尺後,前面的路就被一根柱子攔住了。伊利亞深呼一口氣,從二樓跳了下去,着地打滾緩解了沖擊,但他站起來時依然雙腿麻木,勉強從鐵絲網缺口處爬出去,腳步也踉踉跄跄了。

道路被人監視,他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之前約好的地方。那裏空蕩蕩,瓦西裏和車都不見了,只留下一地煙頭。這裏距離市區還有十幾英裏遠,徒步不可能及時逃走。

不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打破了沉寂的夜晚,也驚醒了喝餐後咖啡的意大利人。

伊利亞發現自己被搭檔抛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