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我不要了!”
開玩笑吧,這樣死磕下去,她八輩子也還不起!
元寶唇角輕揚,卻将另一只胳膊舉起來:“兩百萬。”
全場嘩然……
那鬥笠人曲折指節扣了扣桌面,搖了搖頭,表示不再加價。于是這塊兒廢鐵,便被元寶以兩百萬中品靈石的價錢拍下了。
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這宣于逸是不是瘋了,雖說有錢,也不至于這麽扔吧?”
“你沒瞧見那席坐的誰麽,全是無極宗的權貴,那美人可是降雪仙子沈沁眉,宣于逸未過門的道侶,錢財是小,面子是大……”
東西拿到手後,元寶連帶着桌上的知髓草,一并裝進儲物袋中。
于是沈沁眉同夙冰兩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元寶卻好似沒看見,只道:“時候也不早了,諸位随我前去門派如何,洞府早已備下多時。”
藍少卿笑道:“勞煩宣于兄了。”
夙冰動了動唇,想去找那金丹修士問上一問,血牙月魄輪的寄主是誰,但她心裏清楚,拍賣所自有拍賣所的行規,斷不會透露給自己知道。
這事兒,只能回頭再做調查,遂作罷。
幾人上了十二獸輪車,雲霄城內自動讓出一條通行道來,不多時便抵達玄音門。
與無極宗建在天樞山上有所不同,玄音門依海而立,距海面三百丈左右,共二百四十六浮島,而且每座島的形狀各有不同,大抵一看,竟各自呈現樂器狀。
宗門因有禁制,幾人下了獸車,還未曾上島,展袖立于曠闊無垠的東海,便能聞絲竹管弦淺奏之聲,海鳥珍獸鳴啼之樂,比起無極宗的巍峨雄偉,玄音門多出幾分逍遙飄渺,更似人間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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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藍蝶衣連連贊嘆,以往覺得美人峰已是無極宗最美的地方,現下瞧見玄音門,真有種孤陋寡聞的感覺。
元寶一手攤開,現出一根碧玉簫,莞爾一笑:“再美,也不及眼前人。”
藍蝶衣紅着臉,便朝藍少卿身後躲:“宣于師兄,怎麽和我哥一樣沒個正經。”
“你說他便說他,怎将我也扯上呢。”
藍少卿敲她一記,卻也不惱,平時沒少挨他父親的罵,因此常年總愛待在美人峰他母親那裏,今日見到元寶,好像找到組織一樣,越看他越順眼。夙冰卻覺得兩人看似一類,實則天差地別,藍少卿是真風流,元寶可不好說。
她現在滿心都在血牙月魄輪上,幾度想要傳音給元寶,但又開不了口。
二百萬中品靈石,這人情欠的也未免太大了。
元寶轉動手中碧玉簫,解開禁制,幾人随他飛上一處浮空島,立刻便有七八名外門弟子前來迎接,将幾人安排的妥妥當當。
一名小弟子恭敬的将房門推開,垂首道:“前輩,此處是您的房間。”
夙冰走進去,大眼一瞧,問道:“這座島,是誰的洞府?”
“回前輩的話,是逸師叔的洞府。”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晚輩們都在不遠處的房間,您若有事兒,搖鈴便是。”
夙冰擡頭瞧了那鈴铛一眼,點點頭。
待小弟子出去後,夙冰方才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這房間真是奇怪,腳下的地面并非石料,而是由一塊塊兒的靈木拼湊而成。頂部無梁,正中央吊着十幾顆大小不一的海珠,但珠子似乎是空的,只剩下一層殼。
夙冰不知道碰到什麽,那十幾顆海珠突就亮了,光是那種熾白色,亮的有些吓人。
夙冰唬了一跳,刺的眼疼,捋着袖子又是一陣拍打,也不見效,索性凝聚靈力,一招甩過去,那海珠“砰砰砰”的全都碎成渣渣……
“夙師妹,你在麽?”
“在……在呢。”
夙冰有些窘迫,還好來的不是元寶,否則肯定得笑死。将海珠殘骸整理了下,她推開門,茫然道:“沈師姐,你找我有事兒?”
沈沁眉微一颔首:“夙師妹,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夙冰蹙眉:“師姐請說。”
“我想請你、幫我向宣于逸讨要那株知髓草。”
“他不是拍來送給師姐的麽?”
“我與他又不熟,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面,心裏明白,他根本沒将我放在心上。”沈沁眉猶豫了下,還是道,“他的為人,我多少也有一些耳聞,想從他手中買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我也不願低聲下氣地去求他,便想央你幫忙……”
夙冰同沈沁眉沒說過幾句話,不過三年來在神農峰,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算熟悉,知道她性子冷清高傲,肯來央自己幫忙,實屬不易。
但是,她怎會知道自己認識元寶?
沈沁眉大抵知道她在疑惑什麽,淡淡道:“藍師兄說的。”
夙冰嘴角抽搐一番,這個藍大嘴巴。
沈沁眉又道:“夙師妹,他若是出價,我來付。”
倒不是錢的事兒,夙冰心裏一嘀咕,自己若是不答應,她也會去求元寶,但因着血牙月魄輪,自己早晚是要去求他的,一樁也是求,兩件也是要,再說沉柯那老東西教導自己三年,也算有恩。
“我試試看吧。”
“多謝師妹。”
仿佛落下心頭一塊兒大石,沈沁眉微微彎了彎唇角,三年來,這還是夙冰頭一次見到她笑,果真美的驚為天人。但依稀記得元寶曾經說過,他并不覺得沈沁眉長的好看,那為何還要娶她?
若是家族聯姻,也萬萬輪不到沈家吧?
帶着滿腔疑惑,夙冰還是搖響了金鈴,不一會兒,兩名練氣期小弟子飛奔而來,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兩位前輩,不知有何吩咐?”
這速度,還真夠快的,可見平時訓練有素。
“帶路。”
……
等邁進元寶洞府時,夙冰覺得自己一雙眼睛都快瞎了,自己重生以後,上古時代同現今的差別,只是讓她感到不适應,但眼下,她覺得自己完全進入到一個神奇的國度,徹底超出她的認知。
比如他正窩在一個奇怪的椅子上,那椅子有靠背有扶手,軟綿綿的,像是用某種獸皮制成。手裏捏着一個透明杯子,細長的腳,底部還有托盤。
“你喝的什麽,血?”夙冰瞧着那杯子裏的紅色液體,好奇極了。
“幹紅,要不要嘗一嘗。”元寶将杯子一彈,送去她手邊,笑道,“葡萄全是自己種的,一顆顆選的,配料加了不少稀罕物,外頭可真喝不着。只可惜年份差了點,只有十年。”
夙冰接過手中,捏着杯子細細的腳,總感覺一用力,便會斷掉。
嗅了嗅:“這是……酒?”
元寶點點頭:“嘗嘗看。”
夙冰生性爽朗,從前沒事兒就愛喝上幾杯,重生後時刻提心吊膽,也沒機會,這會兒肚子裏的饞蟲發作,便一揚腦袋,咕嚕咕嚕喝個精光。
元寶眼皮兒一顫:“紅酒可是用來品的,哪有你這牛飲似的喝法。”
“味道很一般,不過還湊合。”夙冰咂咂嘴,拿起架子上的酒瓶,又倒滿一杯,一仰頭喝光,“說正事兒,将那兩件東西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元寶窩在軟沙發裏,不由一陣笑:“有你這樣求人的麽?”
夙冰嫌杯子太小,索性舉着瓶子開喝:“知道你是生意人,但眼下我确實窮的厲害,将來估計也富不起來,只能應承你一句,今後若有需要,必赴湯蹈火為你辦到,你看如何?”
元寶低低笑了笑,一拍儲物袋,将那血牙月魄輪取出,推過去。
“那倒不必,原本便是送你的,先前人多,若是給你,怕被人瞧見亂嚼舌根毀你名聲。你也知道,我在外風評極差,同我沾上,免不了被人說三道四。”
夙冰小心翼翼的捧回血牙月魄輪,不知是失而複得的喜悅,還是酒氣沖上了腦袋,或是元寶這席貼心的話,臉頰微微有些發燒。
她的揣測一點也沒錯,此刻一張小臉,蘋果似的紅。
“你別喝了,這酒中添了幾味料,是助眠用的,哪怕神仙多喝也會醉。”眼瞅着一瓶紅酒才開封便見了底,元寶無奈起身,想要奪回來。
甫一碰到她的手,他心頭倏然一悸。
燈光搖曳,屋子裏的氛圍正在朝着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一只白狐從窗子邊跳過,“哐當”一聲打翻酒盞,元寶陡然驚醒,忙不疊退了回去。
怔愣片刻,他才從儲物袋中取出知髓草:“拿去給沈沁眉吧。”
那紅酒力道果然夠辣,夙冰的意識逐漸散亂起來,渾然不覺他先前的反常,将兩樣寶物收進儲物袋中,問道:“你喜歡沈沁眉麽?”
“不喜歡。”
“那你娶她做道侶?”
“至少是個美人,男人麽,總有一顆獵豔之心。”元寶無所謂的笑了笑,“你快回去歇着吧,小心等會兒昏在路邊。”
夙冰倒不擔心,以她的神識,應該沒什麽問題,但該辦的都辦完了,再不走,怕會耽誤人家修煉,雖然他也未必會修煉。
“那我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沒事。”
夙冰淡淡一笑,道聲謝,轉身離開。
走出洞府大門,帶路的兩名小弟子立刻迎上來,夙冰燥熱的厲害,便使喚他們先行離開,自己則飛去浮空島的下方,吹吹海風,令自己清醒一些。
聽着海浪敲擊礁石的聲響,她将血牙月魄輪取出。
雖然已經完全感知不到,但裏面始終存有師傅的印記,海天月色下,她纖長的五指細細摩挲,難掩心頭陣陣哀戚。物非物,人非人,往昔的一切,竟如同一場夢一樣。
血牙月魄輪,森羅日魂弓,如今血牙依舊在,森羅何處尋?
夙冰有些醉了,明知不該醉,不能醉,卻懶得強撐,丹田像被灌了酒,一波一波的靈力奔流,她也不做抵抗,任憑它們在周身經脈肆意游走。
直到快要撐破身體,夙冰才恍惚意識到,自己怕是要進階了。
收了血牙輪,她懶洋洋的半躺在蒲扇上,也不設下禁制,任憑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嗬……
人生在世,大道彌遠,如斯放縱,能有幾何?
……
“少爺,拍賣所的管事來報,今日共賺得三百六十多萬中品靈石。”常年跟在元寶身邊的金丹老者緩步走進洞府,躬身禀告。
元寶泯了一口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酒杯:“那些女修的傭金可付了?”
“已經付過,今日拍出去的東西,除卻您拍下的知髓草和月形兵刃,也已盡數取回歸庫。”老者贊嘆道,“少爺真是好謀略,一早便雇了那麽多美豔女修引他們上鈎,咱們除了支出傭金之外,白賺一筆,狠是扒下他們一層皮。”
元寶點點頭,卻沒有吭聲,心不在焉的樣子。
老者覺得有些奇怪,以往每每賺上一票,自家主子定會親自算一算支出和收入,然後做出一番總結,今天這是怎麽了?
“聽管事來說,今日少爺突然出現在拍賣會上,吓了他們一跳。”
“臨時有些急事,便去了。”
“因為小扇姑娘?”金丹老者看着元寶長大,心裏也是有數的,“少爺是想用先前對付淚妝姑娘那一招,一擲千金,博得美人一笑?”
元寶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金丹老者嘆道:“少爺,她不過是個沒家族背景的寒門女修,您若真心對她有意,禀明家主,向清止道君提親便是了,何苦搞的如此麻煩。”
元寶一聽這話,漫他一眼:“行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金丹老者也不好再說什麽,正打算退出,元寶忽又喝道:“回來!”
“少爺還有何吩咐?”
“查一查今日在拍賣所,同我搶兵刃的一夥人,究竟什麽來頭。”
“他們不是少爺找來的托嗎?”
“當然不是,我會找那麽貳的托嗎,打扮的跟印度阿三一樣!”
金丹老者倒真是一愣,他聽管事禀告過罷,頭一個反應,便是少爺找來的托,越是競争激烈,越能顯出他的風采,這也不是頭一次了。
“知道了,少爺。”
金丹老者躬身退了出去,屋內再度沉寂下來。
元寶搖晃着酒杯裏的紅酒,心裏頭亂的很,這酒雖能提升修為,卻不可多飲,因為裏面有味魔草,會麻痹神識,連他父親天玄道君元嬰大圓滿的修為,多喝兩杯,都會漸失意識。但夙冰喝了整整一瓶,卻只稍稍有些迷亂……
從她看到血牙月魄輪的表現,再到此酒,愈加印證了他的揣測。
他解下腰間的一方白瓷瓶,揮手解開封印,淡淡道:“前輩,您先醒醒。”
瓷瓶微微晃動了下,伴着一陣煙霧,從內現出一縷幽魂來。煙霧漸漸散去,竟是一名極美豔的女修,迷瞪了會兒,不耐煩地道:“汝有何事?”
元寶畢恭畢敬地道:“晚輩有一事相問,上次晚輩在上古戰場外圍将您挖出來時,一同挖出來的血牙月魄輪,究竟是哪位上古前輩的兵刃?”
那女修冷着一對兒眸子,瞥他一眼:“問此作甚?”
“好奇而已。”
“與吾尋的寄宿之體如何了?”
“沈沁眉此番亦是來了,只可惜修為不濟,您這魂魄已是大乘期大圓滿,她怕是承受不住,還需在等上一等。”
“時間不多,汝多助其一番,好處少不得汝。”
“晚輩明白。”元寶垂着眼簾,試探道,“您還沒有告訴我,那血牙……”
女修冷冷道:“上古谛聽城,白夜魔帝座下,夙冰。”
元寶心頭一震,半響沒有吭聲。
……
且說東海之上,天玄道君與清止道君正預備前去偏殿對弈,途徑星宿浮島時,忽地察覺下方海浪一波高過一波,靈力湧動的厲害。神識觑去,竟是一名小姑娘正在進階,然而瞧她模樣,卻像睡着了。
天玄道君捋着須道:“睡夢中進階,她也不怕逆脈?”
秦清止微微一笑:“靈氣自天地,逆順由心生,其心正,自然氣正,何懼之有?”
天玄道君搖頭:“總歸太過冒險,雖是夜間,萬一遇人打擾,可怎生是好?”
“所以說,此女氣運極佳,遇到的是你我二人。”
秦清止含笑說罷,微一拂袖,祭出自己的本命真元劍,一道靈力似月光流華,從劍身宣洩而出,籠在夙冰頭頂。再是一覆手,靈力自靈臺入得夙冰體內,自經脈緩緩流轉,為她清洗濁氣。
天玄道君暗嘆:好厲害的手法!
如今他也進階元嬰大圓滿,此番廣邀群仙,除了助他兒子開啓秘境,便是昭告天下,北麓之上,又多了一名元嬰大圓滿修士。
被無極宗壓了成千上萬年,心中不忿日深,斷不可在此等小事輸了顏色!
于是天玄道君哈哈笑道:“确如清止賢弟所言,今日此女遇到咱們,也算她一番造化!”
說罷,亦是一揮光袖,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九弦焦尾琴,洋洋一轉,飒飒一撥。一股靈力由弦間逸出,流光溢彩,蹁跹而落,同樣從夙冰的靈臺進入,通暢她的周身氣脈。
秦清止微微翹起唇角,漆黑雙眸滲出些許笑意:“天玄兄好本事。”
天玄道君得意洋洋。
夙冰酣睡正濃,渾然不察,只覺得通體舒暢,靈力源源不斷,不一會兒,靈力在體內漸漸平息,同歸彙在丹田處。
竟是如此輕易便進階了。
秦清止收回本命真元劍,纖指一勾,蒲扇緩緩升起,直到與他們平行。
天玄道君不解的看向他:“清止賢弟,這是何故?”
秦清止嘆氣道:“我這小徒弟哪裏貪睡,分明便是醉了。在下先送她返回洞府休息,來日在同天玄兄下棋吧。”
天玄道君有種被人陰了的感覺:“此女竟是清止賢弟的徒兒?”
“正是在下的關門弟子。”
抱起暈暈乎乎的夙冰,秦清止也不知她住在何處,便打算抱回自己洞府去,臨走時,還不忘揶揄天玄道君兩句,“此番多謝天玄兄了,能得九弦焦尾之力暢通氣脈,實乃小徒之萬幸也。”
說完,禦風飛去。
天玄道君的頭,又開始疼了。
☆、57賀壽(四)
玄音門因着富庶,素來愛講排場,備給元嬰道君的洞府,連伺候的雜役都是些築基弟子,當秦清止抱着夙冰返回住處時,十幾名築基弟子伏地跪了一院子。
縱是秦清止不喜歡這一套,但也入鄉随俗,畢竟身份擺在臺面上,出門在外,倘若太過随意,反倒失了無極宗和秦氏家族的臉面。
“爾等歇息去吧,不必守了。”
秦清止瞬息而落,進門時,稍作停頓,淡淡道,“若有差遣,本座自會召爾等前來。”
衆弟子雖出身玄音門,亦無人不知清止道君的威名,在北麓小輩們心中,便是如神祗般高山仰止的人物,能争取到伺候他的名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聽見他谕令,紛紛誠惶誠恐的應是。
心頭卻在好奇,這位以“絕情”二字為劍道的劍修大能,懷裏抱着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他們揣測歸揣測,誰也不将頭擡起來看上一眼,更遑論放出神識窺探她的修為境界。
秦清止也不擔心會有流言傳出,畢竟徒弟住在師傅洞府,在修仙界本就是天經地義,何來男女之妨,因此徑自入了洞府,揮手一抹,設下隔音禁制。
将夙冰擱在榻上,他神識探罷,不免失笑。
背過身,正打算前去一旁休息,忽然聽見夙冰低低喊了一聲師傅。
“醒了?”
秦清止稍稍偏過頭,瞧見夙冰眉心緊蹙,倒像是在夢呓,不免一詫。他同她之間的師徒關系,說白了徒有其名,竟也能教她記進心裏去,連醉話都喊着?
秦清止摸着下巴,有些難以理解。
莫非,她還有一個師傅?
心下既然生了疑惑,便輕揚一只手,緩緩覆在她靈臺之上,想要一窺她的神識。掌心靈力瀉出,正欲入她靈臺,夙冰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師傅……這酒、這酒難喝……”
“難喝竟還喝了那麽多。”秦清止掙了掙,發現這小丫頭片子力氣還挺大,“不過,你也算走運,你飲之酒,倒真是個稀罕物。”
“沒、沒什麽稀罕的……”
夙冰酒勁兒漸漸降了些,但神識依舊混沌一片,掙紮着睜開一對兒迷離的眸子,恰與秦清止的視線對上,放佛跌進一片深潭中,令她有些恍恍惚惚。
“師傅?”
“嗯?”
“你怎麽、怎麽變樣子了?”
“啊?”
秦清止一頭霧水,開始還懷疑夙冰是在夢呓,但眼下瞧着她的樣子,到真像在同自己說話,不過說出的話,着實令他費解。
“沒、沒從前好看了……”夙冰橫豎是醉了,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搭在他肩膀上,還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臉頰,咧着嘴大笑,“不、不過,阿夙不會嫌棄你!”
“什麽亂七八糟的。”
秦清止啞然失笑,偏了偏臉躲開她的手,卻又被她勾住脖子。夙冰頭暈暈的,索性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說道:“這紅酒、真是難喝,徒兒想喝上千、上千年份桃花貍子酒……”
……
第二天醒來時候,識海一陣陣的抽痛,夙冰坐起身,轉了轉脖子,又揉了揉太陽穴。打量四周,以這洞府的規格的來看,極像元嬰道君的住處。
對于昨晚的事情,她已經完全沒有一絲印象。
想起來,她不禁開始後怕,果然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了麽,重生後頭一次喝酒,竟喝的爛醉如泥,也不知酒後有沒有說什麽渾話?
對了,她好像進階了?
夙冰陡然一怔,暗自運氣,果真通體舒暢,而且境界不固自穩,污濁之氣盡散,氣脈通暢無阻,修為以至築基中期頂峰。
看來昨日進階時,應是遇到了高人從旁協助。
夙冰蹙起眉頭,放出神識在體內檢視,稍轉一圈,即刻驚出一身冷汗。
竟是兩道屬于元後修士的靈力,其中一道乃是劍氣,必是秦清止無疑,完了完了,趁自己識海大亂,毫無抵抗之力,他若有心一探,自己豈不完全暴露了?
一顆心七上八下,夙冰沉着臉,轉瞬間想出上千條對策,但似乎沒一條行的通。
洞府大門緩緩開啓,她将腦袋轉過去,望着秦清止一步步朝向自己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頭一樣。哪知秦清止卻一攤手,于掌心現出一方朱紅玉瓶,輕輕一推:“你倒挑剔,桃花貍子本就難尋,還偏要上千年份的。”
夙冰伸手接過,懵了一懵。
腦門的冷汗開始一滴滴滾落,這桃花貍子酒,曾是她的摯愛,看來,她果然說了不該說的。但瞧秦清止的神色,似乎并無異常,居然還将此酒尋來,應該沒有發現才對。
夙冰斂着眉目,顫聲問道:“師傅,昨晚上,徒兒是不是無禮了?”
“你也知道麽?”
秦清止走去對面的軟榻盤膝而坐,揶揄道,“為師可被你好一番折騰。”
夙冰一聽這話,心頭大石漸漸落下,不免松了一口氣,繼而尴尬起來,尋思着轉移話題,便舉着酒瓶子道:“師傅,您從哪弄來的?”
“藏山之巅。”
“哦。”
夙冰點點頭,等回過味來,倏然擡眸,結巴道:“藏……藏山之巅?!”
她沒聽錯吧她,他們如今身處東海雲霄城,而藏山之巅卻遠在豐樂同南疆交界處,以她從前化神後期的修為,一來一回至少也得兩天,他卻一夜便回來了?
而且,只為尋一壺酒?
夙冰一陣失神,此刻,她似乎應該表現出滿心歡喜來,但她真實的感覺,卻是十分惶恐。以她了解的秦清止,看上去極易相處,且做事不以規矩,不講章法,然而印在骨子裏的,則是狡詐。
這類人,她見過不少,首屈一指當數蕭白夜。
可能活的太久,看的太透,明面兒一派溫文爾雅,實際上殺伐決斷,心腸比那藏山之巅的萬年寒冰還要冷硬,一貫奉行親我者親,逆我者死。因此,哪怕知道當年他是為了辟雷珠才将自己養在膝下,夙冰也未曾心生恨意,因為那數百年疼惜,絕非作假。
那秦清止又是懷着什麽目的?
莫非如白毛所說,他找尋金鵲,也是為了辟雷珠?
他懷疑自己了?
夙冰心內五味雜陳,說不清道不明是個什麽滋味,她從前是個爽利人,最不恥勾心鬥角,依仗着本領和身份,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裏。現下動不動就要揣測人心,實在有些心力交瘁,尤其是那種誰也信不過,也無人可信的感覺,如雄山壓背,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修行求長生、求力量,合該是件人間樂事,何以疲累至此?
亦不該如此。
不由然,竟對那只轉生二十多次依舊沒什麽腦子的蠢貨,生出一絲絲想念來,盡管有時脾氣暴躁的令人無法忍受,但總歸坦坦蕩蕩,不必煞費心思的去猜。
“你在想什麽,想的如此出神?”
秦清止極悅耳的聲音飄進神識,猛地将夙冰拉回現實,她忙道:“沒,徒兒慚愧,昨夜初到玄音門,不該宿醉,不僅丢了宗門臉面,還害的師傅奔波勞累。”
“你所飲之酒,便是為師也不一定降服的住。”秦清止淡淡笑道,“然而日後,切不可太過貪杯,若是對方有心害你,防不勝防。”
“弟子謹記師傅教誨。”
誠心而言,這一次,她确實大意了。
一陣無話,夙冰思來想去,趁機道:“師傅,徒兒知您鑄器造詣極深,鬥膽求您看樣法器,可有提升為法寶的潛質。”
秦清止微微颔首:“取出來罷。”
夙冰一拍儲物袋,祭出癡纏鞭,斂目躬身,高高舉過頭頂。
秦清止并無動作,只是放出神識觑了一觑,笑道:“是件好器,竟有了靈性。”
那鞭子扭了扭身軀,得意洋洋地模樣,冷不丁的生出小手,想要去摸他一把,卻被一道光壁擋在外頭,吓的急忙就朝儲物袋裏藏,這一沖,便将夙冰的儲物袋扯出一道口子。
夙冰一陣心疼,正打算施法掩住,卻聽秦清止疑道:“那是什麽?”
夙冰尚未反應過來,他虛空一抓,儲物袋中的血牙月魄輪便被他抓去手中。夙冰忙不疊地道:“師傅,那只是一塊兒廢鐵……”
“為師昨日聽說,宣于逸花了兩百萬中品靈石,在拍賣所拍下一件上古廢鐵?”秦清止稍稍攏起眉,打量夙冰一眼,“莫非,便是此物。”
“确是此物。”夙冰不敢隐瞞,和盤托出。
“為師竟不知,你與他交情匪淺,看來昨日與你飲酒之人,也是他了?”
“沒錯。”
見她回的毫不遮掩,秦清止便沒在細問,伸出一指,摩挲着血牙上的紋路,倏地嘆道:“二百萬中品靈石,也未免糟踐了它的價值。”
夙冰搖搖頭:“可惜終究成了廢鐵。”
“那倒未必。”
言罷,秦清止一拂袖,手中現出一道金光,籠在血牙之上。血牙忽地一震,漸漸浮于空中,旋轉一周,落在夙冰手中,隐隐有幾分力量波動。
夙冰低頭一望,脊背一僵:“此物的封印……能打開?”
“原鑄者的印記雖然強大,但也并非牢不可破。”秦清止靜默片刻,一揮手祭出自己的本命真元劍,“說來也巧,這輪子的材質,同為師的本命劍,似乎有所牽連。”
“什麽意思?”
秦清止擰起半邊眉毛,似乎回憶許久才道:“為師當年築基之後,曾四處游歷,後來在探險中,撿到一張上古年間的玉弓,同此物相同,殘破不堪……”
夙冰脫口而出:“森羅陽魂弓?!”
“你怎會知道?”秦清止瞄她一眼,“連為師都不清楚它的名號。”
“是聽拍賣所掌櫃之言,與我手中此物,本是一對兒。”夙冰按捺下洶湧的思緒,試探着詢問,“師傅,那張弓您是在哪兒撿到的?現在何處?”
“忘了。”秦清止摸了摸下巴,“當時年少,也不知其妙處,以為它殘破無救,便沒再理它,它卻好似黏上為師一般,往來幾次,一直尾随,便收下了。後來為師丹碎劍折,重修之時,便将那張弓焚毀重鑄,鍛造成本命真元劍……”
“咣當——”
手裏的血牙猛然落地,夙冰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清止。
“師……師傅……”
秦清止瞧她面色蒼白,不解道:“你怎麽了?”
“修羅弓內的印記,您真能解開?”
“興許是與它有緣吧,輕而易舉便解開了。”憶及當年,秦清止面上浮出一絲笑意,“不過你手中此物,材質雖大抵相同,印記卻有所差別。依為師推測,兩件法寶估計同出一人之手,便是那使弓之人,而輪子,則被他送給了摯愛道侶。”
“道侶?”
“為師鑄造本命真元劍時,曾研究過那張弓的材質,有一物,乃取自于天界化生日月石。其實化生日月石,又名三生不離石,其中也是有段傳說的,日石熠熠,月石依依,以密宗血祭術鑄成法寶之後,唇亡齒寒,一方身死,一方必不可活。以我觀之,論修為,此輪主人遠不及鑄造之人,他竟敢下次血祭,你說,除卻送給道侶,還能送誰?”
秦清止解釋罷,發現夙冰根本沒有在聽,只是舉着一對兒眸子望向自己。
那眸子內的情緒尤為複雜,秦清止參悟不透,微微有些失神。
☆、58迷魂陣(一)
但也僅是片刻的失神。
視線移到榻上的桃花貍子,乍一看,秦清止冷不丁覺得有些可笑。再望一眼地上的鏽鐵輪子,他提議道,“阿夙,你若信的過為師,便将這柄法寶留下吧,且先用淨靈軟玉洗滌其印記,待你結丹之後,咱們再想辦法,添些材料進去,為你鍛造合适的本命法寶。”
隔了一會兒,夙冰垂下頭,沉沉道:“多謝師傅。”
“铛——”
這廂話音一落,玄音門的禮鐘之聲倏然響起,幽邈的音波久蕩不熄,震顫于雲霄大地,門外有弟子凜聲禀告:“尊者,殿上諸事俱備,天玄長老命弟子特來相邀。”
“你且先行回話,本座稍後便去。”
“弟子遵命。”
秦清止起身,吩咐夙冰:“阿靈進階在即,被為師留在宗門,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會被他們笑話了去,你且陪為師走一趟吧。”
“實乃徒兒之幸。”
夙冰惶恐躬身,悶頭跟在秦清止身後,亦步亦趨,默不作聲。走出洞府後,一同上了秦清止的祥雲,她亦是乖乖立于後,一聲不吭。
秦清止莫名不已,卻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
玄音門正殿,位于最高的一處浮空島之上,距海面約三千丈,入界內便有十名築基後期修士把守,經檢閱過罷,方可徒步而行。
身為元嬰道君,一宗長老,秦清止自是不必,直接從上行穿過禁制即可。
賓客衆多,下方靈息紛亂,然而一些熟悉的聲音,總是以最快的分辨傳入神識,夙冰沉默良久之後,忍不住道:“師傅,勞煩稍待片刻,可否?”
她能聽到的,秦清止自然聽得到:“速去速回。”
夙冰謝過之後,一展袖禦風而下,循着聲音落在一處人堆裏。
廣場上聚集的,全是各門各派的築基期弟子,也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