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山前去天際城。
原本她打算購買一個二手丹爐,但聽罷沉柯真人對自己的一番評價,夙冰再三琢磨,總覺得有些不妥,畢竟人家都打算将看家本事傳授給自己了,咱們也不能太磕碜人了是吧?
夙冰一咬牙,決定斥巨資購買一個原裝貨。
前去萬象居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個以五百年精鐵打造的麒麟四足随身爐,貴賓折扣加上死搞活搞,統共支出三百九十塊下品靈石,趙子涵給的一千靈石,轉眼就去了一半。
夙冰肉疼的緊,殊不知掌櫃一張臉臭的更緊。
若非一早知道她同元寶是故友,真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出去。
出了萬象居,又去符箓店購買了幾張護身符箓,直到臨近傍晚,夙冰才打道回府。夜來峰同卧龍峰相距甚遠,秦清止一時半會兒的出不來,她來來回回的也不方便,便先拐回自己的洞府,拾掇了些雜物帶走。
其實自己也沒有什麽雜物,無非就是那枚靈獸蛋。
兩個月不見,這枚蛋一點兒變化也沒有,依舊黑黢黢的一團,不過端在手中仔細掂量了一掂量,似乎也有些變化,重了不少。
掐個訣,在蛋殼外敷上一層保護膜,小心翼翼的丢進儲物袋。
正打算前去卧龍峰,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兒來,一拍儲物袋,祭出癡纏鞭,她認真一尋思,決定趁早還回去,再換個正常點兒的法器回來。
但飛去名器堂的路上,那鞭子似乎感受到什麽,一直在不停掙紮。
夙冰一面飛,一面陷入巨大的天人交戰之中,天級上品的法器生有靈性,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淬煉它的修士,至少得是合虛期以上大能。
但一想起它調戲男修的怪癖,實在令她接受無能,想她夙冰活了一把年紀,雖稱不上什麽良善之輩,但絕對不是什麽色中餓鬼吧,平白無故耍了一回流氓,怎麽想都覺得不爽。
滿腦子都在交戰,以至于途徑競技場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
“大哥,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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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浔豁地起身,指着空中呼嘯而過的大蒲扇道,“又是那個臭丫頭!”
慕容靖頭也不擡,接過侍女送上的糕點,正想咬,卻被慕容浔一巴掌拍的差點咬了舌頭:“大哥先別吃了,快看快看啊,是那個叫夙冰的!”
慕容靖火了:“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放着比賽不看,看她做什麽?!”
慕容浔被他吓的一哆嗦,縮着腦袋不敢再說話。
夙冰落在名器堂外,正打算朝裏走,癡纏鞭突然仰起頭,幻化出兩只小手,對着夙冰作起揖來,雖然瞧不見臉,但小模樣楚楚可憐。
夙冰驚訝之餘,愈發覺得此物靈氣兒重,若是日後央求秦清止代為提煉提煉,說不定可以升級為玄品以上的法寶,沒準兒還能生出器靈來……
如此一想,她鎮聲道:“你能保證,以後不會再給我添麻煩麽?”
鞭子翹起來的尖部立刻點頭如搗蒜。
夙冰眯起眼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一點兒也不相信。”
說罷,提步便要進門,鞭子忽然暴漲半丈,緊緊纏繞住她,幻化出的兩只小手繼續作揖,苦苦哀求,若是生了眼睛,眼淚恐怕都快流成河了,夙冰的神識甚至能夠感應到一陣哀戚之意。
癡纏自己也明白,若是再回去,怕是又要待上幾十年乃是幾百年,暗無天日。
靈寶難求,夙冰也着實舍不得,心道之前是自己不知情,如今既然知道了,多加注意些便是了,而且這小東西焉能不長一智,也該有所收斂才是。
于是夙冰道:“我亦是惜才之人,也不忍你繼續埋沒,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癡纏一聽,随即歡喜着點頭。
一人一器達成合意,夙冰輕嘆一聲,飛上自己的大蒲扇,原路返回。癡纏怕她反悔,一直纏在她胳膊上,大氣也不敢出,緊迫盯着她的動向。
名器堂外只有一條路,不可避免的,夙冰再次途徑競技場上行。
慕容浔好了傷疤忘記疼,又指着天空道:“大哥大哥,她又飛回來了!”
慕容靖緊了緊拳頭,慢騰騰地側過臉,陰測測的瞪着慕容浔。
他已經盡量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家夥能不能不要再沒事找事了?他可不敢保證,若是自個兒兄弟再敢多說一個字,自己不會出手扁他!
威壓不自覺的釋放出來,夙冰在上行自然感受到了。
脊背豁然一緊,夙冰放出神識一觑,慕容靖果然就在下方,心裏一尋思,莫不是因為上次被調戲的事兒,這家夥惱羞成怒,打算将自己打落下去,當衆羞辱一番?
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若是梁子結大了,以他的性子,別沒事兒就給自己使絆子。
但這種事情又不能教別人聽見,夙冰只好傳音給他:“慕容師兄,我是夙冰。”
慕容靖一聽,愣了片刻,沉聲道:“做什麽?”
“你能不能上來一下,我有事情同你說。”
“好大的面子,憑什麽叫我上去,既然有話,你不會下來說嗎?”
“此事關于你我,較為隐私,外人恐怕不便知道,您就纡尊降貴,過來下吧。”
慕容靖聽罷,心頭無端跳了幾下,好一會兒才道:“那行。”
站起身,他理了理弟子服,又順了順長發,足尖一點,禦風向上行飛去,直到和夙冰同一高度,才将停下。看着夙冰灰頭土臉,像是從泥坑裏爬出來的樣子,眼皮兒稍稍跳了跳。
心裏暗暗道:雖說這丫頭尚有幾分姿色,不過同藍蝶衣比,還是差遠了,再說脾性,更是差遠了,再說教養,差的更遠了……
夙冰見他垂着眼簾,不知在合計什麽。
也心道:這貴族渣睚眦必報,該怎麽解釋才好……
兩人各自思索許久之後,還是慕容靖最回過神,陰着臉道:“你想說什麽,快點兒說,莫要掃了本少爺看比賽的雅興。”
“慕容師兄,上次在擂臺上……”
夙冰踟蹰了下,硬着頭皮道,“非禮你的人,并不是我。”
慕容靖不妨她如此直接,皺着眉頭道:“當時火圈之中只有你我,連只靈獸都沒有,不是你,莫非還能有鬼不成?”
夙冰指了指胳膊上的癡纏:“其實,是這條鞭子。”
“鞭子?”
“沒錯,此鞭是以翼龍血制成的,翼龍好淫,所以此鞭靈性……”
“你當我三歲孩童來騙?”
慕容靖嘴角一抽,“這鞭子撐死不過天級法器,又不是法寶,況且法寶有靈性乃是罕見,便是我手中的天級法寶,也沒見一個生有靈性的。”
夙冰知他不信,便敲一敲鞭子的尖部:“喂,快動一個給慕容師兄瞧瞧。”
誰知那鞭子開始裝死,半點兒也不肯配合。
“行了,原以為你坦坦蕩蕩,與其他扭捏女修不同,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慕容靖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背過身去,打算俯身向下。
說時遲那時快,快到夙冰根本來不及阻止。
手腕上的癡纏突然再次生出小手,“嗖”一下上前,在慕容靖大腿上捏了一把,然後迅速縮回來,老老實實縮在夙冰手腕上。
夙冰簡直是目瞪口呆,而且被鞭子的力道沖的向前一趔趄……
于是慕容靖回頭之後看到的,便是某個人捏完他的大腿之後,又将毒爪伸向了他的屁股,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十分有趣……
夙冰知道,這回哪怕跳進天池也洗不幹淨了。縮了縮手,在裙擺上蹭了蹭,然後踮起腳尖,索性在他肩膀重重一拍,語重心長地道:“慕容師兄,你該勤加鍛煉了,你瞧,大腿上全是肥肉……”
說完,默念控物訣,逃命似的駕着大蒲扇沖向神農峰。
慕容靖近來的神經系統總是慢半拍,等到反應過來,額角青筋跳的亂七八糟,騰雲便追了上去,怒道:“賤人!我忍你實在很久了!”
夙冰逃命之餘,也忍不住瞪着癡纏罵道:“你給我等着!回頭就把你砍成一截截!”
癡纏吓的連連哆嗦,擺明一副“再摸剁手”的嘴臉。
夙冰哪還有閑工夫與它閑扯,眼看慕容靖就快追上來了,急忙掏出剛買的中品爆炸符箓,手上寫寫畫畫,掐了一套繁複的手勢之後,屈指一彈,将一道光束打向慕容靖。
慕容靖掌心蓄力,一道紅光掠過,擊中夙冰打來的光束。
那光束“轟”的一聲巨爆,将慕容靖炸退數百米,頭發都給炸斷一小撮,于是乎火上加火,快追到沉柯真人洞府門外時,直接祭出常年閑置的極品法寶,劈頭向夙冰砸去。
夙冰築起的防護罩在此寶面前根本沒用,一下便被擊破,若非癡纏“噌”的暴起,将夙冰扯下蒲扇,怕是心脈都得震碎。
落地後,夙冰徹頭徹尾摔了個狗啃泥。
“這是怎麽了?”
不遠處傳來藍少卿的聲音,好奇道,“你怎麽和靖師兄打起來了?”
夙冰擡起臉來,瞧見藍少卿和谷月娴迎面走上來,急忙站起身向他奔去:“少卿師兄,谷姑娘,你們怎麽在這?”
藍少卿還是一派優雅,外表看上去,絲毫沒有因為上次的事情心懷芥蒂:“我與月娴的傷,一直是沉柯師叔給治的,現下痊愈了,過來道聲謝。”
谷月娴呵呵一笑:“是呢,若不是真人搭救,月娴怕是已經死了。”
夙冰看到他二人平安無事,也是呵呵一笑。
慕容靖落了地,本想再次出招,瞧見藍少卿之後,讷了下,冷冷道:“少卿師弟,你先讓一讓,我同她有些過節要清算清算。”
夙冰跐溜躲在藍少卿背後,裝作戰戰兢兢的模樣。
藍少卿無奈道:“靖師兄,夙師妹年紀尚輕,你又何苦下此重手,若有什麽得罪之處,少卿在這裏代她給你陪個不是。”
“她……”慕容靖有苦說不出,只瞪着夙冰。
夙冰正想說話,識海突然一陣緊,感應到拓跋戰的靈氣在波動,便道:“少卿師兄,你們先聊,我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說完一掐指,向洞府奔去。
慕容靖正欲追,卻被藍少卿一伸手攔下,他側目望了谷月娴一眼,細聲囑咐道:“月娴,你先去裏面等着,我同靖師兄聊幾句。”
“知道了,師叔。”谷月娴微鞠一禮,退了下去。
慕容靖莫名其妙:“你同我聊什麽?”
藍少卿“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款款擱在胸前搖着,笑眯眯地道:“咱們也算一處長大的,我可極少見到靖師兄如此暴躁,唯一一次,便是蝶衣同重霜師弟定下婚約時,也有七八年了吧……”
慕容靖驚異了下,扯了扯唇角:“胡說八道。”
轉身就要離開,藍少卿也不攔他,但沒走幾步,慕容靖又悶着頭走回來:“師弟,你經驗豐富,最懂女人,你來分析分析,一個女人若是明面上三番四次同你作對,但私底下又對你動手動腳,你說,這代表什麽?”
藍少卿搖着扇子,狐貍眼兒一轉:“動手動腳?”
慕容靖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
“同你作對,估計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動手動腳,則是傳達某種信息。”
“什麽信息?”
“還用我說麽?”
“那,為什麽還要特意跑來解釋?”
“女人麽,總愛口是心非。”
“……”
經藍少卿口沫橫飛的一通解釋,慕容靖一思量,最初見面時,她還只是個小丫頭,敢在衆弟子面前頂撞自己,原來是想引起自己注意。後來因為氣不過,聽了慕容浔的主意,想和藍蝶衣生米煮成熟飯,哪知又被這丫頭破壞。
他一直納悶,夙冰為什麽要救藍蝶衣。現在果斷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吃醋啊……
越想越覺得有譜,慕容靖忍不住得意的抖了抖眉毛。
之前夙冰的無禮,現下一想,也變得可愛起來,拍了拍藍少卿的肩膀,他大笑三聲,祭出飛行法器,得意洋洋的走了。
藍少卿将腦袋掩在扇面兒下,竊竊一笑,心道:真沒想到,原來靖師兄這麽好騙,夙師妹,你可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53覺醒
夙冰推門的時候,稍稍踟蹰片刻,然後一腳将門踢開。
拓跋戰半坐在榻上,雙手抱住腦袋,神情呆滞的模樣。被突兀的響聲驚擾,緩緩擡起頭來,瞧見夙冰那一剎,瞳孔驟然一縮,嘴唇阖動了下,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夙冰明白過來,他的封印已破,記憶差不多複蘇了。
也不說話,只在掌心蓄滿靈力,置于他額頭上方輕輕繞了繞,确定過他的傷勢正處于複原狀态,才道:“骨頭還沒完全長好,這幾個月,你自己小心些。”
拓跋戰揮手撥開她,漲紅着臉道:“少假惺惺的,你給老子滾出去!”
“喲,我犯得着對你假惺惺麽?”許久不曾見過他這副嘴臉,夙冰不習慣之餘,忍不住一聲冷笑,“你以為你現在是個什麽身份,我對你獻殷勤,除了徒惹是非之外,還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
拓跋戰即怒且悲,牙齒咬的咯吱作響,跳下榻便想跑,可惜身體太過虛弱,沒走幾步就是一個趔趄,若不是扶住門框,險些摔倒。
“你想去哪兒?”
“不用你管!”
拓跋戰一身桀骜,強撐着站起身,沒走幾步,再是一摔。
“以你現如今的修為,連我都打不過,還妄想去報仇?”夙冰本想扶他一把,又猶豫着縮了回來,只搖頭一嘆,“拓跋師弟,一個人若想改變現狀,先得接受現狀,若想改變命運,先得正視命運。你們豐樂拓跋世家,如今僅存你一絲血脈,你若有個好歹,便真絕了後,即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見你父兄族人……”
“別說了!你滾出去!滾出去!”
拓跋戰耍脾氣似的捂住耳朵,死活不肯聽夙冰說話。夙冰也覺得這個時候講些空道理有些不妥,但她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小孩子,索性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于是走了出去,并将門關上,擔心拓跋戰一沖動跑了,又在周圍設下一層禁制。
随着房門漸漸合攏,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阻隔在外,屋內再度晦暗下來。拓跋戰漸漸松開捂住耳朵的手,卻又被他狠狠咬住,咬的鮮血淋漓。
心頭忽然恨極了清止道君。
若是一年前,他還可以驕傲的去死。
現如今,他連最後一點尊嚴也被踐踏的一絲不剩……
夙冰走出小院,站在一處過道,靜默良久,瞧見藍少卿迎面而來,神識掃出去,發現沒有慕容靖的氣息之後,才笑道:“少卿師兄,你将靖師兄打發走了?”
“可不是麽,費了我好一番唇舌。”
藍少卿徐徐搖着扇子,狐貍眼微微眯起,瞄了夙冰一眼,頗不解地問,“不過我很好奇,你沒事兒對他動手動腳做什麽?以我認識的夙冰妹子,絕非好色之徒呀!”
夙冰興趣盎然地道:“你我很熟麽,如何知道我非好色之徒?”
藍少卿“啪”的阖上扇子,在指尖轉了一周,以扇尾點了點夙冰的額頭:“你若真是好色之徒,合該調戲我才對,靖師兄雖說一表人才,但同藍某人相比,總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吧?”
夙冰怔愣了下,一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拍着藍少卿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少……少卿師兄,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不必誇我,我都聽膩了。”藍少卿也笑起來,兩人笑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兩指來,在夙冰眉心輕輕一泯,“瞧瞧,女孩子便該多笑一些,方顯得靈動可愛,總是皺着眉頭,日子久了,怕是要長出褶子。”
夙冰這才明白過來,原是藍少卿看見自己悶悶不樂,有心開解。
一時有些感慨,倘若自己不是奪舍重生,真真只有十五六歲,便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即使不會對他生出愛慕之心,總也會春心蕩漾一番。
由此可知,他得欠下多少風流孽債來啊……
一貓腰躲開他的手,夙冰呵呵一笑:“師兄,你不是要去向沉柯師叔道謝麽?”
“嗯,這便去了。”藍少卿也沒覺得尴尬,繼續悠哉的打開扇子,“之後還得去趟悔過崖,瞧一瞧我那小徒弟,一年沒見,也不知她過得如何,修為可有長進。”
“小徒弟?”夙冰稀罕的緊,問道,“咱們築基期修士不是不能收徒弟麽,況且,你徒弟怎麽會在思過崖?”
“天際城中撿來的,此事說來話長,閑時再細細講給你聽。”藍少卿搖頭一笑,正欲提步,又側目道,“對了,你要不要一同過去探望探望,好歹重霜師弟也是因為包庇你,才被無念師叔罰去悔過崖……”
聽了這話,夙冰不由微微一怔。
怪不得一直不曾見過夏重霜,竟在悔過崖面壁。
藍少卿見夙冰一直沒有吭聲,神色略有幾分複雜,心裏想想也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些欠考慮,畢竟冷氏一族全都死在夏重霜手上,她嘴上不說,面上無虞,心頭焉能不恨。
便不再相邀,默默走了。
不過夙冰又不是真正的冷小扇,除了有些憐惜冷四娘,冷氏滅族對她而言,根本不具絲毫意義。以夙冰推測,就算是真正的冷小扇,估計也和自己差不多,保不齊,還巴不得冷家那些沒心肝的族人早點兒死。
就這樣過去五六天,拓跋戰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夙冰神識探過,見他還有氣兒,也不搭理他,反正以他練氣五層修為,十天半個月不吃飯也死不掉。
如她所料,第七日一早,沉柯真人便命高原将她帶進丹房,教她一些煉丹啓爐的技巧。
夙冰虛心記着,雖說口訣和手法大都粗淺,但丹藥師間的差距往往就在于其中某些細節,有名師引路,才能少走許多彎路。
當然,她也不指望成為多高級的丹藥師,畢竟自己的初衷只是倒賣丹藥賺些小錢,那些有價無市的高階丹藥,除非有必要,斷然不會去碰。但是她也有另一番考慮,如今條件便利,機會難得,日後若是成為高階丹藥師,有名聲的話,丹藥是不是能夠坐地起價?
所以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你在想什麽?”
沉柯真人發現她心思忽轉,涼涼一問,“我說的,你可全都記下了。”
夙冰忙道:“啓禀師叔,弟子已經記下了。”
“那你演練一遍。”
“弟子遵命。”
夙冰斂了思緒,祭出自己的随身丹爐,還沒開始,沉柯真人便擰起眉來:“你這丹爐,為何如此劣質,瞧着精鐵的成分,怕是不足五百年。如此一來,若是火候控制不好,随時都有爆爐的危險,且質地太差,将會影響丹藥的凝結與成分。”
果真乃丹道癡人,大眼一瞧便能知道精鐵年份!
夙冰暗暗贊嘆一番,幸好自己早有對策,便略顯茫然地回道:“弟子初窺丹道門徑,心中不勝惶恐,以為若是過分依傍于丹爐成色,豈不是估不出自己的真實水準?”
沉柯真人的眉頭越擰越緊,深覺這小姑娘實在太能扯了:“何故有此愚蠢之思?煉丹之道,同修煉如出一轍,天時、地利、人和,自是缺一不可……”
“師叔,請恕弟子無禮,您這番話,弟子并不完全認同。”
夙冰舉着一對兒圓溜溜地大眼睛,定定望着沉柯真人,不卑不亢地道,“修行中,一個人若是過分依賴于法寶或是丹藥,那您能看出此人的能耐麽?倘若有朝一日,他落于困境,手中一無法寶,二無丹藥,根基又差,啓不是要坐着等死?”
沉柯真人似有一剎的怔然,遂道:“這與煉丹豈能混為一談?”
“師叔先前不是還說,兩者如出一轍麽?”
“這……”
“弟子以為,若是材料上乘,丹藥師自身提供的真火夠純,只需控物術一流,完全不必拘泥于丹爐質地如何。便是一百年精鐵成分的爐子,一樣可以煉制出一流好丹來。反觀那些失敗之後,将責任推卸于外物不夠便利的修士,不過是為自己的無能找尋借口罷了。”
沉柯真人被噎的半響說不出話來,但一尋思,她話中之意,确有幾分道理。
倘若舍棄好爐而選用差爐,不僅可以提升自己煉丹的水準,還能在過程中,不斷提升自己的修為,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但為何自入丹道以來,祖上教習的第一件事兒,便是人手選擇一個上品丹爐?
有些真理不能揣測,一揣測必亂其心,素來鎮定的沉柯真人,終于有些風中淩亂了。
“我先出去走走,你依着我先前教的,勤加練習吧。”
“弟子遵命。”
神識注視着沉柯越行越遠,夙冰長長舒了口氣。
為了不再浪費靈石購買新丹爐,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同他扯了。
但以上言論,并非胡扯。
她并不懂丹道,但從魔修轉道修以來,她慢慢摸索出道法歸一的含義,從學術上來說,她這番推論理毫無破綻,應是站得住腳的。何況,她說不過秦清止,不代表她說不過沉柯真人,此人心思再多,無非也就是個四百來歲的金丹圓滿,同她比,始終嫩了點兒。
将幾味最普通的靈草放進自己的随身丹爐,勾兌一定比例的靈水,夙冰将靈力彙聚于雙手,流暢的掐出一串手勢,口中念念有詞。
虛空一指,随身丹爐漸漸升至半空,漲了兩倍有餘。
夙冰調運火靈根之力,開始煉制她人生中第一爐劣藥。
以控物術控制住丹火的溫度和密度,丹爐不停在半空旋轉,爐身燒的通紅,偶有噼裏啪啦的聲響,夙冰察覺有些不對頭,便放出神識,觀察內裏的情況。
神識還沒進入其內,只聽“砰”地一聲巨響,丹爐果斷如沉柯所言——爆了!
那些剛化成丹水的藥草,噴的滿地都是,若非夙冰及時設下防護罩,險些死于非命。夙冰一陣心疼,将近四百塊下品靈石就這麽沒了啊,也終于明白過來,通過控制術來控制丹火固然可行,但不爆掉成百上千個劣質爐子,怕是練不成這門功夫……
唉,算了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趁着沉柯真人沒發現,夙冰趕緊拾掇拾掇屋子,然後偷溜下山,拿出自己餘下所有靈石,外加透支,一咬牙,買了一個近兩千年精鐵成分的随身丹爐,繼續回來煉藥。
這一次,十分順暢的便完成了,只是一爐丹藥只成功了兩顆,且成分極差。
夙冰總結了一下原因,正打算再次啓爐時,沉柯真人回來了。
嗅到滿屋丹水味,又瞧見夙冰換了較好一些的丹爐,他微微勾起唇角,頗有些戲谑地說道:“我認真思索一番,覺得以加強控物術來取代丹爐的成色,确實可行,但必須從根基做起。幸而你是新人,便由你來實驗實驗吧。”
于是,這回輪到夙冰風中淩亂了……
幸好沉柯真人還算有些良心,知道夙冰初學,爆爐率高,免費提供了三百個劣質丹爐,但夙冰一天下去,就給爆掉七八個,吐血吐了不下七八十次。
她簡直不敢想,以後該怎麽辦?
幹脆卷鋪蓋連夜逃回夜來峰吧,這簡直是在用生命賺靈石啊!
但這一逃,不等于交了大把學費然後成績是個蛋嗎?
不行,這可不是她的作風!
于是夙冰愈發沉穩,不斷尋找技巧,突破操控控物術的境界。漸漸的,從每天爆八個,減少成七個,二十天之後,已能達到每隔兩天爆一個了。
不過每一爐練出來的全是丹水,連草藥渣渣都沒有。
夙冰不免有些洩氣,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煉丹的天分,但明明覺得力所能及,可以駕馭,怎麽就是無法成功呢?
抹了把頭上的汗,她放出神識向拓跋戰的房間觑去。
那小子已經二十來天沒有動彈一下了,夙冰當真有些憂心,他可不能死,萬一死了,自己拿不到地圖,如何去找那上古戰場。
解除了禁制,她推門走進去,将拓跋戰從地上撈起來。
一接觸他的身體,便發現有些不對勁兒,冷的像個大冰窖一樣,夙冰有些奇怪,神識探進去,傷勢明明都在好轉啊。琢磨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外體遭了風寒,也就是得了凡人病。
內傷好治,患上風寒還真有些為難。
夙冰将他抱去床上,然後前去藥田采了幾株藥草,以凡人的治病偏方,以随身丹爐熬成一碗湯藥,喂他喝下去。瞧他身體還是一直發顫,夙冰便催動丹田內的火靈之力,本想打入他的體內,怕他承受不住,便在自己周身游走,然後将拓跋戰抱在懷裏。
做完這一系列,夙冰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他娘了。
直到早上,拓跋戰的燒才漸漸退下,當他緩緩睜開眼睛時,夙冰正歪靠着石牆,阖目小憩。拓跋戰的思緒在一瞬間轉了好幾次,先是喜悅,再是憤怒,最後轉為茫然。
“你感覺如何了?”夙冰并沒睡着,察覺他醒了,伸手在他額頭一摸。
“你……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拓跋戰想起這一年來的日子,心頭百感交集,說不出來什麽滋味,他自小背井離鄉,對娘親的印象十分模糊,除了哥哥,從沒有誰對他這麽好過……
“因為……”夙冰覺得,現在說出來地圖的事兒,并不是時候,便将話鋒一轉,“其一,當年墜落海穴,是你哥救我一命,我欠他的。其二,我們冷家,本就是你們拓跋世家的家臣,你該知道。所以,你不必有何負擔,我只是做我該做的,絕非可憐你,也沒閑心可憐你,真論起來,指不定誰比誰更可憐。”
拓跋戰将腦袋垂下,半響沒吭聲。
不一會兒,眼淚不争氣的落下來,“哥……哥說他讨厭我……”
夙冰拍拍他的背,無奈道:“你哥疼你還來不及,若真讨厭你,又怎會求我救你,他最後那番話,只是想要令你清醒的記着,帶着家族的未來勇敢活下去。”
拓跋戰擡起眼,吸着鼻子道:“真的麽?”
夙冰點點頭:“你哥,滿心都為家族綢缪,所以你要快些長大,快些強大起來,才有機會重新振興家族,将拓跋族的姓氏,重新寫進北麓歷史。”
忽地憶起拓跋隐眼角眉梢的溫柔,夙冰心頭一陣微微的酸。
拓跋戰的情緒更是徹底崩塌,先是小聲嗚咽,最後将腦袋拱在夙冰懷裏,哭的泣不成聲,那麽多的悲憤,那麽多的委屈,那麽多的無可奈何……
“哭吧,痛快哭一場,你還小,沒人逼着你非要堅強。”
夙冰輕輕順着他的背,低聲道,“不過哭過之後,便要将那些仇恨全部封在心裏,不可随意拿出來。現如今,咱們寄人籬下,斷不能行差踏錯……”
☆、54賀壽(一)
自那日過後,拓跋戰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只是整個人沉默的可怕,一味閉關苦修,絲毫不像十歲大點兒的孩子。短短三年過去,修為精進至練氣十一層頂峰,只差一步,便能摸到築基的門檻。
而夙冰的日子,則在沒完沒了的煉丹中渡過。
爐子炸了一個又一個,靈草拔了一株又一株,修為境界不見有所提升,但控物術确實日益精進。第一個年頭過去,她能煉出些許凝固掉的渣渣,而不再只是清一色的丹水。第二個年頭過去,她已能将渣渣凝成丸子狀,只是全無藥效罷了。直到第三個年頭,才終于煉成第一爐下品補氣丹。
當她喜滋滋的将這三顆丹藥拿給沉柯真人瞧時,沉柯真人只說了四個字
——狗都不吃。
于是夙冰捧着一顆玻璃心返回丹房,繼續悶頭苦練。現在的她,已逐漸将賺錢的念頭抛諸腦後,煉丹制藥,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挑戰,妄想體驗一種名叫征服的感覺。
不過兩個月之後,一張傳音符打斷了她的節奏,清止道君出關了。
收到傳召令,夙冰趕緊丢開丹爐飛去夜來峰。
等她落在清止道君洞府門外時,秦君悅才從裏頭出來,夙冰不由泛起嘀咕來,莫非出了什麽大事兒?而秦君悅瞧見夙冰,也有一剎那的怔愣。
上次見到夙冰的時候,是在玄機長老的壽宴上,那時候夙冰這具肉身還只有十一歲,直到後來聽說清止道君将她收入門下,卻一直無緣再見,今兒個,算是師兄妹兩人第一次碰上。
都說修士們記憶非凡,但這一眼瞧過去,秦君悅還真有些認不出來。
當初便覺得這小姑娘生的薄有幾分姿色,現如今長開之後,竟出落的如此标志,瓜子兒臉,紅櫻兒唇,尤其是一對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平添幾分靈動。
只是,眸子裏透露出的信息,卻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見其目色有疑,夙冰忙不疊收回視線,呵呵一笑:“君悅師兄,您見過師傅了?”
“見過了。”
“他老人家可還安好?”
“還不錯。”
兩人沒話找話唠了幾句,秦君悅幹幹笑了笑,便祭出飛行法器走了,夙冰則理了理弟子服寬松的長袖,邁進元嬰道君洞府大門。這還是夙冰第一次來秦清止的洞府,除了地方有夠寬敞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