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個賽一個的不知天高地厚,待你入了乾坤萬象圖,我且看你還能否笑得出來!”
夏重霜不屑一顧:“就算知曉未來又如何,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更何況我輩本是修道之人,仙途渺渺,劫難無非一場歷練,早知晚知,有何區別?”
說罷,毫不猶豫的将右手探進畫卷之中。
那畫卷感知靈力湧動,竟真從內竄出一條吞天巨蟒,一口将他吞入腹內。
在場的人,除了白毛,基本都呈呆滞狀,連夙冰都半響沒有反應,等回過神來,一張小臉倏地煞白一片。
“你這妖物,果然搞鬼!”
藍少卿恨得牙癢癢,法器早已蓄滿靈力,但又不敢發招,這打下去,承受的人可是藍蝶衣。他要怎麽做,才能将此妖孽從妹妹體內逼出?!
白毛擺擺手:“有點兒耐性,等着便是。”
拿他根本沒辦法,大夥也只能幹幹等着。
一對兒眸子緊緊盯着乾坤萬象圖,夙冰以神識不斷探究,發現此物周身宣洩而出的并非靈力,若是沒有猜錯,應與拓跋戰手中那柄雷音轟神锏相似,乃是件莽古神器。
自父神創世以來,歷經遠古衆神時代,再到神族血脈凋零,進入莽古真仙時代,能從真仙修煉成神者,方可煉制神器。傳至太古,天道與人道徹底分離,天仙與天魔便在神界之下、人界之上,另辟一方界域,此後紛紛飛升,确有不少神器遺落人界。
但從太古至上古、再到今天,歷經滄海桑田之變,現世的神器屈指可數,而且歷經輾轉,神力早已十分稀薄,比如那柄雷音轟神锏。但白毛手中此器,動靜之間,神力四溢,至于那條巨蛇,估摸着便是師傅口中說言,乃神器之靈。
如此一想,夙冰越發覺得白毛深不可測,至少也得是從太古時代存活下來的。
不對啊,若是源于太古,理應早已飛升或是隕落,怎會一直活到今天?
她将探究的目光投向白毛怪,見他正席地而坐,微閉雙眸,撚起一朵靈花置于鼻下,如個孩子一般,露出惬意自得的笑意。
雖頂着一副豬頭,但夙冰一顆心卻猛跳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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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她為何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毛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過頭來,風情萬種的沖她一眨眼:“你看我做什麽?”
夙冰心下糾結成一團亂麻,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若白毛真是太古之物,必然經歷過上古變遷,興許能從他口中,問出自己當年隕落之謎,畢竟在彼時妖魔界,她也曾叱咤風雲,一手遮天。
但藍少卿他們在場,修為又比自己高出太多,不能傳音。
心猿意馬之際,乾坤萬象圖驀地劇烈震動起來。
卷冊上的奇怪字符不斷破碎重組,逐漸擺成長蛇狀,一陣耀眼銀光過罷,吞天巨蟒再次出現,張開血噴大口,竟真把夏重霜毫發無傷的吐了出來。
夏重霜落地便是一個趔趄,直到單膝跪地方才忍住。
藍少卿快步上前:“重霜師弟,你可還好?”
夏重霜一直垂首而跪,一張臉擋在陰影之下,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鬓邊滾落的汗珠來看,夙冰覺得,他大抵不是很好。
此時此刻,身為一個爐鼎,她是不是應該上前為他擦擦汗?
歷經一番思想鬥争過罷,夙冰攥起衣袖,正打算提步,夏重霜卻猛地擡起頭來。
雙目直勾勾盯着白毛,眼神之淩厲,活像與他有奪妻之恨殺父之仇。
脊背隐隐發涼,夙冰怔怔立着,不知動還是不動。以他的心智,到底在乾坤萬象圖中看到了什麽,居然能沾染一身煞氣回來?
“無知者無畏,自是年少輕狂啊!”
白毛擊着掌,笑的好不得意,“小子,雖不知你在未來看到什麽,不過你現下的表情,着實令我開心。”
嘲諷在耳,夏重霜神色複雜難辨,早已緊握的拳頭青筋畢現。
夙冰猶豫再三,膽顫心驚的走上前,用攥起的袖角,沾了沾他的雙鬓。夏重霜沒有躲開,也沒有呵斥,就那樣沉沉跪着,不知想些什麽。
夙冰為他擦完汗,便朝乾坤萬象圖走去。
“不要進去!”夏重霜突然開口。
“為什麽?”夙冰一愣。
喉結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夏重霜終于緩緩站起,搖了搖頭:“你進去吧,只是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當真,因為,我絕不會讓它成真……”
說着說着,只見他怔愣了下,繼而背過身去,不再言語。
夙冰滿頭霧水,難不成他在未來看到自己了?
那畫中靈蛇早已等得不耐煩,不待她伸手,直接一吐信子,将她淩空卷起,“咕嚕咕嚕”吞入腹中。夙冰并未聞到任何腥味兒,只覺神識內一陣絞痛,身體好似被千刀萬剮一般。
眼前光影斑駁,混沌中,終于落在地上。
日頭極為毒辣,刺的眼疼,夙冰慌忙以手作扇,擱在額前遮了遮。心下十分奇怪,北麓終年苦寒,怎會有如此毒的日頭?
正納悶着,耳畔好似響起陣陣笛音,如泣如訴。
她本想放出神識,稍一運氣,才發現完全凝不起半點兒靈力。只能循着笛音傳來的方向摸索前行,不多時,便看到一名紅衫女子立在湖畔,凝望一汪瀑布。
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到自己,夙冰不敢靠的太近。
那女子一直不曾回頭,夙冰也瞧不清楚她的模樣,更不知她的修為,只聽她哀婉說道:“多少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痛恨,為何當年不再勇敢一些,那麽十五年間伴你身側之人,便是我,被你放在心尖之人,也會是我……”
夙冰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這不是自己的未來嗎?
但瞧此女癡情的模樣,分明不是她,莫非神器之靈搞錯了?
這也太扯了吧?!
“你說夠沒有。”
就在夙冰以為女人是在自言自語之際,一個略帶低沉的聲音從瀑布內傳來,夙冰伸長脖子,只見一名男子赤|裸着上身,從瀑布下緩緩走出,濃黑長發濕漉漉的散在緊實肌肉上,卻能将面貌瞧個一清二楚。
夙冰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這是拓跋隐?
不對,相比拓跋隐的柔和,此人棱角更為分明,而且,略有幾分眼熟……
是……成年後的拓跋戰!
夙冰差點兒沒被一口唾沫活活嗆死,看來神器之靈當真搞錯了!
只見他若有似無的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十五年陪伴,說的輕巧。你可知道十五年寄人籬下,我與夙師姐相依為命的日子,是如何度過的?若非夙師姐庇護,我拓跋戰豈會有今天?”
夙師姐?
夙冰心頭又是一個咯噔,他口中所指之人,難道是自己?
“單為那十五年庇護,你便連命都不顧的要去救她?”女人的聲音漸漸發了些顫意,哽咽道,“現下,不單是無極宗,便是宣于逸都以玄音門的名義,對她下了天級格殺令,盜走流光盒之後,她不知逃往何處,你要去哪裏尋她?”
“不勞你費心。”拓跋戰披上鬥篷,悶聲道,“師姐的性格,我最清楚不過,沒有什麽風浪能夠阻止她結嬰,她不會躲太遠……”
“既然你清楚,你也該明白,無論你二人一起經歷再多,她心裏只有她的道!”女子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幾近聲嘶力竭,“如她這般陰狠毒辣,斷不肯為任何人停下腳步,瞧瞧重霜師叔的下場,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住口!”
拓跋戰一揚手,便将女人打出十幾米遠,散出的威壓,夙冰雖然感受不到,亦不由心下一顫,以周遭水面波動的情況來看,至少元嬰中期以上,“你盡管放心,我拓跋戰不是夏重霜,若是有朝一日,她當真擋着我的道,我一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與記憶中的張揚跋扈不同,拓跋戰臉上的嗜殺與冷漠,實在令夙冰不寒而栗。
到底發生何事,竟會令一個原本傲氣至極的孩子變成這副摸樣?
此時,乾坤萬象圖發出陣陣嗡鳴之聲,靈蛇小心翼翼的從卷冊內伸出半個腦袋,兩只圓遛遛的大眼睛望着白毛,飽含驚恐,“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麽。
白毛聽罷,先是愕然半響,繼而一巴掌拍在它腦袋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元寶忍不住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沒事,送錯地方而已。”白毛嘴上說的輕松,心裏卻極為納悶,神器雖然懶惰十足,但從未出過岔子,看來,是那小姑娘自身有問題。
再在靈蛇腦袋上爆揍一記,他伸出手來,敲了敲卷軸。
夙冰還沒來得及看清女人長什麽模樣,眼前的世界轟然坍塌,自己也被一股力量攪進虛無混沌之中,再是歷經一番折騰,夙冰只覺魂魄與肉身幾近分離,招架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
銅門山外,無極宗弟子們一臉迷茫兼疲憊的陸續走出,悶聲不響的回到各自陣營所預備的獸車之上,各個垂頭喪氣,再也不見來時的鬥志昂揚。
各峰清點完人數,便由管事領着返回宗門了。
偌大的廣場上,只餘下各峰峰主苦苦等候,因為最受宗門重視的兩名異靈根弟子,直到現在,還沒見着影子。
紫薇道君愛子心切,多番想要闖入,都被淩夷道君攔下:“師妹,咱們的神識能夠被它感應,便能被它所操控,難道你忘了嗎?”
“蝶衣被打成那副樣子,少卿還在裏面,也不知是不是出了意外……”紫薇道君坐在獸車內,簡直如坐針氈,一張美麗的臉皺成苦瓜狀,想到什麽,轉眸望向右側那架白鷺仙車,“清止師兄,我知你不怕那妖物,能不能進去瞧瞧?”
“哼。”淩夷道君一拂袖,将頭轉去一邊。
劍靈伺在一側,将車簾緩緩拉開,只見清止道君一身月白長袍,懷抱一只毛絨絨的小獸,神色淡然地泯了泯唇,并沒有回話。
拓跋戰坐不住了,嚷嚷道:“師尊,我哥也沒出來,您不進去,我進去!”
清止道君眼尾一掃,半響才嘆道:“看來,戰兒還是不曾關夠禁閉。”
音色明明如絲竹般悅耳,卻透着一股子涼意,直直寒進心頭,拓跋戰渾身不可抑制的抖了抖,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兒重新坐下。心裏實在恨的不行,都是那臭娘們,要不是她,自己怎麽會被罰關禁閉,連門派試煉都不準參加!
也不知她是哪峰弟子,會不會已經死在銅門山裏了?
不會的,那臭娘們一定不能死,要死,也必須死在他手上!
“出來了。”
清止道君凝眸一望,笑道,“看來,此行收獲頗豐。”
幾位道君比他略晚一步感應到氣息,齊齊舉目向山門望去,估摸着半刻鐘之後,才看到夏重霜三人禦着靈獸法器從內飛出。
數道神識将他們一一檢視個遍,瞧着确實毫發無傷,才安下一顆心來。
但等他們行至面前,幾位道君才将放下的一顆心,又再次高高懸起。夏重霜也就罷了,萬年半死不活的一派僵屍臉,他們早已習慣,怎地連藍少卿和拓跋隐都是面如死灰,失魂落魄?
三人落了地,行罷禮,便呆呆立着。
淩夷道君本想詢問,清止道君忽然打了個哈欠:“隐兒,為師累了,回山。”
拓跋隐怔愣了下,便輕輕一躍,飛上那架白鷺仙車,躬身坐了進去。劍靈半跪在前,垂首放下簾子,驅着車便飛的無影無蹤。
淩夷道君顫顫指向半空,氣的吹胡子瞪眼,這個秦清止,到底還有沒有把他這個大長老放在眼裏!真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其他幾位道君,大抵早就習以為常,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瞧着夏重霜和藍少卿的神情,估摸着也問不出什麽來,便各自命侍者返回宗門。
玉屏峰無念道君眼睛尖,看到風聲獸上馱着一名昏過去的小弟子,不禁有些納悶,神識探過,發現她只有練氣三層,也就沒有多問。
“重霜,走吧。”
“是,師傅。”
對着淩夷道君與紫薇道君各鞠一禮,夏重霜飛身上了風聲獸,将夙冰輕輕扶起,靠在自個兒胸前,一手拍了拍風聲獸的腦袋,默默跟着無念道君離去。
這一場試煉,無極宗共折損練氣弟子三千九百六十名,一度動搖其霸主根基。
但北麓大地真正開始皲裂,卻是從那幾名少年的心底開始。
……
夙冰整整昏睡半個多月,才漸漸從混沌中醒來。
她揉了揉太陽穴,發現衣裳似乎被人換過,眼前也是一處陌生洞府,環境和靈氣都比之前好上不知多少倍,心裏隐隐猜出身在何處。
推開石門走出去,果真瞧見夏重霜盤膝坐在一塊兒巨石之上。
夙冰愣了片刻,立即上前行禮:“重霜師叔……”
夏重霜并沒看她,只淡淡問道:“那日在乾坤萬象中,你看到了什麽?”
夙冰猜到他必定會問,但實在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直接了當,才剛剛蘇醒,她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彎兒,于是支吾了兩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有什麽好遮掩的,莫不是看到自己築基失敗?”夏重霜微微攏起兩道淡眉。
“師叔怎麽知道?”夙冰佯作驚訝的擡眸望着他。
“這也值得吓昏過去?!”
夏重霜不可思議的轉過臉,與她四目相對,越發覺得乾坤萬象不靠譜,但當時的一切,明明那麽逼真,逼真到令他刻骨銘心,“冷小扇,你就這麽大點兒膽子?”
夙冰耷拉着腦袋,唉聲嘆氣:“師叔,您是天才,自然不明白……”
夏重霜煩躁的一揚手:“行了,往後跟着我修煉,你不必擔心築基。”
夙冰心下一喜,趁機道:“其實,弟子并不想要築基丹,只想去典藏樓。弟子本想在試煉中努力拿到前一百名,但誰知道,竟出了這檔子事兒……”
“這有何難。”夏重霜一拍儲物袋,丢出一塊玉簡,“用我的便是。”
“多謝師叔!”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啊,先前那一把,實在是賭得太對了!夙冰喜滋滋的将玉簡接過手中,開始憧憬自己的美好未來。
便在此時,夏重霜一盆冷水潑下來:“哦,對了,先前與你一起修行的那名小弟子,叫……叫元寶來着……”
夙冰心頭一跳:“他怎麽了?”
夏重霜波瀾不驚的道,“半壁山崩之時,我只護住你,他掉下去了。”
“死了?”
“不知道,許是死了吧。”夏重霜阖上目,繼續打坐。
夙冰握着玉簡的手微微一顫,隔了許久才試探着問:“師叔,弟子今後在此修行,能否先行下山一趟,置辦些物什?”
“可以,持我玉簡,日落前回山便是。”
夙冰當真不曾想到,夏重霜看着冷冰冰的,原來這麽好說話,慌忙謝過。正打算退出之時,一名練氣頂峰女子緩步上前,恭敬道:“重霜師叔,執事堂那邊前來問話,不知冷師妹的玉簡應該怎麽寫……”
聽見自己的名字,夙冰腳步一頓。
夏重霜思索良久,淡淡道:“今後,她是我玉屏峰內門弟子,專職照顧多多。”
那名女子訝異了下,默默應了聲“是”,便又退了出去。
“多多大半年沒下山,也該悶壞了。”夏重霜擺擺手,将風聲獸招了過來,對夙冰道,“你不是要下山麽?順道帶它出去轉一轉。”
“弟子遵命。”
夙冰躬身上前牽過風聲獸,想了想,又低低補充一句:“多謝師叔。”
瞧見夏重霜一臉疲憊的模樣,夙冰不再多言,牽着風聲獸向外走去。出了洞門,旋即一翻身上了獸背,毫不客氣的拍拍它的腦袋:“走,下山!”
風聲獸不情不願的馱着她,一路行至天際城,直到一家小鋪門外停穩。
城內多半是些低階修士,乍一見四階風聲獸,紛紛惶恐着退避一側,夙冰頭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做狐假虎威。
朝萬象居內瞟上一眼,依然還是那般擺設,但小夥計已經換了人。
在店門外徘徊許久,她嘆了口氣,正欲轉身,一名練氣老者忽然将她叫住:“小道友,你可是來尋我家公子的?”
夙冰放出神識一瞧,此人竟是金丹修為,既然他刻意隐藏,她也裝作不知,只欠身鞠了一禮:“道友口中公子,是否喚作元寶?不知他現下還好?”
“受了些許輕傷,并無大礙。”金丹老者捋須一笑,打量夙冰一番,“老朽奉我家公子之命,已在此地恭候小道友多時。公子吩咐,若是小道友果真前來尋他,便叫老朽轉告道友三樁事。”
“道友請講。”
“第一樁事,若是小道友想在無極宗內平靜修行,今後,還請遠離拓跋一族。”
夙冰一愣,又是拓跋一族,她和姓拓跋的,能有什麽牽扯?
“第二樁事,小道友上次曾問過我家公子一個問題,我家公子摔了一跤之後,忽然想起來了。還請道友切記,玄音門那名毒靈根公子,複姓宣于,單名一個逸字。”
夙冰嘴角一抽,她當時只是随口問問,至于當個事兒?
“至于最後一樁。”老者摸出一枚玉簡,遞予夙冰:“此乃我家公子最新研制出的‘白金威哎皮會員卡’,您是第一位會員。”
“白金威哎皮會員卡’?”
夙冰瞠目結舌的接過手中,“什麽玩意兒?”
老者頗無奈地道:“我家公子說,執此玉簡,不但可以享受半價優惠,還可以透支……額,透支的意思,大抵就是身無靈石亦可賒賬,爾後待手頭寬裕,還上便是。哦,我家公子還說,現下規模太小,看不出它的好處,不出五十年,他定将萬象居開遍北麓每一個角落,并研制出、什麽全球定位什麽統的……”
夙冰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家公子還真是個怪人。”
“可不是麽?”老者尴尬着道,“打一出生,言行舉止皆與常人不同,也不知腦子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總之,替我多謝你家公子。”
本想詢問一下他的身份,思量再三,還是罷了。
夙冰與老者道過別,随便采買幾件物什,便騎着風聲獸返回無極宗。
仙道茫茫,天機難測,浮雲似白衣,驟變如蒼狗,任誰都是長生路上的匆匆過客,得知他無礙便罷了,又何必在乎太多。
☆、16典藏樓遇故人
往後一年半時光,夙冰幾乎都在典藏樓內度過,若不是受到開放時間限制,她恨不得直接住在裏面不出來了。叁仟萬卷藏書,不管有用沒用,幾乎都要翻閱一遍。
畢竟二十萬年過去,有太多搞不懂的新奇東西。
雜聞轶事,人物傳記,修仙攻略,統統瞄過一遍,但适合自己的功法,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她倒是不急不躁,每日典藏樓臨近開門,便準時騎着風聲獸前去排隊,以至于值守每每看到她,連身份玉簡都不必檢視,直接放行。
昨日看過某不知名人士所着的《五行要術》,夙冰頗有些不解,便想去拿注釋本。只可惜書籍擱在書架最上層,典藏樓內又有合虛祖師設下的禁制,用不了神識,使不得法術,只能踩着墩子去取。
如今,她已經年滿十一歲,修為只漲兩層,個頭倒是長高不少,但距離書籍還有一定距離,爪子揮舞好半響,連邊都摸不到。
正郁悶着,那本《五行要術注釋本》卻被人從對面取了下來。
夙冰一伸腦袋,透過書籍之間的縫隙,瞧見一抹月牙白。典藏樓平素閱者極少,因它內藏之書皆為手寫而成,只開放給宗門高層或是世族弟子,連宗門精英弟子,亦不是想進便能進的,想來,對面之人來頭不小。
于是夙冰甜甜一笑,恭敬道:“師叔,那本書能借我先看麽?”
對面之人好似一愕,将面前的三本卷宗取下,騰出空隙,觑她一眼。
夙冰踩在一尺高的墩子上,才能與他平視,原來竟是洛月城乘獸車時,遇到的那名男子。猶記當時,他還只是練氣修為,現在想想,估摸着做了假。
然以她的神識,居然勘他不透,此人要麽身懷異寶,要麽修為極高。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并沒有說話,透過空隙将《五行要術注釋本》遞給她。
夙冰雙手接過,本想返回座位翻看,見他擰着眉頭環顧四裏,又不去詢問書伺,不由奇道:“師叔,不知您想尋找哪一本書籍?”
白衣男子随口道:“《雲仙門七寡婦爬牆記》。”
頭頂一片烏鴉飛過,夙冰抽搐許久,才指着第十八排的書櫃道:“三層靠右第十五本。”
白衣男子愣了下,經她指的方向一尋,果真挑了出來。
夙冰搖搖頭,回去位置上坐好,白衣男子又挑了兩本書,便在夙冰對面坐下。
夙冰餘光一瞥,只見他一手托腮,懶洋洋的拿着那本《雲仙門七寡婦爬牆記》,看的津津有味。餘光再一瞥,桌面上還擱着兩本書,一本名叫《傍個師傅好修仙》,一本名叫《嫁個仙夫好乘涼》,登時覺得腦子懵上幾懵。
瞧着此人一派君子模樣,怎麽品位……
清了清嗓子,她沉下心,專注閱覽自己的書,才将有所感悟,白衣男子忽然一拍桌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也把夙冰吓的連連哆嗦。
“對不起。”白衣男子憋住笑,抱歉地道,“沒忍住。”
“沒關系,您繼續……”
夙冰咬咬牙,硬生生扯出一絲笑來,繼續悶頭看書。沒看一炷香的時間,白衣男子又是一陣大笑,這一次,幾乎将桌子都給錘出一個坑。
夙冰忍無可忍:“典藏閣來之不易,我輩修道之人,怎能将神思浪費在閑書之上?”
白衣男子斂下些許笑意,頗訝異地道:“誰說修道者不能看閑書了?萬物既然存在,便有它的道理,便有它的道,你當我看閑書,又豈知我從中究竟看出什麽?”
夙冰無語,真是強詞奪理:“那不知師叔您看到了什麽?”
“看到我偷得浮生半日閑,好不惬意。”白衣男子曲起指節,叩了叩桌面,又一指夙冰,“也看到你僞裝在平靜之下,那顆浮躁的心。”
夙冰心頭突突一跳:“我一心鑽研,哪裏浮躁了?”
白衣男子笑着搖頭:“小道友,你知不知道,魔人與道修區別在哪兒?”
夙冰信手拈來:“道修懼怕心魔,因此修身同時兼修道心,魔人則百無禁忌,只要資質上佳,修煉上乘功法,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突破本我極限,重塑魔身,得到無窮魔力。”
白衣男子掃她一眼,略帶審視:“小道友年紀不大,懂得可真不少。但你所說無窮魔力,我卻不敢茍同。且說樹木有根方能枝繁葉茂,魔人不修心,僅靠功法之強橫,只能一時位于上風,根本經不起虛耗。”
夙冰聽罷,反唇相譏:“現下,道修鬥法多半依靠靈石靈藥,便能經得起虛耗了?”
“所以,升級雖快,根基卻不穩。”白衣男子牽唇一笑,洋洋得意,“待他們爬的越高,越經不起消耗,比如趙淩夷,打坐參悟的時間都不夠,哪能如我這般窮極無聊,終日不是四處瞎逛,便是睡覺看閑書。”
此話一出,夙冰隐隐可察,他必然是位元嬰道君。
雖然不知眼前的怪人是哪一峰峰主,夙冰還是忍不住雀躍一番,虛心求教:“弟子知道根基重要,但無奈靈根資質太差,實在不懂修行何種功法,不知師尊可否指點一二?”
白衣男子咂咂嘴:“靈根,确為一大問題。”
說着,他站起身,将一排書架上的書籍全部搬來桌上。管事眼睛尖,一眼瞧見書架子空了一截,怒滔滔的沖過來,但一瞧見犯案者的模樣,立馬一臉惶恐,蹑手蹑腳的滾了回去。
夙冰不明所以的看着,只見白衣男子拿起一本書籍,豎着立起來,又拿起一本書籍,平鋪在其旁邊:“眼下,是豎者占盡先機。”
他又拿起兩本書,分別鋪在先前兩本書上:“現在,還是豎者一柱擎天。”
緊接着,他不再言語,一本一本的增加高度,原本豎着的那本書籍只承重不到六本,便搖搖欲墜,無法增加。但一直平鋪的書籍,加了四十本之後,終于與之平行,繼而穩穩增加到五十本,六十本……
“懂了麽?”白衣男子一拍手上的灰。
“這和靈根有什麽關系?”夙冰莫名其妙。
白衣男子曲起指節,淡笑着彈了彈她的額頭,挾着那本《雲仙門七寡婦爬牆記》,轉身向大門走去,談笑風生地道:“五靈相生相克,有生有滅,既然妖族血統可以提純、變異、弱化,那修士的靈根為何不能再生、融合、消亡?若有苦中作樂的恒心,百折不撓的毅力,強納五行歸于一體,身承千鈞之重,萬物何懼之有?”
放佛一句咒語,瞬間在夙冰腦中燃爆。
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書堆,她整個人放佛坐化進去。
白衣男子一走出典藏樓大門,劍靈即刻牽來象征其身份的白鷺仙車,幾名值守紛紛惶恐而跪。清止道君将閑書夾在咯吱窩下,雙手攏進袖筒,擡眸望了望天。
“爾等告知管事一聲,這幾日,典藏樓莫要清人了。”
“領尊上之令。”值守惶惶道。
清止道君進了香車,半躺在卧榻之上,繼續翻看那本寡婦爬牆記,不時彎起唇角。
劍靈恭敬道:“主人,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錯。”
“是啊,本座匿名寫的那本《五行要術注釋本》,放了幾百年,居然有人翻看。”清止道君一目十行的瞄着雜記,笑道,“再生靈根本是一種學術理論,而将五條靈根融為一體,成為新的變異靈根,更是一種大膽設想,自古以來從未有修士成功過,連本座當年重修,都不敢輕易嘗試。因為它不僅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和悟性,更需要機緣,說不定,還會崩壞……”
“主人,您這不是誤人子弟麽……”劍靈無語,敢情是拿人家小弟子試水。
“反正以她的資質,頂多依靠丹藥勉強築基,試一試,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清止道君狡黠一笑,撩開簾子,再望一眼典藏樓。
“看來,您對那名小弟子十分感興趣呢。”
“我對她另一樁事更加感興趣。”清止道君面上笑意盡收,沉沉道,“還記得咱們在洛月城見到的小姑娘麽?”
“可是您斂下修為,尾随的那位?”劍靈一怔愣。
“當時在她身上,本座便已嗅到極為熟悉的味道……”清止道君放下簾子,語氣輕飄飄的,卻藏不住眸中絲絲落寞,“而今日,我觀她顧盼神飛之間,宛然便是當年的鵲兒。”
聽見鵲兒二字,劍靈的輕扯獸缰的小手微微一抖。
“主人,有句話,奴婢知道您不愛聽。”
“恩,你說。”
“鵲兒早在一千年前,便沒了。”
“恩,我知道。”
……
且說夙冰這一坐,整整坐了三天,雙眼裏布滿紅血絲,整個人像是入了魔障。
典藏閣管事得了令,也不敢上前打攪,只能日日耗在此地陪她,等到第三日傍晚,只見她豁然起身,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桌上的書山頃刻崩塌,散的滿地都是,管事瞧見眼裏,肉疼的緊。
夙冰更是一腳從書上踩過,奔去書架前挑挑揀揀,從不同位置取出幾本書來,轉身對管事道:“我可以帶回去看麽?”
典藏閣之所以設下禁制,就是防止藏書外洩,自然不能帶出。
但清止道君次次違反規定,這小弟子又是他欽點的……
管事為難的瞄一眼,發現她手中的幾本書皆是一些修體和行氣的入門篇,便點頭道:“早借早還,莫要讓人知道。”
夙冰道過謝,抱着書冊跑出典藏樓,然後一股腦丢進儲物袋中。
阿呆啃着雲珠草,跳至她肩頭:“老妖婆,你在高興什麽?”
夙冰飛身上了風聲獸背,激動不已:“這本《五行要術注釋本》實在是個好東西,我因對道修懵懵懂懂,一直不得要領,經那道君一番連比帶劃,實在是醍醐灌頂!”
“哦?說來聽聽?”
“只可意味,不可言傳啊,總之,我要先修體魄!”
夙冰口中的先修體魄,就是先吃飯。
三天粒米未盡,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回到洞府,便躲在一處花圃後生起一堆火。她曾經嘗過在芥子空間裏蓋間小廚房,但無奈空氣不流通,才煮過一次,煙味整整散了大半年。
後來,她發現夏重霜是個修煉狂人,兩三個月見不着人那是常事兒,索性就在園子裏搭夥做飯。至于食材,因為門禁森嚴,買不來蔬菜,她就騎着多多飛去銅門山附近,獵殺低階妖獸烤來吃。
頓頓糊肉吃到吐的時候,夙冰總會無比想念元寶。
曾經的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懂得煮飯。那一陣子,為了躲避拓跋戰,她不敢去食所,元寶便日日搭小竈偷偷煮飯給她吃,什麽烤肉涮肉,什麽素三鮮拼三色……
有時候香味飄出去,玉兒和韓旭也會湊上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