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下還未結丹,恐怕要麻煩你一段日子。”
夏重霜冷道:“這裏是思過崖,你想養徒弟,帶回雲舒峰去。”
藍少卿苦着臉道:“我父親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要來挖苦我呢,反正你現在被罰面壁思過,閑着也是閑着。”
“你覺得,”夏重霜輕飄飄斜他一眼,“我很閑麽?”
“那多個人照顧你也好啊。”藍少卿不死心,繼續道,“反正那丫頭被罰去了地獄岩,你身邊正好缺個人,你喜歡安靜,她又是個啞巴,看我多貼心。”
夏重霜眼皮兒一沉,沒搭話,仰頭喝上一口酒。
藍少卿嘆道:“無念師叔還真是狠,不過饒了冷小扇一條小命,居然罰你面壁悔過崖,非結丹不得出。說起來你更奇怪,以你的個性,居然寧肯忤逆家族,也偏要護住她……”
随意一想,他脫口問道,“喂,你該不是喜歡上她了吧?”
夏重霜橫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麽?”
“那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護她一命也就算了,竟還主動找我幫忙關照她。”藍少卿正色道,“難不成,是和乾坤萬象圖有關?”
出乎意料的,夏重霜竟然點點頭:“我要改變自己的未來,就必須改變她的人生。”
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藍少卿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還真信啊?!”
“你不信?”
“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嗎?”
藍少卿指着自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看到我在自己的結丹大典上,當着北麓各門各派賓客的面,親手殺了我爹!我爹是誰?堂堂無極宗大長老啊,你說荒謬不荒謬,好笑不好笑?”
夏重霜臉色倏變:“你看到你殺了淩夷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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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起初我幾乎陷入魔障中無法自拔,後來漸漸想通了。”藍少卿言笑過罷,雲淡風輕地擺擺手,“什麽預見未來,根本就是妖物的詭計,如今瞧見你這模樣,更加堅定我的想法。”
夏重霜垂下眼睑,難道,真是自己多慮了?
“行了行了,我看無念師叔罰你思過真是英明神武,那妖怪有一句話真沒說錯,你這人,就是執念太重,放不下,注定難得自在。”藍少卿撐地起身,笑道,“總之,我幫你關照冷小扇,你幫我照顧我徒弟,這交易公平吧?”
沒等夏重霜點頭,他淩空一躍,跳下斷崖。
躬□子,笑眯眯地對小女孩兒道,“丫頭,你先跟着我師弟修行,你別看他長的醜,脾氣爛,但心地還是不錯的,待我結丹之後,便正式收你為徒。”
小女孩兒默默點頭。
“哥哥會常來探望你的哦。”
藍少卿将一瓶辟谷丹塞進她手中,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着禦風而起,向雲舒峰飛去。見他走遠了,小姑娘才擡起頭,向斷崖望去。
察覺她的目光,夏重霜也望她一眼。
小女孩非但不覺恐懼,瞳仁裏反而有一簇光,忽隐忽現。
“你過來。”心頭莫名一跳,夏重霜淡淡開口。
小女孩兒躬身上前,跪在斷崖下。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兒搖頭。
夏重霜才想起她是啞巴,收回視線,轉向一側杳霭祥雲,輕飄飄地道:“既然如此,今後,就喚你作雲扇吧。”
小女孩兒瘦削的雙肩微微一顫,良久,才伏地叩首。
……
瀑布邊上涼爽的很,夙冰一面控制住煉丹爐的火候,一面麻溜的将小魚精開膛破肚,順手就着泉水洗的一幹二淨,施法剔除魚刺,再丢進煉丹爐裏。
細細的尾巴一甩一甩,風聲獸卧在石頭旁,眯着眼睛惬意打盹。
夢中,堆積成山的烤肉紛紛飛進嘴巴裏,它一口一個吞的正香,忽然感覺腹部一痛。驚醒一看,拓跋戰正趴在地上,小手在它腹下摸的有來有去,像是在找尋什麽東西。
風聲獸一個翻身站起來,鼻翼下呼哧呼哧冒着熱氣。
沖他大嚎:你丫的,我是公的!
拓跋戰顯然也發現了,咂咂嘴,又向夙冰爬去。
夙冰皺眉,将烤好的魚片遞給他,“你又不是妖獸,總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做什麽,以後記得用兩條腿走路,知道麽?”
“唔……”
只顧着吃,拓跋戰睜着大眼睛望她一眼,點點頭。
比起之前那會兒,此刻的夙冰已經相當淡定,甚至多了幾分感同身受。
雖然并不能真正确定原因,但她心裏清楚,自己的記憶也被封印一部分,可至少她還是她自己,而拓跋戰,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在秦清止看來,這是令他解脫的法子。
但以夙冰觀之,日後拓跋戰一旦清醒,铮铮傲骨如他,這一段懵懂歲月,必将成為他此生最大恥辱。但屆時他靈根已廢,除卻自我了斷之外,還會有什麽結局?
就因為先輩流着魔人之血,便要被迫害至此嗎?
夙冰越想越覺得氣憤,對道修天生的敵意再一次被勾了出來,不管是為魔人争一口氣也罷,還是為了早日解開雷音轟神锏的封印,她決定,絕不能任由拓跋戰就這麽毀了。
心頭這麽想,手下便這麽幹。
她拎住拓跋戰的衣襟,一把将他丢進寒潭裏去。
拓跋戰如今只是凡胎,哪裏經得住寒潭刺骨涼意,當下顫聲道:“娘親,好冷!”
“聽話,走到瀑布底下去。”
夙冰抓起新烤好的魚片,在手裏晃悠一番,“多站一會兒,就多吃一些。”
拓跋戰早已吃飽了,又不像風聲獸一樣,是個天生的吃貨,但腦子裏有個聲音不斷告誡自己,她說什麽,自己就要做什麽,便抖抖索索的向寒潭中心走去。
潭裏的水并不深,卻能淹到他的脖子,聽見瀑布傾瀉的聲音越來越響,他膽怯地回過頭,嗫嚅道:“娘親,孩兒害怕……”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怕?”
夙冰瞪他一眼,指尖凝出一道靈力,直接将他打去瀑布正下方,“沉下心,以意念操控你的身體,去抵禦沖擊和嚴寒。”
被瀑布拍的睜不開眼睛,拓跋戰東搖西擺,好半天才站穩。
聲音裏隐隐有些哭腔:“娘親,真的好冷……”
夙冰背對而坐,只當聽不見。
炎火克金雷,但水亦能克火,而且此潭頗為古怪,說不定內裏大有乾坤,每天在水裏泡一泡,不僅能夠保持靈根的純淨,還能鍛煉體魄。
至于功法麽?
夙冰沉思片刻,自己的大師兄就是雷靈根,只可惜功法記得不全,先挑一些入門篇章給他修行,能練成什麽樣,全憑他自己的造化和悟性了。
思慮過罷,她也盤膝坐下,開始打坐修煉。
彼時,對面溶洞之內。
一名紫袍男子關閉玄天鏡,微微笑道:“這臭丫頭,果真不簡單。”
晏缪皺眉道:“主人,她想重新栽培拓跋戰,咱們要不要阻止?”
“為何要阻止?”
那名紫袍男子和衣半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秦清止将他送來地獄岩,原意不就是想借我之手栽培他麽?”
晏缪踟蹰了下,道:“他可是雷屬性……”
“無礙,由着他們去吧。”
紫袍男子無所謂的一笑,擺擺手,再度沉沉睡去。
☆、31放虎歸山(一)
地獄岩的日子,真是及其枯燥。
聽從晏缪吩咐,夙冰每天的工作除了采玉髓種靈草照顧拓跋戰,就只剩下打坐修煉。
短短半年的時間裏,她不僅突破了練氣九層的屏障,而且距離十層只差臨門一腳,照此速度修煉下去,估摸着不出兩年便能築基。
以現今修仙界築基的基準線來看,撇開變異靈根不說,單靈根平均在二十歲左右築基,雙靈根是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三靈根則在三十歲之後,還得是有名師指導的情況下。
夙冰這具身體只是四靈根,築基時年齡不過十六,怎不惹人懷疑?
所以她很惆悵,然,就算刻意放緩腳步,也拖不了太久。
一般來說,修士直到成功築基,才算真正邁進修真的大門,丹田內的靈氣方可不經催動,兀自在經脈流轉。而練氣期則不一樣,只有在修煉的情況下,靈氣才會游走周身。
因此,若想控制築基時間實則不難,只需疏于修煉便是了。
可奇就奇在,自從她進入地獄岩後,丹田內的元陽之氣再也不依自己的意願行事,就如潮汐一般,随着日落朝升緩慢流轉。
而當她潛心修煉時,亦能感覺靈氣的運轉速度一日快過一日。
夙冰琢磨良久,最終将目光鎖定在落腳的山谷。
她發現此地頗為古怪,身為火山內的一處罅隙,怎會一絲火苗都瞧不見,而且兩個月內,朝陽固定在卯初刻冉起,戌時初刻落下,隅中烈陽,日昳大風,幾乎雷打不動。
便是夜間天幕上的星子,每晚的排列組合皆是一分不差。
夙冰越來越疑心,此地根本不是什麽山谷罅隙,而是某件法寶或是芥子空間內部,再不濟,也得是由合虛期大能設下的幻陣。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晏缪在藥田踱着步子,正悉心講解靈草采集竅門,回頭發覺夙冰又在跑神,黑着臉道,“不會種植靈草,不會淬煉玉髓,日後如何煉丹制器?”
夙冰倏然回神,摸着腦袋笑道:“我不會,別人會就成了。”
晏缪冷瞥她一眼:“清止道君的眼光,還真是越來越不濟。”
說完,一拂袖轉身離去。
夙冰望着他的背影,逐漸斂起笑容。
要說此地奇怪,晏缪更奇怪,也不知是什麽身份,每每提及無極宗高層,雖然口稱道君,但神情并無半分尊敬,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說是小小執事,誰信?
拎着花灑玉鋤,她開始漫不經心的站在藥田裏澆澆砍砍。
察覺晏缪走遠了,便将阿呆放出來接班,自己則走去外沿坐下休息。
伺候花花草草,夙冰當真一點兒耐性也沒有,魔道素以鬥法為尊,除卻悶頭使自己變的更強之外,其它雜學一向敬而遠之。上輩子,她除了修過一些邪門陣法之外,幾乎不曾涉獵過別的,反正谛聽城裏豢養雜修上千人,何曾輪得到她親自動手。
自小師傅便耳提面命地教導,要善于利他為己用。
打了個哈欠,她問道:“芥子裏的靈草長勢如何?”
“息壤裏的長勢極緩,普通土壤倒是稍稍快一些。”阿呆認真修剪着一片千葉靈草,道,“不過還是沒有藥田裏的快。”
“藥田最快?”
夙冰蹙眉,為了驗證她的猜想,她将同一品種的靈草種子,同時種在三處。
自己那枚芥子空間只是一個普通儲物空間,雖然靈力稀薄,但好在未經濁物侵染,兩相抵消之下,生長速度應是最接近外界的。
阿呆點點頭,有些不解地道:“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息壤的速度最慢?”
明明他就比其他靈物生長的快呀?!
“息壤只會令你靈智早開,對于增長靈力一點兒作用也沒有。”夙冰瞥他一眼,“你以為天天在息壤裏躺着,不經修煉便能進階麽?芥子裏沒有靈氣,你腦子進化的再聰明,手無縛雞之力,也是廢物。”
意圖被看穿,阿呆嘿嘿一笑,心裏卻在琢磨着夙冰的話。
“那藥田是怎麽回事兒,莫非土壤有問題?”
“應該不是土壤的緣故……”
夙冰略一思量,命令道,“阿呆,你下土底去看看,切記,莫要……”
夙冰話還沒說完,阿呆已經一個猛子紮了下去,爾後硬生生又被彈了上來,四仰八叉的摔在藥田間,摔的頭暈眼花,好半響才吼道:“下面有禁止啊……”
“我正想告訴你,淺淺試探,莫要急躁。”
夙冰搖搖頭,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八|九不離十了。
留下阿呆繼續打理藥田,她起身向瀑布走去,今日是初一,又該返回宗門領取補給了,雖然那一點兒補給實在少的可憐,但蒼蠅再小也是塊兒肉,不要白不要。
拓跋戰老遠瞧見她來了,立刻跐溜下水,奔去瀑布底下站着。
他這點兒小伎倆,哪裏逃得過夙冰的眼睛,臉一沉,她站在石頭上叉腰怒道:“拓跋戰,每天只讓你修煉兩個時辰,也算多嗎?非得讓我時時守在這裏,你才肯老實?”
拓跋戰羞愧的垂下腦袋:“娘……”
“喊什麽?!”
“師……師姐……”
拓跋戰小聲嗫嚅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大半年裏,這話不知聽了多少遍,夙冰信他才怪,卻也懶得同他閑扯,擺擺手道:“你所付出多少,受益于你,與我何幹,自己好生想清楚吧。”
拓跋戰低垂着眉眼,許久才道:“師姐,你又要出去麽?”
“嗯,我回宗門領些東西。”
夙冰淡淡說着,心頭不免有些驚訝。
拓跋戰雖然記憶被封,脾性大變,但祛除一身驕傲之後,謹慎細心之面漸漸顯露出來,不管修習什麽,悟性之高速度之快,實在令人咋舌。
而且自打進了地獄岩,她總共才回宗門幾次,他竟能推敲出自己回去的規律。
拓跋戰對着手指,嘀咕道:“我、我能不能一起去?”
夙冰一挑眉,只笑笑看着他,不言語。
“我、我不去了。”拓跋戰戰戰兢兢的搖晃小手,邊說邊朝外吐着潭水,模樣滑稽而搞笑,“師姐快去快回,我會好好修煉的。”
“明白就好。”
夙冰忍不住暗暗唏噓,比起現在的軟包子,還是更喜歡之前的小霸王。不過如此也好,總歸大家相處在同一屋檐下,他聽話些,自己便能省點兒心。
正打算招呼風聲獸離開,突聽背後有人涼涼道:“一看便知,不曾給人家當過師傅。”
夙冰唬了一跳,轉過身,瞧見一抹紫色正惬意悠然的朝向這邊移來,烏發似墨染而成,僅用一根白玉簪輕绾成髻,臉上覆有面紗,瞧不真切模樣,卻能從蛾眉鳳眼之間,觀其絕代風姿。
而且,距離如此之近,夙冰逸出在外的神識竟然沒有一絲預警。
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在空氣中逐漸蔓延,夙冰心下凜然,不敢去探究此人,只垂目恭敬道:“竟不知高人在此,晚輩失敬了……”
“他想出去,便帶他去好了。”
紫袍男子一手負于身後,淡淡道,“孩子天性使然,何苦扼殺?”
夙冰頗無語:“前輩,您豈會不知,他可是代罪之身,來地獄岩被罰思過……”
紫袍男子撩袍坐在水潭一畔,除去鞋襪,将雙腳至于水中,似是海棠春睡醒,倚着石頭慵懶道:“誰說思過便不能出去了?”
招招手,示意拓跋戰上前。
拓跋戰小心翼翼的擡了擡眼角,瞧見夙冰點頭,才歡快的淌着水走去他身邊。
只見此人從袖中抽出一條白菱紗,輕飄飄地系在拓跋戰手腕上。
夙冰一愣,那白菱紗竟是一件地級法寶,內含隐遁之息,只要略微施法,即有變身的效果,除非元嬰以上的大神通者,否則難以勘破。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真碰上元嬰道君的話……
紫袍男子微微眯了眯眸:“行了,出去吧,回來時記得将寶貝還我。如若碰上秦清止或是趙淩夷,就說是我邪闕應允的,不滿意的話,找我便是。”
邪闕?
夙冰攏起眉頭,她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一時間又有些想不起來。
拓跋戰一聽說自己也能出去,臉上止不住的興奮,爬上岸來跑去夙冰面前,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夙冰根本不想帶上一只拖油瓶,但邪闕此人瞧上去大有來頭,若是駁了他的好意,惹他不高興的話,自己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無奈,她施施然道:“多謝前輩。”
随後牽着拓跋戰向甬道走去,一面走一面琢磨,總感覺在哪裏見過此人,無論行事作風,還是那一股子趾高氣揚,令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想着想着,忽就大驚失色。
什麽前輩高人,分明就是銅門山裏那只白毛怪啊!
夙冰一頭冷汗,難怪那些妖物想了一千多年的法子,也救不出白毛怪。原來銅門山僅是鎮壓他的妖力和妖魂,而他的本體,則被困在此處。
怪不得方才瞧他一派虛弱的模樣,竟只是一個空殼子。
想到這裏,夙冰脊梁骨禁不住緊緊繃直,妖物的妖魂一旦離開妖體,就如同被打回原形,但邪闕為何還是人的模樣?
想起不久之前天樞山山脈震動的場景,夙冰暗暗估算,他的本體應是一直處于沉睡狀态,直到進階方才轉醒……
但這簡直聞所未聞,哪有誰魂魄本體都被分離鎮壓了,還能進階的?
夙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最近腦子不大夠用。
走出甬道後,她一拍石壁,八卦門再次緩緩打開。
“待會兒乖乖跟着,不準亂跑知道麽?”夙冰低頭囑咐拓跋戰,“要是你敢不聽話,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帶你出去。”
“嗯嗯嗯。”拓跋戰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勁兒點頭。
夙冰指尖凝起一團靈氣,憑心所想,朝拓跋戰額頭一指,将他變成一只兔子。
彎腰拎住兔子兩只大肥耳朵,她翻身上了風聲獸背,學着藍少卿的模樣,将斂霜傘撐在腦袋上方,便向無極宗的方向飛去。
領取補給的聚物堂,位于雲舒峰側的一個小山頭上。
老規矩,将風聲獸扔在一處山坳裏,她懷抱兔子徒步走去聚物堂,因為各峰各處的弟子補給,一般是由管事代領,所以并不會出現排隊的情況。
夙冰走進堂內,将身份玉牒雙手遞上。
小執事像是新來的,漫不經心的接過,放出神識一觑,忽地臉色一變,笑眯眯地道:“原來是夙師妹,怠慢了,怠慢了。”
夙冰還真不習慣這副嘴臉,但不管眼下真實處境如何,玉牒上身份确實夠亮眼。
“麻煩這位師兄了。”她微一鞠禮,謙遜道。
“分內之事,哪裏會麻煩。”小執事嘿嘿一笑,按着身份将補給配足,遞給夙冰,“都說清止師伯收了一名女弟子,起初大夥還不信呢。”
“呵呵。”
夙冰悶着頭笑,心道,自己不過是個記名弟子,有這麽出名麽?
雙手接過儲物袋,夙冰道過謝,退出大堂。
正打算離開,神識再一次嗅到佟玉兒的氣息,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玉兒師妹,你既然來了,為什麽每一次都躲着呢?”
過了一會兒,佟玉兒才揭開隐身符箓,緩步上前:“冷……夙師姐。”
夙冰打量她一眼,自從被紫薇道君看中,收為記名弟子之後,佟玉兒整個人的氣質,都放佛提升到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度,越發襯托出自己現如今的粗俗不堪。
“有事兒麽?”
“沒,知道夙師姐今日會來,便想看看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夙冰沉默了下,道:“你是想問我,拓跋戰過得如何吧?”
心思被一語道破,佟玉兒貝齒輕咬朱唇,淚珠撲簌簌地落:“他一定讨厭我了吧?那天他來找我,讓我跟他一起回豐樂,我……我不肯……,後來你們出了事,我甚至不敢……”
“你并沒錯。”
夙冰一拍她的肩膀,嘆道,“不管換做是誰,在當時那種情形下,皆會如此。”
佟玉兒舉起一雙淚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真的麽?”
夙冰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是真的,況且你也別把自己想的太過重要,拓跋戰早就将你忘得一幹二淨了,你也盡快将他忘了吧,機遇難求,潛心修行才是正道。”
“他……他把我忘了?”佟玉兒一臉不可置信。
“嗯。”夙冰也懶得解釋太多,五根尖長的手指抓了抓懷中兔子,笑道,“他現在過得非常好,你莫要挂心,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佟玉兒還在怔愣中沒有醒過神,夙冰已經轉身離開。
對于小兒女之間的感情,她有些理解無能,兩個屁大點兒的孩子,說好聽一些叫做青梅竹馬,說難聽一些,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玩伴,能有多深刻?
抓了抓兔子腦袋,她傳音:“小兔崽子,剛才那姐姐漂亮不?”
“漂亮。”拓跋戰才将摸到練氣一層的門徑,傳音本領極差,好半天才憋出下一句話,“不過沒有夙師姐娘親漂亮!”
“好的不學,先學會油腔滑調啦?!”
夙冰哈哈笑着,手指在他背上搔癢癢,“只可惜,我可不吃這套!”
小兔子在肘彎裏扭來扭去,求饒道:“別,別,我錯了錯了!”
兩人鬧的正樂呵,忽聽一人惱道:“誰打我!”
夙冰一愣,忙将拓跋戰收進袖筒。
一名練氣九層弟子從林子裏冒出頭來,捂住受傷的肩胛骨,冷哼道,“臭丫頭,是不是你暗算老子?”
“我沒有。”
夙冰沉下臉,她一早察覺林子裏有幾名練氣弟子的靈息,不過無極宗到處都是小弟子,也不曾在意,現在才回過味兒來,原是沖着自己來的。
果然,又有幾名練氣弟子蹿出來:“還想狡辯,我們都看見了,就是你!”
瞥見他們儲物袋上的旭日圖騰,夙冰一挑眉毛,原來是朝陽峰弟子。
看來,是替陸佰報仇來的。
因為冷小扇的大名,早已在宗門名冊除去,他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喊打喊殺,便想出這麽個孬主意。而且背後明顯有人指使,否則幾名小弟子,如何知道自己還活着,每月此時會來領取補給?
思量罷,夙冰輕蔑的勾了勾唇角:“那你們想怎樣?”
☆、32放虎歸山(二)
誰知那名受傷弟子将下巴一揚,指了指夙冰腰間新領來的儲物袋:“念在大家同門師兄妹一場,就不同你計較太多,賠償二十塊靈石以及三顆凝靈丹,老子就當啥事都沒有發生過。”
夙冰忽地一愣,原來竟是自己多疑了。
這幾人特意堵在聚物堂周遭,敢情是來敲詐的。
夙冰不想徒惹是非,也不可能将補給讓出去,為了日後離開無極宗,她現在必須開始大力攢錢,于是決定快刀斬亂麻,将身份玉牒亮出來,笑眯眯地道:“這位師兄,瞧瞧你傷的那麽重,賠償二十塊靈石實在太少了,這樣吧,你随我去夜來峰,找我師父清止道君,他一定會重重賠償你的。”
幾人一聽清止道君四個大字,起初皆是一懵。
其中一人穩重些,以神識探過夙冰手中玉牒,臉色霎時蒼白:“大大大哥,是是是真的,她她她師父,真是尊尊尊上……”
不過一些小弟子,哪裏經得住吓,立時便癱倒在地。
夙冰走上前,半蹲在受傷之人面前,豎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受傷的肩胛骨,正打算趁機敲詐一筆,一人在半空呵呵笑道:“夙師妹,窮修混口飯吃實在不易,就饒了他們吧。”
幾名弟子擡頭瞧見此人,張了張嘴,腳底抹油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夙冰在識海裏搜索半響,才想起來此人名叫趙子涵,正是那日同拓跋戰同臺打擂之人。雖然出身趙氏家族旁支,卻也是極重要的一脈。
趙子涵只有練氣圓滿修為,根基不穩,操控起飛行法器十分吃力。
落地時,險些摔個狗啃泥,站起身後,他扶正歪掉的發髻,才笑呵呵地道:“最近山上風大,惹師妹笑話了……”
夙冰也随他笑呵呵:“是啊,所以沒事還是待在洞府為妙。”
趙子涵擺擺手:“總待着也不好,咱們修道之人,除了清修之外,還是得多出去歷練歷練,機緣這種東西,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夙冰暗暗瞥他一眼,笑了笑,保持沉默。
趙子涵也不覺尴尬,開始東扯西扯,最後放出神識審視夙冰一圈,奇道:“夙師妹已是九層頂峰修為,為何不一鼓作氣沖擊十層?”
“不得機緣。”
“甚巧,眼下恰一機緣,不知師妹可有興趣?”
終于說到正題了。
夙冰佯裝好奇:“不知是何機緣?”
趙子涵見她有興趣,忙湊上去道:“我有三位散修道友,報名參加此次雲溯城賞金大賽,還餘下兩個位置,便想邀我一同加入。”
“賞金大賽?”
“沒錯,賞金大賽采用分組制,一組五人,最是考驗團隊協作能力。”
夙冰呵呵呵地笑着:“那你們理應再拉一熟人入夥,彼此間才會默契十足,更何況我法力低微,怕是會拖你們後腿。”
趙子涵再次擺手,嘆息道:“夙師妹實在太過謙虛,上次你與陸佰師兄那一戰,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相反,我有幾斤幾兩重,師妹心裏也該有譜。再者,他們三人皆為散修,只有我一人出身宗門世家……”
夙冰明白他的意思,那三名散修估計實力較強,約上趙子涵,只是看中他的出身。
一個團隊,有人出智謀,有人出力氣,有人出錢,才堪稱完美。趙子涵的進階雖然依靠靈藥堆砌,實力不濟,但畢竟出身不凡,儲物袋裏各項法器靈石應有盡有,方能支撐團隊走到最後。
但隐患頗大,萬一他們三人心術不正,趙子涵的處境便十分危險。
夙冰奇怪的是,如他這般惜命之人,怎會願意冒險?
似是猜到夙冰起疑,趙子涵無奈道:“夙師妹,不瞞你說,我已經吞下兩顆築基丹了,始終無法成功築基,若是再失敗,真将父親的臉面丢盡了……”
夙冰無語,傳音給拓跋戰:“臭小子,聽到了麽,這便是不好好修煉的下場。”
“夙師妹,你可願意一同前往?”趙子涵盛情邀約,“且不說能否借機突破屏障,單是取得名次之後的獎勵,最差也有将近五百下品靈石。”
夙冰眉毛顫了顫:“若是取不得名次,我豈不是白忙活了?”
趙子涵極為上道,立刻指天誓日地道:“若是取得名次,我那份靈石将全部贈與師妹,若是取不得名次,這一千靈石由我來出,總而言之,絕不會令夙師妹白走一趟。”
有錢人就是爽快,夙冰也不含糊:“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趙子涵喜不自禁:“下個月初一,日出時分,我在山門等你。”
……
夙冰回去地獄岩之後,就開始悶頭突破練氣十層。其實現下境界低,哪裏會有什麽瓶頸,根本無需尋找什麽機緣,但為了一千塊靈石,她也要努力拿個名次。
想想真是覺得悲哀,拼命修煉的動力,竟是為了賺錢。
唉……
大半個月後的夜裏,當她穩固好十層境界,伸着懶腰走出自己的茅草屋時,習慣性的将神識探去隔壁,窺探到拓跋戰已将根基紮的極穩,才微不可擦的勾了勾唇角。
上輩子從未收過徒弟,如今終于知道做師傅的感覺。
走到寒潭邊,她伴着月色盤膝坐下,正哈欠連天之際,突然一條亮銀色魚尾從水中橫掃而過,濺她一頭一臉的水漬,因為猜到是誰,她連躲都沒躲。
抹幹淨臉上的水珠,她怒道:“麻煩您下次冒出來,能不能事先吱個聲?”
“吱——”
邪闕懶洋洋的趴在潭沿,歪着頭,大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
夙冰居高臨下,狠狠瞪他一眼,自從知道他是白毛怪,對他的畏懼心反而減少許多:“妖怪叔叔,您真是好雅興,前天變石頭,昨天變烏鴉,今天變美男魚,不知道明天又打算變什麽?”
這些日子以來,她白日修煉,晚上出來透氣,每一次皆被它捉弄到炸毛。
偏偏此妖一點兒妖息都沒有,神識完全捕捉不到。
邪闕眉梢一挑:“告訴你,便沒趣兒了。”
這種被妖當猴子戲耍的感覺實在很不爽,但實力懸殊太大,哪怕他現在法力盡失,僅憑一身無需催動自可防禦的寶物,她就知道,自己除了忍氣吞聲再無他法。
只能投降道:“妖怪叔叔,您現在已經蘇醒了,而且早已突破合虛大境界,為什麽不離開無極宗呢?”
邪闕摸摸魚尾上亮閃閃的鱗片,啧啧笑道:“一千年了,四象鎮妖陣早已不複當年威力,想要召回我的妖魂确實不難,但離開地獄岩之後,因為妖力虛弱,我極有可能會被天罰劈死,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
“因為地獄岩的炎火可以抵擋天雷麽?”
“當然。”
邪闕點點頭,“除非辟雷珠重新回到我手中,或是想到其他辦法,否則,不如留在此處安穩,所以秦清止從不封印地獄岩,就是知道我不敢出去。”
夙冰一想,的确如此。
化神期以下,修煉是和自己的極限鬥争,再牛也還算個人。但邁進合虛境界之後,等于一只腳邁進了天道大門,成就半仙之體,靈息通天達地,不管行至何處,皆能被天道所感應。
因此自古以來,無論各宗各派,聲名在外的只能是元嬰化神期修士。
因為那些合虛期大能們,早已超然于物外,不再需要什麽供給和歷練,他們只要默默躲過天劫,進階大乘,再默默渡劫,等待飛升或是隕落。
說來奇怪,當年師傅身處大乘期時,一千二百年,竟從沒見他躲過天劫。
記得師傅曾經提過,他身上似乎有件寶物……
想起什麽,她問:“妖怪叔叔,不知辟雷珠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