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獸心下一悚,亟不可待的想要脫身沖下去救他。

這一分神,便被慕容靖鑽了空子,一道靈力劈下,直接從半空跌落在地。

風聲獸自幼被夏家捕獲,一直好吃好喝的養在夏家靈獸園中,爾後被送去夏重霜身邊,夏重霜待它亦是如珠似寶,自是從未受過這般對待。于是也火了,從坑裏翻身而起,毛發根根直豎,嗓子裏“咕嚕咕嚕”,不知在念叨些什麽。

不一會兒,山林一陣飛沙走石,妖氣彌漫。

那幾人正踹的起勁兒,察覺不對,驀地一驚,趕緊跑回慕容靖身後。

慕容靖也是一愣,警覺的放出神識窺伺四周。

便在此時,從銅門山傳來一人的聲音:“誰在此地吵吵嚷嚷,速給本王滾開!”

自從上次試煉過罷,慕容靖自然知道銅門山裏關了一只神秘妖物,如今乍聽他說話,心下不免一陣慌亂,忙恭敬道:“是晚輩的錯,打擾前輩清修了,晚輩這便帶人離開。”

前腳擡起,卻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

于是指尖凝聚起一道靈力,直接朝拓跋戰丢去。

慕容靖這一擊,明顯屬于試探性行為,僅僅放出兩分靈力,但拓跋戰早被打的奄奄一息,極有可能被他傷斷經脈。夙冰見瞞不住了,只能揭開隐身符,雙手結印,在拓跋戰周身設下防護罩。

靈力沖擊在防護罩上,大多反噬在夙冰身上。

築基大圓滿的力量,哪怕只有兩分,一樣威力驚人。

夙冰連連向後趔趄,好不容易才能站穩,歪着腦袋吐出一口血來。

“夙師姐!”拓跋戰一瞧見她,心裏歡喜的緊,随即卻驚懼萬分,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她身邊,顫着聲音道,“師姐你怎麽樣?”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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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冰安撫着拍拍他的肩膀,見他灰頭土臉,血污滿身,雙眸不禁微微一眯。斂起袖角,抹幹淨唇畔的血,她望向慕容靖,冷冷笑道:“慕容師兄,留下拓跋戰的性命,那可是長老院的決定,莫非,您想忤逆長老院?”

慕容靖寒下臉:“我的意圖,你清楚的很。”

“我可一點也不明白。”夙冰踉跄着一拍儲物袋,摸出之前拓跋隐贈與的療傷丹藥,倒出一顆塞進拓跋戰的嘴巴裏,“慕容師兄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吞吞吐吐。”

“你……”

慕容靖身為慕容世家的大少爺,小輩面前,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記仇吧,更何況她現在身為清止道君的徒弟,連長老院都默認了她的新身份,自己再将從前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扒出來,豈不是打了長老院的嘴?

但轉念一想,這裏荒無人煙的,只要弄不死她,誰能拿他怎麽樣?

更何況,原本便是她有錯在先,難道還敢去清止道君面前告狀不成?

想明白了其中彎彎繞繞,慕容靖放寬了心,出手便向夙冰攻去,一有風聲獸的牽絆,二又不敢傷及夙冰的性命,靈力氤在掌心,先被自己化去一大半。

便是如此,夙冰依然抵擋不住,三兩招的功夫,已被靈刀剮的遍體鱗傷。

事實上,夙冰也沒打算怎麽反抗,受些皮肉之苦,讓慕容靖消下心頭一口氣,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有所不同,他也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反正自己皮糙肉厚,也無礙。

但看着夙冰被打的東躲西藏,身上被劃出一道又一道血口子,拓跋戰眼睜睜瞧着,眼淚終于止不住撲簌簌的落。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滲入骨髓之中。

防護罩整個破裂,夙冰吃了他重重一記,索性倒在地上不起來了。

慕容靖知道她花樣繁多,再是一揮袖子,準備來招狠的,折騰她個三年五載,也算出了這口惡氣。哪知道靈力還未凝聚成形,忽然被一些奇怪的力量駁了回來,如泥牛入海,消散的無影無蹤。

慕容靖大吃一驚,想要放出神識,卻又被那股強力壓下。

夙冰懼怕白毛的妖力,一直封閉着神識,這會兒發覺慕容靖的神色劇變,不免稍稍打開些識海,立時一股魔氣撲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的臉色比慕容靖還要難看,完蛋,黑衣魔童追來了!

看來秦清止還是低估了他,沒想到這厮居然如此锲而不舍。

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她沖着慕容靖大喊一聲:“慕容師兄,趕快返回宗門報信啊,有位魔君正在突破山門禁制,就快闖進來了!”

慕容靖渾身一震,凝眉道:“少耍花樣,宗門禁制重重,他怎麽可能闖的進來?更何況,禁制一旦受到波動,便會觸發護山大陣,翼宿閣即刻便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無知!銅門山這裏原本就是死角,禁制最為薄弱!”

夙冰調動體內靈力,不斷修複受損的筋脈,奔過去抱起拓跋戰,朝風聲獸背上一丢,“我師傅今早還曾與他交過手,此人已是元嬰中期修為,且魔力極為強橫,想要突破禁制又不觸發護山陣,有的是辦法!”

其他幾名小弟子面面相觑,他們神識力量薄弱,根本感覺不到。

但慕容靖怎麽說也是築基大圓滿修為,雖不知道真假,但自己的力量受到魔氣影響,卻是千真萬确的事情,而且清止道君下午回山便宣布閉關,并對宗門弟子下了禁足令,聽父親說,好像是受了重創……

前後一琢磨,慕容靖不禁慌了:“咱們快走!”

雙手結印,他祭出飛行法器,将幾名小弟子打捆扔上去,頭也不回的驅着法器折返。

夙冰也爬上風聲獸背,正打算走,身後的禁制已經轟然塌下半壁。

禁制甫一坍塌,黑衣魔童幾乎在第一時間嗅到幾人的靈息,心頭又恨又喜,本是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從此處偷偷潛上夜來峰,殺他個措手不及,但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會有人。

以他的修為,追上慕容靖并不難,但當他一瞧見夙冰,立刻轉了念頭。

夙冰沉下眸子,趁他還沒完全突破禁制,決定先下手為強,一拍儲物袋,祭出那條縛仙繩,默念法咒,大喝一聲:“收!”

縛仙聲凜着寒光,倏地離手,将黑衣魔童牢牢困住。

“自不量力!”

“擅闖我無極宗,你才是自不量力!”

知道寶物撐不了多久便會被他損毀,夙冰肉疼的緊,但眼下也不是可惜的時候,匆忙道,“多多,以你最快的速度,咱們返回地獄岩!”

風聲獸一聲低吼,如離弦之箭,一躍而上半空。

“師姐,他是什麽人?”拓跋戰大氣也不敢出,仰起腦袋問。

“很厲害的家夥。”夙冰回的不假思索,低頭瞧見拓跋戰一張白淨小臉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額角一跳,溫言道,“放心吧,有師姐在,你不必怕。”

“嗯,有師姐在,我什麽都不怕。”

拓跋戰将腦袋抵在夙冰胸口上,小胳膊攀住她的脖子,“師姐,其實戰兒之前騙了你,你離開的那幾天,戰兒每天都在偷懶,根本沒去寒潭侵泡,也沒去幫阿呆打理藥田……”

夙冰将神識散在周遭,專注觀察黑衣魔童的動向,壓根兒不曾注意他在說些什麽。

拓跋戰也不在乎她聽還是沒聽,自言自語地輕聲呢喃:“他們說我是罪人,說我不該活着,原本,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着,為什麽師姐總是叫我修煉……但我現在明白了,我要好好活着,好好修煉,變得強大,變的比任何人都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師姐……”

“你說什麽?”

“沒,”拓跋戰再次揚起小臉,眯着眼睛甜甜一笑,“總之,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麽,只要和夙師姐在一起,戰兒就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

夙冰微微一怔,眉頭漸漸蹙起。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對他太好了點兒,照顧他乃不得已而為之,一是情勢所迫,二是為了保住他的靈根和修為,日後才能解開雷音轟神锏的秘密。

他被秦清止封印的記憶,遲早是會恢複的,到時候想起今日說的這番話,他不得瘋?

夙冰默默嘆氣,看看來以後對他差點兒罷了,省的日後尴尬。

臨近門口時,黑衣魔童已經擺脫縛仙繩的束縛,緊緊追在屁股後面,她将玉環向上一抛,打開八卦門,嗖一聲飛進了去,即刻關上洞門。

黑衣魔童浮在洞門前,神識感知她就在門內貼着,不由哈哈大笑:“不去夜來峰向你師傅求救,居然跑來山谷裏藏着,你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

“有本事你進來啊。”夙冰也挑眉大笑,“站在門外說大話,算什麽大能。”

分別時,秦清止告訴過她将閉關半年,道君閉關之時,且不說閉關之所十分隐秘,單是設下的禁制,便不是修為比他低者能勘破的,此刻逃去夜來峰,根本毫無意義,還不如留在地獄岩,反而能暫時保證安全。

只是不清楚,白毛的能耐還剩下幾分。

果不其然,黑衣魔童嘗試着破開大門,一連幾次皆是失敗。

他心下不由一驚,恐怕這不是普通岩石吧?!

雖然大門打不開,但元嬰魔修的威力,還是令山谷震動不已。

“怎麽回事兒?”

邪闕正美美睡着覺,忽然一陣地動山搖,禁不住惱了,“那臭丫頭又在幹嘛?!”

晏缪驟然現身,臉色有些慘白,跪下道:“主人,山外有位魔修者,元嬰中期修為,正在以魔力攻擊水境本體……主人,水境為您抵抗焚火上千年,早已殘破不堪,您看……”

“魔修?”

邪闕一愣,“當年不是簽了協議,還未到十年,他擅闖無極宗做什麽?”

話音一落,人也隐匿無蹤。

黑衣魔童簡直就是瘋牛一般的性子,一次打不開,就連連沖擊,寶物一樣樣的向外掏出,怒道:“以為小小一道破門,便想攔住本君,做你的春秋大夢!”

夙冰被魔力波及,搖晃的東倒西歪,索性抱住拓跋戰蹲在牆角。

瞧着一襲紫衣遮了雙眸,急道:“妖怪叔叔,您快看啊,有魔修要來害您!”

邪闕狠狠瞪她一眼,才轉向門外:“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黑衣魔童倏地一怔,門後又出現一人麽,怎麽神識完全感知不到?

“你又是誰,本君的大名,你也配知道!”

“邪闕。”

“邪闕又如何!”

黑衣魔童一面攻擊,一面冷笑,笑着笑着,忽就笑不出來了,張圓了嘴巴訝異道,“邪……邪闕?!你……你是千年前,南……南疆妖主邪闕……王……”

邪闕冷冷道:“正是本王,怎樣,配知道您的大名麽?”

黑衣魔童驚訝半響,怔然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你才死了。”邪闕眯縫着眼,哼道,“趁着本王心情好,給我馬上滾。”

黑衣魔童動也不動,依舊不敢相信,他從未見過邪闕,這老妖怪叱咤風雲時,自己還未結丹,但此妖的大名,在當年的隴西魔域,絕對是街知巷聞。

一時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裏面的神秘妖物,若真是邪闕的話,他肯定毫無勝算可言。

他在門外糾結,邪闕和夙冰同時在門內皺眉。

如今他妖力盡失,黑衣魔童若是不顧一切繼續進攻,他還當真沒有什麽好辦法,這水境萬一被他将靈璧破開一道口子,哪怕只有一點點,天道便能感應他的存在,天罰一旦降下,他根本抵擋不了。

夙冰同樣明白此刻的處境,只希望慕容靖盡快将消息傳到無極宗高層去。

以幾位道君的修為,必然能搜尋到他的蹤影。

如若不然,白毛的天罰落下來,自己也得跟着遭殃啊!

☆、38放虎歸山(八)

萬幸的是,黑衣魔童雖然好戰,卻也明白有些東西自己碰不得,裏面之人就算不是邪闕,修為也一定遠遠高于自己,否則,他不可能完全感知不到一絲氣息。

于是,他只能道:“前輩,在下乃隴西魔域修羅城城主,溯夜。”

“知道了。”

邪闕牽起唇角,“你可以滾了。”

溯夜魔君嘴唇張阖半響,又忍住,轉身欲走,雙眸卻猛地圓睜。

隔老遠的,四架獸車以極快的速度在向他逼近,淩夷道君行在最前,叱道:“大膽魔人,莫非向天借的膽子,竟敢擅闖我無極宗!”

溯夜魔君聳聳肩:“沒辦法,本君也沒想到,禁制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淩夷道君被噎了一噎,怒道:“隴西十二城主聯名簽下的協議,難道不算數了?”

提起當年他老爹簽下的一紙鬼協議,溯夜魔君就忍不住暴躁:“協議只說魔域不進犯你北麓,不殺你道修,現如今,本君是以個人名義,前來找秦清止算賬的,關你這殘廢何事?!”

淩夷道君嘴都快被氣歪了,原本便不善言辭,此刻更是顫顫說不出話來。

倒是紫薇道君忿忿問道:“清止師兄已經閉關,不知魔君找他何事?”

“關你什麽事兒?”

“可是你将他打傷的?”

“說笑吧,本君怎麽可能傷得了他?”溯夜魔君性子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是他偷偷潛入我魔族禁地,被五毒魔龍精火所傷,關本君何事?好吧,既然諸位長老都來了,那還請給本君一個交代,秦清止盜取我族寶物,怎麽說?”

原本他并不屑告狀,眼下事關魔人信譽,不得不說。

紫薇道君蹙起兩彎秀眉,不再言語。

淩夷道君沉着臉,正想說話,山壁內忽然傳來一陣輕笑:“趙淩夷,你胳膊長好了沒?”

聽見這個聲音,淩夷道君臉色驟變,驚懼道:“你……你醒了?!”

紫薇道君和無念道君亦是大驚,倏然起身,異口同聲:“邪闕醒了?!”

不比他們出身世家,千年前,雲松道君不過是名普普通通的內門弟子,根本接觸不到宗門核心機密,邪闕的事情,也是後來成為一峰之主以後才知道。

當下乍聽此名號,起初并無反應,好一會兒才驚訝:“那只不死妖獸?!”

邪闕笑的好不得意:“怎樣,怕了?”

說完,還斜斜挑着眉,朝向夙冰扁了扁他那已經很扁的丹鳳眼,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趕緊滾出來看看,就算老子沒有妖力,僅憑餘威,就能把這些老東西吓的屁滾尿流,更何況你!

瞧他得瑟的模樣,夙冰忍不住一陣扶額。

“不,這絕無可能!”

淩夷道君不住的蹙眉搖頭,當年集三位合虛祖師之力,也沒能殺掉他,只是将其魂體分離,分別以四象鎮妖陣弱化他的妖力,以地獄岩火脈封印他的本體。

哪知在他沉睡之際,體內法寶居然自行化為一方天地,将他護在其中。

即便如此,據祖師所說,也只能放緩他被焚毀的步伐,遲早有一天,他将會消散于天地之間。前一陣子天樞山地脈震動,淩夷道君當時正在閉關,出關後也曾将懷疑的目光抛向此妖物,但後來經過探查,發現并無異動。

秦清止回來也說,是前來挑釁的蛟龍進階化神,才導致異象發生。

如今看來,莫非是此妖物進階了?

同夙冰知道後的反應一模一樣,淩夷道君雙目圓睜,一臉不可置信。

瞧他這副表情,溯夜魔君在一旁搓着手,暗自慶幸不已。看來,山谷裏頭當真是邪闕那只老妖怪,還好自己留了個心眼兒啊,方才若是擅闖進去,說不定會被他剁成渣渣。

地獄岩外靜的出奇,一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

原本酣夢中被人吵醒,現下困得厲害,邪闕連連打着哈欠,煩悶地道:“行了,不管你們要打還是要殺,全都給本王退去一百丈之外。”

四位元嬰道君在場,溯夜讨不得便宜,黑袍一忽閃,便想離開。

淩夷道君一道靈氣劈去,怒道:“無極宗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

“本君已經說過,是以個人名義前來找秦清止的,既然他閉關了,本君離開還不行?”若不是顧忌着魔人聲譽,溯夜魔君何至于如此忍氣吞聲,偏這老頭一再挑釁,不免火大,“爾等莫要欺人太甚!”

“大師兄,既然他肯走偏門,證明并無惡意,這次便算了吧。”

無念道君站出來和稀泥,其實大家心裏清楚的很,魔人能修到元嬰中期,力量相當于道修的元後或是大圓滿,況且他們四人全是純法修,沒有秦清止在,也留不住此魔人。

再說了,留下又能如何,北麓同隴西和平相處近千年,何必多生事端?

紫薇道君和雲松道君也在一旁附和,淩夷道君緊緊繃起的一張臉,開始出現松動。

眼見事态漸漸趨于平穩,夙冰撫着胸口長長舒了口氣。

邪闕滿是警告意味的瞟她一眼,一拂袖,翩然轉身,打算繼續回山洞休息。沒走幾步,他神情一愕之後,幽幽側目,皮笑肉不笑地道:“這群蠢貨,居然找來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的夙冰心下又是一凜。

外面全是元嬰大能,她不敢放出神識,只能豎起兩只耳朵細細的聽。即便如此,那股子散在空氣中的龍腥味和狐臊味,單用鼻子都能聞得見。

“王,原來您一直被關在此地,是屬下無用。”

聽着聲音,應是那條蛟龍,他與狐妖不同,并非出身貴族,需要不斷修煉才能進階。上次見他,還只有八階,現下竟已修到九階。而九階,已經相當于人修的化神大境界,只不過察他妖息,境界還未穩便是了。

狐妖也興奮道:“終于尋到您了!”

夙冰眉頭幾乎擰成一股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将探究的目光投向白毛,發現他兩只細長的眼睛微微斂着,瞧上去也不太高興。

淩夷道君更是怒極:“前腳闖進魔人,後腳便來妖物,你們是串通好的吧!”

溯夜知道與他說不通,索性不解釋,反正若真動起手來,只要秦清止不出現,誰占便宜還真不好說。這兩只妖怪選擇此刻現身,想必也是希望自己能夠搭把手。

若是真能将邪闕救出來,說不定……

哪知邪闕怒道:“誰讓你們來的,給我滾!”

狐妖面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略一想,頗為感動的抖了抖耳朵,豪邁的一拍胸脯:“王,您不必憂心屬下們的安危,屬下們尋您千年,便是豁出性命,也一定會救您出去!”

“誰需要你們救?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邪闕簡直快要炸毛,他若想出去,早在蘇醒那日便能出去了,自己還沒想到辦法抵抗天罰,救他出去被雷劈嗎?真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偏偏外面那麽多人,又不能明說自己畏懼天罰!

“救他出去?簡直是癡心妄想!”

淩夷道君鐵青着臉,再也坐不住了,淩空而起,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以其大神通在谷中設下封閉禁制。繼而祭出本命法寶,直接向狐妖攻去,狐妖側身一躲,霸道的靈氣便全部沖擊在山壁之上,狐妖一飛沖天,淩夷道君擔心波及到禁制,沒有再出手,足尖一點,追了上去。

其餘幾人見狀,也紛紛飛出,三三兩兩的打成一團。

整個地獄岩上空絢爛多姿,道君妖君魔君,靈氣妖氣魔氣,五顏六色的光波靈氣幾乎照亮天樞半邊天,力量之強,波動之大,便是遠在宗門內的衆弟子們,都紛紛從夢裏或是修煉中乍然驚醒。

夙冰蜷縮着蹲在角落,雖然有禁制護住此處,依然聽見一浪高過一浪的爆炸聲。

頭昏眼花之際,忽地感覺拓跋戰在懷裏微微有些發顫。夙冰低頭一瞧,發現他的小耳朵已經滲出血水來,心頭一驚,急忙在彙聚一道靈氣于指尖,朝他耳垂一點,封閉住他的耳識。

“妖怪叔叔,淩夷師伯的禁制能護住這裏麽?”

“應該可以。”

邪闕雙手掐腰,在甬道來回踱步,許久才郁悶道,“但我委實擔心,這群混蛋再打下去,地獄岩內的火漿将會再次爆發,徹底融掉水鏡……屆時,天罰一樣會落下……”

夙冰頭一次聽見“水鏡”二字,但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正是他們栖身之所。

夙冰正欲再問,腳下像是燃了火,燙的她一個激靈。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水鏡開始扭曲變形,岩石紛紛滾落,寒潭裏內的水中,正汩汩向上冒着岩漿。

再是一陣“轟隆隆”的聲響,自頭頂不斷向下籠罩。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終究……”

邪闕嗤笑一聲,反而沒了之前的焦躁,他緩緩仰起頭來,微微眯起細長雙眸,似在自嘲,似在譏諷,“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麽?每一次苦修至此,便急着将我打回原形?”

水鏡上空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火漿如海浪般傾瀉而下。

天際烏雲壓頂,電閃雷鳴,憑誰都能發現氣氛不對,酣戰中的幾位大能紛紛停手。

“這是……這是天罰?!”

無念道君踟蹰了下,繼而大驚,“師兄,看這天罰的陣勢,怕是要殃及宗門啊!”

“師妹,速速通知翼宿閣,命他們啓動護山大陣!”淩夷道君亦是一震,立刻傳音給紫薇道君。他對邪闕一知半解,甚至不知道他的真身為何物,頭一個反應,只能猜測是不是秦清止突破了化神境界。

但他閉關不過半日,怎麽可能?

且說秦清止并非閉關,只是尋個說辭窩在洞府內,兢兢業業的以真火鍛造法寶。他此番設下的禁制并不算高明,只将幾人交火的波動阻擋下來,卻無法隔絕天象異變,詫異之下,放出神識稍稍一觑,臉色唰的慘白。

收了真火,他破空而出,匆忙向地獄岩趕去。

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眼下法寶還未煉成,居然就引得天罰降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豈不是毫無意義?

戰兒倒是無礙,自己那名小徒弟,難免受到殃及……

脊背一陣涼,秦清止凝力屏息,不由加快幾分速度。

眼看岩漿從地底漸漸漫上來,夙冰一拍儲物袋,将斂霜傘祭出,默默念咒,在周圍設下防護罩:“妖怪叔叔,您還是進來躲一躲吧?”

“沒用的。”

邪闕盤膝坐下,雙手結印,冷道,“待會兒若有一線生機,記得有多遠,滾多遠。”

話音一落,他緊阖雙目。

“師姐,是不是要下雨了?”拓跋戰揚起腦袋,好奇的問。

“是要打雷了。”夙冰也仰起頭,“等會兒,記得凝聚靈氣保護自己,知道嗎?”

其實她并不擔心拓跋戰,這小子本是雷靈根,與天雷一脈相承,被劈死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倒是自己,這一次,恐怕九死一生。

這柄斂霜是件五行防禦法寶,應該能夠阻擋一些天罰。

若是能在添些……

識海翻湧一陣兒,夙冰倏地想起什麽,怔愣了下,将手探進儲物袋中,摸了許久,終于摸出一方玉盒。這是大半年前在萬象居時,元寶特意送給自己的玩意兒。

好像叫做……叫做超級避雷針?

記得元寶當時還說,使用說明書在盒子最底層,夙冰伸出兩指,将回形狀的避雷針取出,然後認真研究一番所謂的使用說明。她心裏還是有些沒譜,此物靈力如此稀薄,能頂什麽作用?

眼下也沒有其他好辦法,能多一分保障便是一分。

她略一施法,将靈力注入其內,回形針漸漸舒展開來,成為繡花針狀。

然後再将此針插在斂霜傘上,曲起指節彈了彈,還沒來得及檢視,一道閃電陡然劃過,如一只張牙舞爪猙獰的獸,放佛要将整個夜空撕成碎片。

一聲巨響過罷,第一道天雷直直轟下。

邪闕早已算準時間,口中默念一句法咒,一件流火神器從他體內浮出,玉石俱焚似的向天雷沖撞而去,硬生生将天雷截住,改劈向銅門山。又是一連串的劇爆,守護無極宗近千年的四象鎮妖陣徹底崩塌,妖霧從四面八方升騰而起,逐漸彙聚在半空,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邪闕陡然吐出一口血來,雙臂一震,将妖力盡數吸回體內。

夙冰嘆為觀止,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妖力在體內漸漸穩固,邪闕掐腰望天,輕蔑一笑:“來吧,繼續!”

天道似乎感應到他的張狂,震怒不已,便将第二道第三道天雷一起劈下。整個地獄岩都在震動,火漿噴發,山石滾落,原先酣戰的幾人,或多或少都被天雷威力波及,沖的老遠。

邪闕雙手撐起,虛空一劃,以防護罩将天雷反彈回去。

夙冰抱着拓跋戰,躲在他的防護罩下,無不揪心。

但随着天雷越聚越多,他開始漸漸不敵,嘴角溢出的鮮血,幾乎染紅整張面紗,終于在第十二道天罰落下時,防護罩整個碎掉,反噬在他身上。

邪闕向後一個趔趄,支撐着單膝跪地。

一側面紗從耳畔緩緩滑下,這回,夙冰終于瞧見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39放虎歸山(九)

師……師傅?!

丢下拓跋戰,夙冰恍恍惚惚的從角落爬起來,緩步上前,目不轉睛的盯着邪闕那張慘白的臉,幾乎要将他看進眼睛裏去。這張臉,同記憶中的師傅極像,一樣明豔動人、不可方物。

但是……

此刻防護罩以破,第十三十四道天雷趁勢落下。

“起來作甚?還不快趴下!”

邪闕強撐着站起身,沖夙冰怒道,眉心朱砂妖印忽隐忽現,雙手結印,打算再次築起防護罩。但妖力才将恢複,他原本便虛弱的緊,大神通又被天雷之威徹底壓制住,根本無力護住其他人。

略一思量,他淩空躍起,打算向上行飛去。

令他沒想到的是,只有極小部分的雷力沖擊在防護罩上,其餘絕大部分,竟然劈頭蓋臉的向夙冰砸去。夙冰的視線一直追随着邪闕,眼前數道金光乍現,刺得雙目豁然一痛。

怔忪着回神,不由大吃一驚。

別無他法,只能飛快的轉動斂霜傘,默念法咒,在周身設下防護罩。

天道究竟在搞什麽啊,周遭那麽多元嬰大能不去劈,幹嘛要來劈她一名小弟子?!

奇的是,天威并不似先前攻擊邪闕時那般霸道蠻橫,反而略帶驚恐着想要逃避,卻全被吸進避雷針之內,順着斂霜傘旋轉一圈,最後才落在夙冰身上。

夙冰全身一陣酥麻,雙耳嗡嗡作響,卻能清晰聽見骨骼錯位發出咯吱的聲響。

邪闕浮在半空,低頭瞧着,心下疑惑叢生。

天際爆發出幾聲悶響,金雷在黑壓壓的雲層中不斷翻滾跌宕,但好似有所忌憚,一直不敢再落下。夙冰被雷劈的腦袋發懵,額角青筋凸爆,渾身焦黑如碳,冒着滾滾濃煙,整個人看上去猙獰又可怕。

丹田內的靈氣經此一震,如開閘之水,不斷向上蒸騰。

知道自己是要突破境界了,她滿心無奈,只能定下神來,緊緊閉上眼睛,默念《五行要術注釋本》中的口訣,試圖引導體內奔湧的靈氣。一切放佛水到渠成,幾輪簡單的深吸吐納過罷,靈氣的運轉便漸漸納入軌道,最後統歸于丹田,繼續滋潤靈根。

如此輕易便達到練氣十一層,距離築基終于只有一步之遙,本該是件大喜事,但嗅着自己滿身滿臉的焦糊味,夙冰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你身上藏了何物?”

邪闕落地後,萬分訝異的打量起她,“竟然能夠抵擋天罰?”

夙冰指着傘尖道:“此物名叫超級避雷針,出自宣于世家小公子之手。”

“超級、避雷針?”邪闕聞所未聞,釋放出妖力探了探,發現并無奇特之處,不由啧啧連嘆幾聲,一攤手,賊兮兮地道,“乖,能不能借叔叔瞧瞧?”

“嗯。”

知道此番有借無還,夙冰還是将傘遞給他。

邪闕小心翼翼的取過手中,上看下看,左摸右摸,時而皺眉,時而咬唇,一派專注的模樣。夙冰與他面對面站着,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一顆心在胸腔噗通噗通跳的厲害。

放佛就在昨天,卻已經相隔二十幾萬年,她做夢也想不到,竟還能看見這張臉。

終是按耐不住,夙冰試探着,低低喊了一聲:“師傅?”

邪闕正悶頭研究避雷針,聽她一喊,便稍稍側目。

心尖一顫,夙冰暗道自己莽撞。

哪知邪闕冷哼一聲:“你那個師傅,還真是陰魂不散。”

夙冰一愣,仰目望去,果然瞧見一抹月牙白在不遠處飄飄落下。

他們身在水鏡之中,水鏡雖然被毀,但神力散在外,外人根本無法靠近,秦清止與四位道君會合之後,放出神識向水鏡觑去。

“師兄,你不是閉關了麽?”紫薇道君擔憂詢問,“傷勢要不要緊?”

“出此大事,我怎能袖手旁觀。”秦清止輕輕搖頭,“你們早該通知我。”

淩夷道君冷道,“秦師弟,你一早知道它醒了是不是?!”

秦清止挑眉反問:“嗬,當初蛟龍将我引走,師兄難道不清楚麽?那段時間,我又不在宗門,他醒是沒醒,我怎麽會知道?”

“你……”

“兩位師兄,現在不是争論的時候,咱們還是商量商量,眼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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