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倘若換了大乘期的修士來施法,将能看到更遠、更多。而我這卷天書,僅僅是三卷中神力最弱的。”

夙冰深吸一口氣,一個乾坤萬象,已經有悖天道,沒想到還有兩卷更逆天的!

“那下卷是什麽?”

“下卷,似乎名叫‘太乙玄真渡’。”邪闕搜腸刮肚一番,不大确定地道,“據說,只需憑着一物上的一絲靈息,便能穿梭時空禁制,回到此物存于世間的任何一刻,并且待上三年五載的都沒問題。”

夙冰連連搖頭,若非親身見識過上卷,她真不敢相信。

其實乾坤萬象并沒有什麽大用處,遇見未來絕非什麽好事情。但山河社稷委實不錯,有了此器,今後想去哪個地界,随便開道口子就成,不過她也沒多大興趣。

至于太乙玄真,啧啧,夙冰心裏着實動了點兒貪念。

倘若能得此器,豈不是可以再回上古瞧一瞧師傅?

這太荒誕了……

完全沉浸在神器的震撼之中,夙冰險些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了。她眼下的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應該考慮一下,阮仲将她騙進地宮來的目的麽?

明明知道自己弄不死河靈,騙她進來做什麽?

莫非還有後招?

慕容靖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張嘴兒,加上她之前奇怪的舉動,不由拍了她一下:“夙師妹,你還好吧?”

“嗯?啊!沒事。”

夙冰回過來神,為掩飾心頭亂糟糟的一團,沖他微微一笑。

兩人平時見面除了劍拔弩張,便是惡言相向,夙冰心事繁重,壓根沒注意到,這是她第一次對着慕容靖微笑。不是那種狡詐的笑,裝假的笑,而是真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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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冰現如今的相貌,稱不上絕色,但也算個美人,真真笑起來,殺傷性還是有的,是以慕容靖原本滿腔的憤慨,全都在這一笑中,盡數化成繞指柔了。

原本心裏頭憋屈,也是因為在她面前丢了醜,現在好似雨過天晴,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思緒也開始朝着好的一方面轉動。

比如說——

夙冰竟然為了争奪他,公然在撷芳苑同西嶺春鬥法?

夙冰裝作不認識他,其實是怕他難堪?

之前每每想起來,簡直是抓心撓肝,現在從頭回顧,那些紮人眼的悲慘往事,仿佛全都裹上一層蜜,絲絲甜進心裏。此刻他已經深信無疑,這小丫頭的确是喜歡他的。

只可惜,出身實在太低,哪怕是尊上的徒弟,家族也不會同意自己娶她為道侶。

若是做妾呢,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依吧?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麽,慕容靖苦惱着搖了搖頭,不知不覺的,臉上竟現出一絲紅暈來。

倘若知道他心裏在合計什麽,夙冰估計得吐出一盆子血來,但她終究不是神,只能感覺到他心緒起伏不定,狐疑的望他一眼:“靖師兄,你沒事兒吧?”

慕容靖擺擺手:“沒、沒事。”

話音剛落,便聽見河靈沉沉道:“入口處有靈息波動,化神期修士,還不只一個。”

☆、72魔格(一)

河靈一言出,三人皆是一愣。

夙冰知道其中一人是衍微道君,那另外一個會是誰?

阮仲麽,不太可能吧,他之所以想要除掉河靈,也是因為河靈的修為越來越高,害怕她有朝一日沖出封印,取他性命。

根本沒有思考的空閑,轉瞬之間,衍微道君已經出現在衆人眼前。

“前輩……”她神識在暗宮游移片刻,立時注意到壁內的河靈,雖不知她身份,卻能感應到,此人修為要比自己高出好幾個境界。

奇怪,兩千年來,因為靈脈詭異的緣故,洛仙人才凋零,真想不到,仙河之下竟然藏了一位大能修士。不過觀她模樣,似乎被封印了很久,不足為懼。

河靈并沒有理會她,只将目光投在虛空處:“小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幾人又是一愣,這回包括衍微道君,見河靈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後,難免心驚,竟有人跟了自己一路,她的神識完全感應不到?

一道白光閃過,秦清止的身形漸漸明朗,拱手作揖:“前輩果然厲害。”

夙冰乍見他,心裏頗是驚訝,她很清楚以他的能耐,必然是能尋到穹蒼來的,但依照她的推算,至少需要一年半載。慕容靖同樣很驚訝,不過他是驚訝秦清止的修為,離開北麓才多久,竟就化神了?

“師傅!”“師伯!”

兩人異口同聲,臉上同樣是遮不住的喜悅,快步上前行禮。

秦清止望他二人一眼,淡淡颔首:“退下。”

兩人立刻知趣的退去他身後躲着,畢竟這裏已經沒他們什麽事兒了,化神期修士,哪怕動動小指頭都能要他們的命。夙冰才将在秦清止的防護範圍內站定,想到什麽,急忙向西嶺春招了招手。

這兩位化神大能,西嶺春一個也不認識,不過她還是願意相信夙冰,便走去與她并排而立,還不忘問道:“哎呀,這是怎麽了,要開戰麽?”

夙冰忙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秦清止卻微微偏了偏頭,笑道:“小道友,你與少卿口中所述的惡人,似乎不太一樣。”

西嶺春臉色一暗:“前輩,您是從北麓無極宗來的?”

沒等秦清止說話,夙冰訝異道:“原來少卿師兄在你手上?”

“連你也認識藍少卿?你果然是假冒的!”西嶺春臉色更難看了,這一刻,她已經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由沖着秦清止怒道,“這裏可不是北麓,想帶他走,也要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西嶺道友!”

見她欲要祭出法寶,夙冰慌忙拉住,忙不疊道,“師傅,西嶺道友是徒兒的朋友,出身洛仙貴族,年紀小不懂事,還望您老人家海涵見諒!”

秦清止一笑而過,似乎并不在意:“從今往後,你們怕是再也見不着了,小友不妨回去同他告個別吧,也算相識一場。”

“你!”

西嶺春貝齒狠狠一咬,一個“你”字幾乎是從齒間磨出來的,飛身便朝甬道沖去,夙冰拉都拉不住。秦清止又從儲物戒中摸出一樣東西,丢給慕容靖,“小心跟着她,去把少卿救出來。”

慕容靖雙手接過,頗有些不解:“師伯,您不是見過少卿師弟了?”

“本座來到洛仙不過半個多時辰,哪裏來的神通?”秦清止此刻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北麓修仙界最為優秀的一批弟子,竟被抓來當成一衆女修的爐鼎禁脔,而且,還是在他們幾個老東西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的,如何不教人生氣。

慕容靖很少見他拿架子,自是不敢在問,看了夙冰一眼,也躬身退出甬道。

夙冰當下便明白了,秦清止肯定是在西嶺春身上瞧出什麽端倪,故意引她上鈎。她也曾聽西嶺春說過,因為那個奴隸總是想着逃跑,便将他關在一個極為隐蔽的地方。

但她和西嶺春接觸的不少,怎麽就沒發現?

這也怪自己太過涼薄,只顧着套信息,從來都沒想過問一問那奴隸的名字。

不過,單單以秦清止的能耐,即便不诓騙西嶺春,回頭想要找出少卿也是易如反掌,他之所以這麽做,估摸着是想支開兩人,以便更好的施展。

如此看來,衍微道君的實力不俗。

而衍微道君靜觀其變,許久才一甩浮塵:“敢問道友高姓大名?”

“在下秦钺,道號清止。”兩人的修為境界差不多,是以秦清止也沒有太過客氣,直截了當地道,“秦某從北麓遠道而來,不過是為了尋找門下幾名失蹤弟子,對穹蒼并無惡意。”

“你帶走誰都可以,但你身後那名小修士,必須留下。”

“哦?不知小徒何以得罪了道君?”

衍微道君神色一緊,有此人在,想要殺她已經沒有那麽容易,稍一思量,哼道:“她假冒之人,乃是我琰國儲君未來道侶,總要給咱們一個交代。”

秦清止眼眸暗沉:“我這徒兒,可曾說過一句她是誰?”

衍微道君微微一愕,蹙眉道:“看來,秦道友是打算護她到底了?”

“秦某就只一名入室徒兒,不護着她,還能護誰?”秦清止原本心裏便憋着口氣兒,越發懶得同她虛以委蛇,心念一動,直接祭出自己的本命真元劍,“贏得過秦某手中這把劍,秦某同小徒的性命,一并由你處置。”

“果真爽快。”

衍微道君亦是一揮手,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既然談不攏,那便用實力說話。”

夙冰躲在秦清止的防護罩內,神識一探,衍微道君手中的法寶,竟是一柄雷屬性雙刀。五行屬性的法寶誰都能用,但一般鑄造本命法寶,大都是和自己的靈根相對應。由此可知,衍微道君和拓跋戰一樣,極有可能擁有一條雷靈根。

識海內飛快閃出一個念頭,夙冰脫口而出:“千萬不要動手!”

一名小小的築基中期弟子,膽敢在兩位化神大能面前吆喝,先別說其他,單憑這一點兒,衍微道君都有理由弄死她,但夙冰顧不得那麽許多,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您可是雷靈根?”

衍微道君微微眯起眸子,并沒有回答。

但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夙冰,确實如此。

夙冰心下一沉,上前半步,對着河靈作揖道:“前輩,我明白阮仲的陰謀了,他一早便知道琰國儲君隐藏在北堂府,而衍微道君也在不遠處,便先設計令我猜出宋修的身份,再故意提醒我穹蒼大陸有三位化神女修。他的本意,是想以我作餌,将衍微道君引來。因為衍微道君乃是雷靈根,一旦在地宮動起手,極有可能引來天雷……”

河靈因為仙河的緣故,一直無法被天道感應,但衍微道君一旦引來天雷,河靈便無所遁形,唯有死路一條。

這個阮仲,果真是老謀深算。

竟将自己給設計了!

夙冰想想就覺得牙龈疼,此人心腸到底是怎麽長的,九曲十八彎麽?!

河靈聽罷,忍不住微微一聲苦笑:“為了置我于死地,他還真是用心良苦。”

衍微道君糊裏糊塗,但有一點她聽明白了,冷笑道:“阮仲腦子壞了麽,即便本座在此地殺了你,也不過彈指一揮間,法寶都不必祭出,何以引來天雷?”

她不懂,但河靈同夙冰心裏頭一清二楚。

那日阮仲瞧見過夙冰的魂魄,心知若是危急關頭,夙冰定會同她拼個魚死網破。

“有什麽不懂的,不妨問問他。”

秦清止同樣雲裏霧裏,不過他也沒打算明白,一揮袖子,從內滾出一團黑氣。

落地後,竟是宋修。

衍微道君面部線條緊緊繃起,拂塵一甩,将宋修勾了過來,沉聲道:“秦道友,你北麓有心同我琰國為敵,是與不是?”

秦清止搖了搖頭:“他被人操控了識海。”

夙冰手心冒汗,他是在說姻緣線?

“嗬,是險些被你徒弟所操控吧?”衍微道君糾正道,“可惜郁兒識海內,有我琰國九位化神期大長老聯手設下的保護禁制,想要奪他舍,操控他的神識,簡直是癡人說夢。”

“衍微道友有所不知,他識海中的邪物,名叫姻緣線,乃我無極大陸太古時期一位大乘期妖修前輩所制。”秦清止呵呵笑道,“化神修為以下,任憑你識海內禁制重重,也不可能逃得過。”

衍微道君吃了一驚,還是搖頭:“本座不信。”

秦清止嘆氣道:“秦某出身北麓七大世家、秦氏一族嫡系一脈,恩師又是第一宗門太上長老,自幼年起,識海內的保護禁制之多,可想而知。即便如此,千年前道、魔、妖混戰前夕,秦某還不是一樣中了招。”

衍微道君啞然,她眼觀鼻鼻觀心,怎麽看,秦清止也不像在說謊。

另一方面,從私心來說,她倒真希望宋修是被人操控了識海。

秦清止斂了斂心思,微微笑道:“今日秦某見到他時,發覺姻緣線被人動了手腳,似乎是化神期大能的分神,當時還頗為不解,現在總算明白個大概。看來是那位阮道友,事先将自己一半分神藏進姻緣線中,趁着姻緣線的力量,操控了此人識海。”

夙冰倒吸一口冷氣,在她被擄來洛仙的時候,阮仲竟然動過她的儲物袋?!

這怎麽可能?

他手中到底有多少寶物,竟可以解開儲物袋的禁制?!

怪不得會感覺他的力量弱化很多,而且兩次在王宮遇見他,總是一副幽魂狀,說不了兩句話便走,敢情是分了神。

衍微道君沉下臉,正打算再次侵入宋修的識海,卻見宋修恍惚着睜開眼睛,一瞧見她,立刻指着秦清止道:“師傅,此人來歷不明,想要害我!”

衍微道君望着他,眉頭擰起。

宋修不敢置信地道:“師傅,您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任徒兒?”

能修到化神中期,衍微道君終究不是個傻子,冷道:“阮仲,不要在裝了!這步棋,想必你已經盤算很久了吧?一來利用本座除掉你的死敵,二來操控郁兒,日後更得以操控整個琰國?”

宋修臉上的訝色漸漸散去,轉眸望向秦清止,微微勾起唇角:“真是百密終有一疏,眼看成功在望,你卻突然冒了出來。”

秦清止摸了摸鼻子,拱手一笑:“阮道友,不得不說一句,你這布局委實缜密,秦某佩服。只能說天不遂你願,回頭才是岸……”

阮仲面色陡然一沉:“你!”

衍微道君才沒功夫聽他抱怨,怒道:“速速離開我徒兒的識海,否則,休怪本座無情!”

“我不離開,你又能耐我何?”阮仲料準她不敢來強的,嗤笑道,“衍微,你也別怪我算計你,你若對你徒弟沒有那個心思,又豈會輕易中計?”

“夠了!”衍微道君鐵青着臉,一展袖子,将阮仲收進袖中,“本座現在便去王宮尋你本體,若再不出來,本座就毀了你的本體!”

說罷,便要離開。

想到什麽,又冷冷回望秦清止:“秦道友,不知姻緣線如何取出?”

“有必要取出來麽?”秦清止讷讷道,“此毒只會令他愛上我徒兒而已,我将徒弟帶回北麓,自此不再相見,相思病罷了,何苦呢?”

衍微道君的臉已經黑了:“秦道友,本座再問一次,怎麽解?”

秦清止一攤手:“沒法子解。”

“那你怎麽好了?”

“我可沒說我好了。”秦清止皺眉道,“此物早已同識海融為一體,根本好不了。”

“但本座看你,可好的很呢。”衍微道君還是不相信。

“只能說它的影響正在逐漸減弱。”秦清止摸着下巴,頗認真的回憶道,“當年秦某痛下決心,自碎了一顆金丹,重鑄識海,從君子劍改修絕情劍,才勉強壓得住。若是不信,衍微道友大可前去北麓求證,秦某絕情劍尊之名,在北麓也是頗為響亮的。”

衍微道君氣的不輕,但眼下她心亂如麻,追究他們也于事無補。

況且罪魁禍首乃是阮仲!

銀牙一咬,化為一道紅光倏然消失。

秦清止一張玉容即刻冷了下來,聲音不大,語氣卻是透骨的涼:“為師一早同你說,萬不得已,不得使用那三件寶物,尤其是那第三件,你為何不聽?”

夙冰陡然被他氣勢一震,慌忙跪下:“徒兒知錯。”

不過,她心裏不明白,這還不算危急時刻麽?

秦清止似是猜到她心頭所思,聲音冷寒中平白生出幾分無奈:“你能在危急關頭,留下靈息傳給為師,為師心裏雖然擔憂,卻也有一絲愉悅,這代表,你終于肯承認本座這個師傅。但你不過築基修為,卻不斷同化神期大能鬥智鬥勇,這不是自信,乃是你從來不信為師趕得及救你們,與其寄希望于外人身上,還不如自救,是不是?換句話說,你對本座這個師傅,從來就沒有信任可言,對不對?”

字字戳中脊梁骨,夙冰腦門全是汗,伏地一叩:“師傅,徒兒知錯。”

“你我既是師徒,連一絲信任都沒有,這師徒不做也罷!”

“師傅請息怒……”

一直未曾言語的河靈忽然一笑:“秦小友,有句話,老朽不吐不快。”

秦清止正在氣頭上,被她一言拉了回來,慌忙拱手:“晚輩失禮了,還請前輩賜教。”

河靈沉默了會兒,戲谑道:“你們人界修士,一生為機緣所虜,為了進階飛升,親可殺,友可叛,所謂信任……呵呵,難道不是最稀少的麽?在你希望別人信任你的時候,你又何嘗信任過別人,既然如此,你有何資格說教她?”

秦清止微微一怔:“前輩……”

“洛仙河水,乃天下間最為聖靈之地,它能感應到心魔,我身為河靈,多少也能感應到一些。”河靈淡淡道,“秦小友,你有心魔。”

夙冰并不奇怪,修道之人,誰沒有心魔。

她總算明白,原來河靈能窺探到邪闕,憑借的不是修為。

秦清止面上并無異樣,波瀾不驚地道:“願聞其詳。”

“方才聽你說,你當初曾經碎丹重修,重鑄識海?”

“确有其事。”

“不知是誰教你的?”

“晚輩的恩師,無極宗太上長老熙和聖君。”

“其實破解姻緣線的法子,并不只這一種,但你師傅卻為你選擇了最為慘烈的一種。”河靈望他一眼,搖頭道,“許是在此毒入侵之下,被你師傅發現,你識海內還有一重魔格吧。”

☆、73魔格(二)

聽罷河靈的話,夙冰心頭陡然一沉,但秦清止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反而笑道:“前輩說的沒錯,的确還有另一種法子,恩師并沒有隐瞞晚輩,是晚輩自己做出的選擇。”

“那你識海中藏有魔格之事,莫非,你也是知道的?”

“晚輩自然是清楚的。”秦清止淡淡一笑,娓娓道來,“晚輩天生五行違逆,命格沖煞,據恩師猜測,許是前世所造殺孽太重的緣故,因此便為晚輩取道號‘清止’二字,希望晚輩能在大道之上,清心寡欲,行止端正。晚輩這一路修煉至化神,比之旁人波折重重,旁人是要逆天,而晚輩則是在逆命。天道猶可違,命途難揣測,能走到哪一步,晚輩也不知道,但只要晚輩于人世修行一日,便不會輕易放棄。”

“天道猶可違,命途難揣測……”河靈似乎想到自己的處境,心下生出一絲悲涼,“那你心中沒有怨恨麽,為何你要比旁人行的艱難?”

“請恕晚輩鬥膽相問,您被封印在此,怪的了誰?”

河靈一愕。

秦清止垂目道:“先有因,而後成果,樂是一種修行,苦亦是一種修行,人生歷練,原本便是苦樂并存。古往今來,且看那些得道者,他們同樣擁有貪、嗔、癡、愛、恨、欲,其實名利也好,情愛也罷,你若彌足深陷,那便是無邊地獄,你若看的通透,這世上諸如種種,簡而言之,不過只是一場歷練。”

“你的意思是……一切種種,皆因我太過執着之故?”

“晚輩不敢,晚輩是在說自己。”秦清止的聲音越來越柔和,玉面上帶着淡淡笑意,“前輩道法高深,自是比晚輩通透,只可惜,您卻當局者迷。”

河靈仿佛陷入沉思之中,許久沒有言語,這暗宮內原本滌蕩翻湧的怨氣,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散。

夙冰跪在地上,怔怔望着秦清止,那一抹白衣,明明素淨的不染纖塵,卻生生刺痛了她的眼。心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甚至連眼眶都開始微微泛酸。

秦清止這番話,令夙冰看透了一個道理,師傅,是再也回不來了。

曾經的蕭白夜看似潇灑、卻有太多事拿得起放不下,這或許便是他始終無法飛升的原因。而現如今的秦清止,則完全不同,看似不可捉摸,一顆道心卻無比堅定,任何人、任何事,可能會影響他、挫敗他,但永遠無法擊倒他。

不論在哪裏跌倒,他都可以再次爬起來,所以他寧可選擇自碎金丹,也要同心魔對抗。

換句話說,倘若沒有當初蕭白夜所犯下的殺孽,哪裏會有秦清止的破釜沉舟、堅韌不拔?

難道,人之一世又一世的歷練,終究不過一場虛無繁華?

自己對他而言,也只是得道路上的一場歷練?

夙冰神思一陣一陣的恍惚,過往種種不斷在眼前湧現,最後竟伏地吐出一口血來。秦清止見她雙眸漸漸渾濁,忙一掌覆在她的靈臺:“你怎麽回事兒?”

體內逆流的靈力被一股祥和之氣迫下,夙冰甫一清醒,唬了一跳。

她竟被心魔擾亂了神識?!

秦清止同河靈告別過罷,便帶着夙冰離開暗宮。

夙冰前腳才将邁出水門,河靈的聲音,突然以傳音的方式飄入識海:“小姑娘,你現如今修為太淺,身上帶着一只心魔獸,極容易走火入魔。”

夙冰一愣,又聽她說,“不過,對他的影響更甚,他現在是水生之物,修為也淺,你卻是陽火命格,水火不相容,還是早日分開吧。”

言罷,水門漸漸阖上。

夙冰思忖片刻,有些明白邪闕近來因何反常了。

秦清止駐足,回頭望她一眼:“怎麽停下了?”

夙冰斂下心思,詢問道:“師傅,咱們不去王宮看看麽?”

“去那裏做什麽?”秦清止狐疑地道,“莫非,你想搶阮仲的寶貝?”

“沒有。”夙冰讪讪道,“阮仲老謀深算,我怕衍微道君不是他的對手。”

秦清止搖了搖頭:“是與不是,皆為他們穹蒼界內部的事兒,同咱們并無關聯,既然已經撇幹淨了,便別在跟着攙和。”

夙冰揪眉:“師傅,其他宗門的弟子,救不救?”

“不救。”秦清止淡淡說道,“救了他們,反而是一場禍端。”

夙冰明白秦清止的意思,但有一個人,她始終放心不下,只要師傅放出神通,必然能在城中尋到他的蹤跡,但她不敢明說。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秦清止呵呵笑道:“你想救宣于逸?”

“師傅……”夙冰無奈道,“我欠他挺多。”

主要是錢……

秦清止微微勾起唇角,頗為戲谑地道:“你且放心好了,那小子乃貪狼命格,心狠手辣,花樣繁多,可比你聰明多了,誰要是倒黴碰上他,八成被吞的連骨頭都不剩,決計不會出事。

夙冰暗暗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出了河面,兩岸圍的全是護城衛,秦清止連眼角都不曾斜過一下,乘着祥雲一飛沖天,向洛仙西北飛去,不多時,兩道淺淺靈息便飄進夙冰的識海中。

從芭蕉葉後,若隐若現的浮出兩個人,見到秦清止,立刻跪下:“師伯。”

“起來吧。”

慕容靖倒是聽話的很,道聲謝便起來了,倒是藍少卿,端正跪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夙冰低頭一瞧,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白白嫩嫩,看上去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秦清止望他一眼,沒有說話。

藍少卿喉結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但一忍再忍,還是沒有說,同樣道了聲謝,一撩袍擺站了起來。看到夙冰時,微微翹了翹唇角,沖她無奈一笑。

那眼神,簡直就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啊,逗的夙冰忍不住莞爾。

其實,當知道他是被西嶺春扣下的時候,夙冰原本的擔心就少了大半,西嶺春個性雖然強勢,卻是個磊落坦蕩之人,想來也做不出什麽出格之事。

秦清止淡淡道:“無事的話,該啓程了。”

慕容靖奇道:“師伯,化神之後,您能撕裂結界了?”

秦清止有些哭笑不得:“本座還沒那麽大能耐,自然是要求助于三位太上長老。”

說罷,他轉了轉儲物戒,摸出一個羅盤來。

只見他擺弄了一陣,羅盤內陡然射出一道紅光,待紅光散去,漸漸浮出一個虛虛實實的人影:“清止,事情辦妥了?”

秦清止凜然道:“啓禀師叔,已經辦妥。”

“嗯。”

那人影似乎點了點頭,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在秦清止身後三人身上。

夙冰脊背僵直,率先跪下。

藍少卿和慕容靖面面相觑,好一會兒,倒吸一口涼氣,忙不疊跪倒在地:“師叔祖在上,徒孫失禮了!”

那人影并沒有搭理他們,捋了锊長須:“我們即刻施法。”

再是一陣紅光閃瞎人眼,羅盤上的指針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秦清止凝神屏息,本命真元劍迅速騰空,化成一柄燦金大斧,順着從羅盤內|射出的光芒,以排山倒海之勢,猛然劈下,生生将眼前的空氣劈出一道口子。

“走吧。”

秦清止收了羅盤,示意他們先過。

夙冰從地上爬起來,心裏頭想着阮仲那些寶貝,也不知會落在誰的手上,悶頭就朝裏走,越過紅光之後,憑空消失。慕容靖一言不發的跟上,輪到藍少卿時,他踟蹰片刻,握了握拳,還是邁了進去。

秦清止望一眼那道略顯猙獰的口子,眉頭微微皺起。

實在太醜了,看來,回去得好生練一練。

……

如同被阮仲帶去洛仙那日一樣,穿透空間禁制時,夙冰只覺得魂魄都被割裂開來,識海內一陣陣劇痛,她蜷縮着身體,捂住雙耳,封閉識海……幸好持續的時間并不久,陡然一陣失重,便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

不錯不錯,背下軟軟的,并沒有疼痛的感覺。

耳畔卻傳來一聲大叫:“啊!你是誰啊?!”

夙冰訝異側目,這一眼瞧的,連她都忍不住驚呼一聲。

這三位合虛期大長老,也太不靠譜了吧?!哪裏不好送,竟把她送來人家床上?!

那女子只有練氣十一層修為,捂着胸前兩坨白生生的肉團兒直朝角落裏縮,發髻淩亂,面上潮紅,美眸裏滿是驚恐,夙冰心想大家都是女人,至于麽?

正打算解釋兩句,才将溢出在外的神識立刻發現,下面壓着的不是被子?

她低頭一瞧,一名男修正赤條條的被自己壓在身下,一對兒狐貍眼微微眯着,滿頭滿臉的全是汗漬,可見之前雙修時有多賣力:“我說這位道友,你敢不敢先起來?在下的脊椎骨,險些被你給壓斷了。”

“對……對不起。”

夙冰一個頭兩個大,連滾帶爬的下了床,沖着房門方向奔去,被卻床上之人一勾手指,拽了回來。夙冰心頭一震,此人的修為頗高,似乎是在金丹中後期上下。

床上女修慌忙穿好衣裳,拔腿跑了出去。

而那男修虛空一抓,一件黑綢錦袍便上了身,他在腰間輕輕打了結,翹起腳半躺在床上。

雖然胸前露出一大片肌肉,夙冰還是毫不遮掩的望過去。

反倒令那男修微微一愣,瞧着此女元陰仍在,明明是個未經人事的小丫頭,怎麽撞見這等事兒,竟毫不慌亂,還一臉的坦蕩?

他哪裏知道夙冰都一把年紀了,看他就像看小孩兒一樣。

白花花的五花肉而已,有什麽好羞澀的?

那男修再不要臉,也被她盯得有些發毛,清清嗓子,問道:“小道友,我在這周圍設下重重禁制,不知你是怎麽‘突然’出現的?”

他着重“突然”二字,很疑惑的語氣。

夙冰已經在腦子裏合計了好半天,忙不疊地道:“啓禀前輩,晚輩也不知道,晚輩正在洞府修煉,神游太虛之際,‘突然’就掉下來了。”

那男修皺起眉頭:“好生玄乎。”

“是啊。”夙冰也皺起眉頭,“真是玄乎。”

“瞧你這身裝扮,不像北麓人。”

夙冰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穿着洛仙的衣裳:“這是我們家鄉最新潮的打扮。”

那男修哦了一聲:“不知道友來自哪裏?”

“晚輩來自青芒山下,無量門。”話說北麓大宗門二十來個,小宗門數以萬計,夙冰就不信他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便又拿出自己的絕活,信口胡謅。

“青芒山下,有大宗門一個,中等宗門七個,小宗門一百二十六個,這些宗門加起來,共有築基中期弟子一百一十八人,其中女修僅有一十二人,年紀最輕的也有三十八歲。呵呵,小道友,我看你差不多二十歲吧?”

那男修同樣信手拈來,挑眉一笑,“而且什麽無量門,我可從來不曾聽過。”

夙冰一瞬傻眼兒,好一陣不知道說些什麽。

“憑你小小年紀,竟能修到築基中期,出身必不尋常。”那男修锊過黏在臉頰上的一縷長發,笑道,“今日你雖以下犯上,我卻也不好為難一個後生晚輩,留下名號、宗門、師承何處,便可以走了。”

夙冰沉着臉,此人不是善茬,不好糊弄。

眼下,他八成以為自己是故意跑來偷窺的,結果學藝不精現了形,才會‘突然’掉下來。且不說他會不會懷疑自己有所圖謀,單是闖進人家房間偷看人家雙修,說出去就得毀掉名聲,怎麽能将師傅拉下水?

此人腦子裏裝了那麽多信息,且如此有條理,不如……

思量罷,夙冰走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身子軟軟的跪倒在床榻邊。

咬着下唇,羞答答的擡了擡眸子:“前輩。”

這一聲“前輩”,喊的那叫一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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