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什麽好人。”
夙冰微微颔首,此話倒與識海中的記憶相似:“你還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的多着呢,夏氏家族獨占無極宗玉屏一峰,峰主正是夏氏家主的胞弟夏廖,嘿,無極宗知道吧?那可是北麓獨大的修仙大宗門,七大修仙世家無極宗就占了五個,五個啊!”
紅雲參伸出五條長須,在夙冰臉前晃悠,唾沫星子噴了她一臉。
夙冰皺眉:“說重點。”
紅雲參一哆嗦,嘿嘿笑道:“夏輕寒本是嫡系一脈的長子,單一火靈根,十八歲築基,八十一歲便已結成金丹,在族內別提多受重視了。只可惜天妒英才啊,就在他結丹那年,身懷異靈根的夏重霜橫空出世,九歲築基,刷新了北麓修仙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紀錄,如今不過十五歲,便已經修到築基初期頂峰,夏家自然傾全力培養,溺愛的不像話。”
說到此處,它竟嘆了口氣,“唉,嫉妒不來啊,變異靈根實在太過逆天,近百年來,整個北麓只有四人……”
夙冰仔細聽着,眉頭越皺越深,人類繁衍至今,可供修行的輔助雜物越來越多,怎麽靈根傳承反倒越來越弱了?反觀上古,雖然靈藥短缺,但每千名修士之中就有一人身具單靈根,至于風雷毒冰四大變異靈根,同樣屢見不鮮,至少他們師兄妹七人每個都是,也沒見逆天逆到哪裏去。
不知不覺走到鏡花別院,一瞧見她,冷不凡立刻沉下臉:“怎麽來的這般遲,大少爺已從宗門回來許久了。”
夙冰對他沒有一絲好感,回的十分譏诮:“您似乎記性不甚好,忘記三日前我才受過重傷。”
冷不凡沒料到她會頂嘴,噎了一噎。
沉下臉正欲訓斥幾句,打拱門內走出一位紫衣少女,築基初期修為,面上頗有幾分傲氣。
冷不凡同樣也是築基初期,見着此女,卻上前畢恭畢敬的鞠了一禮,笑道:“紫凝姑娘,怎勞煩您親自來了。”
女子看也不看冷不凡一眼,只對夙冰道:“你便是冷家九姑娘?”
夙冰低垂着腦袋,默默點了點頭,同時感受到一股陌生神識在自己身上打了幾轉,卻并不是來自面前的女子,因為這道神識明顯屬于金丹期修士。
紫凝打量她一番,轉身回了拱門:“随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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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
冷不凡笑着應承,腳還不曾擡起,紫凝忽然厲聲喝道:“大少爺只召見你家九姑娘,你跟着作甚?!鏡花別院也是你這種身份能來的地方?!”
冷不凡的笑容凝在臉上,周身有輕微煞氣浮動了下,很快便隐匿幹淨:“是老夫僭越了。”繼而垂目囑咐夙冰,“進去之後,記得留心答話,莫要沖撞了大少爺,知道嗎?”
“小扇明白。”夙冰小聲回話,乖巧的跟随紫凝走進拱門。
她自然明白冷不凡話中有話,是教自己切莫說了什麽不該說的,畢竟他們冷氏一族,想拉攏的是三爺一脈,而非早已失寵的大少爺。
夙冰實在無語得很,現今修仙界,怎麽搞的像俗世一樣到處拉幫結派,大道難行,不去沉心修煉,反将時間浪費在争名奪利之上,豈非本末倒置?
怪不得靈根傳承越來越差……
跟着紫凝穿過一片植滿珍惜靈草的花圃,再走過一處雕梁畫棟的白玉回廊,曲徑通幽,草木蓊蔚,處處精心雅致。然而,夙冰見過的莽古太古仙府洞府何止百萬,奇珍異寶更是數不勝數,此地說句不中聽的,也就那麽回事。
因此夙冰興趣缺缺,一面亦步亦趨,一面揣測方才那道神識的意圖。
紫凝雖在前頭帶路,但夙冰的一舉一動皆落在她的識海中,不禁微微驚詫。
鏡花別院這樣的地方,竟勾不起她一絲情緒波動,此女若非瞎子,就一定是不識貨。想來也是,一個沒落小家族的丫頭,能見過什麽世面,怎值得大少爺挂心?
紫凝唇角輕勾,滿是鄙夷。
待穿過一道月亮拱門,一陣寒風驟然虐過,夙冰察覺懷裏那珠紅雲參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心下覺得奇怪,但紫凝在前,傳音之術又不能用。
再走幾步,連夙冰都能感覺到一股森然寒意環伺于周,便加快速度,緊緊跟在紫凝身後。
偏在此時,一名黃衫女子步伐慌亂的從對面走來,附在紫凝耳邊悄聲低語,還未講完始末,紫凝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夙冰仔細盯着二人,雖然心生疑惑,卻不敢貿然将神識放出,只能暗自觀察。
待聽完黃衫女子的禀告,紫凝猶豫了下,轉身對夙冰道:“冷小友,府裏出了點兒亂子,需要我過去處理一下,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夙冰故作乖巧的點點頭:“姐姐您快去吧。”
紫凝便心急火燎的原路折返回,那名趕來報信的黃衫女子本欲追上去,走過夙冰身畔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提醒道:“小妹子,咱們鏡花別院景致甚好,你若等着無趣,可随意閑逛,但那一處,萬不可去。”
夙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瞧見一片白霧茫茫,路都找不到,誰會無聊過去?
但還是甜甜扯出一個笑容:“多謝姐姐提點。”
那黃衫女子方才追着紫凝而去。
一張笑臉瞬間垮下,鳳眸微微眯了眯,夙冰呵呵一笑。
“喂,你笑什麽?”紅雲參見人走了,才敢傳音給她,“笑的真恐怖。”
“恐怖?”夙冰緊了緊衣領,拍掉肩頭的雪,“接下來發生的,指不定更恐怖。”
(下篇):
紅雲參抖抖胡須:“你注意到啦?”
夙冰瞥它一眼:“瞧着紫凝去向,定是咱們途徑之地鬧出事端,那黃衫女子如若真來報信,理應從身後追上,怎會是打對面而來?分明早以埋伏多時。”
“那她為什麽要支走紫凝呢?”
“我怎麽會知道?”夙冰寒着一張臉,再望一眼方才黃衫女子手指的方向,沒好氣的說,“興許是想利用稚子的好奇之心,引我前去白霧之地一探究竟吧。”
“真是奇怪。”紅雲參小眼珠轉了轉,明顯腦子不太夠用,“倘若夏輕寒真有害你之心,以他的身份地位,幹嘛兜那麽大個圈子?更何況,還是讓你死在鏡花別院,他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夙冰沒吭聲,提步便朝那團白霧走去。
紅雲參納悶道:“喂喂,明知有詐你還過去幹嘛?!”
“誠如你所言,夏輕寒既然召我前來,必不會教我死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興許只為試探。”夙冰暗自運氣,驀地想起那道似有還無的神識,便又不着痕跡的收起靈力,繼續傳音道,“有位高階修士一直在暗中窺伺于我,我不可表現的太過精明,要不然,可不像個孩童。”
紅雲參更納悶了,她不就是個孩童麽她?
不過它并沒能問出口,因為靠近白霧之後,氣溫幾乎降到參體所不能承受的極限,它才張開嘴,舌頭就被凍成冰條,只能嗚咽着躲回夙冰懷裏。
如今不過練氣二層修為護身,夙冰也冷的牙齒打顫,想來好奇心也表現的差不多了,倘若在此情況下還要進去一探究竟,那才真是有問題。
正想轉身,眼前突然白光一現,刺的她眼睛生疼。
不妙!大不妙!
夙冰心下一悚,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強行吸入白霧之中,其內好像有個巨大漩渦,數道氣流将她左搖右擺上抛下送,力道十分強橫。
她嘗試運氣,卻發現這裏好似虛空,使不得半分靈力,無奈之下,只得緊抱雙膝,盡量随着漩渦內的氣流起伏,從而少承受些痛苦。
也不知過了過久,終于重重摔在地上。
身體如遭淩遲,夙冰卻顧不得痛楚,警覺的打量四周。
雖然兩眼一抹黑,但聽氣流在牆壁間的回聲,估摸着是一處山洞。
還真奇怪,外頭風刀雪劍,裏面倒是一派平和,竟連一絲風都沒有。咦,好像有水流的聲響,水流的源頭,會不會就是出口?
夙冰支撐着站起身,沿着牆壁向前摸索而去,身體忽然一滞,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
軟軟的,難道是……動物屍體?
她沒有修過火系法術,憑空變不出火把來,摸了摸腰間,心念一動,火折子便從儲物袋裏自己冒出來,夙冰掐了個訣,一道火舌“劈啪”燃起。
火光十分微弱,但也足夠用了,夙冰彎下腰,只瞧一眼,便将她驚呆了。
地上哪裏是什麽動物屍體,分明是個昏過去的少年!
小模樣瞧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卻已是築基初期頂峰修為,許是閉關沖級時受到外力幹擾不敵心魔亂了靈氣,現正半死不活幹幹吊着。夙冰瞧他眼角眉梢結了一層厚厚的霜,忽地憶起路上紅雲參口中那些信息,心頭暗驚,便放出神識在他體內探上一探。
果然,變異冰靈根!
此人竟是三少夏重霜!
原來如此……
夙冰冷哼一聲,傳聞中與世無争的大少爺,還真是陰險深沉的很呢。既想害自家兄弟進階失敗廢了修為,又讓得罪過他的自己死無全屍。
斂下心神,夙冰繼續用神識探究他的傷勢。
片刻後,她将紅雲參從懷裏取出:“借你長須一用。”
不等它反應,就用手連拔兩根下來,揉了揉,一股腦全塞進夏重霜嘴裏。
紅雲參舌頭才解凍,胡須就少了兩根,疼的直叫喚,叫喚半天見沒人理它,只好嚷嚷道:“喂,我可是木土屬性的人參精啊!你看不出來他是冰靈根嗎!你有沒有常識啊,土克水你知不知道啊!”
“你懂什麽,他體內現下氣息紊亂,随時皆有撐爆經脈的可能,土屬性之物恰能壓制逆脈。”
夙冰說完,将夏重霜放平了來,手指現出一道白光,指向他眉心,奈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身靈力實在太弱,白光只在夏輕寒眉心一閃即逝,根本無法突破他的護體靈壁。
紅雲參兩爪一攤:“完了。”
夙冰那個愁啊,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道理她算是明白了。
夏重霜絕不能在此時散功,她究竟要怎麽做,才能突破……
有了!
夙冰雙眸一亮,但又很快沉寂下去,這是一招險棋,不僅耗損極大,更有可能為日後招來禍端。但眼見夏重霜的狀況越來越差,夙冰将心一橫,罷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她盤膝而坐,手捏蓮華,待體內靈力穩固後便緊阖雙目。
紅雲參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正欲說話,忽見一抹刺眼白光從她的體內抽離而出,那白光速度極快,宛若一只冰鳳,直直鑽入夏重霜的眉心,如入無人之境般闖進他的識海深處。
夙冰施展的乃是上古秘法,分離出一半元神,同時操控兩具身體。
紅雲參仔細揉了揉眼睛,它好歹活過百年,不是沒見過元神,卻從來沒見過誰的元神如此強大,僅是外洩而出的少許元神之力,便教它膽顫心驚。
夙冰驀地睜開雙眼,朗聲念道:“小子,吾乃汝等口中所言上古化神修士,合該汝與吾有緣,吾亦為冰靈魔根,雖然法力盡失,但這套冰心訣自可助你引導體內靈氣。小子,想活命的話莫要抗拒,仔細聽好了,大道之行,心必冰清,天地有生,同歸于……”
倘若之前看到她強大的元神之力,紅雲參還無法理解,聽到這段通天達地的冰心訣,分明便是上古口訣心法,紅雲參的目光驟然發亮!
此女子體內的靈魂,必定不是凡人!
“等等,你是魔修?!”怕擾了夏重霜修煉,紅雲參傳音給夙冰,“他可是道修呀!”
“怕什麽,只是一套低階冰系調息口訣,死不了人,”
低階!!
紅雲參簡直就要大吼出聲,現今修士打破頭的去尋機緣,她可知道,她方才念的一小段口訣,便是天大的機緣啊!
紅雲參興奮的摩拳擦掌,它一定要做她的靈獸!
肯定能撈不少好處!
再說夏重霜正處于混沌之際,依稀看到一位身穿白紗的女子盤膝坐在自己識海之中,容顏清冷,紅唇豔豔,修為明顯高于自己數百倍,修仙界自古強者為尊,身體便不由自主聽從冰心訣的引導,漸漸調息體內混亂的靈氣。
夙冰聽他呼吸逐漸趨于平穩,體內靈力也開始正常運轉,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
收回自己的元神,她拾袖擦了擦頭上的汗。
沒有本體強大的能量蘊養,她的元神之力只能發揮極其微弱的力量,而且每用一次,恐怕就得修養半年以上。更糾結的是,她有些擔心夏重霜醒來後會不會懷疑自己,方才自報家門實屬無奈之舉,此人神識異常強大,若非如此,他的元神斷不肯輕易順從。
忽地想起什麽,她将紅雲參拎出來,冷冷望着它。
紅雲參絲毫不覺危險,臉上布滿崇拜與自得,依舊興奮的哈哈大笑。
瞧見夙冰看着自己,煞氣極重,它也不覺奇怪或害怕,反将一只爪子點在自己眉心,再點向夙冰眉心,傳音道:“主人,我叫阿呆,這是精靈族的單方契約咒,從此我就是您的寵物,一生一世都不能背叛或傷害您。”
夙冰微微愕然,她當然知道單方契約咒意味着什麽,雖說紅雲參此物她實在瞧不上眼,但眼下卻能幫上自己許多,也就默認了。
一人一參坐了很久,夙冰亦聽它講了不少夏重霜的傳說,越聽冷汗流的越多。
什麽殘暴不仁、嗜殺成性、乖戾嚣張、荒淫無道,喜怒無常,言談妖裏妖氣,長相其醜無比,阿呆說的口沫橫飛,夙冰卻是越來越不信了。
雖說現在他臉上覆了一層霜,看不真切面容,但以五官來論,應該醜不到哪裏去。
阿呆見她不信有些急了:“主人您不知道,無極宗位于天樞山,天樞山共七座峰,皆是全北麓靈力最充裕的地方,夏重霜同他哥哥一樣,都是無極宗內門精英弟子,然而夏重霜卻從不願回宗門,寧可放棄充裕的靈氣,終年窩在自己的水月別院獨自修煉,就是因為他長相忒驚悚忒難看,出門總被旁人指指點點,憋屈憋的太久,人格自然就扭曲了哇!”
聽它口沫橫飛,說的煞有介事,夙冰笑的肚子都快疼了。
也不知道是誰在瞎編亂造,且不說修行者自有靈氣護體斷不會奇醜,就算相貌生的醜陋又如何,修行界皆以實力說話,如此在意相貌之人,怎能成功築基?
閑聊間,她察覺洞中陡然升起一股強大的靈力,正在由上向下密集籠罩。
再看夏重霜周身漫起一層白色光壁,光壁上有來回游走的靈氣,将他整個包裹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只即将破繭而出的冰蝶。
清楚他是要進階築基中期了,夙冰立刻将阿呆塞進儲物袋,自己則躲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
進階那一刻的靈氣波動,絕不是她練氣二層修為承受得起的。
半刻鐘後,只聽“呯”的一聲響,夏重霜身上的光壁整個兒爆開,四散的靈氣在山洞內如彈球一般滾來滾去,盡管夙冰躲在一塊岩石後面,還是被幾道不長眼的靈球打中,若非事先早以全部靈力在周身下了禁制,怕是要橫死當場了。
這便是力量的可怕之處啊!
曾經她為刀俎,旁人為魚肉,生靈不過撚指即滅的蝼蟻,而如今她卻成為一只待宰羔羊,任誰嘴饞了都能咬上兩口,這種感覺真是令她十分難受。
她發誓,一定要改變這種狀況!
☆、3奪寶初作戰(上)
靈力在體內運行過一個小周天,待氣息穩固,夏重霜終于緩緩睜開眼睛。
山洞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輕籲一口氣,随手捏了個明光訣,繼而側目瞥向夙冰藏身的石頭,冷冷一哼:“出來。”
不一會兒,那石頭微微顫了下,夙冰打左邊露出半個腦袋,如只受驚小鹿,一臉驚慌無助的表情,雙瞳在眼眶裏骨碌來骨碌去,就是不敢擡起。
夏重霜只瞧她一眼便不耐道:“出來!我會吃人嗎?!”
“不……不、不是的……”
你不會吃人,但你會殺人,夙冰在心裏腹诽道,聽了那麽多關于他的傳言,就算不可盡信,也需提防着點兒,想了想,還是僞裝懦弱罷了。
夏重霜的心情越來越糟糕:“你是什麽人?如何闖入虛境中來的?”
夙冰揪着衣擺,嗫嚅道:“回前輩的話,晚輩名叫冷小扇,冷不凡是晚輩的二舅,今日本是大少爺召晚輩來的,那位紫凝姐姐臨時有事,便着晚輩在此地等她回來,晚輩百無聊賴,見前方霧氣蒙蒙,一時好奇……”
“冷小扇?夏輕寒召你來的?”
眸子陡然一沉,夏重霜猛地放出一道神識,霸道的在夙冰體內檢視一圈,四系缺土雜靈根,盛陰爐鼎體質,确實沒錯……
收回神識,許是體內靈力有異,夏重霜再次阖緊雙目,靜默打坐。
耗費了太多元神之力,夙冰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兀自縮回石頭後面休憩。
密閉的山洞裏很快升騰起一陣靈霧,她忽覺納悶,修士大多警惕性極強,鮮少在人前調息,若說方才他是逼于無奈,現下完全可以在四周設下禁制,但他什麽也沒做,就這樣大咧咧的卸下周身靈力護壁,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完全暴露給一個外人。
此人不是太過無知,就是極端狂妄自負。
很明顯,他屬于後者。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呆從儲物袋探出頭,悄悄拽了拽夙冰的袖子,夙冰垂下腦袋,見它正指着夏重霜的方向擠眉弄眼,一副“信我的沒錯吧”的神情。
橫豎無聊,便向前一傾身,視線不偏不倚的落在夏重霜臉上。
這一眼瞅的,真把夙冰給唬了一跳,退去霜痂後的一張小臉,還真是慘不忍睹。
天庭飽滿,鼻梁高挺,此人的臉部線條尚算不錯,只是眉毛疏而寡淡,雙眸凹陷無神,皮膚過度慘白,唇畔毫無血色,以至于整個人看上去十足詭異,活像躺在墓陵裏幾萬年沒見過光的陰鸷鬼修。
難怪方才進入他識海內時,總感覺一股怪異的氣息,看來是修煉的主流功法所致。
天生還能治,倘若真受功法影響,那除了散功之外別無他法,如今只是築基中期修為,以他的資質,随着功力日深,這張臉怕是越來越不能看。
夙冰開始有些相信外界關于他性格的傳言了,雖說修仙界除了一些年輕女修外,在意容貌的并不多,但這并不代表修士們美醜不分,畢竟大家都是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抵沒人會覺得醜陋的東西更加賞心悅目。倘若身為散休,這副尊榮也就罷了,偏偏夏重霜系出名門,還是備受萬千矚目的北麓第一天才,容貌帶給他的壓力,真是可想而知。
正感慨着,夏重霜忽然問道:“你一直守在此地?”
夙冰恍然回神,心裏一咯噔,點了點頭。
“除了你,可還有旁人來過。”他睜開眼睛,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修為甚高,相貌……極美。”
“不曾!”
夙冰堅定的搖了搖頭,一面暗暗心驚,這小孩兒只不過十五歲,還是築基修為,神識究竟強大到何種地步?亦或是自己的元神之力沒有本體供養後,弱到什麽程度?
她原本以為,夏重霜能在混沌中感應到她的存在,已是最壞結果,根本不曾想到,他居然會将自己的本體虛像看個一清二楚!
留他活在世上,絕對是個禍害!
不如再施展一次元神之力,在這密閉空間內,宰了他?
反正他已經進階,隕落也不關自己的事……
不行不行,元神之力太過強橫,殺鄭隆時已經惹人揣測,此刻他若死了,自己又在身旁,必定逃不開關系。如若鬧到高階修士那裏,以她目前的能耐,想要安然逃脫談何容易。就算僥幸逃脫了,上哪再找一具契合度足夠高的身體?
嗯,還是出去之後,再尋機會宰!
夏重霜并沒有感受到她識海內湧動的漫天殺意,神思全然不知飄去了哪裏,隔了許久,才恍惚問道:“之前我昏迷時,你曾給我渡過氣?”
“晚輩靈力太弱,無法為前輩渡氣,只好鬥膽喂了前輩兩條參須,”夙冰不着痕跡地收起眼底殺意,抖抖索索的将阿呆從儲物袋裏拽出來:“前輩請看,這便是晚輩飼養的靈獸。”
“吧唧吧唧。”阿呆很配合的眨巴眨巴眼,一臉懵懂可愛。
驟然瞧見一根紅蘿蔔,夏重霜微不可擦的皺幾下眉頭。
居然有人會收一只紅雲參精做靈獸,還用儲物袋裝着?再瞧紅雲參一邊少掉的胡須,心知她并未說慌,才冷冷道:“冷小扇。”
夙冰惶步上前:“晚輩在。”
“今日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夏重霜站起身來,慢條斯理的撫了撫長袍下擺,微挑唇角,“倘若讓我聽到半點兒閑言碎語,我便叫你冷氏一族九代之內,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晚輩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夙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其實心裏納悶的緊,既然怕她說出去,為什麽不幹脆殺了她,豈非一了百了?
此人的心思,實在是不好琢磨。
“哼,瞧你那點兒出息,我看冷不凡一把年紀全活在狗身上了,竟連個爐鼎都調~教不好!”夏重霜冷哼一聲,再不看她一眼,撚指掐了個訣,兩人置身的山洞仿佛眨眼即逝,夙冰眼前的石頭瞬間變成滿地花草。
“三、三少爺?!”
紫凝回來找不到夙冰,便去回大少爺的話,哪知道才進拱門,就瞧見夏重霜一臉愠怒的站在院子裏,後頭還跟着灰頭土臉的夙冰,着實吓了一大跳。
這小祖宗昨日不是閉關沖級了麽?怎會突然出現在大少爺門外?
“鏡花與水月本是一脈,虛境大門每隔兩個時辰便會在兩處自行游走,紫凝難倒不知?”夏重霜微微一笑,笑意未達眼底便以消散,繼而狠戾道,“難倒算不出來?!”
威勢陡然釋放,境界雖然未穩,但紫凝依舊受到波動,身體一個不支便跪倒在地,心裏實在憋屈的很,虛境乃是夏家鎮族之寶,她不過小小一名管事,怎麽會知道?
再說夙冰被這股威壓逼退幾步,本想凝神抵抗,轉念一思量幹脆趴在地上不起來了,只做痛苦狀,反正僅靠威壓也弄不死自己,憑他們幹嘛去。
見一個兩個都不吭聲,夏重霜甚無趣的收回威壓,心頭莫名一股煩躁,一拂袖禦風而起,穩穩落在飛行法器上。
本打算再說些什麽,餘光瞥見滾在牆角縮成一團的夙冰,更覺厭惡異常,頭也不回的走了。
此時,緊閉的房門緩緩被人推開。
夏輕寒踱着步子走了出來,望着夏重霜遠去的方向,有些不辨神色。
紫凝沉聲道:“大少爺,方才奴婢領路時……”
“不必說了,此事我已知曉。”夏輕寒淡淡一笑,果真是翩翩公子,溫文無害的模樣,絲毫沒有金丹期修士的威勢,更不見世家大族嫡長子的高傲。
夙冰偷眼看過,忽地想起夏重霜那張臉,與他真不像一個爹生的。
夏輕寒終于将目光投在夙冰身上:“冷小友受傷了?”
夙冰忙從地上爬起來,誠惶誠恐的道:“前些日子受過些傷,眼下已經無礙了,多謝大少爺關心,只是不知大少爺着小人前來所為何事?”
夏輕寒笑道:“冷小友何必明知顧問,我召你來,自然是為鄭隆之事。”
聽他主動提起鄭家,夙冰不由得擰起眉頭:“大少爺,那日我昏了過去,當真不知鄭道友是怎麽死的……”
“無妨。他乃死有餘辜。”夏輕寒打斷她的話,擺擺手道,“我也是被鄭家纏的有些煩,不得以才叫你跑這一趟,做做樣子罷了。”
夙冰有點兒無語,來時路上,她在腦子裏琢磨很久,倘若夏輕寒興師問罪,那她自有辦法應對,現如今人家一針見血的指出只是做個樣子,她倒真不好開脫了。
見她一副深思狀,夏輕寒竟是莞爾一笑,轉眸望向一旁驚魂未定的紫凝,囑咐道:“紫丫頭,你且去賬房支出十塊中品靈石賞與她,再叫冷不凡送她回家吧。”
紫凝愣了半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正打算詢問,夏輕寒卻一副困乏的樣子,揚了揚手示意她們退下。
連道謝的話都沒顧上說一句,夙冰就被紫凝帶出了院子,領過十塊中品靈石之後,又被一個丫鬟領着出了別院偏門。果不其然,冷不凡還在外頭等着,見着夙冰免不了詢問一番,夙冰挑三撿四的說個大概,只将夏重霜罵他狗都不如那一段無限放大,冷不凡便神色凝重的一個人飛走了,壓根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
夙冰渾不在意,反正她也沒打算回家。
悶頭走出夏家的禁制範圍,夙冰再次确定沒有神識在暗中窺伺,才将阿呆放了出來:“天色尚早,走,帶我尋寶去。”
因為簽了契約,她們主仆間的傳音,除非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鎖定竊聽才會洩露,所以哪怕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她也肆無忌憚照說不誤。
阿呆連打了幾個噴嚏,頗不樂意的抱怨道:“喂,儲物袋臭死啦,您就不能給人家買個靈獸袋嗎!”
夙冰眉梢一挑:“将你賣掉換些靈石去買?”
“老妖婆,一個黃級下品靈獸袋最多不過二十塊下品靈石啊!”阿呆揮舞着小拳頭大聲嚷道,“別以為人家不知道,夏輕寒可是賞了十塊中品靈石給你!一塊中品靈石等于一千塊下品靈石啊!還上古時期的化神大修士,也忒摳門了吧!”
聽見老妖婆三個字,夙冰額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不過說她是老妖婆,倒也名副其實,于是夙冰只是呵呵一笑,并不理它。
阿呆見她笑的陰陽怪氣,心頭無端發寒,急忙轉移話題:“你說,夏輕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計謀沒能得逞,怎地還賞你靈石呢?”
“興許是開心吧。”
“開心?沒能害死夏重霜,他有什麽好開心的?”阿呆撇撇嘴,鄙夷道,“還當他真如傳言一般和善可親,沒想到同樣一肚子壞水,爺爺說的對,人類果然特別虛僞,沒有一個好東西!”
忽然意識到夙冰也是人類,阿呆眼角偷瞄她一下,見她并不在意,才了舌頭。
其實夙冰的思緒早就飄遠了,一開始,她也認為籌謀一切的人是夏輕寒,但在看到兩人的反應後,夙冰忽然大膽揣測,今日之事,興許全是夏重霜的苦肉計,此人明知身體出了狀況,臨死也要拉上親哥哥做墊背。
不過夙冰并不打算為夏輕寒辨解什麽,因為她從心底百分之百認同阿呆的評價,試問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能有幾個幹淨的?更何況孰是孰非,皆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鬥争,只要不再牽扯自己,憑他們鬧去。
半個時辰後,終于入了溪山澗地界。
阿呆指着一個山澗內的甬道,說道:“主人,從這裏穿過去,有一片灌木林,灌木林旁邊有一處山壁,寶貝就在山壁下。”
夙冰眉頭一皺,根據身體內的記憶,溪山澗山前尚還安全,山後的林子似乎并不太平,常有惡獸出沒,以現下的修為,硬闖進去之後,能不能活着出來可是個大問題。
阿呆明白她的顧慮,一拍胸脯保證道:“放心吧,裏面我熟悉的很,咱們只要繞過妖獸巢穴,保管沒事!”
她與阿呆只相處了不到半日,對它可以說完全不了解,不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夙冰也不再猶豫,順着它指的方向就朝內走去。
穿過甬道,七拐八拐的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一處花崗石壁。
阿呆從她肩頭跳下,指着石壁下的土坑,喜道:“就是這個。”
夙冰蹲□子,仔細一瞧,這片泥地只有巴掌大小,泥坑內的土粒微微泛着紫光,肉眼看來,平凡無奇,神識探去,靈力稀疏。
伸出手指撚了些土粒,放在鼻下嗅了嗅,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味道。
“你說的寶物,就是此土?”夙冰不确定的再問一次。
“你別看它貌不驚人,但用此土種出來的植物,卻是與別不同。”阿呆見她不識貨,急了,“老妖婆,看看我就知道了!二十年就能開口說話的參精,只此一家!”
“能令植物靈智早開的泥土……”
夙冰凝眉思索,雙瞳驀地發亮:“莫非是萬土之母——息壤?”
阿呆眼睛也一亮:“息壤,大禹治水所用的神土嗎?”
“我不敢确定,息壤之說,也是從師父那裏聽來的,從未親眼見過。”夙冰搖搖頭,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只玉盒,小心翼翼的将土壤收入其內,“倘若真是息壤,用來煉制土系法寶再好不過,只可惜我五靈根獨缺土系,也就廢了。不過寶物總歸寶物,斷沒有棄之不顧的道理,留着種些靈草倒也不錯。”
愣了下,又為難起來,“如今連個私人洞府也沒有,種在何處是好呢?”
阿呆認真想了想,忽地喜笑顏開:“這有何難,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