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外,瞧着也沒什麽特別的,連個看門的雜役弟子都沒有。
走進內間小殿,秦清止正斜靠在榻上,手中捏着一片竹簡,不知在看些什麽。
夙冰大氣也不敢出,走去殿中跪下:“徒兒給師傅請安。”
秦清止偏過頭來,扁了扁眼睛,細細打量她一眼:“三年于修士不過轉瞬,阿夙卻長成了大姑娘,為師不禁以為,收你入夜來峰倒還收錯了,合該送去美人峰,養在紫薇道君座下才對。”
夙冰無語片刻,垂着頭道:“看來您傷勢複原的極好,都能拿徒兒取笑了。”
“你膽子也不小,竟敢打着為師的旗號,前去神農峰诓騙沉柯真人。”
“徒兒……”
聽着秦清止音調微沉,夙冰心頭一緊,正思索如何狡辯,秦清止揚了揚手中竹簡,摸着下巴道:“人家神農峰,将你和小戰這三年來的花銷,事無巨細的做出一份清單,來找為師索要。為師一瞧,還真不是一筆小數目呢,單是那三百個劣質丹爐,便去了六百塊兒中品靈石……”
夙冰眼皮兒重重一跳,真看不出來,沉柯真人居然這麽黑!
“師傅,那三百個丹爐,明明說好免費提供,為何還要算在徒兒頭上?”
“人家免費提供給你使用,可沒說毀壞不賠。”
“但沉柯師叔明明知道,必然是要毀的,否則,幹嘛提供那麽多給徒兒?”
“也許人家不知道呢?”
“好吧……就算要賠,區區三百個劣質丹爐,算它五百下品靈石一個,最多也不過一百五十塊中品靈石,怎麽會是六百呢?”
瞧見夙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伸長脖子同自己争論,秦清止忍不住莞爾:“行了,你從沉柯真人處學到的本事,實乃萬金難求,他只開口索要這麽點兒,已是極客氣的了。你當宗內教導外峰弟子,全是免費的麽,如此亂來,成何體統?”
夙冰一愣,這才明白原來修習雜學還要付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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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徒兒賠不起啊!”
“若真賠不起的話,只能将你送去神農峰抵債了。”
夙冰心頭一陣堵,她果然沒有經商的天分,靈石還沒賺到手,反而欠下一屁股的債。想了想,便将哀求的目光投向秦清止:“師傅,您能不能先替徒兒墊上?”
摩挲着手中竹簡,秦清止饒有興味地道:“那為師能得到什麽好處?”
膝蓋跪的有些發麻,夙冰暗暗揉了揉:“但凡徒兒辦得到,徒兒絕無二話。”
“一時半會兒的,為師也想不起來要些什麽,便先欠着吧。”秦清止啧啧道,“不過,眼前有件急事兒,需要交給你去做。”
夙冰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師傅請說。”
“玄音門天玄道君進階元嬰大圓滿,且适逢他兩千歲壽辰,特送了張帖子來。”頓了頓,秦清止才道,“你淩夷師伯心無旁骛,只一心沖擊化神大境界,便将這燙手山芋轉丢給為師。”
“那您去不就得了?”夙冰聽不出這同自己有什麽關系。
“為師自然要去,只不過帖子中還說,玄音門為表慶賀,将開放洪林秘境。”
“洪林秘境?”
“嗯,對于築基期修士沖擊金丹境界來說,洪林秘境乃是一處福地。但開啓十分不易,至少需要七名元中修士聯手作為支撐,方能保證秘境的正常運行。”
想起元寶已是築基大圓滿修為,夙冰撇撇嘴道:“師傅,天玄道君是想借您和其他道君之力,開啓秘境助他兒子成功結丹吧?”
秦清止不置可否:“咱們也無甚損失,各大宗門皆有二十個入內名額。你大師兄不願意去,為師經過一番考量,咱們夜來峰,決定派出你和君澈。”
夙冰不由攏起眉來,無論怎麽聽他說,都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但仔細一想,總覺得哪裏不太對,既然是件大好事,秦清止為何還要事先擺自己一道:“師傅,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吧?”
秦清止毫不掩飾地微微颔首:“确有憂慮。”
“您認為其中另有蹊跷?”
“有沒有蹊跷不敢說,但宣于逸此子,年歲不大,卻心狠手辣。”秦清止眸色稍稍轉沉,淡淡說道,“之前拓跋世家被誅,竟連本座都敢設計在內,足見其心思之重,膽量之大,城府之深……”
夙冰脊背有些僵,竟連秦清止也對元寶起了猜忌。
其實,也無怪他猜忌,夙冰和元寶相處了大半年,對他也是一知半解,總覺得他性子怪癖的很,令人摸不着頭腦,而且懂得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有悖常理的論調。
此番無極宗選出的築基期修士,除了自己之外,必是些宗門珍而重之、有望結丹結嬰的好苗子,斷不可出什麽意外。然而機緣在前,也不能怯步,贻笑大方不說,萬一只是杯弓蛇影,便白白錯失良機。
“師傅,徒兒記下了,定會多加留心。”
“嗯,果然通透,三日後便随其他弟子一同啓程吧,為師稍後再去。”
秦清止轉動儲物戒,從內裏取出一個匣子,虛空一彈,推去夙冰眼前,“這裏面有三件寶物,若遇危難,祭出使用便是,可保你一行人之平安。”
夙冰雙手舉過頭頂,瞧着那匣子緩緩落于手心:“多謝師傅。”
秦清止想起什麽,又叮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三寶非比尋常,盡量不要顯露于人前,也勿要濫用,否則,後果自負。”
聽他這麽一說,夙冰愈發好奇匣子裏裝的是些什麽寶貝,但眼下也不可表露出來,只恭敬道:“徒兒記下了。”
師徒倆又扯了會兒子閑話,夙冰便告退離開。
秦清止既然已經出關,依照規矩,她不能留在神農峰了,正打算回去拾掇拾掇細軟,打包帶走拓跋戰,神識忽地探到沉柯真人的靈息,此刻正在下方藥田子裏。想起那三百個爐子,心頭窩着一股火氣,便想去同他理論理論,順便告別。
落了地,還沒上前,待瞧見沈沁眉之後,夙冰知趣的停住腳步。
沈沁眉既是紫薇道君的得意門生,又是元寶未過門的道侶,此番前去玄音門賀壽,肯定有她一份。估摸着同自己一樣,是來向沉柯真人告別的。
夙冰見過執着的,沒見過執着成這樣的,三年來不管刮風下雨,幾乎每天都要跑來神農峰一趟,直到被沉柯真人數落一頓,才肯陰着臉回去。
也不知天仙般的美人究竟瞧上病秧子哪了,有此閑情逸致,真不如将時間用來修煉。不過話又說回來,刻苦修煉又如何,早晚都得被逼着嫁人。
所以說女修得道不易,漂亮的女修更是不易。
夙冰不由摸摸自個兒的臉,近兩年,她從其他男弟子的眼睛裏,逐漸瞧見了一些以往瞧不見的東西。冷小扇這具皮囊,果真遺傳了冷四娘的美貌,且比冷四娘還要美上幾分。
雖比不上沈沁眉的冷豔,卻也是個尤物無疑。
沈沁眉尚有家族撐腰,自己除了秦清止之外,壓根沒有任何依傍,倘若被那些出身世家的男修瞧上,她怕是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完全得看秦清止的意思。
而且以她的身家,頂多做妾。
屆時,她唯有一條路可行,那便是逃。
這也是她着急學會一技之長,着急賺錢的原因,但她答應過要等白毛回來,逃了之後又該怎麽通知它?一眨眼,已經三年多了,也不知他轉生沒有。
夙冰捏了捏眉心,忽又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
繞過藥田,她走進洞府,去找拓跋戰。
行至門外,感受不到禁制,知道他沒在修煉,便安心地敲了敲門:“小戰,你在不在?”
門從裏面拉開,一個熟悉且陌生的聲音道:“有事兒麽?”
夙冰近來一直窩在丹房,已大半年不曾見過他,如今一瞧,這小孩兒才十三歲,竟長的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而且嗓音不再似從前那般清亮,開始逐漸變的有些渾厚低醇起來。
原本的短發不知不覺長到背部以下,僅用一絲黑綢随意系成一股,多了幾分不羁。
視線有些飄忽,腦海裏忽然浮出當時在乾坤萬象圖中看到的男人,直到這一刻,她才敢将眼前的孩子與他漸漸對上號。
“收拾一下,咱們要回夜來峰了,過兩日前往玄音門。”
“去玄音門做什麽?”
夙冰将緣由一說,拓跋戰揪起眉頭:“師姐,你們築基期闖秘境,我跟去幹嘛?”
夙冰被他一句話說的倏然一愣。是啊,他們築基期的闖秘境,帶他去幹嘛?然而這些年過來,她早已習慣不管去哪兒都要順手帶上他,就像帶上阿呆和風聲獸一樣自然。
“那你一個人留在宗門,可以麽?”
“為什麽不可以?”拓跋戰垂頭倚着門,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木頭檻子,低聲道,“師姐,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不會在拖累你。”
“倒也不是拖累……”
夙冰嘆口氣,也不知怎麽解釋,便拍着他的肩膀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55賀壽(二)
第三日清晨,夙冰磨蹭了會兒,才踩着點兒出門。
此次選中前去玄音門的築基期弟子,夙冰用屁股猜,都能猜到會是哪些祖宗,偏偏此行不許單獨行動,一路上會有多慘,可想而知。驅着蒲扇飛到修武廣場,只見上空停着一艘長約五十丈、寬約三十丈的巨型寶船,兩側各有二十六騎穿雲踏月獸,正虎虎生風地撲閃着大翅膀。
夙冰不禁咋舌,只不過出動二十名築基弟子,至于這麽大排場嗎?
更誇張的,掌舵者竟是三名金丹修士!
嘆口氣,她收了飛行法器,縱身躍上寶船甲板,将身份玉牒高高舉過頭頂。
三名金丹修士分別一番檢視,便解開禁制:“進去吧。”
夙冰鞠禮道謝過罷,躬身進了船艙。
甫一擡頭,險些被那五光十色的奇珍異寶閃瞎一雙狗眼,便以手作扇,擱在額前遮了遮。船艙裏已經聚了十一二人,依舊空蕩的很,瞧見有人入內,紛紛停下交談,将目光投來。
他們這批修士,全是各峰佼佼者,絕大多數出身五大世家嫡系,彼此間就算不熟也都認識,唯獨不曾見過夙冰。不乏有消息靈通的,低低嘀咕一聲,衆人便知道了她的出身,眼光中不免生出幾分鄙夷。
不過既然能上此船,足見清止道君對她的寵愛,便淡淡點頭致意。
夙冰一一回過,随後走去秦君澈身邊坐下,再不喜歡此人,他倆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言一行皆代表夜來峰。還好兩人都沒什麽地位,不一會兒,衆人的視線就被随後進來的三人吸引住了。只見藍少卿撩開簾子,左邊站着白衣裳的沈沁眉,右邊站着紅衣裳的藍蝶衣,三人飄飄而立,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仙人似的,堪堪一副絕美風景。
眼尾餘光一掃,發現秦君澈盯着沈沁眉盯的下巴都快掉了,夙冰暗暗踢他一腳。
真沒出息,也不明白秦清止怎麽考慮的,就算秦君悅不想去,秦氏家族沒人了麽,竟挑兩個最沒用的徒弟前去玄音門,也不嫌丢人。
秦君澈回過神,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夙冰壓根不搭理他,只将目光投向藍少卿。而藍少卿瞧見夙冰,抛下兩位美人師妹快步上前,頗訝異地道:“夙師妹,真沒想到清止師叔會派你來。”
話音一落,瞧見夙冰黑着臉,藍少卿愣了下,才發現自己這話說的不妥。
“你莫要誤會,我斷不是那意思,我想說,見到你很開心。”藍少卿同夙冰也算是患過難的,因此格外親切一些,“你們只有兩個人麽?”
“嗯。”
“真巧,我們也只有三個,不如坐一起吧。”
“這個……”
夙冰一點兒也不想同他們三個焦點人物同席,但還沒來得及拒絕,秦君澈忙不疊答應:“如此甚好,坐下吧。”于是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這三位美人便坐下了。
沈沁眉依舊一派清冷,雙眸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而藍蝶衣則忽閃着長睫毛,打量過夙冰幾眼,疑惑道:“夙師妹,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夙冰呵呵一笑:“許是不曾見過。”
藍蝶衣又看了幾眼,蹙眉望向藍少卿:“哥,我總覺得夙師妹很是面善呢。”
藍少卿動了動唇,正想着如何搪塞過去,慕容靖卻撩開簾子走進來,搶道,“夙師妹生得一張大衆臉,在你們美人峰,一抓一大把,覺得面善有什麽好奇怪的?”
藍蝶衣害怕慕容靖,怕的厲害,聽見他的聲音,驚恐一縮。
夙冰瞧在眼裏,總覺得想不明白,藍蝶衣雖說不是紫薇道君的親生骨肉,但好歹也是紫薇道君一手養大的,怎會懼怕此人怕成這樣,被欺負了都不敢吭聲。怎麽瞧,慕容靖除了渣以外,也不是個胸有城府之人,至于麽?
“三位慕容師兄,一起坐麽?”藍少卿施施然起身,微微笑道。
“哼,誰稀罕同你們擠。”
慕容靖不屑的眼風掃過他們幾人,帶着兩名兄弟,倨傲地向寶船二層走去。
藍少卿咂咂嘴,複又坐下。
等了許久,寶船還不見動靜,夙冰他們閑閑聊着天,也沒覺得乏味,其他修士本就來的早,現下越等越心煩,頗不滿地道:“還有誰沒到,身為修道之人,怎會如此不守時?”
夙冰放出神識一觑,船艙內果真只有一十九人。
膽敢這麽放肆,不會是他吧?
夙冰正嘀咕着,簾子再度被撩開,果真瞧見那張熟悉的臉,先前發牢騷的修士一見是他,立刻垂下頭,生怕被他發現。幸好夏重霜也不在意,恍然未覺的樣子,進入船艙後,兀自向二層走去,眼尾都不曾斜過一下。
“他不是被罰去悔過崖,非結丹不得出麽?”藍蝶衣咬着唇,扯了扯藍少卿的袖子。
“出與不出,不全憑無念師叔一句話麽。”藍少卿拍拍她的手,笑道,“重霜師弟已是築基大圓滿頂峰,此次秘境之旅,對他而言比咱們重要的多,無念師叔豈容他錯過?”
“依我看,他也未必有多稀罕去。”
夙冰忍不住插嘴,心頭頗不是滋味兒,低聲道,“重霜師兄的獨門絕技可是閉關自修,什麽秘境什麽試煉,于他而言,不過是浪費時間。”
話音一落,夏重霜站在二層護欄前,垂目瞥她一眼:“夙師妹如何知道?”
夙冰眉梢一顫,讪讪垂下腦袋,不說話了。
玄音門所在的雲霄城,位于北麓的最東面,毗鄰東海九麟島,商業最為繁盛。從天際城一路行過去,因有無極宗的金字招牌,不必在途徑大城時檢閱身份,不過兩日的功夫,便以抵達。
此次天玄道君壽宴,幾乎将全北麓數得上的宗門全都邀請了,此刻的雲霄城,不僅地下擁堵不堪,連空中都是舉步維艱。寶船被迫降落在城外,他們只能步行。
落了地之後,一行二十人排着隊,逐一接受過檢視,才入得城中。
等站穩腳跟之後,除了他們幾個抱團的,其他同伴全都走散了。四下環顧一周,藍蝶衣不由嘆道:“真想不到,雲霄同咱們天際相比,竟是毫不遜色。”
“何止不遜色,簡直是……”秦君澈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合适的詞兒來形容,“總之,比咱們天際繁華多了,而且多出……多出……”
“多出幾分凡人界的味道。”
藍少卿款款搖着折扇,輕揚嘴角,側目望了沈沁眉一眼,“二十年前,我也曾來過雲霄城,彼時可不是這番光景,沈師妹真真好福氣。”
沈沁眉面無表情地道:“與我何幹。”
藍少卿讪讪一笑,正欲說話,忽見一些修士朝向一側湧去,頗好奇的放出神識探了探,喜道:“可真巧了,恰趕上雲霄城三年一度的拍賣會,咱們過去瞧瞧?”
夙冰也好奇的緊,要知道拍賣會上展出的,全是些稀罕物。
不過去了也白搭,口袋裏只剩下十五塊下品靈石,她連根毛都買不起。
五人随着人潮踏進拍賣會所,立時便引來一衆修士的目光,當然,女修的目光清一色全在藍少卿身上,而男修的目光,則在沈沁眉和藍蝶衣之間徘徊。
當然,多多少少有一些目光,也會飄向夙冰。
這其中有一道神識尤其緊迫,令夙冰不自覺的僵直脊背。
直到幾人落座許久,夙冰依然可以感覺那道神識鎖在自己身上,像是被捕獵者窺伺的獵物,夙冰覺得很不舒服,極想放出神識将那道神識的主人揪出來,但此地魚龍混雜,萬一有高階修士隐匿其中,露出破綻,便不妙了。
見會所之內差不多滿人,一名金丹修士從後臺走了出來,捋着短須笑道:“各位道友,今日拍賣的第一件寶貝,便是此物。”
說着,一拂袖将面前架子上的綢布掀開。
衆人伸長脖子觑過去,竟是一支極精致的寶釵。
瞧見衆人疑惑不解的表情,金丹修士解釋道:“衆道友不必揣測了,爾等眼前所見,的确只是一枚普通寶釵,并非什麽寶器,唯一的亮點,便是它夠美。”
有人嗤笑:“這種俗物也能拿來拍賣?”
金丹修士再次捋了锊胡須,笑道:“此言差矣,此物的精貴不在于它的價值,而在于它的意義,寶劍贈英雄,寶釵配美人……底價,一百中品靈石。”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嘩然。一百中品靈石,搶錢啊!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綠衫女修啧啧道:“真漂亮呢。”
于是他旁邊的男修忙道:“我願買!”
這廂有人開了頭,那廂便有不服氣的女修酸道:“瞧瞧人家,真是好福氣。”
身旁的随行男修也不甘示弱地道:“我出一百五!”
今日拍賣會所中出現的修士,大都是來玄音門賀壽的,既然出身名門世家,身邊的女修一個賽一個的矯情,一來二去,成功勾起她們的攀比之心。
于是那支毫不起眼的金釵,越看越美。
就連藍蝶衣也忍不住道:“确實漂亮,可惜太貴了。”
“原來妹妹喜歡?”藍少卿微微一笑,揚了揚手,高聲道,“我願出九百。”
衆修士再是一片嘩然,紛紛朝他們這席望來,看是哪個冤大頭。夙冰支起胳膊擋住臉,真想同他們撇清關系,無怪乎雲霄城商業繁盛,拍賣所當真好頭腦,一支連十塊兒下品靈石都不值的凡品寶釵,就這樣以九百塊兒中品靈石出手了。
“哥,太不值了。”
藍蝶衣将寶釵撚在手上把玩,嘴上嗔怪着,眼睛卻笑彎了。
“恭喜藍道友拔得頭籌,”金丹修士呵呵一笑,喜滋滋地道,“衆道友,請看今日拍賣的第二件寶貝……”
一連二十來件,不是凡人界的珠寶首飾,便是一些較為罕見卻沒甚用處的可愛型靈寵,統統是以天價賣出。夙冰肉疼之餘,難免打起了哈欠。
那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神識依舊不曾散去,反而愈加肆無忌憚,夙冰不知其底細,也不做抵抗,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懶洋洋地支着腦袋,四處亂瞄。
“夙師妹沒有看中的麽?”藍少卿不忘關懷她一下。
“沒有。”夙冰搖了搖頭,就算藍少卿有心送她,她也懶得要,白白承了人家一份情,回頭又賣不出去,實在太不值當。
藍少卿以扇尾敲她一記:“你若看中什麽,只管說便是,莫要不好意思。”
夙冰咧嘴笑了笑,沒有回話。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種便宜還是少占為妙,一次兩次不打緊,若是上了瘾,今後無論做什麽,總會覺得辛苦,久而久之,心便亂了。
場中有錢男修們的血,眼瞅着被放的差不多了,金丹修士方才心滿意足地道:“下一件寶貝,底價一千中品靈石。”
之前所有物什,底價全是一百,現在陡升十倍,不免令人心頭一震。
随着金丹修士将綢布揭開,衆修士皆是一陣抽氣聲,竟是一株上萬年份的知髓草。
夙冰和沈沁眉的眼睛同時一亮,知髓草本就少有,更遑論上萬年份,偏巧的很,此藥能治沉柯真人的痼疾。因此沈沁眉自入了拍賣所,頭一次開口:“我出兩千中品靈石。”
一下便将價格擡高一倍,場中一片寂靜。
兩千中品靈石對于夙冰而言,那是天價,但對于場中其他貴族修士來說,并不算什麽,只可惜先前一番大放血,他們手頭的靈石大都不多了。
但靈草難求,依舊有人喊價:“我出三千中品靈石。”
幾人望過去,喊價之人乃是一名紫衣修士,築基後期修為,藍少卿拿着扇子遮住臉,悄聲道:“烈焰谷,雲上道君的二徒弟,宋禦風。”
沈沁眉才不管他是誰:“四千。”
宋禦風淡淡道:“五千。”
沈沁眉似乎沒有那麽多錢了,便将目光投向藍少卿,藍少卿自然會意,他同宋禦風有些交情,原不想參合進去,但在他心裏,妹子果斷比漢子重要,便再度揚了揚手:“六千。”
宋禦風望他一眼:“八千。”
“一萬。”
藍少卿話音才落,夙冰覺得自己的心頭肉在一陣陣抽搐,當她還掙紮在幾十塊下品靈石中時,人家已經成千上萬扔出中品靈石了,這是什麽差距……
拼財力,宋禦風自然知道拼不過藍少卿,人家根苗正紅,爹娘都是第一宗門內的元嬰道君,且出身兩大世家。看他有心博得美人一笑,便無奈搖頭,不再喊價。
“藍道友出價一萬中品靈石,還有更高的沒?”
金丹修士樂的嘴都合不攏,笑眯眯地道,“一萬中品靈石一次,一萬中品靈石兩次……”
忽地一個聲音輕飄飄地從門外傳來:“兩萬。”
這嗓音很是熟悉,夙冰渾身一個激靈,朝門口望去,只見元寶抄着手,怡然自得地下了十二獸輪車,衣袂飄飄,緩步走進來,“掌事,我出兩萬。”
金丹修士微一愕然,很快反應過來,轉眸望向藍少卿:“宣于少爺出價兩萬中品靈石,藍道友可還願意加價?”
藍少卿并非争不起,但他一尋思,宣于逸重金奪下這株靈草,必是打算送給沈沁眉的,他們既有婚約,此舉合情合理,自己若再強出頭,也未免太不知趣。
于是藍少卿笑着搖頭:“藍某儲物袋中的靈石所剩無幾,總得留些回山的盤纏。”
席間衆多修士紛紛笑了起來。
元寶得了靈草之後,便繞來他們這席,施施然地道:“藍兄,承讓了。”
藍少卿也起身道:“客氣,宣于兄要不要一同坐下?”
元寶恬然一笑,毫不客氣的在他左手邊坐下,正挨着夙冰。裝靈草的玉盒被他随手丢在桌面上,摔的“啪嗒”一聲響,夙冰心頭又是一陣緊,暗暗揪着袖子,眼珠子一轉不轉地盯着玉盒,放佛看到成堆成堆的靈石。
☆、56賀壽(三)
他們這席原本就惹人注目,現下因為元寶的加入,更是吸睛。
論相貌,元寶自然不如藍少卿,而且他給人的感覺,似乎沒有什麽存在感,但其行事狠辣之風,現如今在北麓可說無人不知。老一輩們都在預言,因這貪狼星的出現,不出三百年,玄音門必能超越無極宗,成為北麓第一宗門。
因此衆修士對他皆有三分忌憚,場內一時靜下不少。
金丹修士又拿出幾件寶物來,大都是些年代久遠的法寶,靈力雖不足,但買回去做成收藏品也還不錯。元寶坐在夙冰旁邊,只偶爾同藍少卿聊上幾句,便閑閑嗑着瓜子,看旁人競拍寶物,時不時笑一笑。
夙冰猛然發覺,那道一直窺視自己的神識不見了。
她心下生疑,瞥了元寶一眼。
但那道神識明顯屬于元嬰期以上修士,理應與他無關。
“衆道友,現在為諸位奉上的拍賣品,是一件來自上古的兵刃。”金丹長老抿了抿嘴兒,枯槁的右手摩挲着綢布,故弄玄虛地道,“此物非同凡響,是寄賣者于一處上古戰場挖出來的。底價,一萬中品靈石。”
一番話,成功勾起衆人的興趣,待那金丹長老一撩開綢布,衆人一瞧,只見玉盤上躺了一半圓形鐵片,鏽跡斑斑,毫無靈力,好似廢鐵。
“籲——”大夥兒紛紛擺手,一臉不屑。
“哐當——”
夙冰訝異地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盯着盤子裏的東西,一顆心在胸腔跳的亂七八糟,那廢鐵片不是別的,正是夙冰曾經最為珍愛的法寶——血牙月魄輪!
還是當年白夜魔帝偶然得到一塊兒天仙界的化生日月石,便歷時百年,鑄造出兩件極品法寶,血牙月魄輪和森羅日魂弓,一個自己留着把玩,一個當做結丹禮物贈給了夙冰。
兩件寶物都屬于大乘級別,夙冰當年稀罕的不行,只可惜上有白夜魔帝大乘期的神識烙印,無法令其認主成本命法寶,只能在危難之際,拿出來使上一使。
今日再見,恍如隔世,寶物明珠蒙塵,真比自己的處境還要令她難受。
藍少卿見她一直盯着那塊兒廢鐵,不解道:“夙師妹,你想要麽?”
“沒,瞧不清,才站起來的。”夙冰收回視線,略有些落寞的坐下,這法寶已經失了靈性,買回來也無用,例如這等高階法寶,除了鍛造者,根本不可能恢複其本來面貌。
況且,一萬中品靈石,她去哪裏偷?
藍蝶衣絞着頭發,好奇道:“哥,你說一塊兒廢鐵,真有人肯花一萬中品靈石買麽?”
“自然有,”藍少卿朝向宋禦風努努嘴,悄聲道,“他們烈焰谷以鑄器聞名于北麓,尤其是雲上道君,既是十二品丹藥師,又是十二品鑄器師,生平最大愛好,便是收集上古名器,用以觀摩和借鑒。”
“但這廢鐵片子,有什麽好觀摩的?”秦君澈伸長脖子看了又看,橫看豎看始終看不出什麽門道來,“再說都已經殘了。”
“秦兄,你莫小看這塊兒廢鐵。”元寶吐了片瓜子皮,笑道,“你瞧前幾件寶物,年代雖已久遠,但依然嶄新,那是因為被後人重新鍛造過。反觀這件寶物,我輩鑄器名師,竟連鐵鏽都淨化不了,便知鑄造它的人,修為有多強,技藝有多精湛。”
“宣于兄好見識。”藍少卿拱了拱手,再指着血牙月魄輪對秦君澈道,“而且細看之下便會發現,此物巧奪天工,相信失去法力之前,必是件合虛期以上的天地靈寶,若是找到竅門恢複其幾分力量,價值麽,啧啧,不可估量。”
“竟是如此。”秦君澈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經過他二人一番評頭論足,原本意興闌珊的衆人紛紛來了興致,尤其是看到宋禦風果然揚了揚手,表示願意出價購買,其他人一思量,立刻向上擡價。
于是這血牙月魄輪的價錢越擡越高,最後竟擡到五萬中品靈石。
夙冰心裏頭甭提是個什麽滋味,有種懷胎十月卻把孩子賣掉的感覺,越想越他娘的辛酸!不行,就算血牙月魄輪再也不能恢複原狀,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師傅的心血落在別人手上!
下唇都快咬出血來,夙冰将心一橫,傳音給元寶道:“你能不能幫我将此物拿下?回頭我一定把靈石還你,決不食言!”
元寶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眯着眸子睇她一眼:“你要它作甚?”
“我……”眼看出到五萬,再也無人競價,夙冰有些慌了,“行不行,一句話!”
“我只是懷疑,你還得起麽?”
“那你想怎麽樣?”
“嫁給我得了?”
“想得美!”夙冰面上不動聲色,桌子下狠狠踹他一腳,“趕緊幫我拿下來,有什麽條件咱們以後再說,哪怕我窮困潦倒一輩子,我想你總有能利用到我的一天!”
“說這話真真教人傷心。”
元寶撇撇嘴,伸手朗聲道:“我出六萬。”
金丹修士喜不自禁,摸着下巴道:“宣于公子出價六萬中品靈石,還有比他更高的麽?六萬中品靈石一次,六萬中品靈石兩次……”
“我家主人願出十萬。”
一語畢,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只見角落裏坐着幾個人,全都鬥笠遮頭,黑紗遮面,也不知打從拍賣會一開始就在,還是途中突然間冒出來的,總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金丹修士眼皮兒一跳,好一會兒才道:“這位公子出價十萬中品靈石,還有……”
“二十萬。”元寶直接打斷他,笑意吟吟地道。
“三十萬。”那鬥笠人的小厮沉沉道。
“四十萬。”元寶繼續加價。
那鬥笠人沉默了一會兒,比出一根手指。
小厮立刻道:“我家主人,願出一百萬中品靈石。”
饒是在場的全是貴公子出身,聽見這五十萬五十萬的加價,也不免瞠目結舌。一百萬中品靈石,那絕不是一個小數目啊,足夠一個小宗門開銷十年有餘。
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元寶,想知道他還會不會繼續加價。畢竟身在雲霄城的地盤上,竟然有人敢和宣于世家的少主叫板。
瞧見元寶真打算加價,夙冰腦門冷汗一直飙,一把将他按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