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顧慮。
豐樂城有大量的靈石礦脈,說好是由無極宗和玄音門共享,但拓跋一族在此地根基極深,短時間內,他們誰都不可能奪得一城所有權,留下拓跋戰,對于名正言順接手豐樂城,決計是有好處的。
但他們實在懼怕此子……
這些老頭們讨論的熱火朝天,夙冰和拓跋戰則被關在長老院外的玄鐵籠子裏。
風聲獸叼着一籃子剛獵來的獸肉,透過間隙遞給夙冰,夙冰淡定的拿起長叉将獸肉串成丸子狀,拍拍它的腦袋。
它立刻口吐真火,流着哈喇烤起肉來。
将烤熟的獸肉分成三份,夙冰将其中一份放在拓跋戰面前。
“吃點兒吧?”
“……”拓跋戰死人一樣蜷縮成一團。
“我勸你多少吃點兒,他們還沒讨論出個所以然,你別先餓死了。”
“滾開!”
拓跋戰一手将烤肉打翻,一躍而起,抓住鐵欄杆吼道,“你們這群混蛋給老子聽好了!有種就将老子宰了,否則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夙冰伸手将那串烤肉拎回來,直接甩給垂涎已久的風聲獸,冷哼一聲:“我若是你,便該想着如何茍且偷生,而不是這般自找死路。”
“男子漢大丈夫,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拓跋戰回頭瞪着她,凜然決絕,“家族都沒了,老子豈能獨活!”
便在此時,上空數道彩雲飛過,竟是美人峰衆仙子外出試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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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最後面那一位,低頭瞧見他們,驅着祥雲的小手微微一哆嗦。拓跋戰仰起頭,與她對望一眼,眸子裏的煞氣頓時消減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屈辱不堪。
夙冰咬下一絲肉來,默默搖了搖頭。
“玉兒師妹,你怎麽停下了?”
前方一名妙齡女子緩下腳程,側目詢問。
佟玉兒慌亂回神:“沒事,師姐,咱們走吧。”
眼見一行人遠的瞧不見了,拓跋戰的視線也未曾收回來,晶瑩的小淚珠在眼眶裏不停打轉,可始終逼着自己忍了下去。
便在此時,長老院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內拉開。
一名金丹長老緩步而出,對兩側守衛的弟子道:“将此二賊押進殿中。”
☆、29地獄岩
夙冰進入長老院內殿時,殿裏面只剩下七峰峰主和無極宗宗主趙松柏,既然其他長老和家主已經離開,那想必已經商讨出了結果。
弓着脊背行至殿中,夙冰垂首跪下,叩地不起。
前去押解的金丹長老,許是受了誰的意,早早便将拓跋戰以法咒束住,眼下他就算把眼珠子瞪出來,也是無可奈何。
淩夷道君盤膝端坐在長老席首位,瞥了趙松柏一眼。
趙松柏得了令,立刻轉向大殿九龍階下,中規中矩地鎮聲道:“拓跋戰,你拓跋一族臨陣倒戈,與南疆妖物沆瀣一氣,失敗後盡數伏誅,依北麓慣例,本該将你一同誅滅,然,衆長老念你年幼,姑且留你一命,還不速速跪下謝恩。”
拓跋戰法力被縛,又不能說話,但脊梁骨硬得很,掙紮着朝他啐了一口。
趙松柏氣的不輕,正想出手教訓,卻被清止道君揮袖攔住。
秦清止臉色極為陰郁,起身緩緩走下九龍階,立在拓跋戰面前。
拾手撫了撫他的腦袋,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拓跋戰自小就被送來無極宗,與清止道君感情甚篤,見他如見親人,壓抑太久的情緒瞬間崩塌殆盡,眼淚默默流的止也止不住。
“清止師弟,該動手了,幾位家主還在等待結果。”
淩夷道君最是看不慣這副父慈子孝的場面,涼嗖嗖地說道,“莫要忘記,這提議本是你提出來的,若是師弟下不得手,師兄我可以代勞。”
夙冰伏地默默聽着,一顆心暗暗沉了下去。
看來她猜的沒錯,拓跋戰決計不會被處死,但蛻層皮是少不了的。
廢修為、斷筋脈、永無止境地關押囚禁……從古至今,獨獨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道修一派,最是道貌岸然,臺面上說的好聽,留他一條性命,耍的手段,卻比殺了他還要殘酷無情。
一時間,夙冰連帶着對秦清止也生出幾分鄙夷。
大智慧大能耐又如何,同樣不敢拂逆什麽祖宗族規。
見秦清止默不作聲,紫薇道君蹙眉道:“師兄,事已至此,你又何苦咄咄相逼?”
淩夷道君惱了:“我哪裏哆哆相逼,師弟要做聖君,壞人由我來做還不行嗎?況且,他做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遭了吧,當年……”
“夠了,”秦清止側目瞥他一眼,“不牢師兄費心。”
語畢,他微一皺眉,凝力于掌心,只見刺目白光傾瀉而出,從拓跋戰的頭頂籠下,如一只蟬蛹,将他整個包裹住。蟬蛹內部生出千萬條尖細觸手,抽絲剝繭地滲入拓跋戰的體內,眨眼間的功夫,便将他體內靈力吮吸一空。
蟬蛹漸漸膨脹,秦清止反手一抓,收了回來。
拓跋戰小小的身體,如同被榨幹水分的橘子,爛泥般癱倒在地。
殿上幾位道君眼皮兒都沒眨過一下,想必都是司空見慣了的,偏偏朝陽峰雲松道君有意無意掃了夙冰幾眼,佯裝疑惑道:“此女可是名喚冷小扇,乃拓跋家臣之後?”
夙冰一挑眉毛,這是要公報私仇了麽。
緊了緊嗓子,她顫聲道:“回尊上的話,弟子名叫夙冰,并不姓冷。”
“不是?”雲松道君眯起雙眸,冷笑一聲。
“确實不是。”
玉屏峰主無念道君浮塵一甩,淡淡道,“雲松師兄,冷家那小丫頭時常跟在霜兒身邊,師弟自是見過的,眼前這小弟子雖同她大致輪廓有些相像,但細細一看,差別甚大。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此女更像清止師兄膝下一名小弟子。”
雲松道君胡子一抖,這不是睜着倆眼說瞎話嗎?
誰不知道秦清止的夜來峰,連只母仙鶴都沒有,哪裏來的女弟子?
偏他還不能反駁,為了愛徒一條胳膊,得罪了夏氏一族太不值得,只能忍住。
夙冰舒了口氣,她既然敢回來,早料定無念道君會替自己說好話,要不然,夏重霜就得落下一條包庇之罪。幾名道君誰都不曾見過她,一名小弟子的死活,也不看在眼裏,眼下,就看秦清止找個什麽說辭把自己圓過去。
倒不是她對兩人之間的交情有什麽信心,拓跋戰落得如此下場,總得有個人看護吧,這活計若是落在別人手上,拓跋戰算是完了。
有了之前寧死不屈帶着拓跋戰叛逃前科,秦清止能放心的,唯她一人。
果然,秦清止順着無念道君的話細細說道:“無念師弟真是好記性,此女的确是我之前游歷時,心血來潮帶回宗門的記名弟子,因時間倉促,還不曾來得及登記。先前,我憂心身處太遠,無法趕回來救下戰兒,便傳音給她,命她帶着戰兒前往天際城與我彙合。”
只一席話,便将夙冰洗的幹幹淨淨。
無念道君莞爾一笑,锊着長須,頗贊賞地道:“有勇有謀,清止師兄挑徒弟果真獨具慧眼,佩服,佩服。”
秦清止也笑:“确是個好孩子,可惜靈根差些,成不了氣候,不值一提。”
兩位道君你來我往間,便叫其他道君無話可說。
更何況,本來就是一名可有可無的小弟子,是與不是在他們眼中,根本無傷大雅,更沒人傻到會去刨根問底,非得和秦夏兩家對着幹。
秦清止輕望夙冰一眼:“冰兒,眼下為師有件大事,交予你去執行。”
夙冰忙叩首道:“請師傅示下。”
“長老院決定,将戰兒送去地獄岩思過修行,你晏缪師兄年事已高,怕是需要個幫手,你可願代為師前去監察?”秦清止緩步走回位置上,盤膝坐下,笑道,“那裏雖苦,卻是個清修的好地方。”
“弟子願去。”
夙冰再是一叩,眼下拜師的心也淡了,去哪裏都是一樣。
“那即刻啓程吧,你少卿師兄正在門外等着你們。”秦清止揮揮手,“路上,他會告知你應注意的一切。”
“是,徒兒拜別師傅,各位師伯師叔。”
夙冰凝力于手臂,垂着腦袋将昏過去的拓跋戰抱起來,躬身退出大殿。
殿外西北角的孤巒上,藍少卿已經接到了傳音指示,見小小的丫頭抱着比她更小的人兒,一臉蒼白的模樣,心下生出幾分不忍,上前接過拓跋戰,柔聲道:“夙師妹,你可還好?”
在銅門山,他們是見過面的,藍少卿自然認得她。
此次誅滅拓跋一族,在藍少卿看來,無極宗的所作所為十分不光彩,因此理所當然的為夙冰感到慶幸,并沒有想要揭穿她的意思。
夙冰招呼來風聲獸,詢問道:“少卿師兄,我能帶它去麽?”
“自然可以。”藍少卿點點頭,“師妹的身份是去監察,并非受過。”
“那咱們啓程吧。”夙冰半句廢話也沒有,翻身上了獸背。
藍少卿微微有些驚愕,經受一連串的變故,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完全平複,她怎會如此鎮定,莫不是驚着了?心下琢磨着,将手中玉扇一抛,化為傘狀,足尖一點,抱着拓跋戰穩穩落于其上。
正打算離開,元寶的聲音突然傳來:“藍師兄,還請稍等片刻。”
兩人循着聲音望去,好久才瞧見他乘着獸車款款而來,藍少卿滞楞了下,客氣道:“宣于師弟,不知你有何事?”
元寶欠身下了獸車,笑道:“我想同她聊上幾句。”
藍少卿并不知他曾混入無極宗過,納悶的很,但依舊客氣一笑:“我先去前面等着。”
“多謝。”
瞧着藍少卿飛離,元寶在兩人周圍以法寶設下禁制,沉着臉對夙冰道,“要不要離開無極宗?我有法子帶你離開。”
夙冰哈哈一笑:“我為什麽要離開?”
“難道你想去地獄岩?”
“為什麽不去?”
元寶無語,半響才道:“我知道,你怪我連累了冷氏家族,但這件事,确實超出我的預知範圍,而且,當我知道以後,頭件事就去搭救你娘。”
夙冰蹙眉:“你救了我娘?”
“沒有,你娘不肯跟我走。”元寶搖搖頭,“她只讓轉告你,好好活着。”
“……”
夙冰沉默了會兒,道:“你能有這份心,我記下了。”
元寶嘆了口氣,頗無奈的笑道:“說句心裏話,在這個時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與我磁場相似的人,我還真舍不得和你分開。”
“磁場?什麽意思?”
“我散漫灑脫,你桀骜不羁,都與這個沉悶的修仙界格格不入,就叫做磁場相似。”
“這樣啊,”夙冰了悟地點頭,“你的意思是,你老謀深算,而我陰險歹毒,我倆乃天造一對兒,地設一雙,是也不是?”
“你這家夥,又在曲解我的意思!”元寶曲起指節,在她額頭彈了一記,言笑過罷,忽地嘆道,“也是,就算日後你我做不得朋友,也莫要成為敵人,否則,我一定會很頭疼。”
夙冰一揚手:“你放心,若是真有那天,我不會讓你頭疼太久。”
元寶一愣。
夙冰以手做刀,在他脖子劈了一記:“因為我會砍了你的頭!”
語畢,兩人對看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又聊了幾句,夙冰擡眼瞧了瞧藍少卿:“好了,元寶師兄,我該走了。”
“嗯,”元寶也轉身上了獸車,“有緣再會。”
夙冰點點頭,驅使着風聲獸一躍而起,向藍少卿飛去。
一路向北,夙冰跟在他身側,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發現藍少卿真是一名謙謙君子,不論各種姿态,都可以看出其良好的品行教養。
許久,她才放心問道:“少卿師兄,地獄岩是個什麽地方?”
單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
難得她肯主動開口,藍少卿出于憐惜,和顏悅色地道:“地獄岩位于極北之地,原本遍地冰川,可數萬年前,不知因何緣故,冰川在一夜之間盡數消融,地下生滿火脈,山巅動辄有火漿噴湧而出。”
夙冰額角青筋一抽:“那豈不是會将人燙死?”
“半山腰有處窄谷,內裏地勢險要,火漿無法進入。”藍少卿微微一笑,示意她休要驚慌,“只是環境比較惡劣,氣候悶熱,靈氣稀薄,而且距離銅門山比較近,時常有妖獸出沒。”
“果然是一處靜心思過的好地方。”
夙冰牽起唇角,忍不住譏諷一笑。
無極宗高層真是殚精竭慮,為拓跋戰綢缪的實在周到。修士在結丹之後,方能冷熱不侵,結丹以下,皆要使用法力抵抗,如若不然,熱毒就會侵體。
而拓跋戰本是雷靈根,雷屬性乃是金屬性的一種變異,炎火克金雷,日積月累下去,他那條雷靈根遲早成為一條廢靈根,便再也不具任何威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堂堂北麓第一宗門,竟懼一子懼到如斯境界,真是贻笑大方。
夙冰越來越覺得,留在無極宗實在沒有什麽前途可言,家族壓制太過嚴重,根本不可能留給小弟子出頭的機會。
但說離開宗門,眼下還不是時候。
她現在羽翼未豐,躲在宗門內尚有庇護,否則外面的世界,怕是更加殘酷。況且拓跋戰留有一道神識在翼宿閣,不取回來,無論躲去哪裏,都會被逮住。
雷音轟神锏又被淩夷道君扣下,她想要的上古戰場地圖,還在裏面。
在長能耐之前,她唯一能做的,除了忍,只能是忍。
飛了大概一個多時辰,靈氣充裕的天樞山脈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偏荒蠻之地,再行半個時辰,地獄岩的冰山一角漸漸顯露于眼前。
山脈并不高,如一團紅蛟醜陋的交織盤桓,每塊兒岩石放佛都被注入了火漿,清晰可見石內的細紋脈絡,有一股說不來的詭異。
雙目被火氣熏的泛酸,夙冰定了定神,牢牢跟在藍少卿身後。
臨近地獄岩,上空時不時的掉下數十塊火石,藍少卿一拍儲物袋,又祭出一柄白色玉傘,淩空一指,在頭頂上撐起一層防護罩:“夙師妹,跟緊一些,咱們要進山谷了。”
“嗯。”性命攸關,夙冰老實點頭。
橫飛豎飛了大半響,最後停在一處巨石前,藍少卿再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兒八卦石,抛于半空,默默念咒。巨石上漸漸現出一個八卦影像,從陰陽兩極裂開一道門來。
待進入洞內腹地,巨石迅速阖上。
落了地,夙冰見風聲獸不能适應,急忙将其收回儲物袋中。
藍少卿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回頭正想對夙冰說些什麽,卻十分訝然的頓住。
夙冰知道他在奇怪什麽,藍少卿已是築基中期的修為,亦會覺得熱燥,而她僅僅只是感覺有些發燙,并沒有出現其他不适的情況。
開始她也納悶,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自己都被元陽之氣燒了三年還要多,五髒六腑幾乎燒成三分熟,對火毒的抵抗能力,焉能不有所提高?
“少卿少爺,您來了。”
一名耄耋老者幽靈似的突然冒出頭來,佝偻着脊背,嘶啞笑道,“老奴方才接到長老院的谕令,特地前來迎接。”
藍少卿被他唬了一跳,撫着胸口道:“晏缪師兄,你想吓死我啊。”
晏缪呵呵一笑,脊背佝偻的更深。
夙冰暗暗打量此人,心裏說不出的奇怪,竟是無比精純的單系火靈根,一把年紀了,居然只修到練氣大圓滿,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若說此地艱苦,但卻是火脈,之于火系靈根來說,不該是一片福地麽?
“晏缪師兄,既然你已經接到谕令,那少卿便無需贅言。”藍少卿将拓跋戰遞給他,然後指着夙冰道,“夙師妹是來照顧拓跋師弟的,還請晏缪師兄多多照佛。”
“自然。”晏缪伸出顫抖的雙手,将拓跋戰接過。
“如此,少卿便先行離開了。”
藍少卿微微一笑,轉眸對夙冰道,“夙師妹,适逢每月初一和十五,你可以返回宗門領取供給,當然,你是前來地獄岩任職的,若是遇到什麽難處,也可以返回宗門,若不方便告知清止師叔的話,可以前去雲舒峰找我,或是去尋重霜師弟。”
夙冰一怔,鞠禮道:“多謝少卿師兄。”
這番話,明顯是說給晏缪聽的,看來這個晏缪絕非善茬。
只是她與藍少卿不過一面之緣,他沒必要将麻煩朝自己身上攬吧?
藍少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之前用來遮擋烈陽火石的玉傘塞進她手中:“此物名曰斂霜,便送于你,地獄岩日頭毒辣,拿來遮一遮也好。”
夙冰再是一怔,這柄玉傘是件玄級上品法寶,藍少卿竟然如此大方?
呵,人家闊少既然出手,總不能不給面子,微一思量,夙冰清了清嗓子,雙手接過:“多謝師兄美意,夙冰便不客氣了。”
藍少卿笑了笑,轉身打開巨石,飛了出去。
夙冰眼看着巨石阖上,脊梁骨驀地一陣泛寒。
将斂霜傘收進儲物袋,她畢恭畢敬地對晏缪道:“師兄,不知我與拓跋師弟今後在何處栖身?”
晏缪瞥她一眼:“且随我來。”
說完,轉身向山谷內走去,一步一蹒跚,果真如秦清止口中說言年事已高。肉眼看不出什麽,夙冰也不敢随便放出神識,一顆心始終高高懸着,不敢落下。
穿過一片熔岩隧道,他指着一片茅草屋道:“你與他,一人挑一間。”
“多謝師兄。”
夙冰上前将拓跋戰抱回,退後一步,恭敬而立。
晏缪斜了斜眸子,見她還算識相,緩緩道:“夙冰師妹,你雖是清止道君的記名弟子,奉他之名前來協助我打理地獄岩,但你自己究竟是個什麽身份,你心裏應該有數。”
夙冰讪讪一笑:“自然清楚。”
晏缪有意無意地望向對面的溶洞,原本渾濁的眼球倏地閃現一道精光。
“莫看此地狹小,卻是藏龍卧虎,關押的修士各個來頭不小,平日裏,若是無事莫要四處走動,出了禁制範圍,若是缺條胳膊少條腿,可莫要跑去清止道君跟前兒抱怨。”
“多謝師兄提點。”
“且先歇着吧,明日晨起,我再教你如何打理地獄岩。”
“是。”
晏缪略一點頭,蹒跚着走回隧道。
目送他離開,夙冰站在院子裏,舉目打量四周的環境,想起晏缪方才的反應,她微一凝神,放出神識向對面的溶洞窺探而去,還未曾觸及邊角,識海陡然一陣吃痛,急忙收了回來。
好厲害的禁制啊!
也不知道裏面押着何方高人?
夙冰啧啧一嘆,聳聳肩,抱着拓跋戰走進一間茅草屋。
屋子從外看來及其簡陋,內裏條件卻還不錯,日常所用一應俱全,可見晏缪是個極細心之人,她将拓跋戰放在石床上,以神識探進他體內。
秦清止下手快且準,只是廢了他一身修為,并沒有傷及根骨筋脈。
從頭再來并非難事,但日後必須想辦法驅除火毒,夙冰咬着指甲思量了會兒,繼而忽一皺眉,他修煉不修煉,幹自己何事?
虛掩上門,她走去隔壁的房間盤膝坐下。
空氣中靈氣稀薄,還參雜着火毒之息,但總比海穴強得多,況且她有靈犀爐,可以驅除靈氣中的雜質,修煉起來不會有太大影響。
思忖了下,她嘗試着調動丹田靈力,在經脈內運行。
地獄岩燒的厲害,丹田內霸道的元陽之氣,似乎都被壓制的沒有先前那般強橫了。
因為一直不曾完全消化掉那些元陽之氣,夙冰從未吸納過靈氣,今日一番試水,令她驚奇的發現,新吸納的靈氣,居然能夠和元陽之氣融合,如一團火種,在體內迅猛燃燒。
難道是火脈的緣故?
一坐便坐了大半夜,正當她打算沖擊練氣第九層時,隔壁突然“嘎嘣”一聲脆響。
夙冰猶豫了下,還是反手收回真氣,解除禁止。
推開隔壁的門,只見拓跋戰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盯着自己。
遭受滅門打擊已是悲慘,現下發現靈力也沒了,這小霸王肯定得瘋。夙冰思量再三,還是走上前半蹲□子,表現出一派感同身受地模樣,大嘆一口氣:“小子,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想哭就哭出來吧。”
拓跋戰還是死死盯着她,動也不動,似是在努力思考些什麽。
夙冰再勸兩句,隐隐察覺不對。。
莫非……秦清止将他的……
踟蹰半響,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子,你還記得你叫什麽嗎?”
拓跋戰茫然的伸出手來,搔了搔一頭亂發。
夙冰嘴角一抽,果然被她猜中了。
哪知拓跋戰忽然咧開小嘴,一派天真懵懂的撲進她懷裏,揚着紅撲撲的小臉,脆生生地撒嬌道:“娘親,孩兒餓了!”
☆、30從零開始
這一聲“娘親”,喊得夙冰幾乎石化。
直到拓跋戰的小手在胸前試探着摸了幾把,她才回過神,豁然起身,一腳将他踢開:“臭小子,你想幹嘛?!”
“孩兒餓……”
拓跋戰揉着屁股,委屈的撅起小嘴,一對兒眸子卻牢牢盯在夙冰胸部。
夙冰雙手捂住,後來覺得胸前平坦一片,又無語松開。
微一凝氣,她放出神識探進拓跋戰的識海深處,果然嗅到秦清止的靈息,不僅靈力強大,所用的手法也十分奇特,應是什麽秘法。
秦清止的出發點是好的,忘卻前塵,總好過日日受它折磨。
但夙冰難免有些暴躁,對付一個小霸王她有經驗,但照顧一個白癡她可沒耐心。更何況,他現在這副模樣,怎麽解開雷音轟神锏的封印?!
“娘親……”
拓跋戰又爬了過去,扯住她的裙擺輕輕搖晃,“孩兒真的餓。”
瞧他這副天真臉,夙冰真想一腳把他踹牆上去,彎腰将他拎起來,罵道:“你都已經九歲了,又不是嬰孩兒,吃什麽奶?再說我也沒奶給你吃!”
拓跋戰一哆嗦,對着手指,小聲嘟囔:“餓……”
“我找找看。”
真是郁悶到極點,夙冰将儲物袋翻了個底朝天,什麽糧食都沒有,就連之前存的一點兒獸肉幹,也被風聲獸個孽畜拱沒了。
雙手一攤,她無奈道:“真抱歉,都被吃光了。”
拓跋戰瞧她不像撒謊,鼻翼一皺,哇嗚哇嗚大哭起來。
地獄岩原本就靜的可怕,更可況還是後半夜,他這一哭,說不定會把晏缪引來,夙冰慌忙捂住他的小嘴,投降道,“行了行了,我想辦法。”
拓跋戰這才破涕為笑,攀着她的胳膊,笑的眉眼彎彎:“娘親真好。”
“雖然我做你奶奶你都不吃虧,但我真心不是你娘。”
夙冰一面無力解釋着,一面放出神識向四周掃去,除了一處瀑布淺潭裏有些低階魚精之外,一只妖獸也見不着。唉,也不知道挑剔什麽,這鬼地方,能有魚精活着已算萬幸了。
夙冰收好儲物袋,本打算一個人過去,想了想,将拓跋戰也一并帶走。
随着神識走到瀑布前,她将拓跋戰放在水潭邊的大石頭上,囑咐道:“我下去捕魚,你不準亂跑,乖乖待在這,聽到沒?”
“嗯。”拓跋戰乖乖坐下,“孩兒什麽都聽娘親的!”
“聽話最好,否則老娘餓死你!”
夙冰惡狠狠的瞪他一眼,轉身跳下水潭,皮膚甫一接觸泉水,她陡然打了個寒顫。
不對啊,地下既然布滿火脈,此潭理應是一處溫泉,為什麽水會是涼的?她心思一轉,向潭中心走了幾步,發現越是靠近瀑布,越是覺得寒涼。
冷的刺骨,她連連哆嗦,又退了回來。
還是抓魚要緊,她收回好奇心,祭出黑叉,專心致志的念出一連串法咒。
小魚精雖然法力不強,但身軀十分靈便,更何況,除卻水系的法術之外,其餘法術入水,力量皆會被消減大半,夙冰忙活到清晨,才抓了不到三條。
這時,拓跋戰在腦袋上方喊道:“娘親,我想撒尿。”
“你自己不會脫褲子撒嗎?”
夙冰正煩着,頭也不擡的吼道,“難道還要我把你撒尿?!”
“哦。”
“真是麻煩。”
一波魚精終于意識到有入侵者,開始集結成一團,準備向夙冰發動攻擊。夙冰真是求之不得,一拍儲物袋,想要祭出捕獸網将其一網打盡之際,忽然察覺頭頂有些異樣。
她舉起眸子,見拓跋戰正站在自己上方的石頭上,脫的精光,打算朝下撒尿。
幾乎不假思索,她改祭捕獸網為斂霜傘,眼疾手快的在腦袋上撐開。
不一會兒,幾股透明液體從斂霜六角緩緩流下。
夙冰站在傘下,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彈了彈傘柄,無可奈何地大嘆一口氣:“藍少卿啊藍少卿,我真是對不住你……”
……
天際城珍馐樓上,藍少卿毫無征兆的打了個噴嚏。
潑墨的扇子擱在唇畔稍稍一遮,他略有些赧然:“失禮了。”
“少卿師叔早已築基多年,竟也會感染風寒麽?”幾名美人峰練氣小弟子掩着唇,咯咯輕笑,“還是哪裏惹下風流債,招了人家姑娘背後嚼您舌根?”
“牙尖嘴利,竟拿師叔打趣。”
藍少卿佯怒着收攏折扇,以扇柄各敲幾人一記,“賬已經結過,你們慢慢品嘗,我尚有任務在身,先走一步。”
一名小弟子撅起嘴道:“好不容易遇到,這麽快便走?”
“要去瞧一位被罰思過的朋友。”撩擺起身,藍少卿拎起兩壺醉仙釀,曲起指節敲了敲,“此番,正是特意買酒來的。”
“據聞醉仙釀一年不過兩壺,師叔您這位朋友,定是位大美人吧?”
“他若是聽了這話,怕是不太高興。”
藍少卿一挑兩彎秀眉,想起什麽,忽地莞爾一笑。不再與她們閑聊,擡步向樓下走去,還未曾出門,卻被一名小丫頭撞個滿懷。
倒不是躲不開,但他一躲,小丫頭就得一頭撞牆上去。
小二哥火氣正大,瞧見藍少卿,立刻堆滿一臉媚笑:“仙士,您吃好了?”
藍少卿天生一副憐香惜玉的性子,瞧見小丫頭一臉怯懦的模樣,一面小心安撫,一面沉着臉問道:“怎麽回事兒?”
小二哥只是凡人,盡管對方一點兒威壓也沒顯露,但抑制不住內心恐懼,結結巴巴地道:“她、她偷東西。”
“不過一些吃食而已,至于你下此狠手?”
藍少卿略嫌不滿的瞥他一眼,低頭打量一眼小女孩兒。同樣是個凡人,不過四五歲大,衣衫褴褛,滿身的傷,頭發亂蓬蓬一團,分明是個小乞丐。
他微愕,天際城中凡人并不多,且大多安居樂業,哪裏會有乞丐?
緩緩蹲下,他和煦地問:“小妹妹,你從哪裏來的?”
許久,小女孩兒才收回些微膽怯,擡起眸子望他一眼,許是不曾見過這般俊俏的男子,瞳孔驟然一縮,随即自慚形穢将小臉扭去一邊。
藍少卿這才瞧見,此女臉上,竟有碗口大的疤。
如此一來,愈加憐惜的緊,摸出一塊兒中品靈石砸在夥計身上,怒斥道:“也不知她偷了你什麽,這些可夠?”
瞧着是發了一筆橫財,但夥計立時癱倒在地:“仙士息怒,息怒啊……”
話還沒說完,藍少卿已經抱起小丫頭,大步走出珍馐樓的大門,絲毫不怕她沾滿污穢的衣服弄髒自己一身華貴長袍。
“小妹妹,你家住在哪裏?”
“……”小女孩兒搖了搖頭。
“你父母呢?”
“……”小女孩兒還是搖頭。
原來是個父母雙亡的啞巴,藍少卿嘆口氣。
正惆悵着,小女孩兒拽一下他的衣袖,遙遙指向西面。順着她所指的方向,藍少卿一眼望去,壁立千仞之處,正是玉屏峰。
迷瞪了下,他猜度道:“你想拜入無極宗?”
小女孩兒點點頭。
藍少卿微微皺眉,放出神識觀測她的靈根,不由一愣,竟然是極為幹淨的水木二靈根,而且筋骨奇佳,實乃修仙的良才。
倘若放在其他小門小派,必然是被哄搶的對象,可在無極宗……
異靈根單靈根雖少,二靈根卻是一大抓一大把,何況她身為女子,身份不明,即醜且啞,又不知悟性如何,冒然帶回宗門,誰會瞧得上?
小女孩兒緊張地注視着他,見他面露猶豫,立刻掙紮落地,伏地磕頭。
藍少卿一愣,伸手将她扶起,琢磨了下,忽地靈光一閃:“瞧你模樣,也是個不怕吃苦的,既然如此,我先帶你去處地方,暫時待上些日子,成也不成,只看你的造化。”
說完,一抛扇子,化為玉傘,抱着小女孩兒飛身而上,向宗門飛去。
一路飛上悔過崖,他尚未落地,便将手中醉仙釀向斷崖上打坐之人丢去,哈哈笑道:“重霜師弟,我探你來了。”
夏重霜伸手接過,蹙起淡眉:“她是誰?”
“我新收的徒弟。”藍少卿将小女孩兒穩妥的放下地,自己則施施然飛上斷崖,在夏重霜對面盤膝坐下,“水木二靈根呢,資質還不錯。”
“築基期能收徒弟麽?”夏重霜瞥他一眼,“你還真是老少鹹宜。”
“瞧你這話說的。”
藍少卿摸摸鼻子,笑道,“我是真覺得與她有緣,想要收她為徒,不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